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c)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 第一章 怒江丧命 夕阳如画,晚霞编织成的绚丽锦缎铺满了半边天,映在江水之上,如一朵朵怒放的红莲,几只晚鸦带着归家的鸣声低空划过。 晚风呼啸,惊涛拍岸,卷起的江水如血珠般纷纷落下,湿了岸边,淋了岸上人。 一个清丽绝俗的白衣女子临江而立,额前渗着细密的汗珠,散乱的秀发随风飞扬,衣裳起伏不息,温柔的脸上满是悲凉,然清澈的眸子里含着一丝期盼,痴痴地凝视着前方。 “王妃,我们怎么办?”丫环紧搂着怀中的孩子,满面惶恐望着与她们对峙着的黑衣人。 苏暮卿何曾不害怕,身无退路,若是后退一步,就将葬身于这怒江之中:“绿儿,王爷他……他应该很快会来救我们。”即便这话不过是安慰自己,心中却依旧相信他不会真那么无情。 绿儿紧蹙的眉头无法舒展开来,看着王妃故作淡定的模样,她的心也跟着抽痛。王爷他……她难道要告诉王妃,面前的黑衣人中有一人便是王爷的贴身侍卫吗?从不离身的侍卫,这时却是追杀着王妃……这般想着,她的眸中不由得渗出了泪水,王妃怎这般命苦,她都愿意抛下一切荣华富贵,只守得小王爷平安长大,王爷他们怎还不放过王妃。 她哽咽道:“王妃,你带着小王爷快些跑,绿儿替你拦着,或许这个时间,王爷正好赶来了。”说话间,她将孩子塞到苏暮卿的怀中。 苏暮卿紧搂着孩子,垂眸望着沉睡着的孩子,那么相似的容颜,却被说成是她与旁人苟且的孩子,嘴角溢出一丝苦笑,他会来?她们不过都在自欺欺人。 五年的夫妻情分啊,终是抵不过另一个女人的软玉温香。五年里,她全心全意爱着他,为他出谋划策,为他挡出所有的危险,甚至为了他,可以不要自己的性命,可最后呢? 过去的恩爱缠绵,到头来不过是一场讽刺,所谓的一生一世,也不过是一句虚无缥缈的谎言。 “哈哈……”苏暮卿仰头大笑起来,她笑自己太傻,太容易相信人,总让人三言两语哄了过去,就连能够保得她一生平安的大权,她竟然都傻乎乎地拱手交人,如此也难怪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王妃,快走。”绿儿急急地催促道,“绿儿可以拖住他们些许时间。” 苏暮卿摇了摇头,她不走了。她直起头,视线越过黑衣人,直直地望向远处停在角落上的马车,他们早来了,这一场好戏他们怎会轻易错过?纵使她再傻,也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她苏暮卿究竟是错在哪儿,他要这般对她?凄幽地声音从她惨白的双唇之间溢出:“为什么?” “王妃?”绿儿又是一身急呼,黑衣人越来越近,要是再拖延下去会连出去的缝隙都没有。 苏暮卿收回视线,落在其中一黑衣人身上,平静地开口道:“长尹,还望你能够将王爷和侧王妃从马车上请下来。” 黑衣人的身子明显一滞,他摘下脸上的黑布,露出一张她们最熟悉不过的容颜,他飞速地向着远处的马车而去。 片刻之后,苏暮卿看到一袭华贵衣裳的女子翩然而来,美丽且端庄。 苏晚卿笑着向着她靠近,嘴角带着胜利的微笑:“我的好姐姐,好久不见。姐姐,王爷不是让你好生在佛堂里守着呢,怎跑到这波涛汹涌的江边呢?就算是你不愿意见妹妹我和王爷拜堂,也不该如此想不开呀。瞧瞧,你不是还有一个孩子吗?” 五雷轰顶,苏暮卿怔怔地望着苏晚卿,她从来没有想到口口声声祝愿着她和王爷白头到老的女人却是破坏他们幸福的女子,而且还是她的妹妹。双脚一阵虚软,险些跌倒在地上,幸得绿儿眼疾手快地扶住她。 苏晚卿目光幽幽地望着襁褓中的孩子:“姐姐这身子真是单薄,看来哺育孩子是相当的辛苦。妹妹我愿意替姐姐你分担一些。”她越来越靠近苏暮卿,直将她逼到江边。 苏暮卿双臂一紧,紧搂着孩子不放,目光警惕地望着她:“你想干什么?” “姐姐,你难道还不知道我想干什么吗?”苏晚卿的容颜上始终带着温和的笑容,而就是这样的笑容生生欺骗了她这么多年。 苏暮卿对上她的视线,那双眸子里充满了欲望与渴求,她知道的一切真得太晚了,或许是她忽略了太多…… 自从她嫁入王府之后,苏晚卿隔三岔五地跑来王府寻她,与她说笑谈天,说些无伤大雅的话,陪着她打发时间,偶尔还会休憩在王府上,而正是这样的时候,撮合了他和她。当时王府后院早已充满流言蜚语,而她还傻乎乎地杀鸡儆猴。想毕,那时候很多人都在暗地里嘲笑她这个傻王妃吧。 再细想,王爷外出巡查之时,苏晚卿却如同消失一般,不再出现在王府里,那时候,那时候……她独守京城,为他步步谋划,而他却是拥着她的妹妹在游山玩水……难怪,难怪上一次外出的时候,途径的人皆只认得苏晚卿,而不是她。 “姐姐,想到了些什么?”苏晚卿浅笑着询问道,“后悔不?是不是有种自掘坟墓的感觉呢?” 听着她极尽讽刺的笑语,一口血气涌了上来,一股腥味弥漫在口中,苏暮卿愤愤道:“你要的,我都给你了,你难道还不满足吗?” 苏晚卿笑着摇摇头,望见苏暮卿眼中的恨意,她的心中更是舒畅无比,嘴角的笑意更甚:“满足?只有彻底夺走了你的东西,我才会满足。” 浅淡的笑容落在苏暮卿的眼里,却是致命的恐怖,这样的一张笑脸真得掩盖了太多了东西,让她接连犯错。 “姐姐,快些把孩子给我,我会替你好好照顾他的,我会将他当作是自己的孩子那般疼爱他。”苏晚卿微笑着抬起手向着孩子伸去。 苏暮卿身子向着边上一侧,没能让苏晚卿碰到孩子,随之警惕地望着她。苏暮卿不会再相信她的甜言蜜语,若是孩子交到她的手中,指不定会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她宁愿……宁愿……她偏头望了眼身后波涛汹涌的江面。 苏晚卿收回手,察觉到她的意图,温和地劝说道:“姐姐,你可莫要想不开。就算是你不想活下去,可也别连累了孩子,他可才出生。不过呢,你要是害怕寂寞的话,我会送绿儿陪你。当然,你那命不好的爹娘早已在下边等你了。” 苏暮卿眸中闪过不明所以,爹娘?她的爹娘不就是苏晚卿的爹娘吗? “哟。妹妹我差点忘记了,姐姐你失去了当年的记忆。那么容妹妹我现在告诉你,当年,你爹娘并非为海贼所杀,而是为我爹娘派人所杀。至于你……唉,没想到这波涛汹涌的江水依旧没能让你想起来,真是可惜。罢了,我也不吊你的胃口,八年前的今天,就是我将你从这儿推了下去。”苏晚卿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很是灿烂,令那晚霞也失去了绚丽的色彩,但随即笑容变得狰狞,“可是,你竟然这般命大,让你活着回来了。好在,天助我也,你的,终究是属于我的。” 真相一个接一个,苏暮卿双眼之中燃起恨意,她叫了八年的爹娘,原来竟然是杀害爹娘的凶手,而她之所以失去当初的记忆,原来是苏晚卿所为。 一切,原来这一切从八年前就已经开始。 “姐姐,不要怪我,谁让那么多的人都只喜欢你而不是我?”苏晚卿还不忘添油加醋,“不过,我有王爷喜欢就够了。” 苏暮卿冷喝道:“闭嘴。”恨在心中交织成茧,眸中的恨意越来越浓。 这时,睿王出现在了她的面前,面容冷冷清清,望着苏暮卿的双眸没有一丝暖意,冷漠的声音从他的口中溢出:“把孩子交给晚卿。” 就是这么一张脸,让她沉溺了六年,六年啊,夫妻五年,却落得这般下场。她苏暮卿活得真是失败,她决然地拒绝道:“不。” 睿王蹙起眉头,满是冷意的眸中泛出杀气:“交与不交由不得你。”话毕,周遭的黑衣人手中的剑齐齐指向了苏暮卿。 苏暮卿见状,狂笑起来:“哈哈。”她好傻,真是傻到极致,一切真是咎由自取啊。 当年—— 他说,这辈子娶到她是他最为骄傲的事。 他说,他会好好地疼她,宠她,爱她,让她成为全天下最为幸福的女人。 他还说,这辈子只娶她一人,只疼爱她一人,不会让她哭泣,不会让她受伤,更不会让别人欺负她。 所以,她相信他,从不怀疑他的任何一句话,任何一个动作。 而如今…… “林墨晟,我会让你后悔的。”苏暮卿呐喊道,但声音让江边的狂风敛去了恨意,听在他们耳里,不过是一句笑话。 忽而,她将怀中的孩子抛到了绿儿的身上,一把扣住苏晚卿的喉咙,冷冷地望着林墨晟:“快些退去,不然我和她同归于尽。” 林墨晟眼中杀气更浓,冰冷的声音让苏暮卿觉得自己仿佛赤裸置身在冰天雪地之中:“你若是伤了晚卿,本王定让你生不如死。” 苏暮卿冷笑,她还在乎这些吗?当他们想要杀她的时候,她早已不顾一切,只是心中还有一丝奢望,只不想最后一丝奢望终于在见到他们二人的时候化为虚无。 “是吗?”她手中的力道越来越狠,苏晚卿的面容憋得通红,呼吸变得异常的急促,微弱的呼救声更显得她的心狠手辣。 林墨晟阴沉着脸步步紧逼,然,却在一尺之外停了下来,声音也不似刚才那般冷漠:“暮卿,放了晚卿,她快要透不过气了。只要你放了她,我定不会再让人伤了你,你若是舍不得孩子,那就让孩子和你一起离开。你们还不快撤开。” 苏暮卿望着他的容颜,分辨不出这话是真是假,但无论是什么,她都不会相信。她挟持着苏晚卿往后退了一步,脚后跟便是怒涛,溅起的江水湿了她的鞋子与衣裳。 林墨晟的眼中划过一丝慌乱:“暮卿,别退了。求你,放了晚卿。” 他在求她,他竟然会求她,真好。 而却在这一刹那,苏暮卿觉得胸口一疼,垂眸,一把匕首插在胸口之上,红艳的血水顺着匕首渗了出来。随后一股劲风向着她袭来,苏暮卿整个人如一只断了翅膀的蝴蝶向着江水中倒去,手中扣着的苏晚卿已为林墨晟拉走。 “晚卿,不是说了不可这般做,多危险。”林墨晟柔和地训斥道。 苏晚卿娇嗔了声:“晚卿这还不是想替王爷留下这孩子麽,要不然姐姐她定是会带着孩子投江。” 两人的细语之声落入苏暮卿的耳中,她果然够傻,以为得到了主动权,却不想还是落在他们的算计之中,她的孩子,她的孩子…… “绿儿……” “王妃……”绿儿抱着孩子纵身投入江中,追随着苏暮卿而去。 望见这一幕,沉入江水中的苏暮卿弯起嘴角笑了,林墨晟这辈子你休想再会有子嗣了…… 但是,她依旧恨,恨林墨晟的无情,恨苏晚卿的虚伪,恨苏连栋夫妇的狠毒…… ------------ 第二章 活着回来 正值清晨,朝霞满天,云霞将整个长安城照得一片辉煌。城内大街上早已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这时一身青色长裙的少女,吸引了过往之人的注意,这并非是来自她清雅绝俗的容貌,而是她长裙上渗开似血般的莲花和垂落的手,指尖有一滴红色的液体欲坠未坠。 对于周围人的目光,她全然不顾,只向着前方而走,直到一个巷子口,她才转弯踏上青石板路,未过多久,她便瞧见前头一座偌大的宅邸,门柱漆朱,高墙院深,门口上的铜环在晨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她缓缓地向着大门走去,及近处,仰首望着苏府的大匾,用极其轻的声音喃了一句:“我苏暮卿回来了,活着、回来了。” 在沉入江底的那一刹那,尘封的往事一一解封,她看到了爹娘以及一干奴婢家丁是如何惨死,那些人杀人毫不眨眼,腥红的血液洒满整艘船只,唯有藏在暗仓中的她躲过这一劫,后幸得朝贡的异域之使救了她。可悲的是她竟然认贼做父,只因他们一句“以后我们就是你的爹娘”,就生生地将自己的一生交给他们作主,还让他们踏着爹娘的尸骨平步青云。 这一座偌大的宅邸,她迟早要夺回来,这是属于她的东西,眼底的恨意越来越深,盘踞着她整个人,久久不曾散去。 抬手欲叩门之时,沉重的大门却被人拉了开来,沉闷的声响如同命运齿轮发出的碰撞声。 看门人看到她时,惊得连连后退了几步,盯着她的脸张大嘴巴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苏暮卿悄悄地呼吸了一口气,脸上的神色平静了许多,垂着的手微微抬了抬:“老门子。” 看门人身子一颤,面上喜极而泣:“二小姐?” 苏暮卿颔首道:“嗯。我可进府?” “二小姐,真得是二小姐!”老门子兴奋地叫喊道,这言语间也失了该有的礼仪,“你……你……老奴以为你……” 苏暮卿也不怪乎,平静地望着看门人,淡淡地道:“嗯。我先回院子换身衣裳,你且去与叔婶告知一二,以免见着我时,过于惊吓。” “是,老奴这就去。”看门子显然还处在兴奋之中,竟没有察觉到她称呼的改变。 苏暮卿跨过高高的门槛,向着西苑而去,西苑的落松院,便是她居住的地方。此地很是清雅,松竹满院,偶有俏皮的小动物在地面上溜走,院中还有三间上方,雕梁画栋,飞檐吊角,屋中的装饰也算得上是富丽堂皇。而正是这样的一个好住处,吃喝不愁,好处还样样不落她,才将她的双眼蒙上了一层布,让她看不清楚身边的人究竟有着怎样的一颗心。 如今想来,真是可笑,皇上为安抚爹娘的死,将她封为安乐郡主,连带着的苏家人也一一得了好处,平日里所谓的好不过是看在皇上的面子,而她却傻呵呵的当成是他们真心疼她,爱她。 她望着落松院,深吸了口气,爹娘,女儿绝不会让你们白死,他们所做的,女儿定是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才进院子,苏暮卿就听得一声唉声叹气,熟悉而又陌生。她缓缓地向着房间走去,叹息声越来越清晰。透过珠帘,望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年轻的紫儿。紫儿与绿儿皆是是娘亲在南海域捡回的孩子,与她一起长大,都经过娘亲的亲自调教,该算是左臂右膀,算得上是忠心耿耿。只是紫儿太过聪慧,总能一点便通,这才让人恨不得将她除去,而过去的她又太傻,听信旁人之言,害得紫儿在她出嫁之时,就暗暗地让人给害了。 苏暮卿愧疚万分的出声道:“紫儿。”当年紫儿已告诉她不要太相信了苏连栋夫妇,只是她没有听进去,还时时指责紫儿不该这般说他们的坏话。 紫儿的身子一震,手中的衣裳滑落在地上,猛地转过头,望见苏暮卿站在帘外,喜极而泣:“小姐。” 苏暮卿轻点下头:“紫儿,我回来了。” 一向沉稳的紫儿头一回失了礼数地小跑出来,上上下下地检查起苏暮卿的身体,待发现并没有什么事儿,方才松了口气:“小姐,你没事就好,快些进屋歇歇,奴婢这就去给你弄些水泡个澡,顺道告知绿儿那丫头,你不见的这三日,她都哭了好些回了。” 苏暮卿颔首,望着紫儿红肿的双眼,更是觉得对不住她,沉不住气道:“紫儿,婶婶过会该是会来,你应付着些。” 紫儿先是一愣,随即了然,小姐该是明白了些事儿。 “小姐,小姐……”紫儿还未出门,另一道声音就在门口响起。绿儿从来没有改变,一直都是大大咧咧,可又格外的胆小,然却在那时候毫不犹豫地跟随着她跳入了滚滚江水之中。 很快,绿儿整个人就扑到了苏暮卿的身上,抱着苏暮卿不肯松手,哭笑不停:“奴婢就知道小姐福大命大,不会有事。” “绿儿,小姐才回来,累着呢,还不快让小姐休息。”紫儿面带笑意的呵斥着,她就知道绿儿要是知道小姐没事,定是会这般。 苏暮卿垂眸望着身上的人,嘴角带着浅浅的笑容,回来真好,她们两个都还在,这一辈子她绝不再犯傻,将属于她的东西拱手让手。 紫儿望着苏暮卿,发觉这次小姐回来相较于之前的日子,多了些神采,精神也不错,心中甚是欢喜,眼中的笑意更深:“小姐,你别宠着绿儿,免得她恃宠而骄。” 苏暮卿浅笑着点头,她是需要静静:“绿儿,你且与紫儿替我弄些热水来,我三日没沐浴了,这三日皆是在外头流浪,身上都散发着臭味。” 打发了她们二人离开,苏暮卿望着屋中的布置,熟悉的屋子,熟悉的人,嘴角不由露出一个释然的微笑,上天还是公平的,让她得意重新回到这个。 江中死,江中生,时光倒退到八年前,那么她就重新改写这八年的光阴,让她痛得人,让她恨的人,她定会让他们痛不欲生。 她抚摸着桌上被打理的整整齐齐的书籍,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才女?一个不能当饭吃的名声而已。学得再多,又有何用?救不了她的命,反误了性命,倒不如学点逃命的功夫。 正当这时,珠帘三度掀起,进来之人欣喜道:“暮卿,我可怜的孩子,你终于回来了,来,快些让娘亲瞧瞧,有没有伤着了。” 苏暮卿平和地望着进门的苏夫人李氏,身穿的是蓝衫子,宽大衣裙逶迤身后,惠心纨质。乌云般的发丝,简单地绾个圆髻,几枚镶水琉石镂空云烟银簪子随意点缀发间,让乌云般的秀发,更显柔亮润泽。温和的面容中带着欢喜,就是这样一张给人亲切的脸,误了她一生。 “婶娘,暮卿并无大碍,也不过喝了几口江水而已。” 平静的声调让人听不出任何的情绪,可眼神中流露出来的神色却是让苏夫人李氏心里觉得怪怪的,当下问道:“暮卿,怎么了?以往不是唤婶娘为娘亲的么?” 苏暮卿暗自冷笑一声,娘亲?她配吗?“婶娘终归是婶娘,娘亲终究是娘亲。” 苏夫人李氏见苏暮卿有些反常,心中顿起狐疑,但面上依旧和蔼:“好,好,暮卿喜欢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但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记得及时和婶娘说,知道吗?别一个人扛着。要知道我们都是你的家人,你的亲人。” 亲人,可就是这样的亲人将她从天堂一般的生活打落到地狱之中,爹娘的惨死,她睁眼闭眼都能看见。而她两次落江的情形,也清晰的印在她的脑海中,前世害惨她的就是口口声声称之为亲人的人。 这样的亲人,要来何用? 苏暮卿垂下眸子轻轻点了点头。 苏夫人李氏亲昵地搂过苏暮卿,柔和道:“我的好孩子,这三日里,可是苦了你。叔父与婶娘一直都派人在找你,却是一直找寻不到你的踪迹,这心都快凉了,幸得上天听得我们的祈祷,把你还给了我们。” 苏暮卿佯作感激:“让叔父和婶娘担心了。暮卿落水后,随着江水一直向着下游而去,幸得捕鱼人相救,这才捡了一条命。” “嗯嗯。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要是连你都出事了,他日真是无脸见你爹娘了。”苏夫人李氏温和的念叨着,“以后莫到江边玩去了,明白不?” “嗯。”脸?苏暮卿暗自冷笑,在他们杀害了她的爹娘之时,就已没了脸面,如今谈何脸这东西?不过她还是乖巧地应了声,刚才她太过平静,想必已然让李氏起了狐疑,她不过十多岁的孩子,在这样的事后,过于平静还真是不妥当的事儿。 想着,她就低低地抽泣起来,边哭边道:“婶娘,暮卿好怕,那水好深好深,憋得暮卿透不过气,这回家的路也好难走……” “不怕不怕,有婶娘在,婶娘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 如此动听的话语,也难怪前世的她昏了头,错将仇人当恩人,倘若不是苏晚卿说出真相,倘若没有彻底回忆起,这一世她或许也只以为是爹娘不过为海贼所害,她恨得也不过是苏晚卿,恨其将她推下江而已。 苏暮卿眼中掀起狂澜,恨意滔天,她恨不得当下就杀了眼前这个假惺惺的女人。 紫儿端着水进来之时,恰瞧得苏暮卿眼中的恨意,心下大惊,立刻出声道:“小姐,该是沐浴了,不然可是要弄脏二夫人的衣裳了。” 苏暮卿醒神过来,忙垂眸调整心绪,低低道:“婶娘,暮卿先沐浴,等收拾妥当,再去拜见叔父。” 苏夫人李氏温和道:“好,好,真是好孩子,那婶娘先出去了。倘若有事儿,差使个丫环来找婶娘便是。” 苏暮卿点头应声:“嗯。”望着李氏款款离去的背影,恨意再度涌上心头,在心中翻腾沸滚,她定是要让这些人血债血偿! ------------ 第三章 拜见祖母 苏暮卿平静地望着菱花镜里的自己,眸子还显得清澈,没能再让江水淹没心眼。然面色苍白地毫无血色,堪比那冬日里的雪,且身形单薄似一阵风吹就盈盈欲倒。好在她毅力佳,凭着记忆日夜兼程的徒步行走了三四十里路才回到苏府,但她明白支撑着她走回来的是心中难以平息的仇恨。 苏暮卿想着沿途回来,瞧着的事儿与李氏所说也算一致,是有人三三两两的寻找着她的踪迹,可也是人前急急匆匆,人后怠慢休息各种停滞,故而她才绕开这些人独自回来,免得落了他们手中,惹得一身麻烦。 苏暮卿阖上梳妆镜,搁下手中的梳子,幽幽地转过身子,凝视着紫儿的容颜,似乎还曾在什么地方见过,却又想不起来。罢了,该是她多想了,况乎她怎可怀疑起娘亲给挑得人。 她平静地开口道:“把这三日你所知的事儿一一说与我听。” 紫儿微怔,眸中闪过狐疑。且不为小姐说得话,其整个人还散发着淡淡的疏离之感,与之前清高的性子大有不同。然疑惑归疑惑,话还是要回的:“回小姐的话,这三日里府上倒也没有异样的事儿,不外乎派出去寻找你的人不断地回来报到消息。不过二夫人似乎准备起了白绸缎。且三小姐这三日都不曾出来,整日埋首在屋子里。” 清澈的眸子里升起一丝疑虑,苏暮卿幽幽道:“那她可有其他作为,譬如说是在屋里头有作甚?” 紫儿略有不确信地回道:“听得绿儿说起,昨日她经过三小姐厢房之时,闻得香灰之味。”心下却是好奇自家小姐的态度,怎得跟变了个人似得。但转念一想,以往三小姐与自家小姐关系也道是不错,虽然这三小姐别有用心。 苏暮卿轻蹙眉头,香灰之味?她可不记得苏晚卿还喜欢这味儿,纤细的手指拨弄着搁放在桌面上的檀香之灰。 “找个时间细问下绿儿,与这味有何区别,至于该怎么说,你该是比我清楚。” 苏晚卿是在忏悔吗?还是在寻求着所谓神灵的庇佑,免得她这个冤鬼缠上她的身?想着,苏暮卿嘴角扯起一道冷笑。 紫儿微怔,心中喜忧参半,喜得是小姐不再两耳不闻窗外事;忧得是小姐变得不太一样:“是,奴婢明白该是如何为之。”苏暮卿轻颔首,秀眉依然蹙着,眸子里有着挥不去的疑窦。良久,又道:“爹娘走了也有九十八日了,再有两日,便是百日。这两日内,你与绿儿也准备准备着,需要用着的东西,切莫落下。”时间久了,日子虽还记得,但伤痛早已让仇恨给替代了。 苏暮卿波澜不惊的声音,让紫儿有些诧异,前些日子,每逢有人不小心提到老爷与夫人相关的事儿,便会抑不住的流泪,有甚时还晕厥过去。这时儿主动提起,不免担心:“小姐,你……” 苏暮卿轻掸下指尖沾上的檀香灰烬,缓缓地转过身子,对上紫儿满是担忧的双眸,轻扬嘴角:“身体发肤授之父母。终日消愁,坏了这身体,倒是会让爹娘去得不安心。” 听言,紫儿动了动嘴角,满心欢喜,小姐真是想通了。忽而,好似想起了什么,道:“小姐,你在屋中等会儿奴婢,奴婢去取样东西来。” 苏暮卿颔首同意,倚着桌子静静地看着珠帘的晃动,明晃晃的光线惹得眼睛生疼,瞬时看东西有些模糊,远远近近,皆不真切。如同前世的她,让假象蒙蔽了聪慧的双眸,尽为甜言蜜语所欺骗。 顷刻,紫儿快步走进来,手中捏着一封沾满灰尘蜘蛛丝的信件:“小姐,这是夫人娘家人让奴婢转交给您的信件,奴婢早想交于你,但大少爷有交代,若是小姐终日消愁,这信便不必拿出来。”说话间,她小心翼翼地掸去上头的灰尘,“这地儿如今早已不是以往的苏府,奴婢藏着这东西也不甚方便,就塞在床底架上。” “无妨,直接给我便是。”苏暮卿声音低而缓。也难怪,她不曾记得紫儿有东西交于她,原来是出于这一茬。想来大表哥并不只交代这些,前世紫儿小心翼翼的行事,暗中不只一次的与她提起苏连栋夫妇之事,怕也是大表哥在暗中周旋,哪晓得她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任由她们操碎心,还义无反顾地认贼作父。只是,大表哥为何于她如此? 打开信件,里边所述之事,倒也索然,无非就是舅父舅母姥姥姥爷想着她了,希望她能够拣个时间回去看看年事已高的姥姥姥爷。不过信中有一句,倒是意味深长,“有你想要的”。 苏暮卿看完之后,慢条斯理的将它折叠好,递还于紫儿:“烧了它。这个时候,祖母午睡也该醒了,随我去一趟。” 清心居,清修之地,静谧无声,青松翠竹,恳叮?匆灿粲舸写校??獗叩慕狙粽诘病0材?嗄碌钠?占负蹩梢匀萌送?闯臼兰涞挠锹牵?唬??ㄈ徊换幔?菔菇桓兑磺校??簿?欢??闹凶坛さ暮抟狻?p>  苏暮卿轻步来到候在门口的老奴面前,放低声音问道:“王妈妈,祖母可是醒了?” 王妈妈老远的就瞧见二小姐走来,只以为自己老眼昏花,倒不想还真是,真是老天保佑,二小姐真真没事儿。 “醒了,醒了,刚才老夫人还在念叨着二小姐,清晨便听闻二小姐你回来了,就一直盼着你。”年纪大了的人,这絮絮叨叨也就多了。 苏暮卿也不反感,平静道:“回来之时,身上沾了些许污秽,若是冒然来,反倒是冲撞了祖母,便是等着收拾妥当,让自己瞧上去精神些,才敢见祖母,免得祖母这么大年纪,还为我等小辈操心。” 王妈妈轻愣了下,倒也年纪大见过的事儿多,稍一瞬间就恢复了平日里和蔼的容颜:“二小姐,快些进屋里头,这外边儿晒。” 苏暮卿微点头,提起裙摆拾级而上,才跨进门槛,袅袅清香飘散而出,很是提神醒脑。满头银丝的老夫人正倚靠在太妃椅上闭着双眸养神,在听得脚步声时,才睁开了双眸。 苏暮卿恭敬地行礼道:“孙女不孝,让祖母操心了。” 老夫人瞧着她精神还不错,蹙了多日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快过来,让祖母瞧瞧,可是伤着哪儿了。”如今,大儿子只留下这么一个女儿,倘若真有个三长两短,她往日死后如何与大儿子交代啊。 苏暮卿乖巧地向着老夫人走去,轻轻地摇摇头:“孙女没事,孙女以后不贪玩,不跑去江边游戏。不过晚卿好似也挺喜欢那儿,孙女出事之前,瞧得她也在江边游戏着,等着回头,我与她说说,那地儿真是危险,稍有不甚,便是跌了江里。幸得孙女命大,让捕鱼人捞了去,想来是爹娘在天上保佑着孙女。” 低缓的声音入了老夫人的耳里,精明的她瞬间捕捉到些许事儿,轻蹙了下眉头,随即和蔼地笑着:“好孩子,真是好孩子。” 苏暮卿依偎在老夫人怀里,如今老夫人年事已高,即便不想放权,也由不得,而且终日信佛,这苏府的大权早已落入了李氏的手中,而她想要依靠老夫人是不可能的了。可但凭她一人想在苏府立个地儿,只能依靠姥爷家,或许不得已时,只好利用皇上一把。 这时,苏夫人李氏及三小姐苏晚卿相继而来,安静的清心居瞬间热闹起来。 苏晚卿欢快地来到苏暮卿的面前,兴奋道:“姐姐,你没事真好,担心死我了。爹娘都因你三日吃不下睡不着。” “晚卿。”苏夫人李氏轻喝一声,随后亲和地冲着苏暮卿笑笑,“暮卿,别介意晚卿说的话,这孩子一直都这么说话。” 苏暮卿腼腆地一笑,从老夫人的身上离开,向着李氏行礼:“侄女不孝,让叔父和婶娘担忧了。晚卿,以后你也少去那江边,上回儿我瞧着你也在,很想提醒你,哪晓得提醒未到,自己倒先是出了事儿。” 话落,苏晚卿神色一变,神色之中带着些许慌乱,急急道:“嗯。姐姐说的是,晚卿以后也不去那儿玩耍了。”而这些毫不意外的落入了老夫人的眼里。 苏暮卿轻轻点头,向着她们身后张望了眼,道:“叔父呢?叔父怎没来给祖母请安?晚卿本想着叔父来了,与他报喜,既然没来,那晚卿等着晚上再去找叔父,免得他还担忧挂心着。” 李氏心下诧异,这话虽说的好听,可直直说着苏连栋不孝,接口道:“晚卿,你叔父今日忙碌,这请安的事儿定是不会落,只稍这时间会推迟。” “哦。”苏暮卿缓缓地应了声,“那要是回来的迟,祖母该是都睡下了。不过暮卿想祖母定不会介意,祖母,你说是不是?” 老夫人眼里闪过一丝狐疑,这孩子怎么突然之间变了,心下顿觉奇怪,道:“暮卿,你虽说是我的孙女,但你也是安乐郡主,照理啊,该是我这个老太婆向你行礼。” 苏暮卿垂眸低着头,噘着嘴嘀咕:“祖母才不老,暮卿一直都是你孙女,在你面前才不是什么老什子郡主。” 李氏听着她们的对话,心里极是不舒服。老夫人这般说话,她是猜出这是在提醒她们莫忘了苏暮卿的身份……莫不是老夫人猜到了什么?也不晓得这苏暮卿这孩子怎么回事,这会儿回来跟之前好似两个人。 苏暮卿直起头,万分犹豫着开口:“祖母,孙女有一事与你说……” “有话就直说,在祖母这儿无需吞吞吐吐。”老夫人心中暗叹一口气,这孩子总是喜欢将心事压在心头,这也是难得与她开口提事。 苏暮卿偏过头望了眼苏氏,目光中带着些许怯意,又转过头对着老夫人,踟躇着不肯开口。 老夫人将她的怯意看在眼里,心中升起一丝疑惑,对着李氏道:“下去吧。” 李氏眉头轻蹙,虽想询问着苏暮卿这次回来怎变得生疏了,可是出了什么事,但碍着老夫人的话,也只得牵着苏晚卿离开,心下却是满腹疑窦。 听得身后脚步声消失,苏暮卿方才低声道:“再有两日。就是爹娘的百日了,孙女想宴请僧人举行诵经拜忏,好让他们早日入了轮回中。再者孙女想去安侯府住几天,娘亲一直都是清平郡主的心头肉,想必如今是思念的很,孙女想去陪她几天。” 老夫人何来听不出她话中的意思,心中长叹一口气,方道:“想去便去,那儿毕竟还是你姥姥家。”然,精明的眸子里却是闪过些许异样的色彩。 ------------ 第四章 累赘婚约 五月十五,苏连成夫妇百日。 苏府四处袅绕着清雅的香烛味,悠远而厚实的木鱼声,声声敲击着苏暮卿的灵魂,她不借他人之手,亲自烧香摆放祭品,动作有条不紊。望着祠堂里的牌位,苏暮卿咬着嘴唇强忍着不哭。前世,这个日子早就忘却,只以为那一片哀伤与她无关,淡漠地望着一切。这一世她就虔诚地诵经拜忏,只愿爹娘能够往生极乐。 僧人将诵好的经书交于苏暮卿的手中,她取过之后,缓缓丢入火盆之中,汹涌的火光瞬间吞没经书,透过火光,眼前浮现出父母慈爱的容颜,紧而那一幕残忍的画面再度跳入眼帘之中,即使父母皆有功夫,也抵挡不了那么多的杀手,血染的画面,挥之不去。 如此,纵使时光走得太快,苏暮卿也无法忍住心中的伤痛,泪水如断线的珍珠扑潸潸地滚落:“爹,娘……” 几声饱含思念之情的声音,催得周遭之人红了双眼,一边的紫儿与绿儿也跟着掩面而泣,祠堂里顿时一片哀鸣。 “阿弥陀佛。”纵使五根已尽的出家人也让苏暮卿的哭声给震撼了。 苏晚卿作势揉了揉眼睛,声色哽咽道:“姐姐,节哀顺变,莫要哭伤身体,免得伯父伯母走得不安。”随即欲搀扶起跪倒在地上的苏暮卿。 苏暮卿手一挥,将苏晚卿的手用力地拍开,通红的双眼怒视着她,竭尽全力地吼道:“滚。”她苏暮卿还用不着她的可怜同情,更不需要她的假惺惺。 祠堂内的人皆是愣住,她们何曾见过如此模样的二小姐,向来二小姐举止温柔,说话也是软声细语。 细嫩的手背上通红一片,不难看出苏暮卿力道之大。苏晚卿垂眸望着她的侧脸,神色变幻莫测,难道她知道了? “姐姐,我……”声音中尽是委屈。 苏暮卿猛地侧头,曾经清澈如水的眸子不复存在,凌冽的眼神射在苏晚卿的身上,冷声道:“滚。” 苏晚卿欲言又止,望了苏暮卿几眼,便向着屋外而去,才走几步,回头又道:“姐姐,莫要伤了身。紫儿,绿儿,好生照看着二小姐。” 苏暮卿听着她温柔的蜜语,扯动嘴角冷笑一声。她不得不感叹这苏连栋一家人都是演技高超的戏子,都道戏子无情无义,她深以为然。 苏暮卿敛下悲愤的神情,缓缓地站起身子,轻声细语:“紫儿,绿儿,你们且过来给老爷夫人上香,顺便给他们磕个头。毕竟他们在世的时候,是将你们当成是他们的孩子。” 紫儿二人擦拭了眼眶内的泪水,走到苏连成夫妇的牌位前,点燃香烛,恭敬言之:“老爷夫人,奴婢二人定是会竭力照顾好小姐,你们且放心去便是。” 苏暮卿回身张望了几眼,不见奶妈的身影,不由蹙起眉头。前世,她一直沉浸在悲伤之中,都不曾注意到奶妈不见的事儿,等着失忆后,更是彻底忘记奶妈的存在。 “奶妈呢?” 紫儿轻叹一声,道:“小姐,莫不是忘了奶妈回乡下去了。” 回乡?这个时候回乡?苏暮卿眉头蹙得越发的紧,就连火盆中乱窜的火焰跃到手背上都没有察觉。 紫儿瞧见苏暮卿发呆,赶紧地夺下她手中燃烧着的经卷,快速地将其全部扔入火盆中,这才开口问道:“小姐,怎么?若是想奶妈了,奴婢托人让她回来便是。” 苏暮卿摇摇头:“不用。”盘踞在心中的疑惑越发深。 这一日,苏暮卿坚强地忍了过去,几次因身体疲惫几乎要晕厥之时,她都硬生生地撑了过来。前世没有完成的,这一世,她又怎能那么不孝的偷懒呢? 同时,苏暮卿心中有了另一个盘算,她身为将门之女,怎可以这般羸弱。 当夜,就寝之时,苏暮卿唤过正欲熄灯的紫儿,低声道:“紫儿,我们的仆人中有谁会功夫?” 紫儿面带疑惑地望着二小姐,怎觉得二小姐换了个人呢?“小姐,你忘了?这府上如今就只剩下奴婢与绿儿了,而且我二人自小跟着小姐学文,何来功夫之说。” 苏暮卿有些意外,沉思片刻道:“什么时候的事儿?” 紫儿缓缓道:“是老爷夫人出事未过多久后,小姐就听了苏夫人李氏的话,道是‘给老爷夫人积德’。便将卖身契都还给了他们,只留下奴婢二人。” 苏暮卿一怔,暗暗心惊。她从未细想过这些事儿,更别提失忆了。原来苏连栋夫妇早已布局好一切,步步为营,而她就像一只被操控着感情的傀儡娃娃一样,听之任之。 紫儿小心试问道:“小姐,要不要收拢些人回来?” 苏暮卿摇头:“不必。紫儿,你告诉我,你以为叔父和婶娘如此做的用意是何?” 紫儿面带犹豫,这话前些时候她也提过,奈何二小姐压根不理不睬,还道她是嚼舌根。 苏暮卿将她的神色看在眼里:“紫儿,但说无妨,就当是给我提个醒。” 闻言,紫儿直言道:“小姐,奴婢以为二老爷和二夫人是想要架空小姐你。若是小姐之前的模样,倘若出了个事儿,怕是会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苏暮卿浑身轻颤,紫儿的话直戳在她的心坎上。前世,她若多听紫儿一言,或许就不会落得那么凄惨的地步,他们将她推到旋窝中心,任由着她一个人周旋,她以为她那么努力,定是会得到更多的爱。怎料,一切不过是利用,一切不过是为了保护另一个女子。她究竟是有多傻,紫儿是娘亲千挑万选精心栽培的丫环,又怎会…… 紫儿瞧得小姐神情恍惚,大急:“小姐,你怎么了?” 苏暮卿摇头:“我没事。只不过有些乏了,你也下去歇息。这蜡烛就不用吹灭了。” “嗯。那小姐若是有事,唤奴婢就是。”紫儿将灯芯剪了剪,遂退了出去。 苏暮卿望着跳动着的烛火,甚觉悲呛。积压在心口的恨意化作泪水涌了出来,她抱着双腿,将头埋在上头,低低地抽噎着。 自豪了一世的亲情,却是构造成一切的谎言,苏连栋夫人的慈祥和蔼,苏晚卿的亲近可人,都不过一张不真实的面具。骄傲了五年的婚姻,也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他的温柔溺宠只为削去她背后能够飞的翅膀,待得翅膀折断的时候,就是她…… 那时候是不是很无助?疼不疼?苏暮卿轻轻地反问自己,那样刻骨铭心的疼,这辈子她要一一还回去,连本带息。 住在外屋的紫儿听得屋中的抽泣声,急急地走了进来:“小姐,怎么呢?” 苏暮卿仰起头,望着满面焦急的紫儿,摇摇头:“不过是想着爹娘了。” 紫儿温柔劝慰道:“小姐,奴婢知道你想老爷夫人,不过也莫要因这伤了神,不然老爷夫人在九泉之下也难安啊。今日是他们的白日,小姐本意就是想让老爷往生极乐。可你这样子,他们岂不是要飘摇在人世间了。” “嗯。”苏暮卿轻轻应了声,又道,“紫儿,你一定要留在我身边,不要离开。” 紫儿走到床前,替苏暮卿掖好被子,道:“小姐,莫要多想了。奴婢与绿儿会一直陪着小姐,看着小姐长大,看着小姐出嫁,看着小姐儿孙满堂……” 苏暮卿轻颔首,前世她欠了紫儿,害得她才不过双十,就匆匆离开这世界。这一世,她会握着她们二人走这满是荆棘丛林的人生。 翌日。本是上午习惯于诵经念佛的老夫人差使人唤了大家去她的上房,清静的屋子里瞬间热闹了许多。 苏暮卿乖巧地立在老夫人的身边,将屋中的人挨个打量了一遍,这才发现苏家其实也算是人丁单薄。 老夫人有五子一女,女儿远嫁。本是儿孙满堂,她尽享天伦之乐,孰料人生叵测,大儿子、三儿子、四儿子年纪轻轻就率先于老夫人离开了这世界,只留得大儿子之女苏暮卿,三儿子之女苏晨卿,四儿子之子苏晓轩。而五儿子苏连墨年纪颇小,这也只比苏暮卿年长了十岁,看上去还有些呆傻,至今一人生活。看来看去,也就这苏连栋这个儿子算是最为圆满的一家,有儿二人,有女一人。 老夫人端坐在太妃椅上,精明的目光扫了一圈屋中人。她清咳一声,道:“我也老了,这家里的事儿也管不上了。也不晓得哪日就闭了眼离开去了。老二,你要多担待些,暮卿,晨卿,晓轩这三个孩子要你多操心了。至于老五……”老夫人说到这儿,轻叹了口气。 站于末尾的苏连墨听得老夫人叹气,面色怯意而又愧疚地往后退了退,低低地喊了声:“娘。” 瞧着他那样子,老夫人又是叹了口气。 “老五的事,姑且不提,就看造化了。眼下我要说得是暮卿这孩子的事儿,过些日子,这孩子就及笄了。当年皇帝与老大定下的婚约也该是履约的时候了。老二,找些日子去拜见下睿王,问问他的意见,挑个好日子让暮卿嫁过去。” “是。儿子明白。” 听闻,苏暮卿清澈而平静的眸子里升起浓浓的恨意,双手不自觉握成拳,指甲戳破手心,都不曾察觉到痛楚。直到一束探究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她才醒神,苏暮卿赶紧地敛下眸子,却偷偷地寻找着那审视般的目光,然一无所获。 不禁蹙起眉头,刚才的会是谁?这时,苏暮卿注意到小叔苏连墨所站之位似乎挪动了些许。 ------------ 第五章 怯懦小叔 苏暮卿收回视线,面色凄凄道:“祖母,孙女不想嫁。爹娘刚逝,孙女若是欢欢喜喜的嫁了人,会落下个不孝之名,孙女想为爹娘守孝三年。况乎孙女还想多陪祖母些时间。” 老夫人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和蔼的笑笑:“祖母也舍不得你,但等着过了三年,你都十八了。” 苏暮卿摇摇头:“祖母,暮卿不在乎年纪。而且大姐都还没有定亲,暮卿并不适合先嫁。再者还有小叔在前头呢,暮卿知道祖母最想见着的是小叔娶妻生子。”言毕,她抬眸瞧了眼苏连墨,只见他诚惶诚恐地望着老夫人。 老夫人微微叹气,道:“罢了,老二,老二媳妇你们夫妻两就多操心些,给老五物色个媳妇,要求也别太高,只要身家清白就好。至于晨卿这孩子,唉,平日里都没个声响,什么事儿都埋在心里头,真叫人担忧。倒是晓轩这孩子让人放心的很,不过终归都是失了爹娘,你们就多多疼爱他们。” 苏暮卿看了眼苏晨卿,又望望苏晓轩。想起前世里,她与他们之间的走动甚少,少有听得他们的消息,不过这苏晨卿倒是嫁了个好人家,虽不富裕,却也衣食无忧。不过这苏晓轩——她身子不由得一个踉跄,幸得扶住椅子把手方才站稳。前世,苏晓轩是在她出嫁之后没多久就离世了,而离世的原因是为紫儿所害,紫儿在其午睡之时,偷偷地放了条毒蛇,将其咬死,最终紫儿也为苏连栋的家仆活活打死。 苏暮卿的异样,全然落在众人的眼里,老夫人担忧地询问道:“暮卿,可是身子不适?” 苏暮卿强颜欢笑,摇头:“祖母,暮卿没事。可能是昨夜不曾歇息好。”她绝不会相信紫儿会是那么做,可前世她听多了苏连栋夫妇以及苏晚卿的话语,几乎是断定那事定是紫儿为之。 李氏见状,优雅地来到苏暮卿的面前,抬手试了试她的额头,关切道:“进来之时,就瞧得你的脸色有些异样,该不是着凉了。” 苏暮卿抗拒地往后退了退,但意识到她过于抵抗了,怯怯地笑笑:“婶娘,暮卿真只是没歇息好才会恍惚,害你担心了。” 李氏察觉到她的抗拒,心中的疑虑更深,这苏暮卿真变了个样,但面上依旧柔和地笑笑:“如此甚好,等会儿婶娘给你们姐妹几个弄些补品,瞧瞧一个个都瘦的跟竹竿一样,弱不禁风似的,若要外人瞧着去了,还以为婶娘我虐待你们呢。” 老夫人欣慰地点点头:“老二媳妇,这就让你多操心了。” “母亲,这都是儿媳该做的。”李氏的表面伪装永远是胜人一筹,也难怪前世的苏暮卿为她给骗了去。 对于如此融洽的氛围,老夫人很是满意,不过声音里带着些许疲乏,至从苏连成夫妇也走了后,老夫人瞬间老了许多,这身子也一下子垮了下来,如今撑着她的是对子孙们的担忧:“我今日要说的也就这些,就是希望老二一家多担待些,替我这个将死之人好好照顾这几个孩子。好了,你们都下去吧。” 如此,众人一一行礼告辞。 这时,苏暮卿小跑着来到苏连墨的面前,仰起头望着这个与爹爹容颜有着七分相似的男子,只不过苏连成更为阳刚些,而他略带着阴柔之美。 苏暮卿微笑言之:“小叔,不知爹爹给你九花玉露膏可还是有些?” 清澈的双眸因笑意而格外的明亮,如夜间璀璨的星辰,与之前那双恨意缭绕的眸子截然相反。苏连墨低声道:“嗯。还在,若是需要,我给你取过来。” 苏暮卿笑着点点头:“嗯。谢谢小叔,还是我跟着你去拿吧。” 老夫人听着她要九花玉露膏,心就担忧了,立刻询问道:“暮卿,你可是受伤了?” 苏暮卿摇摇头,脸上的笑容让歉意掩盖了去,她缓步走到苏晚卿的面前,低声道:“晚卿,对不起。昨日我不该凶你,也不该打你。我知道你一定很疼,呆会我去小叔那儿拿了九花玉露膏,就给你送去,你好好用着,免得落下个不好。” 苏晚卿温柔地笑笑:“姐姐,我没事,只是晚卿希望姐姐以后不要太过伤心,那样大家都会跟着伤心。” 苏暮卿望着她的笑颜,甚觉扎眼,但眼下又无能为之:“谢谢晚卿的关怀,祖母,我跟小叔先行一步了。” 苏暮卿一路小跑着跟在苏连墨的身后,干净的眸子里带着疑惑,外人都道她的小叔怯懦还有些痴傻,唯有她以为小叔不过是在遮掩自身的光滑。前世,她一直以为爹爹以及另外两个叔父之死,不过是命薄而已;今生,她以为这该是苏家中一场阴谋,至于小叔究竟是扮演着怎样一个角色,她尚且不敢私自定论。 出了清心居,苏暮卿随着苏连墨绕过后院,向着西苑而去,这不是去落松院的小径吗?他怎么?苏暮卿疑惑更甚。 不过却在一个小岔上,苏连墨转了个方向,苏暮卿紧随其后,她一直以为这岔路是去后边的小花园,哪料得这小花园之后,绕过北边茂密的竹林,就是苏连墨的雅居——湘竹苑。 苏暮卿打量着这隐蔽的小苑,小苑内垂柳飘飘,随着清风来时,柳枝飘荡。周围一圈茂密的竹林迎着微风,不时发出沙沙声响。而且屋舍四周种满各色花草,五彩缤纷,尽态极妍。见了如此之地,若是她还认为苏连墨是个怯懦痴傻之人,那她是更上一层楼。 这一刻,苏暮卿不得不佩服这苏连墨才是隐藏最深之人,深深欺骗了那么多双眼睛。不过,有一疑惑并未从苏暮卿脑海中散去,这府上的人难道就不曾来过这儿吗? 苏连墨轻唤道:“阿暮,给。”手中躺着一翠绿色如玉般的瓶子。 苏暮卿轻愣,这还是头一回有人这么唤她,她冲着苏连墨笑笑:“谢谢小叔。” 苏连墨也对着她温和一笑,那笑容如暖风和煦,清亮如月,恍若谪仙,甚是让人迷醉:“不客气,快些拿去给你妹妹。” 苏暮卿轻轻点头,捏着手中的九花玉露膏,向着他行礼告别:“小叔,再见。” 苏连墨颔首,目光深邃地望着离去的背影,笔挺而僵硬的背脊,好似不会弯曲一般,脚步的稳重更似与寻常女子不同,每一步都走得异常坚定。 苏暮卿顺着原路返回,心中暗暗记着这条路,想着找个时间好好会会这个小叔,她总觉得这小叔知道的事情远远比她晓得来得多,倘若能够从他的口中套出些苏连栋所做的龌龊之事,或许会事半功倍,不过她还是得防着点他,这偌大的苏府,真正能够可以信任的人寥寥无几。 紫儿远远地瞧见苏暮卿从西苑后院小花园出来,甚觉奇怪:“小姐,你去小花园了?” 苏暮卿淡淡一笑,算是默认,随即又道:“紫儿,你对这苏府可熟悉?可知小叔苏连墨的居所处在哪儿?” 紫儿已从其他婢女那儿听闻小姐要去找苏小爷取药,这般提起,也不觉异样:“嗯。苏小爷的湘竹苑在北苑那儿呢,绕过老夫人的清心居,后边就是。小姐,是去取药吗?” 苏暮卿摇摇头:“小叔已交给我了,你替我跑一趟蔷薇居,将这九花玉露膏交给三小姐。” 紫儿眼神中闪过诧异,却也没有多问:“是。奴婢这就去。” 苏暮卿见着紫儿走远,转过身子,视线越过百花争艳的小花园望着茂密的竹林,目光中神色变幻莫测,片刻之后,她收回视线,悠悠地向着厢房而去。 苏暮卿走进屋子后,摊开宣纸,沉声道:“绿儿,磨墨。” 听闻唤声,无聊正打盹着的绿儿立刻来了精神,飞快蹦到苏暮卿的面前,小心翼翼地拾起磨,轻轻地在砚上打着圈儿,适时地加入少许清水,好奇地问道:“小姐,你是要书信?” 苏暮卿轻点下头,便不作答,握着毛笔的手快速地落笔,那字迹行云流水、潇洒不羁,全然不似出自一个女孩子之手。待得写好,她拾起宣纸,轻吹几下,风干了墨汁,将其折叠塞入信封之中:“找个家丁送到安侯府。” 绿儿接过后,瞧了几眼,道:“不需要我们亲自送去吗?万一被扣留了呢?”虽说这绿儿平日里大大咧咧,但好歹是她娘亲教导出来,也能适时地认清形势,实心眼之余也会多个心眼。 “不必。”苏暮卿搁下毛笔,声音轻而淡,这里边无外乎是与姥姥姥爷提前打个招呼,她要去安侯府小住些日子。而且眼下苏连栋夫人尚且还不会扣留这信件,除非他们不想伪装了。 “哦。”绿儿应了声,又道,“小姐,奴婢听闻今日老夫人与你提起了婚约之事,你不想嫁吗?” 苏暮卿抬眸看着绿儿,前世绿儿是陪着她走完最艰难一程的人,也是陪她走到最后的人,是喜是悲,是欢是苦,绿儿皆是默默地守着她,看着她死,陪着她死…… “绿儿,你说我该嫁吗?”这几日来她一直想着爹娘的事儿,把她与睿王之间有婚约之事给忘得一干二净,倘若不撤销,那很有可能重蹈覆辙,她决不允许这样的事儿发生,只是那婚约是爹爹与皇上所定下,这要推却,还真是有些难度……想着,她的眉头微微蹙起。 绿儿蹙眉思索片刻,道:“小姐,奴婢虽不知那睿王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但老夫人现在提起,定是有所用意,她该是希望小姐你有个依靠。而眼下睿王算是其中一个人选。” 苏暮卿不置可否,又问:“那你说我还有谁可依靠?” 绿儿笑着扬扬手中的信件:“夫人的娘家人。” 苏暮卿笑笑,不再询问,也不再作答。今生,她们两个都还在身旁,真好。 ------------ 第六章 出门遇祸 朝阳盈盈,晨风徐徐。明亮而耀眼的晨光,将整个长安城映照得一片辉煌。 此时大街早已车马喧喧,人如潮涌,熙熙攘攘。街道两边茶楼酒肆,秦楼楚馆,小摊小店,热闹非凡。 苏家姐妹三人一并出现在长安城的街头上,迷人的芳姿,瞬时引来较多人的注目。苏暮卿本是想独自出来挑选些礼物好送于安侯府,怎想苏夫人李氏在她才跨出落松院之时,就已然让苏晨卿与苏晚卿在外边候着,道是姐妹三人外出也好有个照应。苏暮卿原想着拒绝,却在无意间捕捉到苏晚卿眸中划过的狠意,就改变了注意。 苏暮卿可是很想瞧瞧苏晚卿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她做出什么事儿来,顺着也好让她知道些这苏晚卿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要对她下毒手,不过心中隐约猜测到这该是与素未谋面的未婚夫睿王有关。苏晚卿该是想要代替她嫁入睿王府。毕竟前世苏晚卿最想得到的就是她所拥有的,身份、地位、男人。 姐妹三人款款而行,苏暮卿的步子格外的缓慢,她悠悠然地走在后头,听着周围摊贩的吆喝声和绿儿叽叽喳喳的自言自语,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带上绿儿果然是解闷的好法子。 这时,苏暮卿停下脚步,微仰头瞧了眼街道边的碧玉轩,前世的她最喜欢这里的物品,今世这一点她还是不变。 她转身走进碧玉轩,老板满面笑容地迎了上来:“这位小姐,可是想要些什么?” 苏暮卿浅笑不语,只在柜子前来回走动,偶尔停顿下,细瞧着入眼的物品。 良久,许是察觉到周围投来的诧异目光,苏暮卿方才开口,细嫩的嗓音如一阵凉风给炎热的夏日带来清凉:“老板,这些都各来一样,记得包装着好些。” “姐姐,你怎买这么多,这银子……”随后进来的苏晚卿正巧见到她点礼的一幕,满眼皆是难以置信,“你够吗?” 话音刚落,老板也露出了怀疑的神色,目光中带着探寻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苏暮卿一行人,生怕眼前这年纪轻轻的女孩子是寻他开心。 苏暮卿并不急着解释,抬起皓白如雪的纤手,细长娇嫩的手指缓缓取下腰间的香袋,将其打开,才道:“老板,这些够吗?”整一个举止极为娉婷婉约,仪静体闲。 老板见着香袋中安稳地躺着好些个银子,和一张银票,估摸着也有几百两,连连点头:“够,甚够。” 苏暮卿笑笑:“如此甚好。这两样就莫要装了。” 她取过一柄雅致水沫玉长泪滴发簪走到一路上沉默不语的苏晨卿的面前,柔和地开口道:“大姐,暮卿刚就发现这簪子与你很是相配,便是要了下来,还望你不嫌弃。” 苏晨卿没有应声,只接过发簪对着店铺桌子上的铜镜,将其往发上一插,转身看着苏暮卿,明亮的眸子里闪烁着询问。 “这簪子果真适合这位姑娘。”开口的店铺老板,“没想到姑娘眼光不错。” 听闻,苏晨卿冲着苏暮卿笑笑,嘴角扬起一美丽的弧度。 苏晚卿见状,噘了噘嘴:“姐姐不公平,只给大姐买礼物,都不给我买,好偏心哦。” 话毕,苏暮卿察觉到苏晨卿眼里闪过不适,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惶恐,这让她不由得心升疑惑,这苏晨卿怕苏晚卿?面上却是挂着宠溺的微笑:“晚卿,你是妹妹,我怎会落下你呢,瞧瞧,是否喜欢。”说着,就递上了雅致玉石水晶多宝发梳。 苏晚卿一脸乌云转晴的笑容:“嗯,喜欢。”她将发梳紧紧地拽在手中,好似生怕这发梳会掉在地上一般,殊不知她是在嫌弃这发梳,因为她看中的便是苏晨卿发髻上的簪子。平日里李氏给的零花钱太少,都不够她买这簪子的十分之一,一直私下攒着,怎料却让苏暮卿抢了先,还送了苏晨卿,这苏暮卿怎就那么喜欢和她抢东西呢? 苏暮卿将她的假笑一览无余地看在眼里,心中冷哼一声。原先她还真是想将水沫玉长泪送于苏晚卿,可在瞧得她眼中期盼之时,就改变主意了,而且瞧得苏晨卿眼中的惶恐之时,苏暮卿觉得还真是送对人了。 “喜欢就好,我还怕你们都不喜欢呢。”苏暮卿边道边付过银两,取过其他礼品交于绿儿的手中。 走出碧玉轩,苏暮卿继续缓步地向着前头走着,但一直没有远离人多的街道。 苏晚卿体贴地开口道:“姐姐,我们找个地方歇息下,你瞧瞧绿儿拎得都满头大汗了。” 苏暮卿侧过头看了眼绿儿,的确是为难了绿儿,她向着周围张望了眼,蹙起眉头道:“可这周围的几家能休息的茶楼酒肆都坐满了人呢,我们……” 苏晚卿面露为难,秀眉轻轻蹙起,好似在替苏暮卿想法子一般,片刻后道:“姐姐,若是你不介意的话,就让绿儿回去将这些东西放下,再来寻我们便是,若是途中买了东西,让香儿替你拿着就是。” 苏暮卿心中冷笑一声,苏晚卿是怕绿儿坏了她的好事吧。好,她就傻一回儿,满足下苏晚卿:“也可。绿儿,那你就先行回去。” 绿儿摇摇头:“小姐,紫儿让我一直跟着你。” 苏晚卿温柔地笑着:“绿儿,你现在拿着这么多东西,走路都不稳了。回去放了东西,再来。放心,我们不会吃了姐姐的。” 苏暮卿淡淡道:“回去吧,回去后帮着紫儿干活就是,我们过会儿也回来了。” 见此,绿儿也不再多说话,乖巧地点点头。 “那小姐早点回来。” 苏暮卿“嗯”了声后,就自顾自地走开去。 约莫走了一刻钟的时辰,苏暮卿发现苏晚卿有些心不在焉了,确切的说是她的目光不断地在街道两旁地小摊上搜寻着,好似在找什么人。 于此,苏暮卿猛地停下脚步,惊道:“我忘了买一样东西了,大姐,晚卿,你们找个阴凉地儿等我片刻。” 苏晚卿眉头轻轻一皱,道:“姐姐,反正我们回去也会路过碧玉轩,等着回去的时候买也不迟,先陪我去前边的衣锦坊吧。” 苏暮卿瞅了眼苏晨卿,遂点点头:“好。”她真是越来越期待这苏晚卿要想做什么了,她快步走到苏晨卿的身边,与她并肩而走。 很快,衣锦坊就出现在她们的面前,三人齐齐走入里边,琳琅满目的衣饰品呈现在她们的面前,让人瞧着眼花缭乱。 苏暮卿瞧得苏晚卿细细打量着屋中的衣裳,却丝毫没有要买的用意,而老板竟然也出乎意料的有耐心,任由着她们观赏着。 良久,闻得苏晚卿道:“都没有适合姐姐的衣裳。” 沉默的老板询问道:“姑娘,那你想要怎样的衣裳呢?”目光却似在苏暮卿和苏晨卿两人身上流转了一圈。 苏晚卿抬起手指了指苏暮卿:“我想送一件适合姐姐的衣裳。” 老板上下打量了下苏暮卿,歉意万分道:“那姑娘真心抱歉了,这衣锦坊的成品衣裳皆在这儿了,你若是觉得没有适合你姐姐的,那只能挑选布料,瞧瞧这淡青色绸布如何?” 苏暮卿淡淡开口道:“不错。” “姐姐喜欢那布料。那再好不过了,老板,就照着姐姐的身姿做一软银轻罗百合裙。”苏晚卿笑意盈盈道,“再者照着我大姐的身姿做一刺绣妆花裙,等着做好了,送到苏府。这是定金。” 老板收下定金后,谄媚的笑容尽在脸上:“原来是苏家小姐,定会让你满意。” 苏暮卿却在这时捕捉到苏晚卿与老板互递眼色,看来是戏要开场了,同时多了个心眼留意着周围异样的状况。 然,熙熙攘攘的人群,让苏暮卿察觉不到异样的状况,心中不自觉地升起更多的警惕,她不着声色地走在苏晚卿身侧,观察着苏晚卿。 正当这时,一阵喧哗声从她们的身后传来,一辆疾驰的马车冲着她们飞速而来,道路上的人纷纷快速地避开,苏暮卿也想着退开的时候,发现袖子让苏晚卿紧紧地抓着。她蹙了下眉头,急道:“晚卿,快避开。” 而苏晚卿一动不动地站在街道中央,满脸的惊慌失措。 苏暮卿不假思索抓起苏晚卿的手臂,用力地拖着她退到路边,可就在这时候,苏暮卿背部遭受重重地一击,身子一下子跌了出去,连带着苏晚卿也跌倒在地上。 只不过苏暮卿被打到了路中央,而苏晚卿只是跌倒在路边。 苏暮卿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发现动不了,身子仿佛被定格在地上一般,她抬眸望了眼疾驰而来的马车,又看看跌倒在地上的苏晚卿以及她的身后,每一张脸都是看客。 眼看着马车就要靠近苏暮卿的身子,苏晚卿大喊道:“姐姐,快闪开!”声音中尽显焦急,落在不知情的人眼里,还以为是她们姐妹情深呢。 这时,一个小摊贩模样的人从人群中钻了出来,向着苏暮卿跑去,看去是想要救她一般,孰知他眼中的淫笑让苏暮卿彻底明白了苏晚卿的用意。不难猜出,他或许会借着救她的理由,不小心撕扯破她的衣裳抑或对她动手动脚。但无论哪种都会让她贞洁受损,如此她若想要嫁睿王那是毫无可能,而苏晚卿要得就是这个。一个贞洁受损的女子,两条路可走,要么嫁给那个男人;要么悲愤自杀。 苏暮卿苦笑声,她终究还是心软了点,终究还是大意了,竟然没有察觉到苏晚卿的手早已伸向了她…… ------------ 第七章 恰逢熟人 恨意跃上清澈的眸子,苏暮卿冷冷瞥了眼苏晚卿,她小看了这个狠毒的妹妹了,真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无论结果如何,她绝不会再放纵苏晚卿,她定让她付出惨痛的代价。 前有马车,后又无良小贩,苏暮卿绝望地闭上眼睛。然料想的痛楚没有传来,就连难堪也不曾有,只觉得一股淡淡的草香味钻入鼻中,沁人心脾,接着一双有力的手将她抱了起来,草香味更浓,却依旧好闻。紧而周围传来一声巨响。 “阿暮,你大意了。”温柔而平淡的声音轻轻地在头顶响起。 苏暮卿猛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还算熟悉的容颜。一双乌黑深邃的眼眸,泛着迷人的光泽,清秀的脸上有着温柔似水的笑容,在阳光的照耀下,更是温柔。她怔怔地望着苏连墨,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苏晚卿一瘸一拐地来到她的面前,面上尽是担忧:“姐姐,你没事吧?” 苏暮卿醒神,收回突兀的视线,淡漠地道了句无事,就不与苏晚卿言语,只低声地向着苏连墨道:“小叔,谢谢。” 苏连墨淡淡一笑,察觉到苏晚卿探究的眼神,敛下笑容,一张怯生的容颜出现在众人的面前,还带着些许局促不安:“没事,可是能够行走?”说着,慌乱地将苏暮卿放下地。 苏暮卿身子不稳,险些又跌倒,幸得苏连墨急急地接住。 苏连墨低低道:“我送你回家。”说着,又将苏暮卿打横抱了起来,手上的强势容不得她说拒绝。 “小叔。”苏晚卿在一边凄凄地叫了声,苏暮卿就是故意的,明明没有受伤,还故作走不了。要知道真正受伤的可是她,刚才那一跌,两个膝盖都出了血,现在走路两腿儿疼得打颤。 苏连墨垂眸看了她一眼,轻声道:“你在边上歇息下,让晨卿陪你。我回家后,让二嫂派马车来接你。” 苏晚卿还想说些话,却见苏连墨抱着苏暮卿走了开去,气得重重地跺了下地面,转而疼得直哼:“啊哟。” 一直在边上的苏晨卿走过来伸手欲扶她,却被苏晚卿拍开手,还将怒气撒在苏晨卿身上:“刚才死哪儿去了,这会儿怎过来看笑话了?” 苏晨卿摇摇头,姣好的容颜带着委屈。 苏晚卿走了两步,膝盖上的疼让她惹不住呲牙咧嘴,她重重地冷喝道:“死过来,背我回去。” 苏晨卿愣了下,却还是半蹲下身子弯下腰。 不曾走远的苏暮卿听得苏晚卿狂躁的言语,以及侧头之时瞧见苏晨卿低眉顺眼的样子,心中疑惑更是浓烈。前世,她整日窝在厢房和书房之地,对于外边之事少有关心,虽偶有听得紫儿提起,却也没有上心。不想,如今看来这苏府有着很深的秘密。 爹娘被害死,三叔、四叔两家人死因不明,小叔终日伪装,嫡女如丫环,任人吆喝怒骂…… 苏连墨垂首望着怀中的苏暮卿,柔和道:“皱着眉头不好看,想太多容易老。” 苏暮卿抬眸对上他的视线,深邃的眸子仿佛能够看穿一切,她弯起嘴角:“小叔,你不怕让人瞧出端倪?” 苏连墨云淡风轻地一笑:“你都能看出来,那么其他人也早已看出来。” 苏暮卿嘴角轻抽,不禁纳闷,既然如此,他又何必那么累的假装呢?而这疑惑在瞧得他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笑容之时,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她隐约地猜测到些许,试探地问道:“小叔,你是故意在我面前露陷?” 苏连墨反问道:“你说呢?” 苏暮卿撇撇嘴,嘀咕道:“我又不是你蛔虫,怎会知道?小叔,那你为什么这么做呢?莫非是我对你有用处?”可若真是这样,前世,她怎么都不曾与这小叔有照面? 苏连墨但笑不语,嘴角的笑容很是浓厚,仿佛天上掉下馅饼让他捡着了一般。 苏暮卿看着他的笑容,问道:“小叔,你捡到宝了?” 苏连墨轻颔首,意味深长地道了句:“是,捡到一个大宝。长安城街道上捡的,回去交给娘,她定是兴奋的很。” 苏暮卿嘴角一抽,这温柔可亲的小叔也有幽默的一面。然心中的疑惑不散,她是不会与他过分的亲近,苏府中的人都带着面具,在不曾揭下面具时,她都要保持一定的距离。 “小叔,你今日怎出来了?还适时的英雄救美了。” 苏连墨眉头轻挑,避重就轻笑说:“英雄救美这词,我喜欢。可惜救得不是美,是自己的侄女。” 苏暮卿有想咬掉舌头的冲动,怎说出这样的话,恨不得找个地方钻进去,她讪讪地笑笑:“侄女也是长得很美的。” 苏连墨笑着道:“是。我家侄女最美。” 快到苏府之时,苏连墨停下脚步,敛下面容上的笑容,严肃道:“你太过自信了。盲目的自信会导致事情向不可预计的方向发展。” 苏暮卿一怔,愣愣地望着他。 “在没有足够的能力之前,只需要保持着忍耐与伪装,而且能避开的事都避开。”苏连墨沉声道,乌黑的眸子越发的深沉,“回去后,好好反省。” 苏暮卿平静地问道:“为什么?”他为什么要与她说这些。 苏连墨不再多言,只抱着她向着苏府大门而去。 苏暮卿敛下眸子,依偎在他的怀中,细细地思索着今日之事,倘若早上一开始就拒绝,或许这样的事儿就不会发生。不过这样的想法才一过脑海,她立刻意识到另一件事儿,她要出门的事儿,也就绿儿与紫儿所知,为何李氏等人也会晓得。 隔墙有耳,苏暮卿的眸色闪了闪。 苏暮卿二人才进苏府,绕过前厅之时,就见得李氏迎了上来,她面带诧异地看了她们二人各一眼,随后和蔼道:“暮卿,你这是怎么呢?你怎和小叔子一起回来,怎不见晚卿和晨卿呢?” 苏连墨低低道:“二嫂,街上马车驾驶得过快,险些撞上晚卿,暮卿为救晚卿摔倒在地上,晚卿也受了伤,二嫂你派人去接她们。” 听闻,李氏紧张道,急着要检查苏暮卿的身体:“快些让婶娘瞧瞧,伤着哪儿了?”说罢,拉起她的手,欲将袖子挽起。 苏暮卿眉头轻皱了下,轻声开口,面带羞涩:“婶娘,小叔在。” 李氏立刻停手,冲着苏暮卿温柔一笑:“瞧婶娘这……唉,那快些回屋子里歇着的,歇会儿婶娘再来瞧你。小叔子,那还望你能够将暮卿送回到落松院。” 苏连墨点点头,遂抱着苏暮卿向着落松院而去,少在前院走动的他,引来了好些仆人婢女的视线,惹得苏暮卿浑身发燥。 “小叔,真吸引人。”她轻声道了句,全然没有察觉到语气有些怪异。 苏连墨倒也没有戳破,只偷偷笑了笑,苏连成的女儿愈发有趣了。 “小姐,你怎么了?”正在晒书的紫儿瞧见苏连墨抱着苏暮卿进来,担忧得连该有的礼数都忘了,直向着他们奔去。 苏暮卿笑笑,安慰道:“我没事。书可是晒完了?” “我就说不能让绿儿离开你寸步,你偏生让她回来,这前后才不过一个时辰,你就这般横着回来。每次出去,都会弄得一身伤,”紫儿嗔怪道,唠唠叨叨地没完没了,“下次决不让绿儿跟着你出去了,这丫头定是偷懒才会这么早回来。” “好了。”苏暮卿晓得紫儿是太过关心她,语气平和地打断道,“别在这儿傻站着,去给小叔去泡杯凉茶。” 紫儿这才想起自家小姐现在是在一个男人怀里,嘴角一抽,怎么大意了呢,好在是小姐的小叔,她恢复平日的稳重,恭敬地向着苏连墨行了个礼:“奴婢见过苏小爷。” “小叔,还望你能够将我送进屋子里。”苏暮卿开口道,她现在一动不能动,若是让紫儿和绿儿发现异样,定是会自责的很。 苏连墨没有拒绝,抱着她直接进了闺房,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床上,淡淡道:“阿暮,得罪了。”言毕,纤细修长白皙如玉一般的手指搭上了她的脉搏。 紫儿端着茶水进来的时候,恰好瞧得这一幕,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搭在小姐手腕上的手指。 苏连墨收回手,平静道:“紫儿,是吧,不要让任何人进来,你家小姐受了点伤,我必须给她疗伤。” 紫儿望向苏暮卿,寻求着她的意见,眸中却是带着疑惑。 “照小叔说的做就是。”苏暮卿自是将紫儿的疑惑看在眼里,但无需解释。 紫儿见此,不言语,安静地放下茶盏退了出去,守在珠帘外边。 苏连墨从怀中取出一瓶子,倒出一粒极小的药丸,塞入她的口中:“吃下去。” 苏暮卿蹙了下眉头,含着药丸望着他。 苏连墨笑笑,宠溺地摸了摸她的秀发:“阿暮,真是警惕。放心,这是解药。” 苏暮卿虽有疑惑,却还是将药丸吞了下去,道:“小叔,我中毒了?” 苏连墨并未回答她的话,只将她的身子轻轻扶起,在她的背上轻点了下,苏暮卿瞬时觉得身子好轻松,好似被松了绑一样,她试着动了动手,灵活如初。 她冲着苏连墨灿烂一笑:“多谢小叔。” 苏连墨伸手小心拨开苏暮卿脸上凌乱的发丝,声音温柔而低沉:“照顾好自己。” 他的手指带着舒适凉意,划过脸颊之时,让苏暮卿忍不住贪恋,转而意识到眼前的人是她的小叔,垂下眸子低低应了声:“嗯。” 苏连墨起身离开,留下一句话:“今夜子时,来湘竹苑找我。” 苏暮卿怔怔望着他离去的身影,陷入沉思…… ------------ 第八章 深夜密会 黑幕落下白昼掩去,一轮缺月遥挂梢头,若有若无的隐藏在云层里。晚风轻轻吹动树梢,沙沙作响。 落松院。灯火重重,唯不见烛下影。 苏暮卿手执着风灯安静地站在通向湘竹苑的小径上,望着隐隐清辉,默数着时间的流逝。这个时辰,府中的人已入睡梦之中,而唯有她……还有苏连墨。她的心没有节奏地跳动着,带着不安和期待,她甚至还有一种错觉,仿佛是去见情郎,“月下会情人,佳期共相度。”可那人明明就是她的小叔,而她怎可产生这样的错觉。 晚风渐渐转凉,吹着她单薄的身姿,吹乱的黑色秀发,掀起的白衣袂角,好似鬼魅。而这时,手中的风灯恰好熄灭。 苏暮卿垂眸瞧了眼风灯,又侧头望着灯火依旧的厢房。呆愣片刻之后,松开了手,风灯跌落在地上。她绕过风灯,向着小花园而去,细微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晚中分外的清晰,好似有个人一直跟在她身后一般。 身后的烛光越来越暗,待得走到密林之处时,除却天上缺月撒下的清辉,再无其他的光亮。 苏暮卿站在入口之处,望着密密麻麻竹叶遮挡住的小径,黑暗,无尽的黑暗,仿佛是永远走不到头,永远看不见前边的光亮,就好像这一场重来的人生。纵使她心高气傲地想要复仇,可在人心叵测的人群中时,她依旧会茫然。就好比眼前,她几乎不知道苏连墨为何要她在这么深的夜晚去找她,而她还丝毫没有犹豫。原来,她看不透别人的同时,还看不清自己。 苏暮卿走在黑漆漆地小径之中,凭着第一次走时的感觉,缓缓地向着前边而去,至于前面等着她的是何物,何事。她都不曾细细思索,她以为苏连墨并不会伤害她,也许这一次,她又太过自信了。 “阿暮,你来了。”平静而又确定的声音从前边传来。苏连墨的嗓音真得很美丽,即便是平静,却也好似带着一丝丝温柔,将这午夜的凉风会挥走。 苏暮卿的脚步不自禁地加快,像是想要急着离开这儿,又像是想要早点看到苏连墨那张有着阴柔之美的容颜。 前方出现一丝丝的光亮,散发着温暖的幽光将她从黑暗之中拉了出来,当全身皆让明晃晃的烛光包围之时,苏暮卿发现苏连墨正微笑着站在她的面前,就连深邃的双眸也染着浅浅的笑意,那么温柔,柔得几乎是能够滴出水。 苏暮卿对着他的视线呆滞了下,稍即恢复平静,淡淡地开口:“小叔,你找我有何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吗?” 轻淡的声音从他的口中溢出,明明是波澜不惊,可落在她的耳里,却感觉带着一点轻挑。苏暮卿仰起头,再度对上他的视线,那容易让人沉醉的双眸勾人心魄。如此之人,让人误以为是怯懦呆傻,真是一场笑话,一场和她一样的笑话,只不过前者是所有的人蒙着鼓里,他主导。 “若是没事,暮卿先回了。”她明白的,如此温柔如玉,言行如沐春风的男子,越是让人看不透,而这样的人,她能不碰就不碰。 苏连墨瞧着她变化的神色,嘴角的笑容更浓,他拉起她的手,向着湘竹苑走去:“不过今日让你来,却是有事要与你说。” 苏暮卿垂眸望着被牵起的手,心中一阵悸动,他的手很大和睿王一样,只是有些凉,她喜欢这带着凉的温暖。可是她们是叔侄关系,这般……苏暮卿微微甩了甩头,也许是她多想了,毕竟在苏连墨的眼里,她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小女孩。 湘竹苑,真如其名,这屋中的桌椅皆是用竹子而制,她甚至还闻到了竹子散发出的幽香,与苏连墨身上的草香很是相近,沁人心脾。 “随意坐。我去取些东西来。”苏连墨温柔地吩咐后,就向着里屋而去。 空荡的屋子里,没有任何人,没有任何音。在这夜如昼的地方,如此安静真是有些不寻常。 苏暮卿落座之后,向着屋外望去,院子里的花儿娇艳如火,却没有浓厚的芬芳,风送来之时,只有淡淡的清香。 忽而,她感觉有一阵风在门口吹过,很快,很大。不,那兴许不是风,是人。因为当她走入到这湘竹苑里之时,总觉得有好多双眼睛在盯着她,将她上下打量着。 时间在瞧瞧地流逝着,苏暮卿的双眼渐渐疲乏,上下眼皮不停地打架,她趴靠在桌子上,强撑着双眼等着苏连墨…… 苏连墨出来之时,瞧见的是她强撑的模样,歉意道:“阿暮,让你等久了,可是困了?” 苏暮卿勉强地笑笑:“我还好。”视线却是落在他手中的两样物品上,琴和笛子,他该不会是邀她来月下弹琴、吹笛?倘若如此,还真是风雅。不,是疯子。 苏连墨将它们搁放到她的面前,笑问道:“阿暮,这两样,你可是都会?” 苏暮卿轻颔首:“略懂一二,不知小叔是要作甚?” 苏连墨望着满是不解的容颜,高深莫测地笑笑:“自己慢慢发现,我只将这两样东西搁放在这儿,你二选一取走。” 苏暮卿平静地拒绝道:“多谢小叔,只是这些暮卿都有。”虽说这古琴与玉笛是上等货,可无功不受禄。 苏连墨摇摇头:“不,不一样。” 苏暮卿满面疑惑地望着他,她不明白。 苏连墨打量了她一番,拿起玉笛:“或许它更适合你,轻便又易随身携带。” “小叔。”苏暮卿低低唤了声,她很不明白。 苏连墨摸摸她的柔顺的秀发,将玉笛递到她的手上:“带上它,它会帮你。” 如此,苏暮卿更是不解,一根玉笛何以能帮她,更重要的是苏连墨为什么这么说?他难道知道她想要干什么?苏暮卿直勾勾地看着他的眼,试图从里边寻找到想要的答案。 苏连墨温和一笑:“我不会告诉你,这需要你自己去发现。不过若是在白日里,千万不要随意的吹奏它,哪怕是想要练习曲子也不行,除非是陷入了危险之中。” 苏暮卿捏着手中冰凉的玉笛,那凉意通过手心渗入到她的血液内,缓缓地向着身体中央而去,它有那么神奇吗? “小叔,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苏连墨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若是确定了,就努力去做;若是需要我,就来这儿找我,记得最好是黑夜。白日里你无法从那儿过来。” 苏暮卿听着他温柔平和的话语,心中的疑惑更甚,他究竟是要做什么,而且他这般隐藏又是为了什么?这苏府究竟是有着怎样的秘密,抑或说他们兄弟想要做什么? 苏连墨抬手抚上她蹙着的眉头,幽幽道:“阿暮,皱着眉头不好看。放心,只要你不将亲情看得太重,我就不会伤害到你。” 苏暮卿一愣,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他,真让人看不透,就连精明的老夫人都不曾发现自己的儿子并非一般人。 “阿暮,夜太晚了,该回去歇息了。”苏连墨又是轻轻揉了揉她的发丝,随后拉着她的手向着竹林而去。 苏暮卿握着玉笛任由着他牵着自己,她撇头看着他的侧脸,相似的容颜,温暖的笑容,仿佛身侧的人就是她许多年都不曾见过的爹爹,记忆中的爹爹就是这么年轻,注视的久了,不禁迷了心神,喃喃道:“爹爹。” 苏连墨的身子一滞,微笑着偏过头,对上她迷离却不失美丽的眸子,温柔的容颜上显现出些许严肃:“阿暮,我不是你爹爹。” 淡且严肃的口吻将她从恍惚之中拉了回来,苏暮卿满是羞意地垂下头,低声而又歉意地说道:“小叔,对不起。” 苏连墨淡淡一笑,笑容如春风般暖人身心,他摸了摸她的脑袋:“好了,快些回去休息,要想完成自己的目标,记得让自己强大起来。” 苏暮卿重重地点点头,她会的,无论前途多么艰辛,无论她现在心是否依旧柔软,她都会努力保护好自己,为爹娘报仇。 她向着苏连墨挥手道别,才没走几步,又闻得他淡雅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睿王府未必是个好去处。” 苏暮卿的脚步一虚,险些跌倒,幸得已没入黑暗之中,不然这样子定是让他瞧了去。她知道睿王府不是个好去处,所以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嫁给睿王,不会嫁给一个根本不爱她却竭尽全力宠她的男人,因为他需要一个女人为另一个真爱的女人遮风挡雨。说得好听点,前世她就是苏晚卿的油纸伞。这一世,她绝不会明知这条错路,还傻乎乎继续地选择。至于婚约,有又如何,她不在乎。她在乎的只有留着她的性命为爹娘,为她的前世报仇。但她也明白,若不想惹得一身骚,必须以最完美的方法来让皇上解除婚约…… “我不想嫁。”她用很低很低的声音说了一句,似与自己说,又似不自禁的喃语。 而这若有若无的声音,依旧飘入了苏连墨的耳中,深邃的双眸紧盯着黑暗中瘦弱的身形,他将她的异样全部收入眼中…… 这时,一低沉的声音在湘竹苑响起:“王爷,定海侯来信了。” ------------ 第九章 共侍一夫 正值六月,炎炎赤日,酷暑难耐。 苏暮卿执着伞,莲步轻移向着蔷薇居而去,清雅的容颜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下人们见着之时如沐春风。 蔷薇居,顾名思义,满院皆是一簇一簇地盛开着蔷薇花,层层叠叠的花瓣间蜂蝶嬉戏流连。当真是“绕架垂条密,浮阴入夏清。绿攒伤手刺,红堕断肠英。粉着蜂须腻,光凝蝶翅明。雨来看亦好,况复值初晴。” 苏暮卿一直记得苏晚卿并非是喜欢蔷薇花之人,而这满院的蔷薇真是暴殄天物。不过,她也明白为何这儿会有如此之多的花,因为林墨晟素喜蔷薇花,瞧这满院的绿意,想必苏晚卿早在好些年前就该是见过林墨晟了,故而种下了这场因果。 这一世,她苏暮卿要的绝不容许他人来抢,她不要的,宁可扔了也不会丢给苏晚卿。 苏暮卿小心翼翼地摘下一朵绽放的花朵,微笑着走进苏晚卿的闺房门前,轻叩着房门,低声道:“晚卿,可是在屋里?” 片刻之后,屋中传来清幽却不失温柔的声音:“姐姐,可是你来了?快些进屋里,外边可是晒的很。” 苏暮卿倒也不客气,跨门进入径直地来到苏晚卿的床前,面带歉意:“晚卿,都是姐姐不好,若不是我嚷着要出去,也就不会出这样的事儿了。让姐姐瞧瞧,这膝盖可是伤得厉害?” 苏晚卿微笑着摇摇头:“姐姐说得什么话呀,这也不过是场意外,而且晚卿还得感谢姐姐,若不是姐姐出手相救,晚卿没准儿就让那马蹄给踩着了。” 苏暮卿暗自冷笑了下,面上歉意依旧未曾散去,双手略有不安地扯着蔷薇花瓣,低着头幽幽道:“晚卿,我知道你、婶娘还有叔叔定是在责备我。听说以往你出去玩,都不曾出事,可和我一起的时爹候,总会出点事儿。想必这府上的谣言也是有所根据,我应该是个不详的人,谁与我一起,谁倒霉。毕竟我还克死了我娘。” 言毕,她抬眸瞧了眼苏晚卿,又立刻将头埋在垂落的发丝之中,偏也在这刹那功夫间,她瞧得苏晚卿向着一旁伺候着的丫头使了个眼色。 “姐姐以后切莫说这些话,我和爹娘怎会怪你呢,况乎这也不过是场意外,别放心上了。至于外头嚼舌根的人,爹娘他们定是会好好处理,而且祖母也不会让你受委屈的。”苏晚卿秀丽的容颜上挂着美丽的笑容,每一丝声音都如流水般温柔趟过心间。如此,真难怪前世不长心眼的她被忽悠的团团转。 苏暮卿轻颔首:“谢谢晚卿。这些日子你要好好休息,免得膝盖上落下疤痕,咱们女孩子总是要美美的。”说完,她冲着苏晚卿莞尔一笑,眸中却是划过一丝冷意,稍纵即逝。 苏晚卿附和低笑起来:“姐姐说得极是呢。要是晚卿有姐姐这番美丽就好了。” 苏暮卿眉头轻蹙,摇摇头:“我这如同排骨一般的身体哪还叫美丽,一阵风都能够催走。咱们苏府中当属最美的该是大姐。” “晚卿,以前我一人在府上,都没个人说话,而今真希望你能够陪我谈心聊天。”苏暮卿接着道,眸色渐渐黯了下来。 苏晚卿望着苏暮卿的容颜轻皱着眉头,好似在思索着什么,口中却是温柔道:“姐姐,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与晚卿说?要是不嫌弃我这个听众的话,就与我说说。” 苏暮卿轻咬着嘴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又瞧了瞧边上的丫头。 “嫣儿,你下去便是,有事我会唤你。”苏晚卿领会到她的意思,微笑着打发了伺候着的丫环。 苏暮卿踟躇了会儿,终于幽幽地开了口:“晚卿,如果叔父和婶娘让你嫁给一个陌生人,你会怎么办?” 苏晚卿轻愣:“姐姐,你是……如果是父母之命,那也只有接受之,不然会伤了父母的心。” 苏暮卿眸色一片黯然无光,整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晚卿,你可还记得前些日子里祖母说起的我与睿王的联姻。我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更不知道他是好是坏,这要是嫁过去……”她纠结地将手中的蔷薇花捏得碎烂,暗中却是打量着苏晚卿的神色,果不出所料,当苏晚卿瞧注意到她手中的蔷薇花一塌糊涂之时,美眸中有那么一瞬间闪过狠意。 “姐姐,你该不会是不想结婚?”苏晚卿诧异道,“那可是皇上与伯父所定的婚约,你这要是……” 苏暮卿黯然道:“我知道呢,所以心中甚是烦躁,不知道晚卿可有什么法子帮帮我。”说着,她染满花汁的手紧紧握住苏晚卿的手。 苏晚卿嫌弃地轻蹙眉头,但却没有抽回手,任由着她握着:“姐姐,这个晚卿也没有什么方法了,除非让睿王亲自退婚。只是,这个难度……” 苏暮卿沮丧地叹了口气,幽幽道:“罢了,真结婚了也无妨,女人么,无非就是相夫教子,将就着就过去一生了。不过晚卿你一定要找个好一点的男人,切莫是负心汉。” “姐姐!”苏晚卿娇嗔了声,“你和大姐都不曾出嫁,我还早着很呢。” 苏暮卿强颜欢笑了下下,佯作好似意识到什么询问道:“晚卿可是有心上人,若要是有的话,姐姐定是会帮你一把。” 话音才落,苏晚卿面上立刻现出红晕,嗔语:“姐姐。” “看样子是有了,可是与我说说,他是怎样的一个男子?”苏暮卿好奇地问道,“是谁家的公子?” 苏晚卿羞涩地垂下头:“姐姐莫要打趣晚卿了,晚卿也不过是与他只有一面之缘。”说话间,声音之中竟是小女人的娇羞,流露出的丝丝爱慕让苏暮卿心中的恨意陡然上涨。 苏暮卿猛地缩回手站起身子,俯视着躺在床上的苏晚卿:“晚卿,我还有些许事尚未做,姑且不陪你了。若是有喜欢的人,那就奋不顾身地去得到。” 说罢,苏暮卿转身离开了厢房,忽略了苏晚卿唇边勾起的嘲笑,但未走几步,她停下身子,背对着苏晚卿幽深道:“若是咱们姐妹能够共侍一夫该是有多好,那样就不会害怕寂寞了。” 苏暮卿走出屋子撑起伞,来到郁郁葱葱的蔷薇花前,细小的刺很是尖锐,轻碰下就扎出了血。苏暮卿冷哼了声,她势会让苏晚卿为所种的因付出代价。 ------------ 第十章 假戏真做 府里府外,街头巷尾,谣言纷纷,无外乎是苏连成之女苏暮卿是扫把星,是孤星犯命,若是相处的久,不是遭受点难,就是命丧黄泉。 苏暮卿躲在大树之下纳凉,闭着双眸悠闲惬意地听着绿儿从外头听来的谣言。 绿儿瞧着自家主子完全不将这些谣言当回事,惊道:“小姐,外边的人都这么说你,你怎么还这么悠闲地打盹?” 苏暮卿睁开眼睛,偏头无奈地看着绿儿:“事实上真是如此吗?” 绿儿斩钉截铁地回道:“不是。” “那又何必在意?这嘴儿长在他们脸上,咱们能耐他们如何?难不成是要一个个的缝了他们的嘴?”苏暮卿云淡风轻地道,“你有这个能力不?” “没有。”绿儿摇摇头。 苏暮卿轻笑:“那就不要去管它了,流言止于智者。” 绿儿轻应了声,嘟起的嘴巴却是告示着苏暮卿,她对自家主子这样悠闲的做法表示非常的不满意。 一旁的紫儿笑着摇摇头:“绿儿,小姐说得没错。我们三人做不了什么,这儿毕竟早已不是当初的苏府。” 话毕,三人皆不禁悲从中来,互看了眼就默不作声。 苏暮卿轻叹了一口气,抬眸看着她们郑重其事道:“放心,属于我们的,我们就该要回来。只要你们都好好的。” “小姐……”紫儿二人一阵哽咽,双眼蒙上泪花。这些日子小姐的变化她们都看在眼里,这样的小姐该是最清楚要的是什么。 苏暮卿向着她们温婉一笑:“罢了,我要是不做些什么,你们还是会担心的紧。你们二人留意下府中的流言是如何生起,从谁的院子流出。” 二人听闻,擦拭了眼角的泪水齐齐点点。 苏暮卿看着她们一会笑一会流泪的模样,心中漾起一片温暖,她从来不是一个人,还有两个最亲爱的人陪着她。 未过两天,紫儿二人就带来了苏暮卿猜到的消息,流言起于蔷薇居,而散布流言的人是苏晚卿的贴身丫头嫣儿。 “小姐,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苏暮卿盯着她们二人看了些会,气定神仙地说道:“当然是唱戏了,我已有一天不曾走出厢房了,你们可以去外边‘悄悄’说你家小姐我为这事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还哭得满眼通红,记得一定要让祖母听见。” 绿儿这才恍然大悟:“小姐,原来你早有准备,难怪这几日都不好好睡觉,每夜都还到丑时才安睡。可是这眼……” 苏暮卿笑笑,这算是歪打正着了,不想吃饭是因这天气太热,不曾有胃口;这睡得迟,自然是夜夜都在湘竹苑:“这你就不用操心了,我自有办法。” 紫儿与绿儿的办事能力,让苏暮卿很是欣慰。不过半日功夫,祖母就差遣人来瞧她了,害得她手忙脚乱地拿着熏香熏了会儿眼睛,片刻后,立刻通红一片。 王妈妈站在珠帘外好心劝慰着:“二小姐,莫要哭了,莫将这外头流言当回事,你这样子若是让老夫人瞧着去了,她老人家定是要伤心了。” 苏暮卿轻轻抽泣了几声,哽咽道:“王妈妈,让你们操心了,暮卿没事的。王妈妈,暮卿不能让你进屋来歇息,免得让你沾染了晦气。还望你替我向祖母道歉,宽恕暮卿的不孝……”说着说着,抽泣声越来越大,声音中尽是委屈与难受。 “我的好孩子,让你受委屈了。”这回说话的竟是老夫人,和蔼的声音中尽是心疼。紧接着步履蹒跚的老夫人拄着拐杖走了进来,满头银丝,苍老容颜,含着泪的双眸,颤抖的手向着苏暮卿的脸庞伸来,小心地擦拭着她的眼泪。 苏暮卿轻愣下,不是说只来了王妈妈么,怎么老夫人都来了,而且还……苏暮卿心中瞬间充满过意不去,她竟然连祖母都开始算计了,可祖母却是…… 这般一想,苏暮卿泪如泉涌,扑在老夫人的怀中嚎啕大哭,哭得声嘶力竭:“祖母,我想爹爹,我想娘亲,我想她们……” 老夫人看着她与大儿子相似的容颜,想起以往的日子,含在眼中的泪也滚落了下来:“是祖母不好,是祖母没有照顾你……” 动容的哭声,让跟着进来的两个丫头也不禁红了眼眶,偷偷地抽泣了起来。这么多日子来,小姐都少有这般哭泣,这若是做戏,她们怎会相信。 王妈妈见状,赶紧地劝道:“二小姐,莫哭了,若是觉得委屈就与老夫人开口的,是不是有什么人欺负你了?” “噗通——”紫儿拽着绿儿跪倒在老夫人面前,使劲地磕着头,“老夫人,奴婢求你一定要为小姐作主,小姐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会是孤星犯煞,怎会……” 听闻,老夫人眼里闪过厉色,拐杖重重地敲击着地面:“什么叫孤星犯煞,这话是谁说的?” 紫儿垂着眸子犹豫不决,良久,深深地吸了口气,道:“是三小……” “紫儿!”苏暮卿重重地呵斥道,“谁让你说了,你是存心想让老夫人伤心么。” “小姐,紫儿晓得你心底善良,不忍伤了三小姐,可那流言就是从三小姐院子传出来,奴婢也不过是实话实说。”紫儿直起头不卑不亢道,“小姐,你总是委屈着自己,由着别人。” “闭嘴。”苏暮卿大声喝道,抬手一巴掌扇在紫儿的脸上,清脆的声响让屋子里的人呆愣了片刻。 紫儿捂着脸盯着苏暮卿,道:“小姐,就算你不让奴婢说,奴婢也必须说,奴婢不想看你每日抱着老爷夫人的画像独自哭泣,受了委屈也全部埋在心里。老夫人,你一定要替小姐作主,奴婢求你了。”说着,不停地向着老夫人磕头,这额头硬生生地磕出了血丝。 苏暮卿愣愣地望着发红的手心,忽而跪在了紫儿的面前,拉起她的身子紧紧地抱住她,哭泣道:“紫儿,不要磕了,不要磕了,都是我不好,让你们也跟着我受罪了……” “小姐……”绿儿跪着身子向着她们移去,清澈的眸子里留下两行清泪。主仆三人紧紧地抱在一起痛哭流泪。 望着这样的场面,老夫人悲从中来,她都还没有死,就有人想要糟践起她的孙女,她厉声道:“还愣着干什么,去把老二一家都给我请过来。老婆子我得要好好问问,他们说好的照顾是怎么在照顾。”说话间,手中的拐杖敲得地面咚咚地响不停。 “暮卿,你个傻孩子,是不是这丫头不说,你就打算瞒到我这老婆子死啊!”老夫人佝偻着腰,干枯如柴的手揉着苏暮卿的发丝,“我是你祖母啊。” “祖母……” ------------ 第十一章 好戏开场 以往静谧人少的落松院,这一日连少有出院子的老夫人都到场,此事儿很快落到苏夫人李氏的耳中,才跨进院子时,就闻得屋中抽抽噎噎的声音,眉眼间不禁染上一层疑惑,脚步也加快些许。 王妈妈一出门就瞧得李氏急急走来,心中虽是明白些事儿,却也不好多说:“夫人,你来了。快些进屋劝劝老夫人和二小姐。” 李氏微颔首,示意婢女们在屋外候着。进屋之后,屋中的啜泣之声更是清晰无比,声声刺得耳朵发疼,她轻皱下眉头,面色略有难看,待得掀起帘子时,面色又恢复往日的和蔼可亲。 “老夫人,暮卿,你们……这是……老夫人,你身子骨不好,切莫伤了身体。”李氏走到她们身边试图劝说,却让老夫人打断了话语。 “老二媳妇,瞧瞧你们做得。暮卿这孩子爹娘是没了,可还有我这个祖母。你们是不是早不把我这个老婆子放在眼里了啊?所以由着人欺负着她?” 凌冽的眼神,悲愤的口吻,让李氏微愣了下,疑惑更深:“老夫人你说得什么话,你永远是我们的大家长。至于暮卿的事儿……”她扫视了眼屋中的两个丫头。 老夫人搂着哭得浑身打颤的苏暮卿,冷哼了声:“暮卿的事儿,你也晓得暮卿的事儿,看看你们是怎么照顾的,连个丫头都能欺负到她头上来,由着她们在外边瞎起哄着?” 李氏顿时明白所指何事,这外边的谣言她也听到些许,想着是睁一眼闭一只眼,万万没想到这事儿竟惊动了老夫人,急急道:“老夫人,是儿媳的错,儿媳处理不当,儿媳定是会好好处理。” 窝在老夫人怀中的苏暮卿,扯起嘴角暗哼一声后,微抬头,看了眼李氏,又望向老夫人,满面泪痕的面容上带着丝惶恐,双手紧紧地抓着老夫人的身子,请求的声音从她的口中溢出:“暮卿求求婶娘,婶娘不要处理这事了。祖母,帮我和婶娘说说,让她不要那么做。我不想因这事儿和妹妹有间隙。” 老夫人从刚才紫儿丫头的话中已明了些事儿,眼下又亲耳听得暮卿这般说,顿时心中有个底儿,看向李氏的目光中多了份探究与严厉。 李氏心下暗惊,莫不是这事儿又与晚卿有关,一而再再而三提醒着她,切莫急躁。上回将苏暮卿推下江河的事儿好不容易隐瞒了下来,怎么才不过半来个月又生事了,真将她这个做母亲的话当耳边风。 “暮卿啊,你这孩子……唉,若是委屈了,该是与婶娘说才是,即便是晚卿惹得事儿,你也该说。婶娘不会因为是晚卿是我的女儿就包庇了她。你于婶娘来说也是女儿啊。” 苏暮卿轻咬着嘴唇,摇摇头。她依偎在老夫人的怀中,双眼挂在睫毛上的泪珠欲坠未坠,让她整个人看上去更似楚楚可怜。 “好孩子,说吧。祖母在,不要怕。”老夫人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着她此刻还未平静的心。 苏暮卿摇摇头,低低道了句:“娘亲说过,万事要能忍,忍了就家和万事兴了。祖母,让你担心了。” 苏暮卿从老夫人的怀中走了出来,挽起老夫人的手,低垂着头:“祖母,害你站了这么久,暮卿不孝。”说着搀扶着老夫人走到柔软的卧榻之前,伺候着老夫人坐下。 “婶娘,暮卿知道你疼我。但因为暮卿的事儿,又让你和妹妹生了间隙也不好。况乎也不过是流言蜚语,哭一哭就过去了。”苏暮卿抬手轻轻擦拭了面上的泪水,仰着头看向李氏,嘴角硬生生地扯出个笑容。 李氏望着眼前的小人儿,总觉得有什么不一样,却又说不上来,她走到苏暮卿的面前,拉起她的手,语重心长道:“暮卿,让你委屈了,是婶娘的疏忽。无论是谁惹你的,婶娘定是让她来给你赔礼道歉。” 苏暮卿面色犹豫不决,侧头望了望老夫人。 “老二媳妇,这体面上的话也别说了,就让老婆子我瞧瞧你怎么处理这事儿。”老夫人搁下手中的拐杖,身子向着卧榻上靠了靠,神色之中尽显疲惫,却是硬撑着陪着自家受委屈的孙女儿。 老夫人的命令怎好违背,李氏本想拖一会儿回去问问晚卿究竟是怎回事儿,以便有个应策,眼下看来只有将她唤到这儿来问话,她对着屋外的丫环喊了声:“青梅,去将三小姐请来。” 见此,苏暮卿敛下眸子,精致的面容上是带着惴惴不安,而清明的眸子里却是冷意滔天,她将手抽了回来,轻轻地垂着老夫人的肩膀,一下又一下:“祖母,这样可是会舒服些?” 老夫人点点头,苍老的面容上带着欣慰的笑容,这孩子总是和她爹爹一样那么贴心懂事。她拉下苏暮卿的手,和蔼地开口:“让丫头来就是。” “小姐,让奴婢来伺候老夫人吧。” 老夫人瞥眼瞧了瞧她磕出血丝的额头,摆摆手:“先下去处理下伤口,这天儿热,免得受感染,暮卿这孩子还得靠你们两个伺候。” “谢老夫人。”紫儿恭敬地回道,却未立刻离开,只抬首向着苏暮卿看去。 苏暮卿冲着她轻眨了下眼睛,动了动嘴唇:苏连栋。随即微笑道:“紫儿,去吧,让绿儿陪你去。这儿有老夫人在,不会有事儿。” 此话一出,李氏的面色有些难堪,却也应和着道:“紫儿丫头,放心去好了。暮卿是我侄女,我还能欺负了她去?若是担心,就快去快回。” 苏暮卿再次暗暗给紫儿使了个眼色,但在李氏回过来看她之时,又垂下了眸子。这出戏是她为她们准备着,一个都不能少,苏连栋也不例外。眼下才来个李氏,怎么可以这么早开场呢? “祖母,婶娘,暮卿有一事儿相求。” 两人齐齐看向她,示意着她接着说。 “暮卿知道这事儿定会让咱家人出了嫌隙,但暮卿也明白祖母和婶娘都是希望一家人和和气气的。暮卿恳请祖母婶娘,这事儿还是让暮卿亲自来解决。” 老夫人长叹了口气,点点头:“嗯。莫要让自己再受委屈就好。” 听闻,苏暮卿弯起嘴角一笑,荡漾开的笑容美若玉兰绽放。 ------------ 第十二章 红脸的戏 须臾片刻,苏晚卿在丫环嫣儿的搀扶之下进了屋子,暗暗瞧了眼屋中的人,尤其是见得苏暮卿与老夫人浅说细语的模样之时,眸色一紧。瞬息之后,面容又恢复平日里的温柔大方,她恭恭敬敬地向着老夫人行礼请安,又与苏暮卿亲热般的客套几句。 苏暮卿在其进屋之后,视线就不曾从她身上离开,故而那惺惺之态丝毫不落的落入她的眼眸之中,而她也乐得配合下下。她亲自搬过椅子,扶着苏晚卿坐下,又拿了条矮凳子让其脚搁放的舒服些。 如此一丝不苟的动作看得老夫人甚是欣慰,有孙女如此,当是福气。 “婶娘,你也且坐着,刚侄女儿情绪不佳,不识大体,还望婶娘莫怪罪。”苏暮卿说话之间又搬了条柔软舒适的椅子放置李氏的身旁。 李氏温和的笑笑:“婶娘怎会怪罪。只是……”她看了看自家女儿已然到来,而苏暮卿这丫头并无问话意思,真心疑惑,弄不懂其葫芦里卖得是为何药,“晚卿也来了,婶娘虽是想为你讨个说法,然你也开口要自己解决……” 苏暮卿浅浅一笑,沉心静气道:“婶娘,不着急。这事儿能化了就化了,想必妹妹也是不知道,何须弄得大家都不愉快。” 李氏轻蹙眉头,她倒是小看了这苏暮卿,平日一副温吞吞的模样,说起话来却是三言两语就能将矛头丢给她,间接地在她们母女关系离间出一条缝隙。她应和着笑笑:“暮卿说的是,这和和气气最好,弄得大家一场不欢快,倒是给老夫人添堵。” 苏家,老夫人能够一直平安活到现在,也是个异常精明的人,婶侄间的话语她又怎会听不出别样的意思。不过对于暮卿这孙女儿,她是要另眼相看了。 老夫人心思一转,平心静气缓缓言道:“老二媳妇,不是我说你。前一刻,你道是要给暮卿这孩子讨回个公道,怎暮卿说几句中听的话,你就顺着阶梯下了?还是说这事儿你早已知晓,睁只眼闭只眼由得暮卿受委屈?今日若是不给暮卿一个公道,他日这府里上上下下都要欺负到小姐们的头上了。”话毕之时,抬眸看了眼苏暮卿,烁烁目光意味深长。 苏暮卿小嘴儿轻噘,娇嗔了下:“祖母,不要为难婶娘了。而且暮卿相信妹妹,不会是她,定是紫儿那丫头弄错了。” “祖母,娘亲。晚卿不明白你们在说些什么?”苏晚卿面露疑惑,她当真是不明白发生什么,青梅急急来找她让她来落松院时,她就觉察到有事儿要发生,却偏生又不告知是为何事。 苏暮卿赶在老夫人与李氏开口之前,抢先道:“晚卿,没什么事儿,只不过一场误会而已,害你拖着伤腿来这儿一趟,姐姐真心过意不去。” 闻言,苏晚卿眉眼间的疑惑更浓,她不过几日没出蔷薇居,怎外边的世界就纷纷扰扰,齐齐围着苏暮卿转了?想到此,她不得不好奇着苏暮卿这次走得是什么路,望向苏暮卿的眼神也多了丝探究。 而苏暮卿不以为意地迎上她的眸光,雅致的容颜上虽有隐约可见的泪痕,却也让温和的笑容掩盖。 “姐姐,可是妹妹做了什么对不起姐姐的事儿?”苏晚卿垂下眸子低声问道,“晚卿知道,姐姐口上虽不愿说,但心中定是怨晚卿上回儿没有去救你。”说着,她轻轻地捶了捶受伤的膝盖。 苏暮卿眸色微寒,这是要打算翻旧事吗?她暗哼一声,面容上多了份愧疚:“妹妹你说得什么话,若不是我拉着你跑边上,没准你就不会摔伤腿了,明明是姐姐的不是,你怎么都揽到自己身上了。而且幸得那日大姐和小叔在,不然我二人都不知会如何。”苏晚卿想要造成的不清不白,她会好好奉陪,只要她有能力让所谓的怯懦小叔与其达成一致的意见。小叔这人,虽不可亲,却也不是不能近。从他那儿获得些东西,或许远远比自己乱摸索来得快。 苏晚卿轻颔首:“姐姐说得是。” “小姐,她来了,她就在外边站着。”绿儿大大咧咧地闯进屋子,看都没看苏晚卿一眼,直直地向着苏暮卿而去,“那最初说你坏话之人就站在屋外。” 苏暮卿抬手欲捂住绿儿的嘴巴,却还是迟了一步,佯怒:“绿儿,谁让你这么跑进来,没瞧见老夫人与二夫人,三小姐都在,还不快退去。” 绿儿嘴巴一噘,极其不乐意地道了句:“小姐,你要是再这么傻傻的下去,大家可真要欺负到你头上,人家说你是扫把星,你可以忍气吞声;人家说你孤星犯煞,你也装作不知,可最后躲在被窝哭的还是你……”绿儿还想说些话的时候,却让紧跟来的紫儿拖了出去,临走之时,还不忘低低教训。 “绿儿,你怎么忘了分寸,尽说这些话,现老夫人在,自是不会让我们小姐吃了亏去……” 于此,苏晚卿算是明白她被邀请到这儿来是有何用意,嫣儿散播的这些话,也是她暗中授意,没想到这苏暮卿不算是个不闻窗外事的人儿。 沉默良久的李氏终于开了口,声音很是温柔,却又有着无奈:“暮卿,都到这个份上了,你也不必维护着晚卿,即便真不是晚卿所为,这谣言从她院子传出,也算是她管教不严。” “婶娘……”苏暮卿哽咽道,“都是暮卿不好,害你为难了。” 说话间,她瞥眼向着屋外张望了眼,不是让紫儿去将苏连栋也弄来吗,怎她们都回来了,苏连栋还不出现?这戏儿没有苏连栋虽也唱的成,可唱起来不好看啊。 李氏察觉到苏暮卿不时地看着外边儿,面带狐疑:“暮卿,你在看什么?” 苏暮卿抿了抿嘴唇:“我怕绿儿那丫头欺负了妹妹的人儿。” “姐姐,你什么意思?”苏晚卿面有委屈地看着苏暮卿,急急反驳道,“嫣儿丫头话虽多,却也不会随意嚼舌根。” 见此,苏暮卿垂下眸子轻咬着嘴唇,不再多言,只乖巧地走回到老夫人的身后,轻轻地捏着老夫人的肩膀。 老夫人见此,抬手拍了拍暮卿的手,慈祥地说道:“孩子,不委屈哈,祖母在。” “嗯。”苏暮卿轻轻应了声,浓浓的鼻音里含着些许哭腔。 “晚卿,你姐姐什么都没说,你这是干什么?”李氏敛起笑容厉声道,“还是你真心知道些什么,故意不说?” 苏晚卿霎时明白她冲动了回儿,中了苏暮卿的计,果真是小看了人:“娘,我……” 这时,屋外传来苏连栋浑厚的声音:“晚卿,丫头做了什么事儿你也该是清楚,别整日耍小心眼。” 闻言,苏暮卿暗暗一惊,苏连栋怎会如此轻易地站在她这边,抑或说他猜着了她的小把戏,索性就顺势一回,想看看她能够玩到何种花样? ------------ 第十三章 一手好棋 苏暮卿抬首望向进来的苏连栋,很是恭敬地向其行礼:“暮卿见过叔父。” 苏连栋摆摆手,浑厚的声音有着不怒自威的气势,他扫了眼坐在边上的苏晚卿,严肃道:“自己做了什么,现当着祖母的面,好好的说清楚,若是撒了谎,你该是知道要受什么惩罚。” 苏晚卿眉头微微蹙起,轻咬着嘴唇,眉眼盈盈处满含委屈地瞧着自家父亲。良久,她才松开口道了句:“你们都冤枉我,我什么都没做。” 苏暮卿心中耻笑一番,她堂堂三小姐是什么不用做,只需动动口便有人儿来替她办事。 “叔父,不知妹妹做了何事,让你这番生气?”苏暮卿索性装傻充愣,一脸不知所以地瞅着苏连栋,好似他现在所说是与她毫无关系。 苏连栋深邃的眸色中闪过一丝诧异,稍即又恢复平日里的神色:“暮卿,你也别总是维护着晚卿,这丫头让你婶娘宠坏了。” 苏暮卿勉强的笑笑,低头不多言,这一家子人可真会做戏,她准备的这场戏怕是要很难举行了,还好她也不急。 “爹,你一开口就说我的不是,我究竟是哪儿做错了?”苏晚卿秀眉轻蹙,面色不佳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她又没有做错,他们不是很乐得见她暗里排斥苏暮卿吗?就连她将苏暮卿推下江水,他们都故作不知,怎现在才谣言而已,就突然全部倒戈到苏暮卿的队伍了? 苏连栋板着脸,冷冷道:“还不知错?硬是要让人当面戳破,你才觉得有脸有错?……” 苏晚卿头一回儿顶嘴,很是理直气壮:“爹。我没有做什么,更没有对姐姐做什么,一直来我都把姐姐当作最亲密的人,我怎会做对她不好的事儿。” 苏连栋的声音更加冷了几分:“自己去屋外瞧瞧,那人是谁,你究竟做了什么,还会不知道?” 这会子儿,苏暮卿也有所不明就里,她满面狐疑地瞅了眼苏晚卿,又瞧了瞧苏连栋的神色,甚觉怪乎。 老夫人取下搁在边上的拐杖,恰逢适宜地开口道:“暮卿,扶我出去。” 苏暮卿与李氏赶紧地来到她身边,小心地搀扶着老夫人,走出了屋子,苏晚卿紧随其后。 屋外院子里站着好些个人,不例外的皆是苏府的家丁与丫环们,不少人都在窃窃私语着。 苏暮卿直起头时,目光正巧落在院子中央的人身上,他全身为麻绳所困,口中塞着一团布,面容狰狞着向着她们这边看来。 苏暮卿大吃一惊,这人她怎会不认识,那日马蹄之下,正是这面露淫秽之色的男人冲着过来,倘若不是小叔的动作更快一步,她都不晓得自己该是如何处之。只是,苏连栋将这人带到这儿来是有何用意?再者他又是如何得知这事儿呢?她不禁向着苏连栋望去,眼神之中流露出探究之意。 老夫人率先开了口,这样的市井污秽之人丢到这落松院来真是晦气:“这人是谁?” “晚卿,你来说。”苏连栋背着手,冷若冰霜道,“最好不要让我听到半句谎言。” 苏晚卿偏头瞧了眼看似平静的苏暮卿,转过头轻咬着嘴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却在苏连栋又一个喝令之时,吓得将嘴唇咬破了皮,一滴红艳的鲜血溢了出来。 “爹,他是那日欲救姐姐的人。” 这话任谁听了都不信,苏府,一个堂堂大户人家会对一个有恩的人这般连捆带绑的吗?摆明就是苏晚卿撒谎了,而她撒谎的原因便是苏暮卿,在她看向苏暮卿的时候,众人的心思也跟着一起转过来。 苏暮卿活了两世,又怎会没有察觉到这里头的猫腻,她给他们开一出戏,好一个苏连栋中途截断,还来给她弄个是非出来。 “晚卿,都到这个时候,你还嘴硬?”苏连栋之势让苏暮卿又陷入疑惑之中,他替她弄个是非出来,难道还要拉着自家女儿垫背吗?毕竟苏晚卿设计家姐的名声落在外头并不好听。 眼下,她只好静观其变。 苏晚卿撇撇嘴,面色犹豫不决,甚是为难,时不时地看苏暮卿几眼。 苏暮卿自是瞥见她做戏的模样,暗哼一声,她懒得看下去了,清了清嗓子:“叔父,此人的确欲救我,只不过小叔以为我身为苏家小姐,怎能让外人碰了去,故而小叔将我从马蹄之下救出,顺便带我回来。” 话音刚落,苏晚卿紧接着点头:“爹,就是如此。为什么你就不相信我呢?” 然而,这话一出,院落里的窃窃私语声更多,在他们的眼中,若真是如此,三小姐又怎会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摆明事实并非如此。 苏暮卿不得不感叹苏晚卿的灵活,真是接的“恰到好处”啊。不过接下来她也不用多说废话,想来苏连栋很快就会将那人口中的布条给拿了,让他自己来说话,而这番话定会是让她的名声有所损伤。 苏连栋一家子走得真是一步好棋,未能将她害死,想法子将她弄个身败名裂也算是成功。不过,她会让他们成功吗? 苏暮卿嘴角勾出一丝狠意,待得恰逢时机之时,她会先行出手。 苏连栋唤过一个平民模样的人:“王三,把你知道的事儿说出来。” “这人儿前些日子一直都在那街上来回徘徊着,看到谁家姑娘家出了事儿,就会走上去搭讪,抑或是从那姑娘身上揩点油。长安城好几家姑娘深受其害,没想到这次他向苏家二小姐伸手了……” 此人说话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很是容易隐忍遐思。这不,就连老夫人都向着苏暮卿投来询问的目光。 苏暮卿冷哼一声,清澈的眸子里毫不意外地露出了讽刺的神色,她是不是表现的太好欺负了?而且瞧这人,摆明就是个“戏子”。 “那可是对二小姐做了什么?直接说便是,免得让老夫人等太急。” 王三愣了下,看了看苏暮卿,又望了眼苏晚卿,随后目光不经意地扫视了周围的一些人,似乎在搜寻着什么。 “还不快说。”苏暮卿森冷地丢出一句话,让周围的人都倒吸了口气,他们何时见过这样的二小姐? 王三立刻垂下头,低声道:“那人扯开了苏家二小姐的衣服,正欲借故非礼的时候,恰好让苏家五少爷碰到,方才阻止了这场事儿。” 话音刚落,周遭的人都停止了私语,无论是主是仆都瞧向了苏暮卿,就连老夫人目光之中也多了丝疼惜。 落松院沉寂的仿佛能够听见那松叶掉落在地上,所有的人都似乎在期待着她苏暮卿该如何为之。 “你可识得我就是当日之人?” 王三连连点头。 “谁告诉你我是苏家二小姐?”苏暮卿咄咄逼人地反问道,周身泛起寒冷的气势,她缓步向着王三走去,“我的脸上可是有写着苏家二小姐?你可是在以前见过我这个苏家二小姐?你怎不以为我是苏家大小姐呢?说,谁教你说这番话?” ------------ 第十四章 意外来客 苏暮卿这番凌然气势,让在场的人皆是刮目相看。尤以她那凛冽的眼神,不禁让一些人想起过世的苏大少爷。 “怎,不说?”苏暮卿向着王三又逼近一步,“还是不方便说?” 说话间,她扫了眼周遭的人,视线跃过苏晚卿与其丫环嫣儿之时停顿了下。 王三向着后方小退一步,在她视线的压迫之下,目光变得闪躲还带着些许慌乱,但若细看最深之处当是狠:“二小姐,我就一平民,被叫来做证仅次而已。” “是吗?”苏暮卿弯起嘴角轻轻一笑,侧过头看向苏连栋,“是叔父让你来做证?做什么证?做证我是否让这刁民占了便宜去?” 王三连连点头:“是,是。” 闻言,苏暮卿又是低低地一阵轻笑:“那你怎么说?说是那刁民碰到了我?可是?那他用得是那只手?”一个被人买通的人来做证,做得好一个证,就算说得是地上那刁民不曾碰她,也抹不去他人的多想。 王三指了指地上之人的右手:“他用的是右手。” 苏暮卿冷哼一声,这样的人也敢叫来做证,她示意家丁将地上之人的两手掰开,左手上的茧子明显比右手来的厚实,可见此人是个左撇子。而他若是要碰她,十有八九是左手先出。而她之所以知道他是左撇子,缘于他左手虎口上的一道伤口,那是被绳索类似物品所磨破,能将此处弄成这样的伤口,可见需要很大力,而他的右手却是一点儿事儿都没有。 “怎么说?”苏暮卿脸上的笑容不减,不浓不淡。 王三暗暗瞥了眼苏连栋,又看了眼对面的苏晚卿,才道:“可能是我看错了。” 苏暮卿莞尔一笑,温婉的笑容实在让人难以将刚才气势凌人的她联系在一起,她走回到老夫人的身边,轻描淡写地道:“我相信,说不定我就不是你口中喊的二小姐,惹个谁都行,只要把这脏污往而小姐身上泼就是。” 众人皆愣,甚是不解,她何以说自己非二小姐? 苏暮卿看了苏连栋一眼,目光中含着让人猜不透的情绪,转而她跪在老夫人的面前:“祖母,这样的事儿发生在暮卿身上,实属暮卿的不幸,暮卿也认了。只是,暮卿真得不甘心,暮卿明明是为小叔所救,却要遭人诬陷。祖母啊,当世人都以为暮卿的清白让这外人毁了,暮卿该是如何活在这世上。” “孩子,是祖母没用,是祖母没能好好保护你。”老夫人眼中满是疼惜,自家孙女儿遇上这样的事儿,她比谁都来得都心疼,“暮卿,祖母相信你是清白的,睿王也不是普通的人,不会让人三言两语唬过去。等着他回来,你就嫁过去。” 苏暮卿嘴角轻抽,这算是弄巧成拙吗?这辈子她绝不要嫁入睿王府,而这般看来眼下之事不算坏,心中一个计划慢慢酝酿起,她不如将计就计。 “祖母,暮卿固然没有让这刁民所碰,可三人成虎啊,这悠悠众口该是如何堵得住。”苏暮卿不卑不亢道,没有寻常女子遇到这般事儿所表现出的凄楚,“祖母,睿王是高高在上的人,能够配得上他的人是不能有一丝污垢,即便这污垢是别人泼上来,也不行。经这一事,暮卿是没有资格嫁给睿王。” 老夫人摇摇头:“不会的,睿王会娶你。你是好孩子。晚卿,说实话,那日究竟是怎回事?” 苏晚卿已从刚才的惊讶之中醒神,她万万没有想到她爹竟然将这人给抓着了,本以为她要遭殃了,没想到她爹爹还是顺势帮了她一把。 “祖母,其实晚卿什么都没有看见,那时候晚卿也跌倒在地上,注意力全然在膝盖的疼痛上。或许大姐知道。” 苏暮卿听着她三言两语将自己撇的干干净净,不禁佩服起她的水平。这样的女子,若不是已然知道其不安好心,没准又会再一次受欺骗。 她在老夫人欲让丫头去找苏晨卿之时率先开了口:“祖母,大姐应该也不知道,那时候她并不在身边。” “这……”精明的老夫人眼眸中流出悲哀的神色,有些事儿明知是假,却没个证据,,她隐约地猜测到这与老二有关。 苏暮卿仰起头对着老夫人乖巧地一笑,随即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在所有人诧异之下,她站起身子,向着苏晚卿走去,容颜上的笑容不减:“晚卿,我知道你是个好妹妹,可惜有个挑拨离间的丫头,这于你来说是件极其不好的事情。我也知道妹妹你仁慈,丫头犯错了,绝不愿意动手惩罚。今日,姐姐就来当个恶人。” 话音刚落,她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把匕首,一刀扎在嫣儿的胸口之上。 周遭之人皆是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的突变,苏暮卿却是一如既往的浅笑着:“晚卿,这丫头再也不会破坏我们之间的关系了。”说完,她转过头望着满目惊讶的老夫人,“祖母,暮卿绝不允许有人破坏我和妹妹的关系。如今这人已经除去,暮卿也沾上了污垢……” “孩子,你……”老夫人的声音让意外来客给打断了。 “不愧是苏将军的女儿,有魄力。”随之响起的是一阵沉稳而有力的掌声。 苏暮卿不急不缓地抽出匕首,嫣儿整个人失去支撑颓然跌倒在地上,胸口上的鲜血不停地往外溢出,苏暮卿对着她扯出一道冷冷的笑容。 嫣儿微愣,却随即明白一切,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见此,苏暮卿方才悠然地转过身,向着来人望去。男子约莫二十又五六,有着一张让人过目不忘的脸,用精美绝伦来形容怕也是少了一分,眉目间泛起柔柔的涟漪,很容易让人沉沦。而那披散在身后的发丝与一身淡紫色衣袍随风轻扬着,更是给他增添了些许仙魅之感。可惜,这样的人却是不能碰,碰了便如同饮鸩止渴。 “苏二爷,许久不见。” 苏连栋毕竟是只老狐狸,在接连而来的突变之中很快回过神来,笑着向着来人拱手:“沐公子,何时回得京?” “不久。”沐容尘微笑着言道,“恰逢这场戏的最初。” ------------ 第十五章 咸鱼翻身 沐容尘的笑颜如风如雨,给众人带来别样的情怀。他悠闲自在的向着苏暮卿走来,却又在快到跟前之时,微转身子对着老夫人行礼:“容尘见过老夫人。” 老夫人颔首,眸中却是露出狐疑的神色,她不是不识得沐容尘,只是此人当是晋王爷之人,而晋王爷与睿王爷素来面合心不合。此时来苏府,当真是不知有何用意。 “沐公子,客气了。当是老身给你行礼才是。” 沐容尘倒也不客气,还真受了老夫人的礼。而在场的人也皆明白,他受得起,因为就连当今皇上见了他,也得礼让三分。 “安乐郡主,这样的事儿何须亲自动手,脏了自己的手可多晦气。”沐容尘瞥了眼倒在地上的嫣儿,神色微变,却也是一闪而过,“莫不是这苏府没有可用之人?” 苏暮卿识得他,只是前世记忆中的他是一头如雪银发,难怪乍见之下她未能认出,直到苏连栋唤其沐公子,她方觉眼熟,只不知他为何一头墨发变银丝。 她微笑着丢下手中的匕首:“脏得并非我手,不过是区区一把匕首而已。”走这一条复仇之路,不染点鲜血怎可能? 掷在地上的匕首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沐容尘瞥了眼匕柄,嘴角的笑意更浓,这苏将军之女果然非传言所言,他弯腰拾起地上的匕首,声音极具轻缓:“安乐郡主,你这般可真不厚道,竟将皇上亲赐的匕首用来这般作为。见此物如见圣上。” 声落,院中之人齐齐跪在地上,齐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苏暮卿垂下眸子,柔声道:“非寻常之期,故借此一用。莫非沐公子有其它的方法?” 沐容尘笑着将匕首交还到苏暮卿的手中:“拿好它,若是丢了,安乐郡主可是少了个保障。这人呢,若是让人欺负了一回去,若想翻身,当是比咸鱼翻身还要难。” 苏暮卿面色一变,直起头紧盯着他精致却不失柔和的面容,试图从他的脸上寻找到些许东西,她果真还是看不懂他,即便活过一世,她也猜不透面前的人。 “安乐郡主,皇上赐你这名,本是愿你一生安乐,怎才不过三四个月,尔身上之事就不断呢?”沐容尘云淡风轻地将她所遇之事一一陈述,“苏将军夫妇百日之前,落江。百日之后,又遭有心人诬陷。真不知是你命运多舛,还是你得罪了不该得罪之人。” 闻言,苏暮卿眼眸中划过仇恨之色,浓烈而疯狂,嘴角微动却是轻描淡写:“我一苏家弱女子,何来得罪人?自来不喜与人相交,也不喜与人交恶。怕该是命运多舛。” 沐容尘捕捉到她眼神中闪过的浓烈恨意,清眸中不禁升起一丝疑惑,却也没有过多的询问,只道了声:“安乐郡主,在下来替你做证人可是如何?” 苏暮卿轻愣,莫非他晓得一切,转而记起他来之时所道“恰逢这场戏的最初”。她向着沐容尘微微福礼,轻声细语道:“还望沐公子能够还暮卿一个清白。” 沐容尘对着她虚虚一扶,微笑道:“安乐郡主是想折煞我?若是真需谢,当是谢谢苏小爷。” “暮卿自会向着小叔道谢,但今日之事该是归另一码。” 沐容尘轻笑着摇摇头,接着瞥了眼依旧跪着的众人,道了句:“都起来吧,安乐郡主已将匕首收回了。” 众人起来之时,望向他们二人之时的目光变幻莫测,皆是不知这沐容尘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沐容尘扫了众人一眼,那神色落入苏暮卿眼中,不禁觉得他更像是俯瞰众生之人,似乎超然于万物之上。心下叹道,晋王爷得有此一友,纵使睿王极尽笼络人心,怕也不敌此一人。也难怪前世她为睿王机关算尽,终究还是差了晋王一截。 “苏二爷,你一直说是这事儿与苏三小姐有关,不知关系的何事?”沐容尘的声音很是淡然,可落在旁人耳里却是犀利万分,“是说当日三小姐不救安乐公主之事,还是指此事实为三小姐所指使?” 此话一出,院子里响起一片抽气声,素来三小姐与二小姐关系不错,怎会做如此之事,可这话出自沐公子之口,即使不是之事也会实了三分。 苏连栋面色一沉,声厉色严:“沐公子,我敬你一分,却不是让你将脏事往我女儿上泼。晚卿虽不懂事,却也不至如此。” 苏暮卿也跟着轻声辩解道:“沐公子,你定是搞错了,不是妹妹的。这事儿我已经弄清楚,是嫣儿所为,想要挑拨我与妹妹的关系。” “是吗?”沐容尘微微侧首,扫了眼一副满是委屈的苏晚卿,“或许是。不过在下似乎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向你求证而已。那日,一切尽在我与晋王爷眼底之下。” 苏连栋眉头轻蹙,随即道:“沐公子,请恕在下口快,这牵系女儿侄女之事,心是颇乱。还望沐公子还原真正的事儿。” 沐容尘宽容一笑:“理解。身为慈父,又怎忍心自家女儿受冤。真不晓得苏将军夫妇在天之灵瞧得自家女儿如此为人害,为人辱,是不是这心都在滴血。” 听闻,苏暮卿之心微微一颤,爹娘若是还在,怎允得这些人随意欺负,她于他们来说是捧在手心怕摔,含在嘴里怕化……眼眸间不由蓄起一层迷雾。过了一个前世,爹娘的身影早已变得模糊,可是想起心还是在疼。那日出海,爹娘该是早已有所知这一劫,故而将她藏在了船底下的仓库之中…… “苏二爷,你可知你找来的证人是与地上之人颇有渊源。”沐容尘笑语,“没想到堂堂苏二爷在女儿侄女之事上也会犯了迷糊。若不是此人推了安乐郡主一把,你家女儿和安乐郡主又怎会出事?” “庆幸的是苏小爷出现的及时,方才让安乐郡主免于一难。道是苏小爷怯懦,却不想在自家侄女出事之后,敢于以身冒险。至于此人可有碰安乐郡主,当日在场的真正百姓该都是了然。唉,不是在下说你苏二爷运气不佳,如此多的百姓,偏生找了个冒牌的,还找了个功夫上乘的人儿。”说话间,沐容尘向着欲溜走的王三身上掷去一枚银针,正中其膝盖,只见其腿一软,跪倒在地上。 苏连栋身子微僵,讪讪地笑笑:“沐公子说得是,是在下迷糊了。眼下沐公子既说出了真相,那这二人欺负我们苏家人,该是不能饶恕。来人……” 此事绝不能就此了事,这两人落入苏连栋手中,定是要去阎王殿报到,她可不想如此便宜了他们,苏暮卿正欲开口打断,却是让沐容尘抢了先:“苏二爷,莫急。皇上已闻这二人所犯之事甚多,故将此事移交给晋王爷所处理。苏二爷,得罪了,这二人我带走了。来人,将此二人带回大理寺。至于安乐郡主受辱之事,当是不存在。安乐郡主,皇上怕你继续出事,故差遣十名禁卫军跟随着你,任你所用。”言毕,沐容尘的唇线划起一道好看的弧度,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 话音一落,便有一批官兵涌入落松院,紧接着便是皇上跟前的带刀侍卫李汉林亲自带队的九位禁卫军。 ------------ 第十六章 耳提面命 骄阳似火,暑气熏蒸。院中松竹无风压枝,鸟虫躲藏树荫里,唯有那夏蝉让热气熏得疯了似的鸣叫,闹得院中的丫头们摇着纨扇纷纷躲进屋子里。 苏暮卿靠在紫檀木雕牡丹的卧榻上,柳眉轻蹙,明眸含疑。昨日之事颇为曲折,本以为是要遭了苏连栋父女的计,却不想晋王的人跳了出来。 她可不曾记得苏家与晋王交好,若为公事,以他们之力早该是将这两恶人给拿下,怎偏生会让苏连栋抢了先?再是这院子里的十位面瘫禁卫军,道是奉旨前来保护她,怎理解为监视她更为合乎? 唉,苏暮卿轻叹一声,这日子真是不好过,复仇之路更是前路漫漫。 绿儿拎着裙裾小跑着进屋,瞧着自家小姐卧榻而思,道:“小姐,你不热吗?” 苏暮卿醒神,明眸善睐,淡语:“心静自然凉。” 绿儿嘟嘟嘴,手中的纨扇摇得呼呼作响:“小姐,你骗人。我的心也很平静,却是热得焦躁,真想趴在地上。” 苏暮卿抬眸扫了绿儿一眼,只见她袖子高高挽起,露出一大截白嫩的肌肤,裙裾在小腿之间打了个花结,肌肤隐约可见。苏暮卿无奈地摇摇头,声音依旧平而缓:“绿儿,你不怕紫儿训话?” 绿儿不假思索道:“怕。”双眼滴溜溜地向着四周张望了眼,见着紫儿不在屋里头,长松了一口气,同时快速地将袖子放了下来。 “我都看见了。”紫儿笑着撩起珠帘,又返身从外边端了一大盆冰块进来,“小姐,这是老夫人让人从地窖之中凿出来,送来给你。” 苏暮卿悠然一笑:“嗯。留小许在屋子里,剩余的给院子里的丫头仆人还有那些禁卫军送去。” “是,小姐。”紫儿一边弄着冰块,一边不忘揶揄绿儿,“绿儿,莫不是你看中外头哪位公子,才那般露着让人家瞧去。只是你可要晓得外边公子可是多着很,双手的数。” 绿儿眉头一皱,撇撇嘴娇嗔道:“小姐,紫儿她欺负我。” 紫儿笑着回嘴:“我哪敢欺负你,我这不是提醒你么,若是真有看中的人直接说便是,想来小姐乐得做媒人。” “紫儿,你个坏东西。”绿儿羞红着脸恼火地丢下手中的纨扇跑到紫儿身边,双手不停地在挠着紫儿的小蛮腰。 经绿儿一弄,紫儿不住地“咯咯”轻笑,身体不断地躲避着她的小手,不时笑呼:“绿儿,别闹,这冰块儿要洒地上了……咯咯……别闹……痒。” 苏暮卿浅笑着望着面前嬉闹的二人,又是一声轻叹。 紫儿二人闻得声音不由得停下,面露忧色异口同声道:“小姐,怎么了?” 苏暮卿莞尔一笑,轻摇首:“无事,你们且继续,不过莫要忘了我交代的事儿。” “是。”言毕,紫儿便将少许冰块搁放在屋子里,剩余的一并端了出去。 苏暮卿坐起身子,红润的嘴唇微微勾起一道美丽的弧度,温婉的笑容丝丝沁出:“绿儿。” 正捏着冰块获取凉意的绿儿闻声俏皮地一笑:“小姐,你要不要来一块?” 苏暮卿摇摇头敛去面上的笑容,不怒自威:“绿儿,你可知错?” 绿儿一惊,赶紧地放下手中的冰块走到苏暮卿的面前,垂着头低声道:“小姐,绿儿是不是又做错什么了?是不是绿儿不该耽误紫儿做事?可是紫儿她戏弄我。”说话之时,还不忘偷瞧苏暮卿的神色。 苏暮卿不语,清澈的眸子里掠过一丝严厉,顷刻间又恢复淡然,只静默地瞅着绿儿,这两丫头只在她面前没规没距倒也无妨,偏生还在屋外头胡闹,如今的落松院人多眼杂,稍有一丝差错,便是落入旁人眼中,若是有人找上麻烦来,她这做小姐的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绿儿见自家小姐一言不发,蹙起眉头轻咬了下嘴唇,试探地回道:“小姐,绿儿不该如此毫不矜持地在外人面前着装裸露?”说完,整个小脸纠结在一起等待着苏暮卿的反应。 苏暮卿眉眼一抬,凝视着绿儿皱在一起的脸:“嗯。然后呢?” 平静似水的声音,落在绿儿的耳中却是带着严肃与警告,她的头更是低了一分,双眼瞅着自己的脚尖,声音低低地道:“小姐,绿儿明白了。以后走在外头绿儿会变得规矩,不会犯错。” 苏暮卿轻颔首,声似语重心长:“绿儿,如今我身边只有你和紫儿,我们每走一步几乎都落在别人的眼里,一旦有个差错便是个把柄,而这个把柄会是让我们三人过得都非常艰辛。眼下老夫人还在,有些事儿她还能替我们把着,但这不是长久之计,明白吗?今日你之事,可是与昨日我之事相像?倘若有心人借故,说你不知羞耻,光天化日之下如此为之,就算是你小姐我都无话可辨,最后更是有可能将你从我身边弄走。” 绿儿面露惊慌连连摇头,慌张道:“小姐,绿儿不要离开你,绿儿要一直伺候着你。” “嗯。我知道。”苏暮卿淡淡地应道,“故而我才这番耐心与你说。” 这时,紫儿返身回屋,瞧着屋里气氛缭绕着严肃之意,便是默默地退到一边,执着纨扇替苏暮卿去热。 苏暮卿扫了眼紫儿,接着道:“绿儿,紫儿。你们二人皆是与我一同长大,你们的脾性我比谁都清楚,都不会平白无故地去招惹人家。然而,这不代表别人不会来招惹你们,你们势必要看清着点,规矩着点,不要让人有任何可下手的机会。” 二人垂眸齐声应道:“是。奴婢明白。” 闻言,苏暮卿放宽语气:“紫儿,绿儿性格大咧,平日在外头多多注意着点,提点着点。” “是。”紫儿乖巧应声,抬眸看了眼绿儿,正巧绿儿也向着她望来,只不过这丫头又犯病对着她吐舌头。 苏暮卿见状,甚是无奈地摇摇头:“绿儿,我看见了。真是!罢了,在我面前,你们两个也别绷着,我看着不习惯。爱怎么着就怎么着,不过出了这个门,记得收敛点。” 紫儿一如既往较为沉稳的点头应声,而绿儿听了这言,瞬时如同大赦,兴奋地手舞足蹈,谄媚地拿着冰块往苏暮卿的手中塞:“来,小姐这个凉快,这个好。” 忽而,紫儿好似想到了什么,询问道:“绿儿,小姐之前不是让你去书房呆着吗?怎,这么快就回来了?” “啊!”绿儿惊呼,面露愧色,随即一拍脑袋,“小姐,我想起来了,我回来是要告诉你苏小爷的人来过书房,道是要问小姐借些本书。” ------------ 第十七章 防人之心 苏暮卿抬首看了眼绿儿,暗叹了声,这丫头果然是缺根筋,明明是兜着事儿回来,却还有心折腾其它。但回心一想,她自己也让这天气闷傻了,若然在绿儿回来之时就相问,也不必耗费这么长的时间。倘若没紫儿丫头提起,都不晓得要耽误人家多少时间。不得不感叹紫儿做事仔细稳重。 苏暮卿侧过身子视线越过轻摇晃着的珠帘,淡淡道:“可是晓得小叔他要得是什么书?” 绿儿摇摇头,垂首小声道:“不知。” 瞧着绿儿的样子,苏暮卿心中便是猜得这丫头都没听人家把话说完就跑了回来,轻叹了口气。 紫儿见状,温婉的提醒道:“绿儿,下回莫要如此急躁,该是把人家的话听明白了。要不然让人家以为着咱们都是没规没距的人,免得给小姐丢了脸添了麻烦。 绿儿的脑袋更是低了一分:“小姐,要不奴婢跑回去问问?” 苏暮卿微摇首拒绝,随手从边上的黄梨木雕花桌上取下一本书籍,小心地翻开,书页内有着细致而又明了的注释,这些都是出自爹爹与娘亲之手,每一笔都是分外的用心,如此也难怪前世的她那么沉迷于这些书籍,成了一本活字典,也成了享誉京城的“第一才女”。可惜,这才女终究猜不透查不到被欺骗的亲情,终在江边陨殁。 纤细手指在娟秀与苍劲有力的字迹间轻轻抚摸着,每一次都带着一丝悸动。苏暮卿暗暗告诫自己,这一世切不可贪恋虚无缥缈的名声,名声不过如粪土。 紫儿瞧着自家小姐的模样,忧心道:“小姐,莫要想太多了,老爷和夫人在天上瞧着了也会不好受。还有一事,奴婢不知当讲不当讲。” “嗯?” 紫儿忧心忡忡道:“小姐,这苏小爷素来与我们不亲,可这些日子却是与小姐走得近,前些天救了你,这会子又上门借书,奴婢很是担心。”别人都道这苏小爷怯懦憨傻,她却是以为苏小爷是这府中精明之人,要不然苏府里,几位爷接二连三地出事去世,唯有着二爷和小爷活得滋润,至于二爷,有些事儿她作为奴婢的没有十足的证据,当是不好多说。 苏暮卿抬眸看着紫儿,不得不承认她看事独特与仔细,前世她若多听听紫儿的话,或许最后也不会落得如此悲惨。不过小叔这人,她也真还是琢磨不透,仿佛白天与黑夜。这些日子的夜里,她几乎都会去湘竹苑一趟,夜夜与他相对一时辰,纵使所有精力都在观察他,却也只看到那一副带着秀气的皮囊与伪装的怯懦,再无其他。她不禁暗暗佩服苏连墨的面具戴得好。 苏暮卿平静地开口道:“我知了。”不过无论小叔他为何伪装,只要他不来伤害她,且念在他每夜留出一时辰与她学医,她都不会计较太多,也不会理会太多。 闻言,紫儿也就不再多说,自家小姐素来不喜人嚼舌根,她点到为止。 苏暮卿却又开了口,清雅的容颜上洋溢着美丽的笑容:“紫儿,有些事儿我也未必见得到识得了,若是有所遗漏,你记得提点着。” 紫儿微愣,但心中却是欢喜的很,这会子听小姐如此与她说话,眼里皆是笑意:“奴婢明白,只不过还望小姐有时候被怪紫儿话多且难听。” 听了这话,苏暮卿暗暗苦笑,忠言逆耳利于行,前世的她就是爱听那甜言蜜语的柔情话语,终是在花言巧语之中伤了心伤了身丢了命。逆耳之语,窗外之事,她若多听一分入耳里,便是少一分错误,更不会误了紫儿与绿儿的性命,还有那尚在襁褓中的孩子。 紫儿见着苏暮卿发愣,忙问道:“小姐,可是奴婢说错了话?” 苏暮卿醒神,连连摇头:“没有,只不过想起了些许事情而已。绿儿,拿上那些冰块去书房守着,若是有人来了,记得一一记下是何许人,为何事?倘若说是要借书,可让他们去苏府的大书房中取,你就说老爷的书房这些日子正在整理之中,不宜将书外借。” 绿儿点点头,拿起扔在边上的纨扇与冰块,撒开蹄子便冲入了骄阳之中,绿色奔跑的身影在松竹之下倒像只游戏在人间的精灵仙子。 苏暮卿收回视线,将手中的书籍搁回桌子上,幽幽道:“紫儿,你怎么看小叔?” 紫儿抿了抿嘴唇,道:“奴婢以为苏小爷不可近,此人过于精明,奴婢怕小姐吃了亏。” 苏暮卿笑笑:“那紫儿说说,我能在小叔那儿吃什么亏?”她隐隐地不想听到紫儿说苏连墨会做伤害她的事儿,因为有些感觉扎根在了心中。她也晓得这是非常不利的事儿,方寸之心,只允得复仇之事,怎可有其他之事夹杂?故而她又期待着紫儿说些什么,好让她将根除净。 “这……”紫儿一时无言,她也不过是想要告诉自家小姐防人之心不可无。 苏暮卿将紫儿的神色看在眼里,明白其所想,淡淡道:“我明白,我会注意着点。不过近来事情颇多,妹妹的婢女刚逝去,你且替我挑些东西送去安慰。” 紫儿一怔,遂想起昨日嫣儿死在自家小姐中的画面,说实在的,到现在她都难以想象温柔的小姐会下这般狠手。然转念一想,三小姐身边的丫头好多次招惹小姐,小姐杀鸡儆猴也当是应该。 “小姐,奴婢以为小姐也该是亲自前去。” 苏暮卿轻应了声,算是同意她的话。但她暂且不会去,此时若是去了,反倒是落个看戏的名声,不如等着这事儿平息一阵子。 眼下,她卸了苏晚卿的一个臂膀,想来其该是对她恨之入骨,却又说不得什么,打落门牙往肚里吞,她要得就是这效果。再想想前世的自己真是愚昧无知,尽是相信了苏晚卿的甜言蜜语,落得被人霸了身份,抢了夫君,夺了位置的地步,而今她会小心翼翼地将苏晚卿的美人皮缓缓揭下。 ------------ 第十八章 姐妹情深 蔷薇居里花谢花开,满地皆是谢了的花瓣,风一吹,缱绻翩飞,煞是好看。 坐在树荫底下纳凉的苏晚卿却是无心欣赏眼前的美景,她万万没有想到苏暮卿会下狠手,那么精准的一刀刺在嫣儿的心脏上。她虽未与医打交道,却也明白这要一刀毙命,扎胸口是极其不明智,反倒还不如捅在腹部来的好。可是她的姐姐,娇弱的苏暮卿却是出人意料的如此为之了。 苏晚卿眼眸之中划过一丝狠厉,她算是小看了苏暮卿。本以为不过苏暮卿的运气不错,这才从怒江之中逃生,又从马蹄之下,贼人之手中逃脱,现想来苏暮卿的本事远不止琴棋书画。 如此,自己要与她争夺睿王的宠,该是何以为之?对,只有置她于死地,她苏晚卿才有真正的机会嫁给睿王。 这般想来,苏晚卿不由得感谢嫣儿的一死,要不是这个傻丫头的牺牲,她又何以坚定这样的信念!然而,她想不通为何娘亲一直站在苏暮卿的身边,每每阻拦她的计谋,莫不是她娘亲打算从苏暮卿身上下手,可若然如此,爹爹他为何又帮了她一把? 苏晚卿峨眉轻蹙,一双美丽的凤眸难掩疑惑与戾气。 一直站在蔷薇花丛后的苏暮卿将她的神色一览无余,如水般清澈的眸子里泛着丝丝冷意,几乎是能够冷到人的心里去。但转瞬即逝,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温柔与平静。 端着水果出来的婢女菲儿,瞧得蔷薇花丛后站着苏暮卿,面上闪过惊讶:“二小姐。” 闻言,苏晚卿眸中掠过一丝慌乱,顺着菲儿的视线望去,见得苏暮卿撑着伞立于蔷薇花丛后的阴影之中,峨眉又是轻轻一蹙,精致的面容上已敛去先前的戾气,化为一池温柔:“姐姐,你何时而来?怎一声不响呢?” 苏暮卿温柔浅笑:“终是扰了妹妹的雅致,姐姐真心过意不去。”说话间,她莲步轻移绕过蔷薇丛来到苏晚卿的身前。 苏晚卿附和着笑笑:“哪里的话,让姐姐站了那么久,晚卿才是过意不去。” 娇软细语,让人迷失。苏暮卿心下一阵讽刺,前世的自己真是瞎了眼。她面有歉意浅声道:“妹妹,前些日子的事儿……真是万分抱歉,我也是怒极了,才做出这样的事儿。当时我脑子很乱,真心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想着听到都是说嫣儿的不是,便是……我真得不是故意。妹妹要是就此讨厌我,我也无话可说。” 说到这儿,苏暮卿顿了顿,微微抬眸看了眼苏晚卿,随即又垂下头:“这些日子里,我日夜都未曾睡好,不晓得该是如何来面对妹妹你。而嫣儿的魂魄也夜夜入梦里,道是要索命。我……” 苏晚卿美眸中闪过一丝诧异,面色是分外的和气,浅语:“姐姐,晚卿最初还是怪你的,毕竟嫣儿这丫头随了我好多年。然细想之下,姐姐说得对,嫣儿这丫头现在挑拨你我的关系,以后就不知会弄出些什么事儿来,到时候若是碰个狠心的人,说不准是生不如死。倒不如姐姐这样送了她去。” 苏暮卿蠕动了下嘴唇,欲言又止,干净透彻的眸子里满含歉意。良久,她方才开口:“晚卿,你说我做事是不是特别莽撞,总是克制不住心中的感情,要是能像大姐那样就好了。什么事儿都能够在心中压着,好与坏都不计较。” 听闻,苏晚卿站起身子与苏暮卿面面相视片刻,随即嘴角荡漾起天真一般的笑容朗声道:“姐姐,不是我说你。你呀,总是自怨自艾。其实呢,在晚卿心里,姐姐是很棒的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至于感情这东西,女孩子麽,都是这样子呢。你想啊,女孩子是水做的,感情总是丰富的。所以不要去想着学谁,你就是你,晚卿的好姐姐。”说完,她张开双手,结实地将苏暮卿抱在怀里。 “姐姐身上的味道真好闻。” 苏暮卿身子一僵,前世的苏晚卿就是如此,带着温柔,带着天真靠近她。会在她失落的时候给她打气,会在她开心的时候陪着她开心。然而这些都是苏晚卿一步步想要夺走她的所有而所伪装,而她就在这一层伪装下溃不成军。 但,这一世她不会这么傻了,苏晚卿会装,她又何曾不会呢? 苏暮卿抬手回抱住苏晚卿的身体,靠在她的肩头上,硬生生地挤出两行泪水,压着声音低语:“晚卿,有你在真好。自从爹娘离开之后,我就觉得自己仿佛是一个人。虽然明知道祖母、二叔二婶都待我很好,可是却找不到心贴心的感觉。” 苏晚卿柔和地拍着她的背脊,声色温柔且平和:“姐姐,这都过去了,我们要向着前边看。而且我会一直陪着你,你若是心情失落,便是与我说说。” 苏暮卿哽咽地应声,嘴角却是扯出一道讽刺的笑容,苏晚卿还真是一直陪着她,就连夫君都要陪着一起伺候,她真该庆幸有如此好妹妹啊! 忽而,一道亲和而又惊讶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姐妹二人是怎么了,怎都哭了?且与姨娘说说。” 苏暮卿抬首顺着声音寻去,但见她身穿孔雀绿刻丝蝴蝶葡萄纱衫,逶迤拖地月白色绣栀子花蜀斜裙,身披粉蓝色团花薄烟纱。整齐的青丝,头绾风流别致瑶台髻,轻拢慢拈的云鬓里插着镶青金石的梳篦铀,肤如凝脂的手上戴着一个碧玺香珠手串,腰系浅啡底子粉蓝绣金花卉纹样腰封,上面挂着一个洁白色百蝶穿花锦缎香囊,脚上穿的是啡色撒花蝴蝶睡鞋,整个人天姿国色。 来人是苏连栋的二房张姨娘,是为临县长平城巡抚之女,本是以其家室完全可以找个更好的,却甘愿为苏连栋的妾,甚是让人匪夷所思。眼下苏连栋二子,皆为其所出,这也正是其在苏府地位长盛不衰的原因,其余姨娘进门皆不过多日,便是受了冷,唯有她受宠之日与日俱增。 想着苏暮卿不由得多看了张姨娘两眼,前世自己两耳不闻窗外事,生性又有所高傲,极不愿意与这些人为舞,哪怕只是听些家常语,而这也让她错过了好些事儿。身在大宅院之中,是是非非定是不少,而她只需多听些外边的言语,怕就能够找到些许蛛丝马迹。 可惜,前世的她即便有所耳闻,都当是这些人嚼舌根,不曾去细想这里头的根本。而李氏费尽心机让自己成为她的女儿,又不折手段的拉拢睿王,要得之一怕就是站稳脚,免得让张姨娘替代了她大房的位置。 ------------ 第十九章 一石二鸟 苏暮卿对着张姨娘浅浅一笑后,淡然的收回视线,却是敏锐地察觉到苏晚卿眼中的冷漠。心下隐隐猜测着这大房与二房之间的关系当真是没有表面来得和睦。 张姨娘是个美人儿,也是巧人儿,说话做事皆是圆润的很,让人难以挑刺。她亲和地对着她们二人道:“给二小姐,三小姐请安。” 苏暮卿轻颔首,依旧如同前世一般,淡然不多言却是暗暗地留意着苏晚卿与张姨娘之间的关系。她不难猜出张姨娘这会子来这儿是有何用意,一来是借着苏晚卿贴身丫头刚过世,她身为姨娘的,该是意思意思安慰下苏晚卿;二来则是好整以暇地来张望下她与苏晚卿的关系会是如何。 然,想来张姨娘该是失望的,她们表面关系依旧很好。 苏晚卿的声音却不似之前般温柔,清淡的声音中夹杂着冷意:“张姨娘,今日怎有空来晚卿这儿?” 张姨娘微笑着忽略了苏晚卿的冷意,柔声道:“晚卿,姨娘未能早些时间来看你,真是过意不去。也怪你爹爹偏生要我这个时候给你两个弟弟找好的教书先生,这不,忙到现在才偷空。” 闻言,苏暮卿当下心中冷笑,不得不佩服张姨娘,如此会挑时间来挑拨苏连栋与苏晚卿的关系。这些日子来,苏晚卿不是膝盖受伤不能下床,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贴身丫头死了,而苏连栋却只在一个傍晚的时候,匆匆瞧了她一眼。现听闻张姨娘这么说,该是心中的重心在两个儿子身上。 再往深处想,苏暮卿暗惊,张姨娘这招算是一石二鸟。不仅挑拨了他们父女间的关系,而且还加深苏晚卿对自己的恨意。她不知张姨娘为何如此,但想身为苏连栋的宠妾,怕是多少晓得些她爹娘被杀的事儿,而她留在这苏府中,该也是碍了好些人的眼。 苏暮卿眉头轻蹙,伸手去拉苏晚卿的手,欲试探下其的反应。果不其然,苏晚卿缩了缩手,可瞧得张姨娘正看着她们二人,又回握住她的手。可见张姨娘的这番话在她心中掀起了波澜。 苏暮卿心思一转,对着张姨娘道:“姨娘,你这话可不厚道了。叔父待两个弟弟好自是应该,何须多言?再说父女间的关系本就在寻常人眼里看来比母女间逊一筹,而事实如何,也就只有妹妹与叔父心里明白。可你这番话若是让外头人听着去了,还以为是叔父刻薄了妹妹。倘若是叔父过忙,你身为姨娘该是提醒着些,而你却是厚此薄彼,唉,再怎么说妹妹也是苏二家的嫡女。” 张姨娘轻愣,眼眸之中流露出复杂难辩的神色,她略有尴尬地笑笑:“是,是,二小姐教训的极是,是姨娘疏忽了,还望三小姐莫怪。” 苏晚卿平静地回道:“我怎会怪姨娘呢,姨娘可是我们府中的宝,这苏家香火可要全靠姨娘你了。” 闻言,苏暮卿暗下窃笑,难得听到苏晚卿说了句中听的话语,同样心中也是明白,自己的这番话定是会让张姨娘多个心眼。不过她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她会让张姨娘完全觉得她就是和苏晚卿以及李氏是为一条船上的人,她要利用张姨娘的感觉来麻痹李氏苏晚卿的多疑。如此,她才能够在苏府中呆更久的时间,找到他们杀害爹娘的证据。 张姨娘面露难堪之色,却也是稍纵即逝,毕竟是个人精,又怎会因苏晚卿的这句话而生气,她牵强地露出笑容:“三小姐终归是生了气,真怪姨娘的榆木脑袋,姨娘在这给你赔不是了。” 苏晚卿冷哼一声:“不必了。若是姨娘没什么事的话,就请离开。我与姐姐还有事儿商量。” 毫不客气的逐客令,让张姨娘的面色更是差了一分却也无可奈何,强颜欢笑着告辞:“那三小姐好生歇着,莫气坏身子,免得什么都争不到。姨娘便是告辞。”言毕,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苏暮卿。 苏暮卿平静地回以一笑:“姨娘慢走。” 待得张姨娘离去之后,苏晚卿又换上一张温柔的脸面,声音之中却还是带着些许抱怨:“姐姐,张姨娘真恼人,又来我这儿炫。幸亏你替我说话,要不然我都不晓得会为她怎么欺负了。” 苏晚卿让人欺负?苏暮卿打死都不相信,此女子的精明与伪装不亚于这宅府中的任何一个人。但面子上是要笑着配合:“嗯。是有些许,不过等得婶娘有了儿子,她便也高傲不到哪儿去,再怎样终归是个二。” 苏晚卿嘴角微动,流波转盼的眸子里划过一丝冷意,稍即她打了个哈欠,歉意道:“姐姐,我似乎乏了,怕是不能陪你谈天说地了。” 苏暮卿松开她的手,温柔一笑:“这天气的确容易让人困乏,快些进屋歇息着,免得累着。改明儿,我再来找妹妹你聊天。” “嗯。”苏晚卿轻声应道,“姐姐也该是好好歇息,莫要累着。瞧你都瘦的能让风吹走了。” 苏暮卿微笑颔首不再与之客套,拾起搁在一边的伞出了蔷薇居,风过之时,她抬手将吹乱的发丝撩到了耳畔上。 这时,一粒耳坠从她的手中滑落,跌落在蔷薇居的门口。 苏晚卿见得苏暮卿离去,用眼示意菲儿出院子瞅瞅,免得院外有听墙之人,待得菲儿回来道是院外无人,且苏暮卿已离去。 苏晚卿冷冷地开口:“菲儿,可是觉得二小姐如何?” 菲儿寻思片刻,恭敬道:“回小姐,奴婢以为二小姐甚是愚昧。” 苏晚卿斜了她一眼,道:“何以这般认为?” 菲儿缓缓而述:“小姐你与张姨娘的关系素来如此却也没有更为恶劣,道是井水不犯河水,各自逞着点嘴上的话。今日,张姨娘明摆着是来炫耀,小姐心中虽不爽却又不能多说。而这是本与二小姐毫无关系,大可高高挂起,却不想说了番明显让张姨娘下不了台的话。想来,以后的日子张姨娘怕是会给二小姐穿小鞋,而小姐就只需在一边看戏便可。” 听闻,苏晚卿轻蹙起眉头,张姨娘真只是来炫耀?苏暮卿向来不喜与这些人说话,这次偏偏替她开了腔…… “你且下去。” 然,菲儿并没有退下,双眸紧盯着院子门口弯着腰的人儿,目光之中带着些许惶恐,背后议论主子本就是不妥,嫣儿之死记忆犹新,眼下她这般说二小姐愚昧……想着,双腿不由得一抖,险些跪倒在地上。 ------------ 第二十章 隔墙有耳 苏暮卿察觉到一抹不安的视线,嘴角沁出一丝冷笑,似水般清澈的眸子里划过轻蔑,却在直起身子的时候,消失不见,只留有清雅的容颜上带着浓浓的焦急。 苏暮卿心急火燎地开口询问道:“妹妹,不知你可否看见了我的紫瑛坠子?”言毕,她又弯着腰故作焦虑状地在草坪之中随意地拨弄着。 苏晚卿秀眉蹙起,美眸之中闪过一丝狐疑,她侧头扫了眼呆愣在一边菲儿,淡淡地开口:“愣着作甚,还不帮二小姐找坠子。” 菲儿身子一颤,连连点头,向着苏暮卿小跑着而去,眸中的不安却是不曾散去。这不,说话也不由得结舌:“二……二小姐,奴婢……奴婢帮你找。”说着,便是蹲下身子,仔细地挑开草坪。 苏暮卿瞄到她颤抖的双手,不禁觉得好笑,逗弄之心顿起,她缓慢地挪动到菲儿的身边,身子微微靠近她,幽幽道:“你在怕什么?是怕我把你吃了吗?” 低幽的声音传入菲儿的耳中,顿觉寒气从头顶一直窜到脚底,整个人不由跌坐在地上,她仰起头惶恐地望向苏暮卿,却发现她正认真地寻找着坠子,精致地侧脸上尽是焦急。难道是幻觉?自己吓自己? 苏暮卿斜眼瞧得菲儿的样子,心下暗笑,面上却是极尽关心道:“菲儿丫头,你脸色怎如此差,可是中暑了?要不你且去歇着,我自己来便是。” 菲儿勉强地扯出一个笑容:“二小姐,奴婢没事。这天气热,我们还是快些找到坠子为好。” 苏暮卿微笑颔首,随即垂下头望着碧绿的青草,自言自语:“看来是没有掉在这儿,莫不是在院子里?” 闻言,菲儿眼神一亮,快速接口道:“二小姐,要不你去院子里瞧瞧着,奴婢在这儿替你找着,可好?” 苏暮卿明白其所想,却也没有为难菲儿,因为她要做得已然完成,过犹不及:“嗯。那麻烦你了。” 不远处的苏晚卿视线一直停留在她们身上,她能看出菲儿害怕苏暮卿,然苏暮卿神色虽是焦急,却是微笑着与她说话,不明白菲儿是在怕些什么?莫不是嫣儿之死的后遗症?想到这儿,她不得不再次重新审视苏暮卿了。 “姐姐,还没有找到吗?” 苏暮卿摇摇头,神色焦急而又忧伤:“这是娘亲生前留下来的,我却把它弄丢了。”紧而又是淡然的一笑,“不过真要是找不着……那也罢了,这日头太晒,免得累坏身子。晚卿,你且进屋歇着,不用管我。” 苏晚卿连声打断,面容上可比苏暮卿还来得急切:“姐姐说得什么话呢,既然是大娘留给你的,怎可以算了呢,我们一起找便是。” “谢谢晚卿。” 忽而,菲儿一声惊叫,手中举着苏暮卿丢下的紫瑛坠子询问道:“二小姐,可是这个?” 苏暮卿见此,大喜。她接过坠子将其捧着胸口,整个人都让兴奋围绕着:“终于找到了,终于找到了……” 见此,菲儿偷偷地打量了下苏暮卿,似乎并没有听到她刚才说得话,于是暗松了一口气。 “姐姐,找到了,真好。”苏晚卿配合着兴奋道,“以后定是要保管好,免得又弄丢了。” 苏暮卿连连点头,笑望着她们主仆二人,甚是感激道:“谢谢妹妹与菲儿。耽搁了你们这么久的时间,真心抱歉。我且先回去了。” 千恩万谢之后,苏暮卿欢悦地与她们告辞,但出了蔷薇居后,她的面色立刻沉了下来,从菲儿对自己的态度来看,嫣儿之事可谓是影响甚大,怕往后苏晚卿交于她办的事儿都会考虑下自身能够承受的后果,然次数多了,便将是不为苏晚卿信任。如此,对于自己来说是件好事,毕竟苏晚卿要重新培养一个贴心丫头是需要时间的。反之,苏晚卿若是拿捏得当,试图怂恿菲儿,譬如灭口……想着,苏暮卿的眉头深深蹙起。 突然,苏暮卿瞥见一抹绿色身影从前边的墙角处闪过,她轻愣了下,随即赶紧地跟上。可当她拐过墙角的时候,早已没了身影,她执伞而立,目光幽深地望着前方,莫不是有人跟踪她?还是她眼花了?想来是前者多一些。 念头刚落之时,那身影又在前边的一处拐弯出现,速度不快,她只能看到一抹浅绿色的衣角。苏暮卿本不想跟上,欲返身离开,却发现那人探出半个脑袋,目光烁烁地盯着她。 苏暮卿对上那视线,似乎有些熟悉,可又想不出是谁,蹙眉之余,她小跑着跟了上去,才等她赶到,那人影又一次消失不见。她不禁疑惑起此人的用意,那人似乎是想带着她去某个地方,而她该不该去? 苏暮卿向着四周张望了眼,确定这条小径可通往苏夫人李氏的住所韩馨居背间,而苏连栋的书房棋书斋也是在此处。美眸间不由得染上一层疑惑与好奇。 她收起伞,小步地向着前头而去,她注意到地上整齐地放着一粒粒小石子,指引着她往前走着,想来该是那人所为,思索片刻,便是每走一步,就将脚边的石子踢乱。 蓦地,苏暮卿感觉到左侧传来炙热的视线,她猛地转头,却只看到一棵郁郁葱葱的大树,那人莫不是在上头? 苏暮卿仰着头平静地开口道:“我看到你了。” 夏风拂过,吹响着树枝树叶发出飕飕之声,几片叶子缓缓飘落,落在了她的肩头之上。没有人回应她,难道是她猜错了? 不,不可能。前边已然无路,前侧是韩馨居的后墙,右侧是棋书斋的围墙,只有左侧这棵树还能让他有处可躲。 这时,一根粗粗的布条从树叶丛中垂落下来,随风轻轻地荡漾着。 苏暮卿嘴角一抽,这人是要作甚?该不会是让她爬树?她走到布条下边伸手拽了拽,似乎极其牢固,便也不多想,只向着周围看了几眼,就顺着树干爬了上去。 她站在粗壮的树枝上望见布条似乎是绑在更高的枝头上,好奇之心彻底被勾起,不过她也不再吭声,只安静地站在树枝上等待着,她相信那个绿衣人还在这棵茁壮而茂盛的大树上。 “夫人,你怎变仁慈了?为了三小姐,你不做也得做啊。瞧瞧张姨娘如今有两儿子傍身越发得意。而你只能依靠三小姐,难不成你指望二小姐或者大小姐帮你?这嫡长女的身份终归是二小姐,有她在,三小姐要彻底飞黄腾达有多难,你该是知道,想想过不了多久……” 一道苦口婆心的话语传入苏暮卿耳里,可在她听来,却是隐藏着层层杀机。 ------------ 第二十一章 身后有人 闻得这声音,苏暮卿惊愕地差一点“啊”尖叫出声,她万万没有想到这看似菩萨心肠的刘妈妈却是如此心狠手辣之人。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0 2 . c o m 恍惚记得前世她每每心烦意乱之时,刘妈妈皆会说些趣事与她听;在她生病之时,会日夜不眠地照看她……前世,她以为李氏是她的娘亲,心中时常将李氏与刘妈妈相比,道是刘妈妈比李氏对她还要亲。 可眼下亲耳听见刘妈妈说得这番话,她的心猛地一抽。果真是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狗,亏得她至今有时还会惦念着刘妈妈慈眉善目。 李氏低声回道:“妈妈,你且下去,容我想想。”声音中不乏有些犹豫不决,似举棋不定。 “夫人。”刘妈妈又是谆谆告诫道,“小不忍则乱大谋,你应该是将重心放在三小姐身上,况乎二小姐与之前有所不一样,那眼神里都透着精明怕是很难掌控,还不如……” 刘妈妈的声音越说越轻,几不可闻。 苏暮卿心中却是了然,刘妈妈的意思便是让李氏解决了她的小命,这样就省心多了,许多事儿无需提心吊胆。 李氏没再继续说话,韩馨居变得非常的安静,苏暮卿无法透过茂密的枝叶瞧得里边的情形,只能看到树叶在看不见的风中上下翩动着,发出着低低的??声,像是呜咽,像是哀叹。她感觉到自己全身都好冷,嘴唇都在微微颤抖着,在这三伏天中她冷得想要蜷缩在一起拥抱着自己的双腿取暖。 从上边垂下的布条忽然从她眼前划过,“嗖”的一声消失在眼前,待得苏暮卿仰头去看的时候,只有几片树叶飘落下来。 那人是在更上边呆着吧? 苏暮卿很想爬上去一探究竟,想看看是谁发现了这个利于偷听的好地方,同时她更想知道那人为什么要把这个地方告诉她,而且来得如此适宜。 她将双手搭在树干上,仰望着头顶看不见的身影,她不得不佩服那人,穿着浅绿衣裳与这绿叶交融在一起,的确是难以让人察觉。 正当苏暮卿决定往上去瞧瞧绿衣人之时,李氏开了腔:“妈妈,那你以为是……” 刘妈妈压低着声音道:“夫人,这几次事儿来,你也该是明白老爷和三小姐的态度,他们并不希望二小姐完好无损,你如要是保着二小姐,那便是与老爷和三小姐做对,他们两个心中定是不满。如此,岂不是便宜了张姨娘。你的意见必须是和三小姐一致,你们才是母女。至于二小姐,你若不忍心,便是想个计谋让她嫁了他人。如此,三小姐的愿也就顺了。” 李氏声色恹恹道:“这事儿就交由你去办。记得不要让二小姐和她身边的人发现些许异样。” “嗖嗖——”一阵声响在她的背后响起,待得她回头之时,只看到一抹绿色身影滑下了树干,一溜烟的就跑了开去。 苏暮卿怔了下,不由得轻笑出声,这人怎跟个猴子一样,速度这般敏捷。如此,也让她甚是好奇这人会是谁。 她想着暂时李氏与刘妈妈怕也没什么话可言,也便不再偷听,顺着树干滑下树,轻掸了下身上沾染的树叶与树皮屑。 离开之时,苏暮卿又望了一眼这棵茂密的大树,心下不由升起疑惑,以苏连栋与李氏的精明,怎允得如此树在他们屋边?难道他们不怕有人在上边听墙? 不过,苏暮卿不再多想这事儿,她踏着小径原路返回,心中想着是刘妈妈该是会用怎样的计让她随意嫁了人?然,无论是什么,她都需要保护好自己,免得又一次落入了她们的陷阱之中。她知道她有一次两次好运,不代表次次都走运。 紫儿见着自家小姐回来,正欲说事儿:“小姐,小姐?小姐……” 却是没想到唤了好些声,都不曾见苏暮卿抬会眼,当下觉得奇怪,小姐去了趟蔷薇居莫不是碰到了什么事儿,想着平日里三小姐是个表里不一的人,难不成欺负了自家小姐? 苏暮卿倒是听到了紫儿的声音,只不过有些事儿想着便也就不愿意断了,待得进屋之后,她方才应声:“紫儿,有什么事儿?” 紫儿恭敬地回道:“回小姐的话,苏小爷在你离开落松院后曾来过这儿。奴婢道是你去了蔷薇居,他便也离开了去。” 小叔?苏暮卿蹙起眉头,莫不是刚才那绿衣之人?但很快她便是将这念头甩去,这几日,虽不曾见过他,却也能够记得他的眸子,深邃的容易让人沉沦,而刚才所见乃是清亮如同一泓池水。 既然不是他,那么这厢过来,怕是有事儿,苏暮卿淡淡地开口道:“他可说是有何事?” 紫儿摇摇头:“苏小爷什么都不曾说,只淡淡地询问了下小姐你可是在屋子里,闻得没人,便是轻叹了口气就离开。” 苏暮卿平静地应了声:“嗯。”想来若真有事儿,他应该还会再来。 “紫儿,近些日子留意下李氏身边的人。” 紫儿眼眸中闪过惊讶,道:“小姐,怎么呢?” 苏暮卿微动了下嘴,终是没有说出来,倒不是她不相信紫儿,而是怕这丫头想太多,整日提心吊胆的让人看出问题来。 “没什么,你照做便是。再者,替我留意下府中可是有谁爱穿绿色的衣裳,个子大概是与我差不多。”苏暮卿用手比划了下,那身影估摸着也就只有她这般高。 紫儿有所不解,猜不透苏暮卿的心思:“绿儿不就是吗?” 苏暮卿嘴角轻抽,如若那人是绿儿的话,她又怎会认不出来呢? 绿儿笑嘻嘻地走进屋子:“小姐,我今日有见到过一个穿着绿色衣服的人,个子貌似的确和你差不多。” 苏暮卿着急地问道:“可是有看清是谁?” 绿儿摇摇头:“没有。他在我们院子门口探出半个脑袋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东张西望,待得发现奴婢盯着他之时,撒腿就跑,所以奴婢也就只看到一个背影。” 如此说来,此人大有可能是发现她不在落松院,便猜着可能去了蔷薇居,故而在那边蹲守着,直到她出现,就指引着她往大树去?可若然如此,他是怎么猜得刘妈妈会与李氏这般说话?还是说他只是想要告诉她有这么个地方可以听到到些许事儿? “话说苏小爷今日所穿的衣裳也是绿色,不过苏小爷比小姐要高出许多。” ------------ 第二十二章 未雨绸缪 夕阳沉落,夜幕初降,晚霞织锦,院中的灯火渐渐地亮了起来。 苏暮卿一手捧着香茗一手握着书卷在院中阴凉之处休憩纳凉,偶尔有小动物从腿脚边走过之时,视线便是从书卷之上挪开,微笑着望着它们嬉戏。生活似惬意! 绿儿瞧得天色已晚,提醒道:“小姐,夜黑了,该进屋了。” 苏暮卿抬眼,悠然道:“你先将这些东西搬回屋子,我再在这外边小憩一会儿。”她在等人,却是等了一下午都不见苏连墨前来。 心中不由升起疑惑,一双闪烁着光辉的眸子渐渐让疑虑所替代。 莫不是她猜错了?还是小叔他并没有什么事儿,抑或说是绿衣人就是小叔?若说身高的事,也许是他动作太快,她和绿儿都没来得及看清楚? 苏暮卿如是想着,然否定的声音在脑中响起,这个理由,果然说服不了自己。那么,绿衣人是谁,他的用意是什么?小叔又为何而来?疑问在心中越滚越大像是一个线球,而她始终找不到线头。 忽而,苏暮卿想到一件事儿,自始自终她都忽略了一些人,那就是始终在院子里巡逻的禁卫军。这些人本是她走到哪儿,该跟到哪儿,而她嫌着每次都跟着有所不妥,便让这些人在院中守着就是。 绿儿都能看见的人,想来他们更应该注意到,只是为何绝口不提?转念一想,苏暮卿为自己这样的想法觉得可笑,他们似乎并没有义务向她报告有谁来过,他们名义上的任务是保护她,仅此而已。 苏暮卿唤过李汉林,淡淡地询问道:“李护卫,今日下午可是有谁来过院子里?” 李汉林恭敬地回道:“回郡主的话,未时苏小爷来过这儿,与紫儿姑娘说上了一两句话就离开;申时苏小爷再次出现院子门口,却没有进来只向着里边张望了下,一肖功夫便是离去。” 从时间上看,她遇见绿衣人恰好也在申时,从落松院到蔷薇居再到那棵大树处,若是用跑来计算,不需片刻钟。小叔?难道真是小叔? 苏暮卿眉梢紧蹙,显然还在思量着李汉林所说之话的真实成分:“你确定这第二次所来之人是小叔?” 李汉林眼中闪过一丝迟疑,口中却是坚定地回道:“是苏小爷。” 苏暮卿将其眼色一览无余,瞧得他的迟疑之时,便是确定他撒谎了。只是,他为何撒谎?莫非他识得绿衣人? 如此一来,苏暮卿心中的疑惑反倒是更大,想不清剪不断理还乱:“你先下去。” “是。”李汉林恭敬地退身,却才走了两步,又为苏暮卿所唤住,“李护卫,这院中无须这么多人守着,你且替我安排两人在院中守着就行,再替我挑两个谨慎的跟着我,随叫随到。” “谨遵郡主吩咐。” 李汉林做事之迅速,是为苏暮卿所喜欢,片刻之后,就将二人带到她面前:“郡主,这二人便是你所要的人,名为吴远清、解永浩。” 借着暗淡的光线,苏暮卿仔细地打量着面前的二人,年约似乎都在二十五六,吴远清面容削瘦,浓厚的剑眉之下有着炯炯有神的黑眸,似乎对一切都充满着激情。相反地,解永浩面色严肃,神色间有着不容亵渎的庄严。 “好,就这二人。李护卫,你下去吧。我有话与他们交代。” 待得李汉林走远之后,苏暮卿敛去面上的笑容,嘴角勾起一抹冷意:“我不管你们之前侍奉的主子是谁,既然来这儿了,就得听我的命令。反之,你们若是让我不愉快,那么你们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儿。” 面前的二人并不吭声,安静地等着她的下言,身为下人当是明白什么时候开口什么时候闭嘴。 苏暮卿瞧得二人神色皆没有丝毫变化,继续道:“你们二人暗中跟着我,无论我身在何处,日夜轮流。” “啊?”吴远清惊道。 苏暮卿睨了他一眼,清透的眸子里倾泻出让人不寒而栗的寒意:“有意见?” 吴远清做了个吞咽状,面露些许红色有所为难,欲言又止。就连一脸严肃的解永浩此时面色也有着羞红之意。 见状,苏暮卿大体明白其二人所想,心中甚是无语,却也觉得好笑。她淡漠地开口:“非礼勿视即可。” “至于谁白日,谁夜晚,你二人先商量。一刻钟后来屋子找我,且告知于我你们何时交接。” 言毕,苏暮卿灿烂一笑,可眼眸中却是含着深深的警告,似乎在告诉着他们二人不要闹不愉快的事儿,不过她这般说,也是给足他们时间回去禀告上头的人。 苏暮卿进屋之后,紫儿绿儿二人齐齐地站在她面前,脸上全是担忧:“小姐,你这般不妥,让一个男人时刻盯着你,那……那……” 苏暮卿唇角勾起,一抹淡笑溢出:“无妨。被人盯着,总好过被人陷害,有人盯着便有人可证明有谁想要动我,甚至可能还会减少危险。眼下皇上的人总好过某些人。”说完,嘴角的笑容变得意味深长。 二人很快便是明了苏暮卿的话语,可面上的忧心忡忡不曾散去,道:“小姐,那我们二人也轮流守着你,尤其是晚上。” “好。” 苏暮卿没有拒绝她们的好意,在她还没有完全确定吴解二人会好好盯着她之前,有她们二人在一旁伺候着更为可靠。她无法得知刘妈妈会耍怎样的心计,故而才让人跟着她,好在她有危险之际能够及时出手,毕竟眼下以她一人之力想要步步化险是为不切实际之事。 这时,屋外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之声,苏暮卿三人皆是轻皱起眉头,这都夜了,谁会来着? 念头才起,便闻得苏晚卿清脆而不失温柔的声音响起:“姐姐,你可是在屋里?” 苏暮卿眼眸中划过一丝凉意,待得抬眸的瞬间化为温和:“在,不知妹妹夜里造访,可有何事?” 苏晚卿嘴角扬着一抹明亮的笑容,一双流波转盼的眸子望着苏暮卿:“姐姐,衣锦坊的衣服已经送来,你且看看。”说着将菲儿手中托着的淡青色轻罗百合裙递于苏暮卿的面前。 ------------ 第二十三章 螳螂捕蝉 这一夜月色森凉,夜风狂呼,“嘭”地一声,窗户被打开,帘幔飞舞,迷人眼帘,却也带来晚夏的微凉。 苏暮卿身子轻颤,觉得一阵彻骨的寒意,推案起身,向着窗边翩然走去。 窗外寂静无声,阑珊的灯火黯淡的月光将院子里摇曳的树枝照得虚晃不清,好似鬼魅张牙舞爪。 苏暮卿扶窗而立,双眼微眯闪烁出冰凉的冷意,却是一言不发地看着黑夜下的寂静。 须臾片刻,吴远清一脸耻辱的模样出现在她的面前,手中捏着一团揉皱的纸张,他失败了,竟然追不过一个小毛孩:“郡主,属下办事不利。” 苏暮卿睁开双眸,冷意散去,眸底间泛着淡淡的笑意,嘴角轻勾,一副不出所料的样子:“我知道。”她猜着那人既然敢来众人把守的落松院,想来是有十足的把握逃脱,只没想到来得这么快,来得这么早。 闻言,吴远清觉得有些羞辱,她小看他,可面对失败的事实,他有神的眸子渐渐黯淡下来。 苏暮卿无心去顾及他的心情,因为与她无关。她平静地开口道:“把手上的东西给我。” 吴远清引以为耻地将手中的纸团递于她的面前,他号称轻功一流,却追丢了一只小耗子,只捡到这么个破玩意,而且这玩意摆明就是那小耗子故意留给他。 苏暮卿接过纸团,小心翼翼地将其展开,只见里边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字迹似乎是故意为之,但又好像并没有学会写字一般。苏暮卿柳眉微蹙,望着这一行字冥思苦想,她甚是不解其意,蝉指的是她?还是螳螂指的是她?而所谓的黄雀又是谁? 吴远清见其不再有所指示,便在暗中隐去。 苏暮卿依旧凭窗而倚,手中的纸团在跳动的烛火上渐渐地化为灰烬,夜风一吹,便是消散的无影无踪。是谁,这人究竟是谁?任由她搜索着前世的记忆都不曾能够想到有这么一个人在默默地观看着一切,仿佛所有的事儿都在他的眼下发生着。 小叔吗?她觉得唯有他在前世与今生的记忆中差距最大,就连紫儿都觉得他甚是精明,那么苏府中所发生的一切,他是不是都看在眼里?抑或说……是他所为。 苏暮卿连连摇头,因为爹娘的死明明是二叔父所为,至于三叔父和四叔父之死好似也颇有蹊跷,如若真是有人蓄意为之,那么图的是什么? 苏暮卿粉唇微启:“出来。”轻淡的声音中夹杂着严厉与不容拒绝。 吴远清与绿儿二人齐齐出现在她的面前:“小姐(郡主),有何吩咐?” 苏暮卿扫了眼绿儿,清澈的眸子中温柔地似乎能够滴出水来,亲和的声音从唇齿间溢出:“绿儿,你先下去歇着。若是有事,我再唤你。” 绿儿揉了揉迷糊的双眼,看了眼吴远清,警告道:“不许欺负我家小姐。”见着吴远清嘴角轻抽,点了点头,方才打着哈欠退了下去。 苏暮卿见绿儿退去,淡淡道:“可有看清楚那人长什么样?” 吴远清面露愧意,摇摇头:“那小子跟个耗子一样,动作甚是敏捷,而且对于苏府的地形甚是熟悉,七拐八拐地就将属下甩开。” “可是穿着绿衣裳?” 吴远清点点头:“正是。” 苏暮卿又道:“可是苏小爷?” “不是。”吴远清脱口而出,早将傍晚李汉林告诫的话语忘得一干二净,只记得要谨遵郡主吩咐。 闻言,苏暮卿嘴角勾起一道意味深长的笑容,眼神锐利地盯着吴远清,而声音依旧平静似水:“嗯。将你刚才看到的人,具体的告知于我。” 吴远清如竹筒倒豆毫无保留地回道:“回郡主的话,此人约莫五尺不足,年约十二三,不曾束发,脚下功夫极佳,却是无功夫,熟悉各个院子间的小径与密林。但是男是女没有看清楚。” 苏府有许多长工和终身仆人,这些人的孩子都留在苏府中,而这个年岁的孩子恰好有十来个,他们对于苏府内的院落也是清楚的很。苏暮卿迅速地在脑海中搜寻着哪个孩子有双她熟悉的眸子,但很快她便是失望至极,都非这些孩子。 莫不是曾经与爹爹并肩作战之人的孩子?由于知道些许事儿,故而躲在苏府中,暗中帮她?不,她似乎想得太简单了点,如今的苏府,早已没了爹爹的人,一个不剩。 苏暮卿用手扶了扶额头,想不到她这个活了两世的人竟然让一个小孩子弄得疑惑不解,她轻叹一口气,有如此之人在,是福是祸走着便该是能够知晓,她防着点就是。 夜风袭袭,吹得屋中烛火摇曳,檀香袅袅四溢。 “你下去吧。”苏暮卿将手摁在窗户上,欲阖窗而眠。 吴远清好像没有听见她的话语一般,蹙着眉头站在窗前,鼻子一抽一抽,似乎在嗅着什么气味,紧而削瘦的面容上露出凝重的神色。 见状,苏暮卿停下手中的动作,等待着他开口。 良久,吴远清面色凝重地望着她:“郡主,你房间有天合香。” 天合香的名字,苏暮卿并不陌生,其味与檀香相似,却比檀香更淡。它有两种作用,其一若是与迷魂香混用,能够达到媚药的作用;其二若是汗液与天合香相混,能使百尺内的动物发狂。 苏暮卿眉头蹙起,她不记得自己的房内有这些东西。而且两丫头所拿来的东西也都是格外谨慎的检查过,该不会让这东西混进来。况乎若然屋子里有天合香,如此大热天,与她的汗液稍微一接触,这院中的小动物就躁狂,可院中的小动物很安静。 “你确定?” 吴远清郑重其事地点头:“定是天合香,就在郡主的屋子里。” 苏暮卿瞧着他这般肯定的模样,也便深信不疑,只不确定这东西在哪儿:“你可是能够找到这东西?” 吴远清轻愣了下,点点头:“能。不过为了郡主的名誉,还是让丫头也进来。” 苏暮卿转身对着偏房喊道:“绿儿,紫儿。” 一肖功夫,二丫头立马出现在她的面前:“小姐,有何吩咐?” “你进来,将那东西找出来。” 话音刚落,吴远清身影一闪,如一阵风般的从苏暮卿身侧掠过,待得她们回神之时,已见得他抽着鼻子寻找着天合香的位置。 忽而,吴远清面色一阵羞红,身体僵硬地停在敞开的衣柜之前。 ------------ 第二十四章 裙香撩人 让一个男人盯着自己的衣柜,苏暮卿并不觉得羞涩,她淡然朝着吴远清走去,悠然道:“在里边?” 吴远清收回视线,万分肯定的点头:“就在里边。只不过……”说着挠了挠脑袋,他可不好意思去碰女孩子的衣服。 苏暮卿扫了眼衣柜,视线落定在傍晚苏晚卿送来的轻罗百合裙上,裙子是她让紫儿收起来放进衣柜中,至于细节什么的她都不曾注意,她本就没打算穿苏晚卿送来的裙子。犹记得苏晚卿与衣锦坊老板的眼神交流,她以为这裙子上可能会有些许问题,却万万没有想到是天合香。 裙子上若是有天合香,为她放进衣柜中,倘若时间久了,她的衣裳也将沾染上天合香的气味,如此一来……她的日子过得可真够险的。 假若今夜这柜子不曾开着,抑或吴远清绝口不提,苏暮卿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随即清澈的眸子里染起让人毛骨悚然的寒意,她冷冷地开口道:“紫儿,将三小姐送来的裙子取出来。” 紫儿已然从震惊之中反应过来,明白出了事儿,她走到衣柜前取出轻罗百合裙,淡淡的清香缭绕在裙子上。 在紫儿托着它转身的一刹那,吴远清再一次的确定道:“就是它。” 苏暮卿抬手指了指桌上的檀香,示意绿儿将其熄灭,绿儿虽处在恍惚之中,却也明白自家主子的意思。 檀香一灭,待得几阵晚风吹拂后,屋中缭绕的香味已经去除,只有紫儿手中拿着的轻罗百合裙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而正是这清香将天合香的淡味掩盖了去。若是细闻,依旧能够闻得这裙子上有着别样的味道。 绿儿不明所以地询问道:“小姐,怎么呢?是不是这裙子有所不妥?” 岂止不妥,若是穿了这裙子,可是会酿出大祸。 苏暮卿阴冷地说道:“烧了它。连同放在一起的衣服。”她的衣服上绝不能留下一丁点儿的天合香味道。 闻言,紫儿与绿儿面面相视,都从彼此眼里读出服从,于是将衣柜中的衣服全部搬到了室外堆成一座小山。 苏暮卿毫不留情地将屋中的蜡烛扔进衣服堆中,刹那间,火星窜上衣服瞬间燃烧,一时间整个落松院火光冲天,亮如白日,引得其它房里的丫头与禁卫军都跑了出来。 苏暮卿望着跳动的火焰,炙热的火光印在她的眼里,好似怒意滔天,而她却是声色平静道:“你们二人的衣裳也去换了,丢到里边烧了。” 吴远清显然让她的所作所为给吓着了,目瞪口呆地望着熊熊大火,不就一条放进柜子才不过两个时辰的裙子吗,有必要如此大动干戈?最终心下不得不叹道,有钱人家的小姐就是不一样。 苏暮卿睨了他一眼,淡淡道:“小心驶得万年船。进去将柜子搬出来,烧了。” 吴远清嘴角一抽,心下暗想,早知该是让解永浩值夜,如此便不用当苦力。听命才不过两个时辰,不是追耗子,就是当狗使,这会儿又要当苦力。 不过抱怨归抱怨,郡主的话还是得听。于是,吴远清勤勤恳恳地将笨重的柜子搬出屋子,弄得满身大汗。 果不其然,轻罗百合裙上的天合香份量很足,柜子上已然沾染些许,当吴远清的汗水与天合香相融之时,整个院子里的小动物开始从四处窜出。 蛇鼠出动,松鼠出窝,鸟儿惊飞,各种小虫从四周爬了出来,密密麻麻地游走在落松院里,齐齐地向着火堆与吴远清攻来。 吐着红信子快速游离过来的长蛇,吓得落松院的婢女们连连惊叫,一时间落松院喧闹非凡。 吴远清大惊失色,立刻将手中的柜子丢到火堆里,他虽为男人,却也从没见过如此壮观的场面,即便是在战场上,与眼前齐齐向他袭来的蛇虫相比,也不过是九牛一毛。同时心中不得不佩服苏暮卿,竟早早的想到防范于未然,且见得这样的场面可以面不改色冷漠旁观。 苏暮卿察觉到他的视线,淡然的一瞥,幽幽道:“你还不跑吗?莫不是打算在这儿英勇献身?” “跑。”吴远清大叫一声,快速地奔出落松院,紧而有一大批蛇虫浩浩荡荡地跟了出去,剩下的如同飞蛾扑火执着地扑向火堆。 苏暮卿等人皆是闻到了香喷喷的烤肉味。 “小姐,幸亏你让我和紫儿将衣服换了,我们顺道还洗了手,要不然……”绿儿说着全身打了个寒颤,太可怕了。 苏暮卿望着前赴后继的动物,嘴角溢出一抹冷笑:“最可怕不过人心。” 紫儿忧心忡忡地看着火堆上的尸体,她万万没有想到三小姐的心思竟是这般歹毒,想要置小姐于如此可怕的境地,倘若不是那侍卫发现的早,岂不是…… “小姐,这该是天合香,那侍卫这般跑出去,汗水与天合香怕是融合的更加快。” 苏暮卿一愣,视线从炙热的火堆上移开幽幽地望向吴远清消失的方向,眸光里掠过一丝担忧,稍纵即逝,化为平静。她轻启朱唇道:“他死不了。” 落松院惊天动地的喧闹与亮如白日的火光惊动了苏府众人,苏连栋以及李氏领着家丁急匆匆赶来,见得院子中的景象之时亦是大惊失色。 苏暮卿透过火光望向他们,嘴角扯起一抹冷笑,转而化为一丝恐慌。 苏连栋与李氏二人小心翼翼地绕过蛇虫,来到她的面前。 李氏瞧得苏暮卿一动不动仿佛是惊吓过度的样子,轻蹙下眉头,随即将其楼在怀里,和蔼可亲地安慰道:“暮卿,别怕。婶娘在。”眼眸却是充满着疑惑。 苏暮卿本能的抗拒了下,但终究还是顺从了,她乖巧地窝在李氏的怀中身体轻轻颤动着。 苏连栋目光深邃地瞧着火势汹汹的衣服堆,低沉的声音响起:“怎么一回事儿?” 绿儿正欲开口说话,却是让紫儿打断:“回苏二爷的话,今夜小姐整理衣裳之时,想起老爷和夫人再世时说喜欢她穿那些衣服的样子。小姐想着便是将这些衣服烧给老爷夫人,却不想出现这样的情况。” 苏连栋将信将疑地瞥了眼紫儿,沉声道:“你们还愣着作甚,将这里清理了。” 话音刚落,苏晚卿惊恐的尖叫声划破夜幕:“啊!” ------------ 第二十五章 将计就计 震耳欲聋的尖叫声陡然让苏连栋夫妇皱起眉头,李氏忧心忡忡地向着蔷薇居的方向望去,苏连栋却又阴沉着脸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家丁处理地上的蛇虫以及势头凶猛的火焰,仿佛不曾听到自家女儿的声音。 苏暮卿抬眸察觉到李氏的面上尽是紧张与担忧,眼眸里不由闪过一丝笑意,她隐隐猜测着苏晚卿的尖叫是与吴远清有关,只是他为何会向着那边去,她不甚清楚,也不想探究,她想见的不过是苏晚卿狼狈与恐慌的样子。 她双手紧紧抓住李氏的衣服,低声地乞求道:“婶娘,别丢下暮卿,不要丢下暮卿。”她需要找个最好的理由一起去。 苏晚卿的尖叫声与哭声不时地传来,李氏的眉头几乎都要揪成一条线儿,她垂眸望了眼怀中搂着的苏暮卿,柔声道:“暮卿,与婶娘一同去瞧瞧晚卿可好?” 苏暮卿蹙着眉头抿着嘴唇,轻轻地点了点头,声音极低:“婶娘,我不会和妹妹争的。” 李氏眼中闪过一丝狐疑,神色复杂地望了一眼纠结在一起的小脸。 紫儿看了眼苏暮卿,道:“小姐,莫要为难夫人。夫人,奴婢会照顾好小姐。”说着,便欲将李氏怀中的苏暮卿拉扯出来。 苏暮卿却是不依,但也不再紧紧地抓着李氏的衣服,松手改为揪着李氏的衣角。此刻的她像是一只受惊的小羊羔凄凄楚楚地回望了眼紫儿,又仰头看向李氏,低低道:“婶娘,我们去看看晚卿,妹妹定是出事了,不然不会哭得这么凶。” 紫儿暗惊,显然不曾想到自家小姐会如此,一直来小姐最不屑地就是惺惺作态,却不想在这物是人非的地儿,终归是为了好好活着而走了这一步。如此也好,至少小姐开始懂得该是如何保护自己。 李氏也不敢再逗留,晚卿的哭声都快将她的心哭碎,若不是身后拉着她衣角的小祖宗拖着她,她早已到了蔷薇居,只不晓得究竟出了什么事儿。 在李氏转身之时,苏暮卿目光轻飘飘地瞧了眼紫儿,又向着禁卫军的方向望去。 紫儿立马会意微颔首,口上道着:“小姐,你这么去岂不是给夫人添麻烦吗?” 苏暮卿抿了抿嘴唇:“我也担心妹妹。” 见此,紫儿也就做无奈状,道:“罢了,绿儿你且跟着小姐去,切莫再让小姐受惊,不然晚上有得你受。” 绿儿毫不犹豫地点头,屁颠屁颠地跟在苏暮卿的身后,她最想去看三小姐的样子了,定是哭得泪眼婆娑,难看的很,而且定还是自己找得事儿。 紫儿见其样子,轻叹了口气,随即吩咐着院子里的丫头帮忙做事,自己则悄无声息地离开向着禁卫军的住处而去。 越靠近蔷薇居,哭声越是清晰,苏暮卿走在李氏的身后无法瞧见其神色,但从越走越急的步子里明白她此刻心急如焚,好似恨不得长了双翅膀立马飞到苏晚卿的身旁。 苏暮卿也不好做得太过头,她跟着加快步子,低低道:“婶娘,你且快些去,不用管暮卿了,暮卿现在不害怕。”话虽这么说,小手却依旧拽着李氏的衣角。 绿儿瞥了眼苏暮卿,虽不解小姐的用意,但想着小姐这么做总是有理由的,便也默不作声,捂着嘴巴在后边偷着乐,却又不敢做得太明显,时不时地向着周围瞧瞧有没有人发现。 李氏轻皱起眉头,她自认为苏暮卿不过是在演戏,可演戏的目的让她有些猜不透,确切的说至从落江回来她便看不透苏暮卿,仿佛变了个人似的。 然时不时听着丫头来汇报,道是这生活习性并不曾改变,若是有人蓄意假扮,那该是有多熟的人才能够将其生活习性摸透? 此时,蔷薇居里灯火通明,将院子里的情形照得清清楚楚,只见偌大的院子里,小径两旁的蔷薇花丛上盘踞着五彩斑斓的蛇虫,腥红的蛇信子吐得很是张扬,让人毛骨悚然。 刚在落松院只是远远地瞅着这些东西没觉得怎样,即便绕开火堆走也并不觉得恶心,眼下要从这蔷薇花丛中间的小径上穿过才能到达苏晚卿的屋子,苏暮卿不由全身起了鸡皮疙瘩,打了个寒颤,转而又发现了些许问题,这些蛇虫并没有发狂,反而像是让某些东西吸引附在蔷薇丛上而已。 如此说来,该是和那吴远清没有关系?那为何……清澈的眼眸中划过一丝疑惑,稍纵即逝。 苏暮卿很快便是猜着苏晚卿如此为之的原因,她不得不再一次佩服其心计的深沉,倘若不是瞧见此刻李氏眼中的担忧,她或许还会以为是李氏给其出的计,不过难保不会是李氏身边的人。 绿儿向着苏暮卿靠去,低低道:“小姐,我们回去吧。”她还是不打算看三小姐了,这蛇虫看得她头皮发麻,全身起鸡皮疙瘩。 苏暮卿迟疑地望了望两旁吐着蛇信子的蛇虫,猜想着它们怕是不会跑到小径上。心思一转,有些事儿未必是需要完全当着苏晚卿的面才能做,有些事儿也未必一定要按着计划中的来,她改变注意了。 屋子里的哭声断断续续,哽咽的声音不时地传入到她们的耳里:“刘妈妈,娘呢?娘为什么不来看我?” 刘妈妈安慰道:“三小姐,莫要怕,老奴陪着你。夫人让老爷唤走了,似乎是去了二小姐的院子,想着刚才二小姐那儿火光冲天定是出了事儿。” 苏晚卿抽抽噎噎道:“可是……可是我院子里……我才是娘亲的女儿。” 刘妈妈好心地劝慰着:“三小姐,你也要体谅夫人,苏将军夫妇刚去世,二小姐如今孤苦无依,夫人过去照看下她也里理应的。而且你想啊,二小姐毕竟是安乐郡主,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咱们苏府可就要遭殃了。夫人呢,该是为了大家考虑。” 苏晚卿不再开口,院子里的人也便只能听到低低地抽泣声。 苏暮卿心下冷笑道,好一个刘妈妈。刘妈妈这一番话,以苏晚卿的个性,心下定是恨死她了。既然如此,那么她就将计就计,来挑拨挑拨李氏与苏晚卿的关系,顺了刘妈妈真正的意,当然她也不会让其太如意。 这般想着,她又低声重复了句:“婶娘,我不会和妹妹争的。你快些进去,免得妹妹误会。”说着,便是松开手来到李氏的身侧。 李氏断然晓得刘妈妈的用意,是想她断了借靠暮卿的念头,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晚卿身上,可眼下若要给晚卿带来锦程,还是得靠着暮卿的身份。而这一点,刘妈妈跟着她这么久该是晓得。然为何急急地要挑拨开她们的关系? 李氏目光幽幽地望向投在门扉上的身影。 苏暮卿瞥见李氏神色变化,想来该是疑惑起刘妈妈的用意,那她顺便也在她们主仆间插一脚,于是道:“婶娘,快进去吧,不用管我。” 见状,李氏也不再耽搁,急急地踏上小径,两旁的蛇虫顿时直起身子,张扬地对着李氏吐着蛇信子,李氏虽有些寒颤,却也顾不得太多,她不能让刘妈妈说太多的事儿,会让苏晚卿做事更加没有分寸。 苏暮卿眼见着李氏快要跨上台阶之时,匆匆向着四周瞥了眼,似乎在搜寻着什么人。紧而毫不犹豫地跟着走上小径,才两步,身体便是倒在地上。 沉闷的倒地声惊动了两旁的蛇虫,??之声顿时在蔷薇花丛上响起,只见原本向上直着身子的蛇,立马反转身子,向着几近耷拉在地上的枝叶游离去,接着便是对着苏暮卿吐出了腥红的蛇信子。 它们竟没有离开蔷薇丛。苏暮卿甚觉奇怪,难道蔷薇花丛上真有什么吸引它们的东西?可若然如此它们为何又对她如此有兴趣?不过这样也好,不用再担心它们真会袭击她。 苏暮卿故作惊恐地喊道:“娘……婶娘!” 李氏回头发现苏暮卿跌倒在地上,而蛇虫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她的心跟着一紧,倒不是因为怕它们攻击暮卿,而是苏暮卿用得好一招计谋,瞬时进退两难。 “婶娘。”苏暮卿瞥见门扉上的影子越来越近,又喊了一声,“不要丢下暮卿。” 说话间,她双手撑着身子欲爬起来,手心却意外地摸到许许多多的粉末,如若是在平时,她会是以为不过泥土罢了,但今夜…… 苏暮卿暗暗地嗅了嗅地上粉末的气味,瞬时明白了这蔷薇花丛上的蛇虫为何不敢来到这条小径上。 李氏心一横,返身回来,而此刻身后的屋门恰好打开,苏晚卿急急喊道:“娘。” 可惜,李氏只回头看了眼晚卿,径直地向着苏暮卿走来,扶起她的身子匆匆退开,柔声道:“暮卿,可是哪儿伤着了?” 苏暮卿摇摇头视线却是向着晚卿望去,平静道:“婶娘,晚卿出来了。” 李氏蹙起眉头,目光意味深长地望着苏暮卿,语气很是肯定:“暮卿,你是故意的。” ------------ 第二十六章 鹬蚌相争 苏暮卿不置可否,嘴唇微抿,清澈的眸子中好似含着一丝丝小委屈,又好似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就这般平静的回望着李氏。 李氏为她看得很是不自然,却又无法从她眼中得到答案,不由错开视线。 苏暮卿见其一言不发,淡淡道:“婶娘,你不与妹妹说说吗?” “夫人,你总算来了。二小姐可是怎样?”刘妈妈紧随着苏晚卿走了出来,声色中带着些许惊喜,“二小姐也来了啊。” 李氏淡漠地扫了刘妈妈一眼,望向身着一件薄薄衣衫的苏晚卿,眉头蹙起:“菲儿,还愣着作甚,还不快给小姐去取件衣服来。” 菲儿取来外衣欲给苏晚卿披上,却见她执拗地不肯穿上,面色凄凄地望着李氏,低低地喊了声:“娘。” 李氏温柔一笑,面上满是慈爱:“晚卿莫怕,这些东西伤不了人,况乎刘妈妈不是陪着你吗?刘妈妈也该是与你说了,娘去了你二姐院子。只不曾想到你这儿也出事了,这一时间没法及时赶来。是为娘的失职,你若是怨娘亲,娘亲也不怪你。” 苏晚卿咬着嘴唇,几度欲说话,终归还是没有开口,只轻轻地点点头,视线却是飘到了苏暮卿的身上,带着些许幽怨。 苏暮卿柳眉锁起,面有歉意道:“晚卿,你莫要怪婶娘,是我受了惊吓硬生生拖着婶娘才会让她来迟。而且我没想到妹妹这儿也……”她说着目光向着两边的蔷薇花丛上望去,面上再一次升起害怕,手又紧紧地抓住李氏的衣角。 李氏眸中划过狐疑,欲开口,却是让身侧苏暮卿刻意压低地声音打断:“婶娘,我可是在帮你。” 李氏轻愣了下,随即将苏暮卿搂在怀里,柔声道:“暮卿别怕,婶娘在。莫要去看那些脏兮兮的东西。” 苏暮卿轻点点头,视线不再去看边上的任何东西,只垂眸望着小径上边黄色的粉末。她有一事很是不理解,苏晚卿为何要如此为之? 若是说是在见得落松院火光冲天之时隐约猜到与其所送的轻罗百合裙有关的话,那她又是如何在短时间内弄到这么多的蛇,而且这般快速地让它们爬上蔷薇花架,同时还要在地上洒满硫磺粉? 还是说在苏晚卿送来轻罗百合裙之时,其就有了一计,而这一计就是将蔷薇居如此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儿嫁祸到她的头上?回想下下午时分,她恰好是在这蔷薇花丛边上呆过片刻,若是这儿的人一口咬定是她在这儿下得手脚,同时又去落松院她的屋子里翻出点让天合香熏过的衣裳……想来她有口难辩。 想到这儿,苏暮卿暗自庆幸,幸得吴远清这人品还是可以,要不然她又要遭苏晚卿的算计。看来她实在是表现的太好欺负,让人以为是个软柿子任人拿捏。 此时,苏晚卿瞧见自家娘亲搂着苏暮卿,而她却只能……心下更是恼火,却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能又一次地低低抽泣着。 刘妈妈也是个会审时度势的人,赶紧地安慰道:“三小姐,莫哭了。夫人她现在不方便过来,二小姐惊着了,夫人得照顾二小姐。你先进屋歇着,等着天亮了,这些东西也该是走了。” 苏晚卿点点头:“嗯。”瞥了眼对面的苏暮卿与李氏便是幽幽地转过身子欲进屋里,忽而又道了句,“娘,你还是送姐姐回去。女儿无碍。” 见此,李氏柔和的面容上闪过担忧,刘妈妈的话明里暗里都是在告诉着晚卿她这个身为娘亲的此刻眼里是暮卿,而她身为晚卿的娘亲,又何来不晓得自家女儿是个怎样的人,怕是这刘妈妈再多说几句话,她与晚卿的关系怕就真要因暮卿生了间隙。 而暮卿这块踏脚石怕也会被晚卿弄得急躁,到时候后果……她都不敢想象。她只知道此刻怀中这个暮卿不是任由人摆布的人。 苏暮卿从李氏的怀中探出脑袋,清澈的眸子闪烁着星辰般的光芒,轻声道:“婶娘,暮卿要回去。” 李氏垂眸望着苏暮卿,始终无法从其眼眸中读出一丝东西来,前一刻还在说帮她,转而又…… 刘妈妈的声音再一次适宜地响起:“夫人,你还是送二小姐回去的,三小姐由老奴照顾着呢,你大可放心。三小姐,莫要着凉了,进屋里去的。”说话间,还从菲儿手中拿过衣裳披在了苏晚卿的身上。 待得她们进屋之后,李氏神色复杂地望着苏暮卿,幽幽道:“你是谁?” 苏暮卿一脸不解地望着李氏:“婶娘,你在说谁呢?” 李氏改口道:“暮卿,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苏暮卿从李氏的怀中挣开,目光很是平静地望着她,淡淡道:“婶娘,暮卿能知道些什么?暮卿只不过不喜欢有人挑拨离间罢了,想来是有些人还没记得教训。” 云淡风轻的声音让李氏再一次确定眼前的暮卿与以往不同,如若真是同一个人,是她以前掩饰地太过好吗?如若真是这样,那过去的事,她该是知道多少? 李氏掩去面色的疑惑,回道:“那你打算怎样?” 苏暮卿轻轻一笑,浅淡的笑声如这夜风一样既让人觉得凉爽,又让人觉得有所寒意:“婶娘,做打算的该是你,而不是我。我呢,是不会允许身边有这样的人存在。至于手段……想来婶娘比暮卿来得更多。” 李氏眸光中划过一丝狠意,脑海中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养虎为患,但若是拔了这只老虎的爪子与厉牙……她淡淡道:“暮卿,你刚说了帮婶娘。” 苏暮卿视线投向花丛上的斑斓蛇虫,幽幽道:“我已经帮了,说了那么多的话,想来婶娘也该是确定用意了,而且婶娘心中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这些蛇虫一直都是蠢蠢欲动,待得这地上的硫磺让夜风吹散完,那么……她的视线转向了屋子。 李氏心里自然是有想法了,刘妈妈是跟了她三十年的人了,却不想终究还是叛变了,而其倒戈向谁,她也清楚的很。 苏暮卿收回视线之时瞥见李氏眼眸中划过的算计,心中冷笑了声,她会让她们都变得很忙,而她隔山观虎斗,至于跑出来的小老虎,她也该回敬回敬了,要不然真对不起张姨娘了。 苏暮卿微笑着开口道:“婶娘,我们该走了,等着晚风再多吹几阵,我们可都要成了这些家伙的食物了。” 李氏暗惊,她也是在返回到苏暮卿身边的时候才发现地上有异样,没想到她……李氏发现自己需要重新审度下苏暮卿。只是,她心中依旧有所疑惑,苏暮卿为何不再继续装下去,而且还偏生只在她面前露出? 苏暮卿察觉到李氏的疑惑,平静道:“因为你是婶娘。”所以她想要利用李氏想要利用她为晚卿铺前程的心理来为自己复仇铺路。再者就是眼下的戏很精彩,她要是再藏着掖着,岂不是又一次让人当柿子捏了? “婶娘,我先回去了。” 李氏本欲跟着她离开,却又想着晚卿还在怨着她,她必须早些将事儿与晚卿说开,免得到时候又让人生了是非。 苏暮卿不顾李氏幽深的目光,与绿儿相携一起回了落松院。想着,眼下到处都是他们的人,她也就不再装了,面色平静地跨进院子。 此刻院子中的火堆已然熄灭,上边还撒上了许多粉末,周遭的小动物都安静了下来,缓缓地向着草丛各处退去。 苏暮卿悠然地向着苏连栋走去,恭敬道:“叔父,婶娘让暮卿回来与你知会一声,晚卿的院子里爬满了蛇,倘若不去处理的话,怕要是伤着人了。” 苏连栋面色淡沉的望了眼苏暮卿,道:“嗯。你可回屋歇着了。晚卿那儿我稍后便去。” 苏暮卿向着苏连栋道过谢意之后便是进了屋子,见得绿儿依旧处在迷糊中,也就由着她去,自己则是陷入沉思之中。 今夜她算是告知了所有人她并非以往不闻窗外事的苏暮卿,但仅此还是不够的,她可以确定等着这之后,怕是有好些人想要来试探她,她必须做好所有的应对之策,以防不测。 这时,紫儿掀了帘子走了进来,恭敬道:“三小姐,一切皆已安排好。” 苏暮卿回神轻颔首:“好。” 于是,屋子里陷入了沉寂之中,紫儿虽还有话要说,但碍着此刻院子里人多眼杂,也就不再开口,静默地陪在苏暮卿的身边。 约莫片刻之后,院子里的动静小了下去,紫儿向着外边探头张望了眼,见苏连栋的人都散了去,方才开口道:“小姐,大小姐那儿也出事了。” 苏暮卿抬眸望向她。 紫儿会意接着道:“据其中一回来的侍卫道,吴侍卫误闯了大小姐的院子,此刻她院子里皆是蛇虫混杂。但奇怪的是,大小姐并没有惊怕,只不过闭门不出,紫儿怀疑这里边是不是……” 闻言,苏暮卿眼里闪过笑意,吴远清又为她做了一件好事。苏暮卿示意紫儿附耳过来,而后低低地道了几句话,紫儿由最初的惊讶渐渐转化为佩服。 “小姐,奴婢这就去办。” 苏暮卿点点头,忽而又想到了件事儿:“紫儿,白日里我让你盯着李氏那边暂不需了。绿儿,你也该回神了,想不通的事儿就别想了,你就好好管我的吃喝就是,千万别让人在这上边害了你家小姐。” 绿儿回过神,得知自己也有任务,嘴角立马笑开了花,说话又一次变得口无遮拦却也道出了事实:“小姐,刘妈妈是不是张姨娘的人?你想让李氏与张姨娘斗?” ------------ 第二十七章 开门见山 天边泛起鱼肚白,星光渐渐隐去。 苏府,一夜热闹到天亮,三位小姐的院子一处接着一处的出事,整得全府上下皆是人心惶惶。 苏暮卿枕着晨光闭眸休憩,双耳却是听着紫儿带回来的消息,道是吴远清已离开墨菊院,为了防止蛇虫与他一起继续四处乱窜,他在离去前于墨菊院的池水中沉浸了些许时光。 不用说,苏晨卿墨菊院的事儿便是紫儿托李汉林的手下散出去,在墨菊院混乱之时,又让人将苏晚卿赠送于苏晨卿的刺绣妆花裙弄了出来,而后交给了正欲离去的吴远清,让他随身带着这裙子暗藏于墨菊院,等着太量蛇虫靠近之时,丢下刺绣妆花裙再离开。 紫儿淡淡地叙述完之后,道:“奴婢有一事不知该不该说?” 苏暮卿缓缓地睁开眸子,清凉的眸子里含着让人无法猜透的情绪,她平静道:“有话就说。” 紫儿开口道:“万一李护卫的人将这事儿泄漏,我们可就都麻烦了,而且那吴侍卫怎会跑到墨菊院?这事儿不觉得奇怪吗?” 苏暮卿这般让李汉林的人如此为之,倒不是因为相信他们,而是眼下她手中能够利用的人只有他们。况乎她以为他们侍奉的主子对于这样的事儿很乐意看到,要不然就不会费如此心血在她的身上了。这派来的禁卫军可并非一般的禁卫军。 苏暮卿扫了她一眼,淡然一笑:“紫儿,你这才想到,是不是有些晚了?” 紫儿轻愣,夜里时分她听着小姐的建议甚觉不错,可来来回回的折腾了几次,细想了几次,总觉得这里边儿不妥,但一时间又觉得这些人当下并不会对小姐有害,等着事情平息之后,想要再翻帐怕也弄不到证据。 “奴婢……知错。” 苏暮卿坐起身子,对着她道:“其实你早就想着了,而我想得也与你一样。光靠我们三人掀不起什么大浪,还会让她们弄死。” 紫儿轻轻点头,又道:“小姐,接下来你又何打算?眼下苏府虽热闹,可当家的苏二爷并没有解释三位小姐院子之事的动静。” 苏暮卿笑笑,他当然没有,要是有的话,他的女儿该怎么办?瞧瞧蔷薇居那样子,有心人便是明白怎么回事。只不过,这一次她可不会就此罢休,她还不想一次又一次的便宜了苏晚卿。 “静观其变。紫儿,你先下去替我整套干净的衣服,我这屋子里没了可穿的衣裳,等会儿我需去趟老夫人那儿。” 支开紫儿之后,苏暮卿瞄了眼屋梁,道:“回来了?” 解永浩纵声一跃来到她的面前,恭敬道:“不出郡主所料,前些日子,衣锦坊的老板私下让人求购了一些天合香,还让乡下人进山捕蛇。” 苏暮卿嘴角扬起一抹讥诮,道:“那相关的人呢?” “回郡主,属下无能,皆让晋王爷的人带走了。” 晋王?苏暮卿喃喃道,这人是不是管的太宽了?又来她的事上插一脚?还是说……她有意无意地瞄了眼屋外的李汉林。 罢了,落在他们手上好过落到苏连栋的手上。 有些事儿,她需要弄清楚了,不然憋在胸口甚觉不舒服:“你先下去,替我将吴远清找回来。” 苏暮卿轻打了个哈欠,这一夜无眠当是耗费力气,她不由得又躺回了床上,闭眸浅眠。然奔腾的大脑却依旧无法停歇下来,思绪在脑海中不断地流转。 一件接着一件的事儿,一个接着一个疑惑,让她举步维艰,本欲借那些人揭开苏晚卿的美人皮,却不料让晋王给抢了先,他为何要阻止她? 黄雀在后,黄雀指的莫不是晋王? 苏暮卿闭着眼眸一遍又一遍地理着思绪……忽然,她陡然睁开双眸,眸光流转。 这时,消失了一晚上的吴远清来到了她屋子里,恭敬道:“郡主。” 苏暮卿淡淡地询问道:“昨夜你跟着谁去的墨菊院?” 吴远清微愣,眸中闪过一丝诧异,直接道:“郡主如何得知?” 苏暮卿轻笑一声,她怎得知?这可是要谢谢那绿衣小孩,若然不是他,可还会有谁? “昨夜,属下欲离开苏府,却不想才出了院子,又见到了先前的那耗……小孩,便一时冲动追了去,一直到了大小姐的墨菊院,至于接下来的事儿想来属下不说,郡主该都是知道了。”说话间,吴远清懊恼地抓了抓自己的脑袋,“属下知错,任郡主处罚。” 苏暮卿挑了挑眉头,笑语:“功过相抵,况乎你的功可是极大的。” 闻言,吴远清削瘦的脸庞上绽放了一个笑容。 苏暮卿淡淡睨了他一眼,又道:“不过你真正的主子不晓得会是如何为之,便是不好说了。回去告诉你主子一声,不要管得太多,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吴远清眸中再一次闪过惊讶,他家主子是好人啊,怎到了她的口中就成了……他想要开口解释,却又想起李汉林之前的警告,面上变得有些不知所措,不晓得该是如何开口。 这时,紫儿捧着一套干净的衣裳进来,见得吴远清也在里边,面容上闪过诧异,随即平静道:“小姐,衣服取来了。绿儿已准备好了早餐。” 吴远清见此,便是身形一闪,离开了屋子。 苏暮卿收拾妥当之后,草草的吃了点东西,便是有人来告,道是老夫人有请。她吩咐了解永浩李汉林一同与她们前去。 昨夜之事,老夫人亦是担惊受怕了一晚上,深怕三孙女都出了事儿,同时隐隐猜测到些许事儿。 苏暮卿进清心居时,隐约听到了几声抽泣之声,不必想便知是苏晚卿,心下不由泛起浓浓的厌恶,幸得身侧的绿儿拉了拉她的衣角,低声道:“小姐,有人。” 苏暮卿敛起面上的厌恶,跨过门槛,径直地向着老夫人走去,无视了两旁之人的侧目相看,她恭敬而又温柔道:“暮卿给祖母请安。” 老夫人平和地点点头,道:“暮卿,昨夜可是有伤着?” 苏暮卿浅笑着摇摇头:“暮卿害祖母担心,真是过意不去。不过好在有皇上的侍卫一直伺候着暮卿,再者叔父婶娘来得及时,暮卿并未受到伤害。只是……” 老夫人瞧得苏暮卿温柔的容颜上含着迟疑与愧疚,不由轻蹙下眉头,声音依旧慈爱:“暮卿,是不是有话与祖母说?无妨,直接说便是。” 苏暮卿轻颔首,道:“祖母,若不是暮卿烧衣服,且不会生这么大的事儿,是暮卿惹得祸,还望祖母原谅。” 老夫人眼中闪过疑惑,这三院子里的事儿她都是听说了,这要是烧衣服都能引来这么大的阵仗,那可真是了不得,这里边怕还是做了文章,她目光深邃地盯着苏暮卿。 苏暮卿垂眸继续道:“昨夜,暮卿本是在整理衣裳,不禁想起爹娘过去的话儿,想着他们说喜欢看暮卿穿那些衣服,于是便将衣服烧了。只留下了妹妹送给暮卿的一条裙子,暮卿穿着它在屋子里晃了几圈之后,意外听到外边有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出屋瞧了眼发现群蛇出动的模样。” 说这番话之时,苏暮卿暗暗瞥了眼站于老夫人身边的苏晚卿,果不其然,她的抽泣声顿了顿。 苏暮卿接着道:“而且这些蛇虫几乎是要围攻暮卿,好在皇上赐给暮卿的侍卫呆在身旁,强行让暮卿将身上的裙子脱去,丢到火堆里,方才免了一劫。想来婶娘与叔父皆是看到那些蛇虫向着火堆爬去。” “姐姐,你……”苏晚卿声音哽咽地控诉道,“你不能冤枉我。” 苏暮卿轻咬了下嘴巴,道:“妹妹,有没有冤枉你,你心里自是晓得。要不然为何穿了你送得裙子,便是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不只我,就连姐姐那儿也是一样,想来祖母该是知道姐姐那儿也是因为一条裙子引起的灾祸,而那裙子恰是妹妹赠与姐姐,一并出自长安城衣锦坊。况乎,我并没有说什么,只不过道出点我所看见的而已。”她本不打算直截了当的说这事儿,但瞧得苏晨卿一直是一副与己无关的模样便是改了注意。 老夫人抬眼扫了下另一边的苏晨卿,见其依旧是一副垂着眸子木讷的样子,心中有了想法,但更多的是对暮卿的探究,她的孙女儿变了。 苏晚卿更觉委屈,水眸中的眼泪不停地往下落:“姐姐,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晚卿,而且昨夜不只你们受了惊,晚卿院子的蔷薇花丛上也都是那些东西,而姐姐昨日下午就是在蔷薇花丛后呆过。” 苏暮卿嘴角轻勾,精致的面容上露出一诡异的笑容,稍瞬即逝。她平静道:“昨日我可只是在其中一处呆过,妹妹若是想说是我有意为之,怎会两处皆有蛇虫,这事儿婶娘和刘妈妈该也是瞧得清清楚楚。” 说话间,她扫了一眼一旁站着的李氏与刘妈妈,随后视线定格在张姨娘身上:“况乎,暮卿没记错的话,张姨娘可也是在蔷薇花丛边上小留了会儿,妹妹怎不提是张姨娘呢?婶娘,暮卿还记得你说过刘妈妈可是早早地去了妹妹的院子。” 一时间屋子里好些人儿都牵扯了进去,这些人面容皆是微微变了色。 而她依旧声色平静:“祖母,暮卿没想过害人,但也不愿做只替罪羊,还望祖母作主。” ------------ 第二十八章 推波助澜 老夫人静静地听完了苏暮卿所说的话,视线扫过一屋子的人,陷入了沉思之中,暮卿这孩子素来只喜欢与琴棋书画打交道,甚少关心外头的事儿,至从大儿子与儿媳去世之后,其更是寡言少语,不问他事。可从那一次落江回来之后,整个人都变了,伶牙俐齿,步步为营,不得不让人觉得奇怪。 良久,老夫人面露疑惑:“暮卿,你道是说穿了晚卿送的裙子之后,才有那事儿?晨卿,你可是有穿过?” 苏暮卿轻颔首,而苏晨卿却是迟疑了下方才点头,此番动作甚让人怀疑她们二人可是说了谎。 苏暮卿倒是不觉得奇怪,从街上那一次回来听到她们二人间的对话之时,便是猜得这苏晨卿是被苏晚卿压得服服帖帖之人,或者该说这苏晨卿是个聪明人,晓得依附苏连栋一家。毕竟在这不分家的苏府后宅中,一个没了父母的人,若想这辈子能够平安些,还真该是如此。 只可惜,她不能。前世,不能。这辈子,更加不可能。而且,她也等不了继续惺惺作态,装得怯弱,装得不闻事事,终还是躲不了她们的狠手。倒不如敞开着性子,直接出击,她也省着点心。 老夫人见此轻叹了一口气,沉默片刻道:“这事儿若是没有根据,猜来猜去,怕是会伤了大家的和气,眼下这三孩子都没受到伤害,便是罢了。” 苏暮卿理解老夫人的难处,心中丝毫不怪祖母会这般选择息事宁人,毕竟她刚才那番话的确没个真凭实据,想要推波助澜还是差了一劫。但她苏暮卿既然选择了在这个时候放开自己,又怎会就如此罢休呢? 她抬眸浅浅一笑,清澈的水眸中绽放着明亮的光芒,她悠悠道:“祖母,暮卿有一事忘了说起,昨夜事情如此之大,想着不可能是凭空生起,李护卫为保护暮卿,便是让禁卫军去查了,今日带回来的消息是,暮卿与姐姐的裙子上皆有天合香这东西,而前些日子,衣锦坊的老板在民间大量收购了蛇虫和天合香。” 闻言,老夫人的面色一变,倚靠在榻上的身子直了直。 “而在衣锦坊老板去采购这些东西的前一天,妹妹与张姨娘先后去了一趟。” 此话一出,如一道惊雷在屋子里炸开,相关之人的神色皆变,而这里边真正的是非曲折怕也就几个当事人所知道,其余之人只能暗暗猜测。 张姨娘眸中掠过一道诧异,一瞬即逝,她平静地回道:“回老夫人,前些日子妾身的确去了趟衣锦坊,这事儿二老爷也知道,妾身当是去给两孩子入学之时准备新衣裳。” 老夫人静默不语,似乎在寻思着她这番话里边是有几分真假。对于张姨娘这个人,她说不出喜欢,也说不出讨厌,明白其有些手段,要不然这些年来也不能稳坐宠妾的位置,任老二娶那么多的姨娘回来,都有法子将老二的心思拴在其身上。但难保贪心不足,想要坐上妻这把椅子,如此来,在几个孩子上折腾些手段,也是极有可能。 苏晚卿没想到张姨娘回得如此之快,本还以为其会选择等她开口再说话,不想却是如此。她绝不能让人因为张姨娘这番话,而将矛头指向她:“祖母,晚卿是想起当初和两位姐姐出去溜达之时,在衣锦坊定制了衣服,却迟迟没有送来,便是想着去催一催,至于姐姐口中说得那些事儿,晚卿一点儿都不知。” 众人闻得这二人又将事情推得干干净净,视线又投向了立于一边一直浅笑不语的苏暮卿,只见她侧身轻轻睨了眼身后的李汉林,道:“李护卫,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免得让人以为本郡主说诳语。” 李汉林点头,恭敬道:“回老夫人,此事虽发生在苏府,该算是苏府的家务事。但碍于郡主的身份,卑职必须将这事儿告知于皇上。这番连夜追查,才追寻到这些事儿,本欲带这些人回来将事情一一对质。可中途衣锦坊老板为护主,不惜毁了自己的命。这厢出了命儿,眼下由晋王负责的大理寺便是将人一并带走。” 老夫人眯着眼睛,没说话。没想到啊没想,竟然还出了人命之事,她活得一大把年纪看得这么多人斗来斗去,但凡不连累苏府的名声,她都当睁只眼闭只眼的过去。眼下这一事,无论晋王查出的什么结果,苏府都将是有牵连了。 暮卿这孩子怕是吃准了这事儿,才敢露了本,她倒是不会怪这孩子将事情捅大,只是担心孩子终归是孩子,即便是聪慧怎与面前这群面心不一的人斗,到时候怕是要吃亏啊。而且皇上明里是帮着暮卿,这暗里怕也要得不过是苏府的东西。 李汉林又道:“老夫人,属下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老夫人摆摆手,示意他接着说。 “此事张姨娘和三小姐怕是都逃脱不了关系,倘若这事儿出了结果,还望老夫人莫要袒护,也莫要怪了二小姐。毕竟昨日若是没有卑职等人在,二小姐的命怕是要追随苏将军去了。” 苏暮卿心思微变,面容上虽是平静无澜,心中却是掀着狂风大浪,好一个黄雀在后啊。她本欲是将这事儿弄得悬乎,隔岸观看李氏为了苏晚卿之事与张姨娘互相猜测而斗,而她则可以绕开她们二人追查爹娘被害的原因,而且只有个苏晚卿挡在前面总比这群人都在盯着她为好。 却不想李汉林这句话坐实了真相,这该是要看她们如何斗?这岂不是就等着裁决结果吗?转念一想,苏暮卿又觉得李汉林这话有些许问题,人都让晋王带走了,他何来确定她们逃脱不了关系?毕竟真正知道事儿的衣锦坊老板已经死了。 莫不是这里头有一人是真正的无辜,而这人怕就是张姨娘,以其手段怕是要折腾出些事儿,而李氏为了苏晚卿能够逃脱罪责定也是会将黑得弄成白的,白得弄成黑的。而且眼下李氏已然知道刘妈妈该是张姨娘的人,或许就会借着刘妈妈而将张姨娘拉下水,张姨娘呢,最后怕就只能牺牲了刘妈妈。 如此一来,这苏府后宅怕是要好生热闹一段时间。 但苏暮卿都不敢太过确信,只能兜着两种想法,为自己寻找两条合适的道路。她满怀歉意道:“祖母,孙女不孝。若不是孙女太过在乎自己,也不会连累了苏府,是孙女太自私了,还请祖母责罚。” 老夫人眼里满是疲惫,她怎忍心去责罚暮卿,在闻得皇上将人安排在暮卿的身后,她便是知道苏府是要躲不过这一劫,而暮卿这丫头虽聪慧,终归还是让皇上那人精给下了一招。 正在这时,屋外响起了脚步声。是为屋外候着的丫头:“老夫人,看门子来话,道是大理寺的人邀安乐郡主前去一趟。” 闻言,老夫人叹一口气,来得真快:“暮卿,祖母与你一同去。” 苏暮卿感激地对着老夫人点点头:“谢谢祖母。只是暮卿担心祖母的身体,昨夜一夜未曾睡眠,今日又让晚辈们给吵着了……” 屋子里一直来一言不发的苏连栋忽而开了口:“娘,还是孩儿陪同暮卿一起去。” 闻言,苏暮卿黛眉轻轻蹙起,她就是不想有人与她一同去,方这般拒绝老夫人。而这厢苏连栋竟也插了一脚进来,他,她更不想同往。而他的目的,她心里也是清楚的很。 老夫人并不应声,这让苏暮卿暗暗松了口气,但不得不寻思着该是如何让这屋子里的人一个都不跟着去。 “老二,你与为娘一同陪着暮卿去。” 苏暮卿嘴角暗暗抽了下,这该是如何是好?她若要是再拦着他们,岂不是让人疑心?无可奈何之下,只能搀扶着老夫人出了清心居,苏连栋紧随其后。 “见过老夫人,见过安乐郡主,卑职奉命前来邀请安乐郡主走一趟大理寺,还望老夫人莫要阻拦。至于其他人,晋王有令,不得参与其中,以免干扰办案影响进度。故而还请老夫人、苏二爷莫要违背,就此止步。反之,到时候若是出了些许事,卑职担当不起,苏府也该是担当不起。”来人是刑部侍郎陈天佑,声音不卑不亢,却有着丝丝威胁之意,但甚得苏暮卿欢喜。 老夫人身子停顿了下,目光幽幽地望着面前身着官服相貌平平的男子,道:“还望陈大人能够将孙女平安送归。” 陈天佑恭敬道:“老夫人,且放心,这大理寺并非是龙穴虎洞之地。待得事完之后,卑职亲自送安乐郡主回苏府。” “安乐郡主,请。” 苏暮卿点点头,侧身安慰着老夫人:“祖母,暮卿不会有事,想来暮卿还算是个郡主,晋王也不会太为难,毕竟这事儿上暮卿也不过是个受害者。叔父,你也无须太过担心暮卿,眼下妹妹和姨娘的事儿才是最重要。” ------------ 第二十九章 操之过急 苏暮卿不紧不慢地跟在陈侍郎的身后,黛眉紧蹙,明眸含着让人无法猜透的神绪。 苏暮卿心里明了这次她算是完全地告诉那些人她并非好欺负之人。然如此为之,怕是苏晚卿等人会改变着法子算计她,她必须更加谨慎,丝毫不能有所差池。而当下趁着有些人还能靠,她就必须快速地将爹娘被杀的原因给找出来,将苏连栋夫妇绳之以法,以慰爹娘在天之灵。 只是这番下来定是会让苏府受连累,但若总考虑着苏府,她就将成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她糊涂过一世,这一世怎还能够糊涂? 她相信爱她的人定是希望她能够过得好,至于苏府的名声迟早是会没落,这并非是落在她手上,而是心恶之人手上,至于老夫人……苏暮卿心里头有所纠结,在众多兄弟姐妹之中,祖母算是疼爱她的,只是对于一个当家人来说,更重要的未必就是孙女,毕竟嫁出去的女儿都是泼出去的水。 而且,她以为祖母定是知道些许事儿,但碍于眼下苏家能够继承下去的就只有苏连栋一家子,所以祖母只能故作不知,因为一旦毁了苏连栋,那么两个弟弟定是会受了连累。至于苏晓轩,虽也为苏家孙子,但好似并不讨老夫人的喜。 假若拐着弯告诉祖母小叔苏连墨并非怯弱之人,是不是……但这样的想法,苏暮卿立马在心里否定了,苏府不分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不知不觉中,苏暮卿已来到了大理寺的门口,陈侍郎见其似乎并没有打算立刻进去,不禁觉得有些奇怪,愣愣地望着她。 苏暮卿目光幽幽地瞥了眼陈侍郎,淡淡地说道:“进去吧。”她跨过高高的门槛,悠然地向着里边走去,她倒要看看晋王的玩得是什么把戏。 只是,当屋子里的人悠然自得返身之时,苏暮卿的眉头又一次的紧紧蹙起,怎又是沐容尘? “安乐郡主,多日不见。不知过得可好?”沐容尘温柔开口道,流盼的眸子里划过一抹笑意。 苏暮卿冷冷地开口道:“我过得好不好,沐公子不也清楚的很吗?何须多问,揭人的伤口。” 沐容尘微微一笑,如水的眸子里漾着明亮的色彩:“郡主,是不是对在下有所误会?” 苏暮卿与他之间自是没有误会,只是如毒药一般的人,她是不会走得太近,她淡漠地开口道:“没有。陈侍郎,你说是晋王想要问本郡主些许事儿,那么人呢?” 可惜,此刻陈侍郎早已不见,他的任务完成,若是还在这地方逗留,这官帽丢了倒是小事,这要是扰得这沐容尘这位爷不开心,那可是大事。 沐容尘轻叹了口气,再一次确信这苏将军的女儿是真当与传闻中不一样。面容上笑意不减:“安乐郡主,我们做一笔交易。” 苏暮卿眉头倏然蹙起,清澈的眸光之中划过一丝冷意,冰冷的声音泛着丝丝寒意,与沐容尘温柔截然相反:“沐容尘,你们到底是什么目的?” 沐容尘流转的眸光里笑意微微消散了些去,声音也收敛了些许温柔:“我们的目的?我只知道自己的目的,目的么……”他身子微微倾斜,在苏暮卿的耳畔低声淡语。 苏暮卿的心猛地一颤,目光意味不明地望着身前的人,沉默良久,她冷冷地开口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沐容尘一怔,显然没想到他说了这么直白,她还会这般冷淡,防备的可真够深:“凭我能保你在苏府中活得安然无恙。” 苏暮卿勾起嘴角,冷笑了声:“我现在亦活得安然无恙,何须你保?” 沐容尘剑眉一挑,温柔一笑:“眼下你是活得安然无恙,可惜昨夜的事儿,今日的事儿,你以为有些人还会忽略你吗?” “什么意思?”苏暮卿冷冷地反问道,心下却是同意沐容尘的话,只是在她无法确认能够捞到好处的情况下,她是不会与沐容尘做交易。 沐容尘意味深长地笑笑:“郡主是真不知道呢,还是假不知道。倘若郡主是真不明白,那么就罢了,我即刻让陈侍郎送你回去,想来郡主眼下还是能够自保。等着郡主真得明白了,咱们再做交易也不迟。” 苏暮卿敛起面容上的冷意,盯着沐容尘美丽眸子半响后,道:“劳烦沐公子让人送我回去。”虽然他的目的让她很惊讶,但难保不是一个幌子。毕竟在前世,她从来没有听到他们有为那事儿做的一丁点动静。 沐容尘倒也不恼,微笑着唤来陈侍郎送其回府,只不过在临别之时,又赠送了句:“隔岸观火,切莫操之过急。” 苏暮卿浅然一笑:“沐公子的话,我记下了。” 苏暮卿其实心中也明白自己这一次算是急了,可若然丝毫不动,眼下有他们的人在,虽也不会受到真正的伤害,但难保后宅的女人会将事儿重新往她身上泼。 况乎,昨夜的情况,她虽可以继续在李氏面前装下去,但她最初的镇定定是让丫头们瞧了去,难保不会落入李氏的耳中,而以李氏的为人该是会不断地去探究她,她可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去躲过一层层的探究,倒不如抓着这个时机寻找一些蛛丝马迹。 至于今早在老夫人面前说得那番话,这烧衣服的先后之序也就身边的侍卫和紫儿绿儿晓得,李氏等人要想在这里头做文章那是大不可能。 苏暮卿回到院子里后,紫儿绿儿两丫头立刻跟着上来,急急道:“小姐,晋王可是有为难你?” 苏暮卿笑着摇摇头:“没有,只不过询问了下昨夜的具体情况,害你们担心了。” 紫儿面容却是有些严峻,在闻得小姐已然将自己的真面目暴露之时,心下惶恐不安。 苏暮卿冲着她微微一笑,好似察觉到她的想法:“紫儿,迟早的。” 话是这么说,可是紫儿的担心依旧不减:“小姐,为什么选在这个时候?” 苏暮卿淡淡地开口道:“紫儿,每日去祖母那儿,你可是有闻得什么不对劲?” 紫儿身子微怔,眸光微闪:“清心居院子里的药味越来越浓。” 苏暮卿点点头扫视了眼紫儿二人,道:“倘若祖母不在,这后院谁独大?而我与晚卿与她来说,又该是谁重要?如若晚卿与我一直交好,也许我还能够不必这么麻烦,但事实上晚卿处处想要设计我,到时候一旦有事,李氏帮的定然是自己的女儿,而不是我。” 于苏晚卿这么一说,两丫头当下明白了她的意思,小姐是想趁着眼下老夫人还能够压制的住后宅那些女人之时,为自己寻找一条活得更好的道路。 只是眼下的事儿……紫儿眼眸中的担忧不减反增。 “小姐,此事儿定是会连累苏府的名声,老夫人她……” 苏暮卿不得不赞叹紫儿眼光独到,已经看到这里头的事儿:“紫儿,于你来说,是我的命重要,还是苏府的名声重要?” “小姐的命重要。”两丫头不约而同地回答道,紫儿接着道:“如今的苏府于小姐来说更像似寄人篱下。老夫人虽疼爱小姐,但涉及到苏府名声的时候,怕是会就此罢休,不作深究。而眼下晋王插足进来……” 紫儿不晓得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苏暮卿亦然,走一步算一步,要靠老夫人来查出爹娘之死怕死不可能了,所以她只能舍近求远,让李护卫等人都参与进来,以便让皇上晋王等人知晓,这样她的命自少不会丢得太快,而若她一味表现的太过弱懦,怕是皇上晋王等人看得不想看。 其实,苏暮卿心中隐约猜测到爹娘以及其它两位叔叔叔婶之死不仅是和苏连栋有关,更与整个苏府有关,而老夫人就是知晓着这里边一切的唯一一个人。而且这不为人知的东西,怕是连皇上等人都盯着。前世,睿王靠近她怕也就是为了这个东西,只可惜她一点都不知道,李氏绝口不曾提过。因为,她不是李氏的女儿。 紫儿瞧得自家小姐又陷入了沉思之中,暗叹了口气,本来小姐这个年纪该是无忧无虑之时,享受着老爷夫人的疼爱,却不想造化弄人。 她轻声唤道:“小姐,你既然回来了,该是去一趟老夫人那儿。” 苏暮卿醒神,点点头:“我这就去,你们且先下去做事。” 苏暮卿一个人都不曾带着便是去了清心居,整个院子都是浓浓的药味缭绕着,让人不禁有些反胃。她心下对于这个疼爱她的祖母虽说有些过意不去,可想着前世她的命,爹娘的命都是毁在手足之上,她无论如何都咽不下这口气。 苏暮卿恭敬地对着躺在卧榻上闭目休憩的老夫人行礼道:“祖母,暮卿回来了。” 老夫人睁开双眸,满眼皆是疲惫:“暮卿,回来了啊。晋王,可是有为难你?” 苏暮卿摇摇头:“祖母,晋王并不在大理寺,是为沐公子接待了暮卿,并未问及太多事。只是告诫了暮卿些许话语。” 老夫人眸中闪过疑惑,道:“什么话?” 苏暮卿垂眸淡淡道:“沐公子说暮卿做得太过,伤了祖母的心。让暮卿与祖母道歉,沐公子还道祖母也是有苦衷的,让暮卿体谅着些,要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老夫人将苏暮卿的神色看在眼里,心下叹了口气,这孩子终归还是心软了些。 ------------ 第三十章 霄壤之别 苏晚卿随了李氏回到了韩馨居,面容上的委屈也敛了下去,只剩下眼底留着的恨意,她万万没想到苏暮卿的动作这么迅速。 李氏将她眼中的神色皆看在眼里,道:“晚卿,为娘与你说得话,你是不是都忘了。不要这么急的去招惹暮卿,你怎就不听?” 苏晚卿蹙了下眉头,嘲讽道:“娘的眼里怕只有暮卿一人,女儿算什么。” 李氏让她这么一说,心下甚是气愤,她做了那么多为的是什么,还不就是为了这么个女儿,现在倒是好,女儿反倒不认账,看来在晚卿身边嚼舌根的人甚是多。 李氏瞪了她一眼:“没良心的丫头,做事都不好好考虑,尽听着别人瞎说,你以为娘亲都是在为她做打算。记住,你要想出人头地,眼下只有靠暮卿,你只有踏着她才能上去。” 苏晚卿抿了抿嘴唇,不以为意道:“娘,暮卿毁了,我不也能够出人头地?” 李氏瞧着她的傲气,暗叹了口气,想着该是挫挫她的锐气:“那么,你有让她毁了吗?你做得事情你以为真得是瞒天过海了?一次又一次,你当真以为你掩饰的很好,没人晓得?暮卿是个怎样的人,你现在还没看出来吗?眼下倒好,毁人不足,可是把自己赔了进去。” 苏晚卿微怔,她的确是小看了苏暮卿,全然没想到那个不闻窗外事的人会是那么的擅攻心计,几乎是让她措手不及。而且更让她嫉妒的是,凭什么一个个的贵人都站在苏暮卿的身边,睿王与其有婚约,沐容尘帮着她,皇上派侍卫伺候着她…… 李氏望着苏晚卿眼眸中腾起嫉妒与欲望,道:“晚卿,你想要的,娘亲会为你夺来,你且不要让自己被拖下水中,要不然你就翻不了身了。当下这件事情,你做了多少分?” 苏晚卿垂首,低低道了声:“几乎全部。只不过我不晓得衣锦坊老板死了,而且他不是我的人。” 李氏蹙起眉头,细细思量着对策,半响之后,她淡淡道:“今日起,在这件事尚未尘埃落定之时保持沉默,什么都别说,剩下的交给娘亲来办。” 苏晚卿直直地看着李氏,嘟囔道:“娘,现下这事儿是不是很难办?” 李氏柔柔道:“没事,有娘亲在。”心中却是有着万千苦恼,暮卿等人挖得坑可是叫做好啊,若是这事儿只有府中的人晓得,就算她出手,老夫人也会选择息事宁人,毕竟传出去有损苏府的名声。 可偏生是让晋王和皇上的人给参与了进来。明里暗里地让她和张姨娘斗,而无论谁出点事儿都会惹恼了苏连栋。但要想保住晚卿,必须得牺牲个人儿,而这个人……李氏眼中闪过一丝狠意,暮卿丫头有一句说得是在理,挑拨离间的人最可恨。 落梅苑的张姨娘神色也是极其不佳,她这次算是白白地被人陷害了,想要证明清白,偏生该死的衣锦坊老板丢了命。李氏母女当真够狠的,联合着苏暮卿那丫头给她来了这么一招。而她也真当是小看了苏暮卿,这丫头阴的很呢。 张姨娘拿起桌上的茶盏猛地灌了一口水,真心是气煞了自己。 “姨娘,莫气。事情都这样了,生气也没有,只能想着法子补救了。那二小姐拉你下水怕是想要看着你和李氏斗。” 严妈妈也没有想到,这二小姐自从失踪回来之后像是变了个人,现在更是不再像以前那只温顺的猫儿,而且还不怕惹恼老夫人,竟然敢拿苏府的名声做事儿。前些日子里,四处散播着的谣言儿怕是有一半是她蓄意为之,这丫头竟然是连自己的名声都不要,真怕是个让人惹不起的主。 张姨娘自是知道这一点,昨日下午她本就是想要去看看这只看似温吞的猫会如何,却不想才一天,自己就让这温吞的猫给弄到了坑里。而更让她恼火的是,这李氏母女的心也真够狠,一次又一次地想要置人于死地。 这下倒好,城门失火,她这个边上的鱼池都给连累了。而且以她对李氏的了解,眼下她们该是会将所有的事情都推到她的身上,如若晋王等人的速度够快,她或许只不过是虚惊一场,怕只怕这晋王就是为了帮苏暮卿才虚晃了这么一招,就是让苏暮卿看着她和李氏斗。 这时,刘妈妈的声音传到了张姨娘的耳里:“染月,姨娘可是在屋里头?” 张姨娘眼中划过一丝笑意,淡淡道:“进来。” 刘妈妈推门而入,恭敬道:“姨娘,事儿奴婢给你办了,想来这些日子李氏与三小姐不会太亲密,你看……”说着这手指动了动。 张姨娘理解她的意思,心中一阵冷笑,随后面带笑意道:“刘妈妈,辛苦你了。”随后向着严妈妈扫了一眼,示意她去拿银子。 打发了刘妈妈之后,张姨娘脸上尽是嘲讽之色,李氏养得人还不如她养得一条狗,真是想要看看李氏知道自己最倚重的刘妈妈是个为了财什么事儿都干的出来的人,会是怎样的表情。 “姨娘,眼下你有什么打算?”严妈妈低声询问道,“可是需要老奴帮忙?” 张姨娘对着阖上的门冷哼了声,随后摇摇头,她能做的也就只有静观其变,不晓得这李氏会怎么将这事儿扣到她的头上。 而落松院的苏暮卿此时却是顶着个大太阳在院子里来来回回地走着,也不打个伞,更别提吃喝玩乐。甚是让边上的丫头瞧不透,看不明白。 陪着她一直走动着的绿儿甚是苦闷,手中的纨扇让小姐个扔了,至于伞,她还没拿起就让小姐瞪了两眼,只好缩回了手。现在绕了一圈又一圈,除了满头大汗,便是全身发软。可偏生小姐不喊停歇,她也不能停。 如此,她只能低低地央求道:“小姐,别走了,要不然可要中暑了。” 苏暮卿侧头扫了绿儿一眼,满脸都是通红,大滴大滴地汗水不停地往下落着,似乎的确走多了,于是淡淡地开口道:“嗯。歇息。” 闻言,绿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真要累趴下了,可小姐却好像跟个没事人一样。她不由得好奇自家小姐怎么做到的,但更好奇的是小姐为何要在大太阳下这般无趣的走路,之前不都是喜欢在大树下纳凉的吗? 约莫片刻之后,苏暮卿久久不曾懊恼的面容上露出了些许恼火,她屋子里没有可换的衣裳,这身上的衣服还是紫儿箱子里最好的一套,然而现在都有了汗味。 端着凉茶回来的紫儿瞧见自家小姐眼里含着火气,不禁疑惑道:“小姐,可是绿儿惹着你了?” 苏暮卿摇摇头,是她惹着自己了。 紫儿甚是不解:“那是……莫不是苏夫人和三小姐过来找事了?还是张姨娘?” 苏暮卿依旧摇摇头,鼻子轻轻抽了抽,她都能够闻到自己身上的臭味了,可没个衣服换,洗个澡也没法子。 紫儿细细地查看了苏暮卿好几眼,在她眼中察觉到懊恼之外,面容上还有羞涩之意,又闻得她轻抽着鼻子,心下隐隐猜测了些许,试问道:“小姐,这天儿热,奴婢给你去打些水来,好生泡个澡,若要是不嫌弃的话,奴婢那儿还有套干净的衣裳。” 听闻,苏暮卿面容上闪过一阵喜色,连连点头。然很快眸子里划过一丝愧疚。 紫儿不曾察觉那一抹愧疚,只以为小姐是羞于出口,才这般支支吾吾,便是暗松了口气。只是,上午不还主动地向着她要了衣服,怎现在就变得畏畏缩缩了?说实在的,她也是越来越看不懂自家小姐。 在紫儿的服侍下,苏暮卿惬意地泡了个热水澡,只不过穿上紫儿的衣裳之时,清澈的眸子里掠过一抹歉意。 一直来,她以为自己对待身边的两个丫头该算是好得了,吃喝皆不差,却不想在生活上还是有所亏待。紫儿的衣服样式虽是不错,但布料却都是下等的,穿在身上甚是磕肌肤。早上因为一直想着事儿,都不曾察觉,而现在穿着……这两丫头穿得这么粗糙怎都不会吭一声,改明儿,她要出去给这两丫头好好的置办一身衣服。 这时,落松院外边传来一阵喧哗,苏暮卿瞥了紫儿一眼,示意她去瞧瞧。 然还未走出院子,就闻得解永浩来报,道是沐公子来了。 苏暮卿柳眉蹙起,他来作甚?莫不是又为上午的事儿所来,她可还没有打算与他做交易。 “安乐郡主,可在?” 温柔的声音传进屋里,苏暮卿敛去面上的冷意,浅笑着走出屋子:“沐公子,不知你找我有何事?” 沐容尘眸光流转,唇角带着淡淡的笑意:“我奉旨给郡主置办衣裳,不知郡主意下如何?”说着那含笑的眸光在她身上轻轻飘过。 苏暮卿微愣了下,想着是这里的侍卫告诉了他们的主子,她屋子里此刻没有一件衣裳,便也毫不客气道:“那多谢沐公子了。” 于是,沐容尘唤了身后跟随着的裁缝让其跟着苏暮卿进了屋子。待得量完之后,苏暮卿瞅了眼屋外的绿儿,提笔在纸上写了一串数字,道:“按着这尺寸再替我做个两三套衣裳。” “是。民女知道了。”说话间,貌美如花的裁缝收起苏暮卿所给的尺寸以及自己所量的尺寸恭敬地退了出去。 苏暮卿隔着珠帘望着离去的沐容尘,清澈的眸子又染上了复杂的神色。 ------------ 第三十一章 置棋不定 清心居,浓浓的药味缭绕在空气里,好似被罩在密封的空间中始终无法散去。 老夫人的身体至从苏连成夫妇去世之后每况愈下,本该是养身之时,却让纷纷扰扰的后宅之事所累。 她微闭着眸子倚靠在黄花梨木雕牡丹卧榻上,手中的念珠在缓缓地滑动着,似乎是在祈求着人生的平静,又似乎是在为苏家积累公德。 突然,老夫人面色一变,睁开的双眸变得异常的犀利,她沉默片刻道:“王妈妈,你觉得暮卿这孩子如何?” 王妈妈身为奴才,并不好议论主子,眼下老夫人开了口询问,当若说得好像是拍马屁,说得不好又成了诋毁主子。她暗暗寻思道:“老夫人,二小姐性子开了。” 老夫人手中的念珠又滑动了四五颗,她淡淡地叹了口气:“不晓得这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 王妈妈面露疑惑,道:“老夫人,这自然是好事儿,你不也一直都念叨着希望二小姐性子开些,莫得向老早那番沉默清高。” 老夫人捏着手中的念珠,神色复杂难辨地望着桌上散发着袅袅烟雾的檀香,如今暮卿这孩子让她看不懂,也不晓得她是在想些什么,若说这孩子是在防着老二一家人,那也不必将自己所累;若说只针对晚卿,也无需这般繁琐,晚卿这孩子心眼的确多,是该需要好好治治,省得到婆家后尽闹事,让人看笑话,可眼下暮卿这孩子似乎做得太过了。 这事儿几乎就是将苏家的名声给牵累了进去,这……老夫人的手紧了紧,干枯的双眸中迸射出锐利的神色。 王妈妈心中一紧,道:“老夫人,出了什么事儿?” 老夫人摇摇头,道:“你且下去,我想歇一会儿。” 闻言,王妈妈恭敬地退了下去,将沉重的屋门缓缓地阖上,眸光里闪过一丝探究。 老夫人身子靠回到卧榻上,犀利的双眸向着阖上的屋门扫视了一眼,便是闭了起来,念珠在手中缓缓地滑动着,一粒接着一粒…… 半响之后,老夫人的手一顿,双眸幽幽睁开,她撑着卧榻边上的桌子缓缓地站起身子,颤颤巍巍地走到雕花大床前,在枕头下边摸索了一阵,取出一枚凤凰朝日簪子。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7 . c o m 她面容上喜忧参半,苍老如枯柴的手指摩挲着金色凤凰,一点点,一寸寸。转而,老夫人面色变得分外的严峻,她握着它来到屋子里供奉着一座小小观音之前,随后将它弄入到观音佛像里边,只闻得它落底时的一阵清脆声音。 老夫人跪在观音像前,双手合十虔诚地参拜了半来个时辰,直觉着身体有所吃力,方才站起身子退回到卧榻上,眯着双眸望了好一会儿观音像。 自从府上出了事后,苏暮卿也少有到其它院子里走动,除却每日近傍晚时分,她会去清心居给老夫人请安,陪着老夫人聊聊天说说事儿,偶尔还帮着老夫人念念经。 苏暮卿本欲与老夫人走得更近些,想从她口中探知些许关于苏府的事儿。回心一想,老夫人是何等精明的人,有些话虽然不说,这心中自是明白的很。自己若要是走动的过于频繁,反倒会是适得其反,倒不如慢慢接近老夫人的心。 这一日,苏暮卿依旧如往常一样,在秋老虎之日中缓缓地踱步于落松院,不知疲乏与闷热一圈接着一圈地走动着,弄得周围很多丫头不甚理解。 忽而闻得清心居的丫头来报,道是老夫人找她。 苏暮卿顿下脚步,幽幽地望向前来的丫头,是老夫人一手调教的冬竹,也是除却王妈妈外,几大丫头中最得老夫人心的人。她黛眉轻蹙,心下盘旋着阵阵疑惑。 “劳烦冬竹姐姐跑一趟,回去禀告一声老夫人,就道暮卿收拾下便是过来。” 冬竹轻颔首,淡淡道:“二小姐客气了,冬竹怎敢担一声姐姐。” 苏暮卿扬起唇角,明亮的眸子里也染上了淡淡的笑意,若是寻常的丫头,她又怎会如此对之,冬竹是老夫人面前的人,嘴甜些终归是有好处。如今的她早已不再是过往的清高,装得平等些,又不会少块肉。 苏暮卿回屋之后,简单的进行了下更衣沐浴,这香汗淋漓的她立马变得清新淡雅,她领着绿儿优雅地向着清心居而去,双眸却是在暗中不断地瞅着周围的人与物,且侧耳倾听着周围仆人交谈的声音,公事私事皆入耳里。 但面容上她都是一笑而过,心中却是记下这些好似无关紧要的闲扯,譬如说这厨房大娘的儿子成亲了,她要告老还乡回去领养孙子;譬如前院家丁王福相中了一红楼的姑娘,正努力与那姑娘一起攒银子,替她赎身…… 这些对前世的她来说,压根就是鸡毛蒜皮之事,无足挂齿,而今她却皆是上了心。因为她在这里头嗅到了后宅争斗的事儿。 苏暮卿跨入清心居时,迎面扑来的药味不由得让她蹙起眉头,清澈的眸光渐渐变得深邃,她跃过重重树影,幽幽地望向半掩的屋门。 老夫人的身体怕是熬不了多久了。 绿儿见着自家小姐发呆,拽了下苏暮卿的衣角,低低唤道:“小姐。老夫人该是等久了。”心中却是疑惑着小姐为何发呆的时间越来越长,行为越来越怪。几乎都快像是一个陌生人。 苏暮卿醒神,敛起面容上的神色。精致的脸蛋挂着淡淡的笑容,她款款向着屋子走去。 推开半掩的门扉,药味更是浓重,她略有不适应地轻抽了下鼻子,恭敬而又甜蜜地唤了声:“祖母。” 老夫人睁开眸子,缓缓地侧过身子,看向朝她走来的苏暮卿,和蔼地开了口:“暮卿,你来了。” 苏暮卿浅笑着点点头,道:“祖母,是不是想暮卿了?”说话间,她来到窗前,将阖得严严实实的窗户一一打开。 “祖母,这屋子总是关着门,终归不好。该是透透气。” 老夫人和蔼地笑笑,慈爱地说道:“暮卿是不是让这屋子里的药味熏得难受了?人老了,不中用了,只能靠着这药挨日子,捱过一天是一天。” 平静的话语落在苏暮卿的耳里,不免觉得有些凄凉,她连连道:“祖母,你不会有事的,你不会抛下暮卿不管,是不是?” 老夫人将她眼中的焦急全然看在眼里,心下微微一阵宽心,终归还是个好孩子。她摇摇头:“暮卿,祖母哪能管你一辈子。不过祖母还想看着你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屋子的药味慢慢地变淡,虽无法散去却也好闻许多。 苏暮卿走回到老夫人的身边,体贴地替老夫人捶着肩膀,平静道:“祖母,这屋子里的气息不好,于你的身体不好。每日该是让冬竹她们把这些窗户都开了,换换气,心情也疏朗些。” 老夫人睁开的双眸又缓缓地闭上,双眉不再紧蹙着,似乎挺享受苏暮卿捶肩。良久,她淡淡地开口道:“暮卿,你想要什么?” 苏暮卿手微微一滞,她垂首望着满头银丝的老夫人,布满皱纹的脸在眼皮下一览无余,老夫人真得老了,即便有些力不从心,手不握实权,她依旧要操心着整个苏府,生怕一点儿的差错会连累苏府的名声,想来上回儿事情让老夫人与她生了嫌隙。 苏暮卿抿了抿嘴唇,幽幽道:“祖母,暮卿要得再也得不到了。” 老夫人眸色微暗,她自是听出暮卿这孩子声音中的悲哀,心中苦涩一片。她的几个孩子里,最属大儿子上进与孝顺,也是她最为放心,却不想就这么早早的走了,白发人送黑发人,接二连三,她也不晓得她这么个老太婆是怎么强撑了下来活了这么久。唉,这日子其实活得也差不多了,该是可以看看儿子们了。可是…… “暮卿,今日这院子里的人都让祖母打发下去了。你与祖母说说体己话。” 苏暮卿柳眉轻蹙,如水般清澈的眸子里划过一丝疑惑,她轻声道:“祖母,暮卿很想爹爹娘亲。” 低低的声音里带着浅浅的哭腔,老夫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暮卿啊,祖母也想啊,可是咱们终归是要从死人的阴影里走出来。你也给你爹爹娘亲做了白日,想着他们都去了极乐,我们该是高兴。” 苍老的声音缓缓地从干燥皲裂的嘴唇中溢出,带着时间的沧桑。 但这样的声音抑制不了她们二人心中的悲鸣,一时间祖孙二人本欲谈心却不想拥在一起低声抽噎了起来。 苏暮卿哭了一阵之后,轻轻擦拭去泪水,哽咽道:“祖母,都是暮卿不好,害你老人家又伤心了。” 老夫人摇摇头,红肿的眸子里掩盖不了心中的悲哀,道:“暮卿,你唯有这祖母给不了你,你要什么?” 苏暮卿暗愣,她提起爹娘本是想要岔开老夫人的问题,以为提了这事儿,哭一哭就过去了。却不想老夫人终归是难以忽悠,又绕回了这个问题。 她轻咬了下嘴唇,道:“祖母,暮卿要得……” “要什么?”老夫人急急问道,她很想要知道暮卿这孩子为的是什么,要得是什么,这样一来,她才有能力有机会让苏府不出一点事儿。 苏暮卿面色微变,犹似一泓清水的眸子变得深沉,她幽幽道:“暮卿要得——祖母怕是给不起。” 她要得是苏连栋一家人偿命,而一旦他们做得事儿曝光,苏府的名声将是一落千丈,这些个老夫人怎会给得起? ------------ 第三十二章 婚事重提 静,呼吸起起伏伏。窗几明亮的屋子里,一老一少相视而望,却是一言不发。 苏暮卿幽幽地望着惊诧的老夫人,明亮的眸光中掩盖不了一抹清愁,还夹带着一丝婉约,心中有淡淡的悲凉渐渐地散开,铺天盖地地卷起所有的前程往事,那一丝叹息永无止尽。 她移开视线垂下眸子,淡淡地开口道:“祖母,暮卿只想好好活着。” 老夫人一愣,她明白暮卿话里的意思,而且她这个身为祖母的人也同样希望孙儿孙女皆是好好活着。只是身在后宅院中,无论如何不可避免斗,即便是嫁为人妇,也是需要十年媳妇熬成婆,没有足够的手腕定是不行。 “暮卿,谁都想要好好活着,可是人生终是有不如意。”老夫人缓缓道。 苏暮卿知道,她当然晓得这些事儿,可她要好好活着则是需要建立在老夫人所不想要看到的事情上,她明白,老夫人亦明白。 她轻颔首,不再多言。老夫人的心,她还是明了。 老夫人望着她水眸中漾着的伤怀,心中一声低叹,她抬手摸了摸苏暮卿柔软的发丝,唤道:“暮卿。” 沧桑的声音像是从久远的记忆中延绵而来,穿过重重梦境直到她的眼前。苏暮卿直起头,轻轻勾起唇角:“祖母,暮卿不会让你失望。”她不会让老夫人失望,至少在老夫人活着的时候,她可以忍受。 苏暮卿不曾记错的话,前世老夫人去世的时间恰好是眼下两个月之后,道是心力交瘁而死。只是,苏暮卿不禁有些唾弃自己,她竟然为了复仇在心中隐隐期盼着两个月后的到来。 两个月的时间,不长不短。有多少未知数,她全然不知,如今这条路已与过往有所出入。也许,两个月后老夫人依旧健在,这样她或许应该是感到庆幸,有老夫人在,苏连栋夫妻至少不会做得太出格。 但难保在这两个月中,不会生出意外,尤其是苏晚卿,其眼里心里几乎都巴不得她早日滚开苏府,确切的说想她死。 老夫人点点头,道:“我知道。”暮卿这孩子在众孙孩儿中是为最乖的一人,不声不响,不骄不躁,如今看来,若不是被人逼急,又怎会愿意生这样的事儿,她身为祖母又怎忍心真正的去怪这孩子。她也只能盼着在她还健在的时候,这苏府至少勉强还算个样,往后……又怎是她一个将死之人说得。 苏暮卿瞧着老夫人温柔慈爱的眼眸,心中不是滋味,一边期盼一边奢求。她沉默片刻后,道:“祖母,暮卿打算去姥姥家呆些时间,想来她们也该是收到暮卿的信了。” 苍老布满皱纹的容颜上,有着和蔼的笑容,老夫人微笑道:“去吧。”这个时候离开苏府,也算是个好机会,留在这儿,难保老二家的人不会将她又一次牵扯到琐碎烦躁的事情之中。况乎前些个日子,这孩子便是喊着要去姥姥家,怎料府中是非多,一拖再拖。 苏暮卿跪在软垫之上,头枕在老夫人的膝盖上,视线幽幽地望着轻烟缭绕着的观音像,它真能听到世人的痛苦与磨难吗?那为何不大慈大悲地拯救世人于水生火热之中,又为何听不到老夫人一日日的祷告,就连她曾经也是那么虔诚地信奉着它,祈求她一世平安,一世幸福美满,可到头来不过一场泡沫之影。 老夫人察觉到苏暮卿盯着观音佛像看,心中不由咯噔一下,虽然这事儿的确该让暮卿知道,可她以为眼下并不是时候,三年,三年后等着暮卿嫁为人妇,便可以知道这里头的秘密。 只是,她也知晓自己活不了那么久,这里的秘密是烂在肚里,还是与人告知?她身为这府中大人却也寻找不到答案。 也许,让暮卿这孩子早日成婚是件好事儿,一切一了百了。 老夫人踟躇许久之后,平静地开口道:“暮卿,祖母的时间怕是不多了,祖母想要瞧着你风风光光嫁入睿王府。” 闻言,苏暮卿身子一僵,她不嫁,绝不嫁与睿王林墨晟,她不喜欢他,他也不爱她,何必要在一起。 况乎,若不是林墨晟的无情无义,即便是过着被欺骗的日子,她又何须走这一条满是血泪的道路? 忘记一切,忘记父母,不算坏事,也不算好事。但至少可以活得轻松,然而一切都是让林墨晟与苏晚卿打破,她恨他们,但她更恨苏连栋夫妇,若没有他们,她过得会更好。 苏暮卿摇摇头,道:“祖母,孙女不想嫁。” 干枯的双眸中掠过诧异,平常女子巴不得能够嫁入王府,哪怕只是混个妾,也是心满意足,而她的暮卿却是不想嫁。 老夫人面露疑惑,道:“暮卿,王府不好吗?” 好,但她不喜欢。王妃的身份在做许多事儿上,都是极其的便利,可她不要做睿王妃。 “祖母,孙女还想为爹娘守孝三年,三年之后再论婚事。”她斩钉截铁地回道,声色中没有一丝回旋的余地。 老夫人却好似没有察觉到她的拒绝一样,又道:“暮卿,你爹娘可是希望你在十五之后便是嫁了人家。如此拖着,你让祖母以后下去了,如何与你爹娘交代?” 苏暮卿柳眉微皱,流光转盼的眸子中闪过一丝疑惑,老夫人为何急着要她嫁出去?莫不是以为她走了,这苏府便是安静了? 可惜—— 苏暮卿清楚,她若嫁给睿王,这辈子别想安宁。前世,苏晚卿就是不择手段地靠近她以获取接近睿王的机会,而她最终在他们的手下吃亏。 “祖母,暮卿不愿意这个时候离开苏府,暮卿还想再多陪陪您。” 老夫人和蔼地笑笑:“傻孩子,祖母的时间真得不多了,所以才想着看你嫁出去的样子。” 听着老夫人道自己的时间所剩无几,苏暮卿心下泛起一阵悲伤,她终归还是喜欢老夫人,终归还是不想老夫人过早的离开。她轻咬下嘴唇:“祖母,您不要丢下暮卿不管。” 老夫人轻笑了声,她也想啊,可是这身子不争气,她又能奈何? “孩子,早些嫁过去。” 正在这时,屋外响起脚步声,冬竹端着药走了进来,恭敬道:“老夫人,该是喝药了。” 老夫人喝完药后,见着自己有所疲乏,又瞧着苏暮卿并不是很乐意说嫁娶这事儿,便也让她回去。 回去的路上,苏暮卿走得很慢很慢,慢慢地咀嚼着过去的记忆。前世,在未曾出嫁之前,老夫人待她不薄,就连苏连栋夫妇在明面上也不曾怠慢于她,吃好的用好的,将她当作亲身女儿供养着。若然不是苏晚卿告知,她也许还会犯错。 也许这就是人,给了点甜头,便是欢天喜地。却不曾去想过这甜头后边会有怎样的陷阱等待着她。 苏暮卿挖掘着记忆,却记不得这苏府中有着怎样的秘密,会让一个人如此残忍的杀害自己的兄弟。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忆起前几日刘妈妈与李氏所说的话,苏暮卿隐约猜测到一切怕都是和她的身份有关,而她也不过顶多是个安乐郡主,这样空虚的一个头衔,唯有的作用便是可以唬人,那么她们要来做甚,况乎这头衔皇上愿意给就可以给,不愿意给谁也夺不走。 苏暮卿紧紧地皱起眉头,他们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为何要杀了她的爹娘,为何又要逼死她?要身份要爱情,前世的她都愿意拱手让人,为何就不肯放过她。 而更让她琢磨不透的是,这一次老夫人为何急着想让她嫁人,若说近日之事,大不必如此催着她嫁到睿王府,难道真得只是因为老夫人觉得自己时间不多吗?她以为以老夫人的脾性断然不会因此而如此为之,是不是有什么事儿一定要等到她出嫁之后,方能被告知? 可是,前世她压根就不曾从任何人口中得到一丁点儿与婚约牵扯的事儿。 绿儿发现自家小姐全身散发着忧愁,双眉几乎凝成一个结,忙问道:“小姐,你怎么了?” 苏暮卿身子一滞,回过神摇摇头道:“没什么。”她怎又开始发呆了,还是在众目睽睽的院庭里,要是让人瞧着去了,又要生出个话头来。 绿儿抿了抿唇,也就不再多说,心中却是有着许许多多的想法,小姐真得变得不一样了。 苏暮卿收敛起面上的情绪,加快脚步向着落松院而去,未走多远,差些与急急匆匆赶来的看门子撞在一起儿。 绿儿极为不高兴地开口训道:“你走路怎那么毛躁,没看到二小姐吗?” 看门子先是一怔,随即道:“二小姐,安侯府来人了,正在前厅候着呢。” 苏暮卿面容上闪过一道喜色,她本欲独自前往安侯府小住一段时间,一来省得卷入苏府后宅女人的争斗中;二来她也不必再因老夫人提起婚事之事而纠结。没想到说曹操曹操到,真心来得是时候,她浅笑着开口道:“回去与人说下,我立刻就来。” ------------ 第三十三章 久忘之语 苏暮卿缓缓向着前厅而去,脚步之中让人瞧不出她有多大的欣喜之情,事实上她很喜欢清平郡主——她的姥姥,为人爽气,又分外的心疼她,前世在她没有丢失记忆前,姥姥时不时地会让两个舅舅或者大表哥来瞧她,每一句每一言都是带着关心。 然,至从落江之后,仿佛牵连着关怀与爱意的那一根线断了,是为她生生地扯断,她拒绝见任何人,更不想与他们来往。 那是因为她过于相信苏晚卿,闻其道这安侯府的人没安好心,想着从苏府捞点好处,尤其是想与她攀上关系,平生她最不喜欢巴结之人。殊不知,他们是她嫡亲的亲人;殊不想,苏府怎抵得上安侯府? 绿儿瞧见自家小姐走路这般缓慢,眼底升起淡淡的疑惑,但碍着身旁有其他人跟着,她并没有直接开口询问,只道:“小姐,安侯府的人怕是久等了。” 苏暮卿云淡风轻地应了声,就不再作声,雅致的容颜上没有丝毫喜悦之感,平静地仿佛来人与她无关。 前厅里,李氏正招呼着来人,她打心底不想让苏暮卿与安侯府的人走得太近,以免日后更是难以掌控,所以口上说得好听,但细听之下,便是能够从里头听出些意思。 来人是清平郡主最为倚重的管家安明,他能几十年内都不离开安侯府,可见其是有多么心细之人,李氏话中意思他又怎会听不出拒绝,他轻描淡写道:“夫人,清平郡主想外孙女了,这要不是家中几个孩子怕旅途颠簸伤她的身,可就要亲自前来迎接安乐郡主了。不过若要是这一次又是不能相见,清平郡主该是要直接杀到苏府了。” 淡淡的语气之中有着不容拒绝的意思,此刻若要是李氏继续推脱,就该让人起疑心,故而她也不多说,只客气地招待着安明,等候着苏暮卿的到来。 苏暮卿来到前厅之时,瞧得屋里坐着一个年约五六十的男子,身着青衣长衫,神色间有着让人无法察觉的冷意。她一时间无法确认来人是谁,以为是安侯爷,也就是她的姥爷。转念一想,姥爷的年纪似乎更要年长些许,该是有个七十来岁;而自家的两个舅舅,她都见过,断然不可能是他们,眼下只能猜着这人是安侯府的管家。 难怪李氏会这么快差遣人来找她,若为普通的家丁婢女前来,怕是早就让她给打发了。 安明察觉到有人盯着他,回头一看,立刻恭敬道:“见过安乐郡主,安侯爷清平郡主和两位舅老爷甚是想念您,还望您能够去安侯府小住些日子。” 苏暮卿淡淡道:“我明白了。不知姥姥姥爷与二位舅舅如今可是如何?” 安明暗愣了下,前些日子当收到安乐郡主的信件之时,清平郡主可是急得以为她受了委屈,可眼下瞧着她似乎对于他的到来并没有欣喜之情,心中不由升起疑惑。却也平静地开口道:“主子身体皆是不错,只不过清平郡主日日念叨着安乐郡主您。” 苏暮卿看到安明眼底的疑惑,道:“安管家,那这番你前来是皆我去安侯府小住几日?” 安明眉头轻蹙,平淡的声音中有着不可抗拒的威力:“是。若是安乐郡主您有时间,还望你能够随老仆一同去;若是无时间,那么老仆也便是在这苏府小住些许,待得您有时间,一同回去。” 闻言,李氏面色一变,但她又不能说些什么,目光幽幽地向着苏暮卿望去。 苏暮卿对上视线,心中一番冷笑,安明这话怕是让李氏心中不安了,如今的苏府那么不安宁,时不时出事拉她垫背,若是有他在,她们怕是什么都行不了。她真想就这么同意了他的话,只是前一个时辰她才答应过老夫人,不会在其有生之年生事儿,便是收起戏弄李氏等人的心。 她浅浅一笑:“多谢安管家。暮卿有些许空余时间,正好也想念着姥姥,便是与你一同前去瞧瞧她老人家。” 安明轻点头,道:“想来清平郡主会是格外的开心。” 李氏权衡之下,也便同意了苏暮卿前去安侯府,毕竟让安明留在苏府,于他们苏家来说是一件非常不好的事儿,这家长里短的皆让外人听了去,尤其是眼下还出了些许家丑,如此怎能够让人知道。 “今日回去怕是有些仓促,等着明早再走也不迟。暮卿,你且记得与祖母说声,免得祖母到时候找不着你的人。” 苏暮卿温顺的点点头,道:“谢谢婶娘提醒,不过暮卿怕祖母不同意,不知婶娘能否帮着暮卿与祖母说说?” 李氏慈爱地笑笑:“暮卿既然是去的安侯府,祖母又怎会不同意呢,你且放心去吧。但也莫要住太久的日子,省得祖母想你了,都不能瞧着你的人。”她不希望暮卿在安侯府住的太久,毕竟清平郡主是那么精明的一个人,她要是呆的久了…… 前世的苏暮卿怕真会以为李氏为老夫人考虑,但今世的她明白李氏只不希望她与安侯府走得太近,免得破坏了他们的事。 “嗯。”苏暮卿乖巧地点头应声,“婶娘,暮卿自是会早些回来,顶多是个三五日,加上这来回的时间,也不过小半个月。” 安明的身份不适合住在落松院,但李氏借着客房正翻新之中,便是让丫头们在落松院里整理了间屋子。 苏暮卿倒不介意这些,心下却是明白李氏的目的,安明若是住在其它地方,怕是多少能够听得些不好的事儿,然安排在落松院,这里头的人绝大部分都不是爱嚼舌根的人,如果想要打听些东西,很是有难度。故而李氏就不必怕安侯府的人前来找麻烦。 罢了,这一日能够晓得东西也是少之又少,她也不必计较太多,即便是安侯府的人真知道,姥姥纵使很疼她,但为了表哥表弟表姐妹们前途,断然不会真正为难苏府,以免落下不好的名声。 回到落松院后,苏暮卿就让两丫头将前些日子买的礼物一一搬了出来,这些都是打算送给安侯府的人,一个不落。 以她前世的个性,铁定是不愿意这般去讨好人家,可现下她逼不得已只能去寻找可依靠的人,来铺就她复仇的道路。 绿儿轻声询问道:“小姐,你不是一直想着去安侯府,怎刚才的表现那么淡?” 正在收拾东西的苏暮卿抬眸扫了她一眼,声音平静似水:“刚才是有谁在?” 绿儿“哦”了声后,眸子又有了其它的疑惑,可瞧着自家小姐似乎并不乐意说很多,也就只能就此打住,岔开话题:“小姐,那你这番去,奴婢与紫儿可是需要一同前往?” 苏暮卿手中动作微微顿了下,又垂下首继续理着,带上她们二人,能够走得安心,但却不能晓得她不在的几日中,苏府中有什么样的事儿发生,毕竟这里头花样精的人老多,难保不会在她不在的时间给她弄些个事儿出来。反之,留下她们二人抑或是其中一人,她又不放心。 想想前世,绿儿随着她出嫁,留得紫儿在苏府,不料未过多久就香消玉损,而这一切曾经的她都以为是紫儿得罪的人太多,总是爱猜疑才为人用计害死,想想也是自找,便也从未有过自责,只当是少了个嚼舌根的人。殊不知,紫儿并非是嚼舌根的人,她不过是将自己看到的,明白的告诉她而已。 假如这一次,留下她们…… 苏暮卿的身子轻轻一颤,她害怕在这条孤单的复仇路上少了两个仅有的助手,思索再三,时间可推迟,但生命仅有一次,她幽幽地开口道:“你们二人皆是与我一起去安侯府。” 闻此,绿儿面色满是喜悦,而紫儿却是含着些许愁绪,道:“小姐,你总归是不能穿着这样的衣裳去,要是清平郡主瞧得了,可能是会有麻烦。” 苏暮卿这才记起她并没有能够穿得出去走亲戚的衣裳,就连身上穿得也都是紫儿的衣服,虽然李氏有让人送来些许上等的衣裳,但她借着穿着不合身都是扔在了柜子里。 苏暮卿柳眉紧紧蹙起,紫儿说得很是,她要是随意的穿着一身衣服去,姥姥真怕是要气死,她定是会让苏府的人吃点苦头,这样的事儿她倒是很乐意见着,怕只怕到时候苏府的几个人精倒打一耙,可就又麻烦了。 不过转念一想,反正安明已经瞧着了她穿奴婢的衣裳,纵使她穿得再好,带得再好,怕也会让姥姥起疑心,只不晓得会生出怎样的事情…… 半响之后,她不痛不痒地道了句:“无妨,终归是要知晓的。” 紫儿闻得苏暮卿并不是很在乎,淡淡一笑:“如此也好。”她们家的小姐老是让苏府的人明里暗里欺负着,让清平郡主来顶顶气也是不错的选择。况乎,此次还是安明大管家前来迎接小姐,想来小姐在清平郡主的心中是占有极其重要的位置,与过往相比,不减反增。 这时,苏暮卿猛儿记起大表哥之前留下的信件,险些忘记的话语又一次盘踞上心头,安侯府有什么她想要的,她想要的他们又怎会晓得? ------------ 第三十四章 十面埋伏 青丘山,断古道,怪石嶙峋,石缝交错。青松横斜入雾里,谷深如渊不见底。大风呼啸之时,灌木起伏,万物幽鸣。 崎岖的山路上,一辆缓慢行驶的马车为一大块横亘在道路上的巨石给拦住了去路,不由得停止前行。 前方,没了去路。 驾着马车的安明面色冷沉的盯着眼前的巨石,道:“郡主,此路不通。我们只能改走水路。” 坐在车厢内的苏暮卿素手挑起帘子,向着前方瞅了眼,狭小的山道,高大的巨石,不啻天渊。 她淡淡地开口道:“掉头,走水路。”神色间丝毫没有犹豫,更没有惶恐不安。 而安明的神色截然不同,他的视线停留在巨石之上,面色越发黑沉,深邃的眸子里有着波涛汹涌的骇浪。 半响,马车的哒哒声和车轮滚滚声又一次在这人烟稀少的古道上响起,不急不缓,却也比原先的速度来得快些。 苏暮卿靠坐在车壁上,双眼微阖,舒缓的眉宇间让人瞧不出此刻她是怎样的情绪。但周身却是散发着淡漠的气息,使人难以靠近。 两位丫头坐在对面,一声不吭地望着苏暮卿,时刻等待着她的吩咐,可这一路走来,都不曾有过任务,哪怕只是让她们帮着倒一盏茶。 二人不禁奇怪,面露疑惑,却又不好多问,只能这般全神贯注地盯着她。 苏暮卿自是觉察到两位丫头的视线,可她并不开口解释,一切由着她们二人去猜测。不过,眼下有一事儿倒是让她上心了,那便是之前那挡着她们去路的巨石。 第一眼瞧得巨石之时,便是觉得有所不对劲,细想之下,方才响起巨石四周的泥土皆是新土,就是那刚翻过新的样子,就连那巨石也是格外的湿润。 苏暮卿心中估摸着这巨石怕是刚落下不久,两侧皆是山崖,落下个巨石倒是情有可原。可如此巨大的石头一般的风儿怕是难以将其从两侧山上吹落。这样,无外乎是有人将它推落到这条小道上。 然她不曾记错的话,安明就是从小道上来长安。如此,按着行程来算,昨日这石头就不曾出现在这儿。而昨夜无风,纵使是在这山间,呼啸的风怕也没有这么大的能力。 苏暮卿沉思片刻之后,明亮的眸子里掠过一抹冷意,幽幽道:“安管家,注意着点。” 安明微愣,眸间闪过诧异,他可是没想到郡主会是这般与他说话,莫不是已然发现不对劲,可他只见得她不过是微微掀了下帘子而已。 “是。多谢郡主提醒。”安明扬起手中的鞭子,狠狠地抽在马匹身上,马儿撒开腿狂奔了起来,车轮的颠簸使得厢内的三人摇摇晃晃。 苏暮卿用尽全力地抓着窗栏,生怕一不小心就跌倒在车内,虽不算出糗,却也是分外狼狈的事儿。 忽而,马车骤停。 苏暮卿雅致的面容上顿时严峻起来,而两个丫头却是被晃得晕头转向,东倒西歪,不知云云:“小姐,这是怎么呢?” 苏暮卿不语,双耳倾听着外边的动静。 这时,安明冷沉的声音在车外响起:“来者何人?我安某平生不曾得罪人,你们这般刀剑相向是为何意?” 一道低沉且伴着大笑的声音传入到她们的耳内:“你若把车内的人留下,我便是放你一条生路。” 安明冷冷地开口道:“要想从我安某手中将人带走,那得看你们的本事。” 那男子哈哈大笑道:“安明,安侯府的管家,曾在战场之上,所向披靡。可眼下你确定你能以你一人之力与我这些人相搏?” 闻言,两丫头也从晕头转向的状态之中恢复了过来,却紧而又陷入了不安之中。 苏暮卿淡淡地扫了她们一眼,又将帘子挑了起来,瞧得马车让一群黑衣人包围着,估摸着不下三十来个。 看来真让那男子说对了,以安管家一人抵三十,胜率几乎是小之又小,要知道马车内可还是有她们三个手无寸铁的女子。 绿儿压低着声音询问道:“小姐,我们该怎么办?”双眸间染着浓浓的惶恐。 相比之下,紫儿倒显得镇定许多,她握了握绿儿的手,沉着道:“绿儿,无论怎样,我们都要保护好小姐。” 绿儿重重地点头,道:“我知道。我害怕,但我会照顾好小姐。” 苏暮卿对着她们温柔一笑,声音柔柔淡淡:“安伯,他们要得人是我,你且带着紫儿与绿儿先行离开。” “小姐(郡主)!”三人齐呼,“奴婢(老奴)绝不会丢下你一人。” 苏暮卿勾起唇角,绽放出美丽的笑容,那笑容仿佛有魔力一般,让两丫头定格在了车厢内。 她直起身子走出车厢,望向站在树上笑意甚浓的男子,镇定自若道:“你要找的人该是我,让她们都走。我跟着你离去。” 车内的两丫头立刻回神,紧跟着走了出来,左右各一个,拖住苏暮卿的手,关切而又焦急道:“小姐,你不能跟着他们走,他们会伤害你。” 这些苏暮卿当然知道,但她以为留着命才是更重要的,这些个人明明可以轻而易举地将她们几人拿下,却是借着谈判的方法与她们相商,可想而知,他们要得是她这个活人。而且只要安明三人逃离开之后,到时候以安侯府的势力,想要找到她将她救出怕并不是什么难事。 苏暮卿反握住她们的双手,但并没有和她们说话,视线依旧停留在树枝上的黑衣人身上:“怎样?” 男子轻哼一声,语气之中尽是轻蔑与藐视:“苏二小姐,你以为眼下你有资格与我们谈条件吗?” 苏暮卿嘴角扯出一道冷笑,不怒反笑:“我没有吗?我这条命就是筹码。” 男子身形一转,从树枝上飘掠下来,直直地向着马车而来,最终轻飘飘地落定在车顶上。 苏暮卿四人转身,冷冷地与他对峙着,心下却是思索着这些人是为何人所派,想来应该不是苏晚卿,之前的事儿也够她纠结好一阵子。李氏与张姨娘,似乎也不再此列之中,毕竟她们都在竭尽全力地为自己的美好未来做斗争。如此一来,便只有苏连栋,那么会是他吗? 念头刚起,苏暮卿便是打消了,现下该不会是苏连栋,那么…… 幽幽目光带着森冷的寒意直勾勾地盯着男子,使得男子一滞,且不由得暗惊,诧异于这不过是个闺阁千金,而且是素来不闻窗外事的女子,怎会有如此阴鹜的气息? 他眯了眯眸子,讥讽道:“苏二小姐,你太看得起自己了。你的命是生是死,与我断然没有关系。” 苏暮卿暗暗一惊,难道她想错了?回心一想,若要是苏府的人派人,又怎么会希望她活着呢。她扯起嘴角,苦笑一声:“我果然是太看得起自己。” 安明在她们对话之时,看清了眼前的局势,如若这些人必须是要将她们歼灭,那么唯有的活路就是争取时间跳入前方的断崖;反之,只要活着就有机会逃生,脱离他们的手心。 “郡主,老奴定是会将你们送出这里。”壮志雄雄,这坚定的声音在这幽静的山道上显得分外的隆重,这是一句誓言,容不得违背。 苏暮卿侧首瞥了眼一把年纪的安明,微笑道:“好。安伯这些便只有靠你了。” 话音刚落,杀机四起。 刀光剑鸣,血色四溢。这是一场寡不敌众的斗争,即便皇上所派的禁卫军也有四个跟随着,却也无法与三十个黑衣人相拼。 这些黑衣人都是训练有素,狠辣绝情,每一个动作都是带着致命的气息。 空气里开始弥漫起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紫儿绿儿二人全身戒备,前后地将苏暮卿护在中间。 被夹在中间的苏暮卿嘴角泛起一丝冰冷的笑容,清澈的眸子里满是寒冷,她识得这些剑法,在船下仓库内她就曾见过。 是苏连栋的人,不,也可能是苏连栋身后还有人。以苏连栋的能力不可能训练出这么一批能人。 也许,她活着的话,需要重新审视下周遭的一切。 一直站在马车顶上的人好整以暇地望着三个神色戒备寒冷的女子,低沉的嗓音响起:“害怕不?” 苏暮卿柳眉蹙起收回视线望向他,冷冷地嘲笑道:“害怕你就会放过我吗?” “不会。”男子毫不犹豫道,他怎会放过她呢?不过,传言中的苏二小姐似乎并不无趣,活着对于他们来说或许会极有意思。但他却不会让她活着,养虎为患的道理他还是懂得。 只不过,眼下他很有兴趣观赏着面前这只没有利爪的小猫。 苏暮卿落落大方地由着他打量,视线又一次回到与黑衣人们纠缠着的五人身上,禁卫军和安明身上皆是有了伤痕,一丝丝血液不停地渗出来,在身体飞动之时,甩起,落下,如一粒粒血雨,不时地甩在了她的脸上。 她静静地望着这一场厮杀,心境却是与曾经不再一样,害怕早已让淡淡的惊喜替代。 苏暮卿幽幽地开口道:“你们是打算让我重新回忆一遍过往吗?” 闻言,男子如墨的眸子闪了闪,划过一抹阴鸷,寒意四起。 ------------ 第三十五章 匪夷所思 鲜血溅在她的脸上,眼上,身上……苏暮卿却依旧没有丝毫惶恐。她静静地站在马车前,双眸之中有着淡淡的笑意,仿佛这一场厮杀是与她无关,而这些人更是无关紧要。 男子愣了下,她该不会是被吓傻了?深邃的眸子里划过一丝探究,稍闪即逝。 苏暮卿察觉到他的疑惑,嘴角划过一丝冷笑:“你不觉得现在动手杀了我,更好?” 男子又是一顿,他这一双利眸竟是看不透苏暮卿的心,始终无法从她那一双如水般清澈的眸子里探得任何的东西,仿佛有一层隐隐的东西将她的心绪都隔了开来。 他冷哼一声,用来掩饰自己的异样:“你不觉得让你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在你面前死去,再将你杀死,更有趣味吗?” 苏暮卿低声笑语:“公子,你真有趣。你觉得他们死,会让我难受吗?你该不会还没有弄清楚这些人与我什么关系?”轻淡的嗓音里带着一丝嘲笑。 男子面色微变,转而也跟着笑了起来,低沉而又魅惑的嗓音在这刀光剑影的山道上,显得更为浑厚。 他侧头睨了眼苏暮卿周围的两丫头,笑语:“那么她们呢?” 苏暮卿双眸上立刻染起如冰般的寒意,直勾勾地盯着带着讥嘲的男子,嘴角却是微微勾起:“她们?我都会死,她们死了也好下去伺候我,我想我还得谢谢公子的好意。” 话音刚落,两丫头立刻接口道:“小姐,无论生死,奴婢愿意一直伺候你。” 闻言,苏暮卿面容上染起自豪的笑容,明媚的笑颜落在男子的眼里,像是一种挑衅:“公子,劳烦你动作速度点,免得让我等太久。” 男子的神色越来越冷,阴鹜的眼神带着寒冷的气息,低沉的声音从薄薄的嘴唇中溢出:“苏二小姐,莫要太急,你瞧瞧你带着的那五人……” 苏暮卿自是晓得他所指是什么,面容上的笑容依旧不曾减少一分,她平静地扫视了一眼正在浴血奋战的五人,血液飞溅,滴落在绿色的树叶上,更是耀眼。 不过,另外的三十人的情况也好不到什么地方,身上多多少少有了伤口,狰狞的面目带着致命的杀气,势要与他们五人同归于尽。 “情况的确不是很妙。”她淡淡的道了一句,依旧泰然处之。 见此,男子不得不暗暗佩服苏暮卿的镇定,他从未见过有女子在这番场景下,还能够谈笑风生,这番胆量怕是比一些男子还要甚。只可惜,她的命不好,不能留下。 时间在缓缓的流逝着,日头渐渐地向着西山而去,天边的石榴云甚是灿烂,为这一片绿色的天地染上一层耀眼的红色,直渗到层层叠叠的山石累叠的缝隙之中,像是一个巨人的血脉流转。 苏暮卿如水般清澈的眸子里升起异样的神色,带着丝丝柔和,她浅笑着望着与她一起而来的人,模样似喜似悲…… 站在车顶上的男子瞧着不由得入了神,好奇久久地占据着一整颗心,带着别样的跳动。 苏暮卿从腰间取下苏连墨赠送与她的玉笛,握在手心,冰凉一片,那凉意透过手掌缓缓地向着身体渗去……四肢百骸冷如寒冰。 她席地而坐,将玉笛放入唇边,低低地吹奏出一个幽远的音符。倒不是她有情调,相反她不过是不曾觉得有希望离开,反而想着吹一首曲子送别自己,送别会与她一起离开的人。 笛音袅袅,甚是幽远,如泣如诉的音色,仿佛世间六道轮回的声音。 苏暮卿目光幽幽地望着流着鲜血的人,她可不曾想过会有人如此不要命的保护她,即便是命令,他们若是丢了命,也不都枉费一场。倒不如丢下她,撇开命令远走他乡,隐姓埋名不也可以有别样的生活,何必这般吃力不讨好。 带着疑惑,带着幽怨,带着悲愤,每一个音色就像是一个魔咒将她笼罩在一个悲哀的世界之中。 她想要活着,只有活着她才能将一切颠覆,不再走上曾经的轨道。可他们好狠的心,几乎是不给她留一口喘息的机会。她才不过出门一天之久,他们就想要将她置于死地。 她好后悔,后悔不曾将禁卫军全部带上……可她又不得不感谢她不曾将他们拖入到这死亡的气息之中。 以那些人的盘算,怕是她要是再多带几人,他们亦然也会增加人数。也许,她还该庆幸她的选择挽救了一些人的生命。 想着想着,悲伤渐渐地为恨意所替代,清明的眸子里燃烧着浓浓的恨意。 苏暮卿恨自己不能亲手灭了狼心狗肺的人,更恨自己的无能,计谋总是略逊于他人一筹。途中会遭遇埋伏的事儿,她不是没有想到,所以还带了禁卫军。只没想到来得会是这么一批人,这批曾经被人成为海贼的人,这批杀害她爹娘和将士们的凶手。 她抬眸将男子的双眼深深地映入脑海之中,她要记得他,致死都要记住就是这个人害死了那么多条生命…… 男子让苏暮卿悲恨的神色给震撼了,他不曾见过她,却也是知道她就是苏连成夫妇仅剩的女儿,也是那些人容不下的女子。 而她似乎很恨他,仿佛他是她的杀亲仇人。 对,他的确和那件事有关,只不过,他不曾动手。忽而,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有一次颠簸,他好像害怕她记恨他。 此时的苏暮卿全然不去理会周遭的情形,将所有的心思都倾注在笛音之上,她怨,她恨,她无能。 一个人的复仇之路漫漫悠长,她一个弱女子该是如何与这些算计了几十年的人斗? 忽而,一阵悠扬的琴声响起,附和着她的笛音,不急不缓,似乎有着抚慰人心的功效。 苏暮卿的笛音渐渐地趋向于平和,她的眸中闪过诧异,是谁,是谁在引导着她走出心灵的困惑? 她来不及去思考,笛音不停地跟随着琴音所走,合奏着宁静的夜曲。 此刻,男子的面容变得冷峻万分,他凝视着琴音所传的方向,手中一道银色的光线滑出,向着不远处的树林而去。 然,似乎并没有他料想的结果,琴音依旧不曾断。 男子飘掠到苏暮卿的身边,欲打断她吹笛,却为他所扔出的飞刀所打断,在他才靠近她的时候,飞刀从他的脸颊划过,划出一道血痕。 男子目光冷冷地注视着远处,阴冷地开口:“出来,不然我杀了她。” 琴音不断,好似不为他的威胁所动。 苏暮卿心下疑惑缭绕,同时也希望着那人能够出现,她想要知道是谁。 绿儿一阵惊呼:“小姐!” 苏暮卿本能地想要停下来,却发现自己的双手好似不听她的指挥一般,她——想要和看不见的人合奏完这一曲夜的鸣奏。 视线向着绿儿望去,见其惊恐地望着树林深处,顺势望去,大惊失色。 树林的入口之处,有着五彩斑斓的蛇虫,昂首挺胸地吐着蛇信子,有得占据着整个小道,有得盘旋在树枝上,灌木丛上……密密麻麻,甚是令人作呕。 它们的行动寂静无声,在不停地向着她们靠近。 打斗中的人都不由得停下手中的动作,诧异地望着眼前的壮观,安明等人训练有素地拖着伤口围到苏暮卿的身边,将她护在里边,以防止为这些蛇虫所袭击。 只是,让众人更为惊讶的一幕再度发生,这些蛇虫仿佛是为人训练过一般,整齐地向着黑衣人游走而去,弄得他们措手不及。 男子神色微闪,眸中缭绕着惊诧,冷声道:“撤。”与人斗,他们大有完胜的机会,但与这些几乎不要命的蛇虫相搏,他们的胜算少之又少。在这些蛇虫之中,不乏好些毒蛇之王,随意的咬一口,他们的性命怕就要交付在这儿。 在离开此地之时,男子瞥了眼吹奏笛子的苏暮卿,眸色里含着不一样的情愫。 苏暮卿断然没有想到她又一次见到群蛇舞动,相较于之前,此番壮举更让她瞠目结舌,是什么力量可以让它们毫无声息地靠近她们。 突然,琴音戛然而止。 蛇虫的移动速度渐渐地变得缓慢,最终停止追踪黑衣人。它们一圈圈地盘在一起望着黑衣人离去的方向,如同一朵朵美丽的蘑菇,却是带着致命的毒药。 苏暮卿放下手中的玉笛,蛇虫忽而如潮水般的退开离去,好似接收到离开的命令一般,让人匪夷所思。 瞧得这番动静,苏暮卿垂眸望着冰凉的玉笛,忆起当初苏连墨将它赠送与她之时所说的话语。 他说,它有不一般的作用,它能够帮到她。也许,眼下就算是。他还说,不可随意的在白日吹奏笛子,也许就是怕这番景象吓着无辜的人。 也许…… 苏连墨果然并非传言中那般怯懦与无能。 但是,他为何要帮她,为何要将玉笛赠送与她? 苏暮卿目光深沉地望向幽静的树林里,弹奏琴的是不是他?可为何不肯现身? “郡主,可是有伤着?”安明恭敬地询问道,眸中的惊诧已然敛了下去。 苏暮卿收回视线,淡然道:“无妨。紫儿,绿儿,你且为他们包扎下伤口。”这儿并非她一人,他不现身的理由应该就只有这个…… ------------ 第三十六章 以毒攻毒 苏暮卿等人未做多余的逗留,包扎好伤口立刻上路。倒不是她不见人情,在这夜幕包围下的山路上停留,是极其不明智的事儿。俗话道:夜不入林。 苏暮卿让两丫头腾出空间,将车上赠送于安侯府之人的礼物打包挂在马匹背上,将受伤严重的人扶进车厢之内,虽多有拒绝,却在瞥见苏暮卿凛然的目光之时,乖乖地闭上嘴,瞬时,夜路上安宁许多。 而她们三个弱女子,则缓慢地驱赶着马车,尤以是当苏暮卿扬起鞭子之时,几人眸中皆闪过惊讶,万万没想到一个终日在闺阁中的女孩儿还会驾驭马车。 当然,更让他们惊讶的还是莫过于先前的事儿,但主子的事儿,他们绝不会主动开口询问。 苏暮卿感受到背后传来的惊诧目光,并没有当回事,坦然处之。若是前世的她,怕已是措手不及,可经历这么多,她又怎还会是当初的那个认贼作父的女孩儿? 车轮滚滚,马蹄碾碎青草小花,淡淡清香消散在寂静的夜空下。 行驶良久,马车回到官道上,苏暮卿凝重的神色渐渐敛去,雅致的面容上染上一点点释怀。 空寂的官道上,璀璨的夜星点亮前行的道路,马车不疾不徐地奔波着,向着渡江边而去。 苏暮卿打破宁静的夜晚,淡淡地开口道:“你们可是识得刚才的人?” 安明浑厚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忧虑:“郡主,他们是江湖七十二煞。而与您说话的银面人,该是二煞,他很少主动现身,主动现身之时便是带着百分百的目的要完成任务。想来我们去安侯府的路上,怕是还会遭遇埋伏。” 苏暮卿面色又变得沉重万分,她真真没想到,自己不过一个闺中之女,怎还与江湖之人牵连一起,他们那般为人效命,是想得到什么好处? “他们为谁而做事?”苏暮卿幽幽询问道,她可以确定正是这七十二煞杀害了她爹娘,即便当初并没有见到银面男子。 安明微愣,不明所以:“郡主,江湖上的事儿你可能不懂,这七十二煞不为人效命,只做自己想做的事儿。” 苏暮卿黛眉蹙起,嘴唇紧抿,浓浓的疑惑缭绕在双眸间,不为人做事,却为苏连栋杀害了她的爹娘,这为得是哪般?苏连栋与他们是何关系? 她果然是需要好好梳理下她们一家被害死的真正缘由,家族,江湖,朝堂爱恨情仇纠葛都牵涉在一起。 苏暮卿再一次明白,以她一人之力寸步难行,心下不由得考虑起沐容尘的建议。也许的确能够从他们那儿得到更多的东西,但与毒药本身呆在一起,她定也会受到伤害……或许只能以毒攻毒,损人一千自损八百。 不过在这之前,她还是去瞧瞧大表哥口中说得她想要的东西。 苏暮卿面色变得坚定,一切都下定决心。她扬起手中的鞭子,用力地抽在马匹身上,马车快速地奔跑在官道上,带着一行弱女病男前行。 渡江边,夜风袭袭,芦苇丛丛,摇曳不停,白鹭停洼歇息。幽幽辽阔的江面冒着袅袅白烟,雾气漫漫遮盖一行人的视线。 江边停泊着一艘简陋的小舟,绳缆系在竹桥墩上。 苏暮卿等人下了马车,向着四周查看了下,直觉着此处过于安静,仿佛万物的动静被刻意的掩去,她皱着眉头望向休憩着的白鹭,她捡起地上的石子毫不客气地砸向白鹭,惊得它们扑翅起飞。瞬间,宁静的渡江边热闹万分。 白鹭的起飞,丛丛芦苇摇摆的更加厉害,几乎是压弯腰。 安明等人眼尖,立马瞧到芦苇从中有人的存在,刹那面色凝重,五人自觉地将她们三个弱女子围在中间,即便他们身受重伤。 绿儿不禁向着苏暮卿紧紧靠去,身子轻轻地抖索着。 苏暮卿察觉到她在害怕,伸手拉住身边的两人,她能够体会她们的害怕,这一路上才从鬼门关上走了一圈,又要陷入险境里。她神色戒备地盯着芦苇丛里,忽而她看到一抹熟悉的影子,眉头微皱。 她冷冷地喊道:“吴远清,出来。” 话音刚落,解永浩等人愣了下,齐齐地望向苏暮卿目光所触及之处。 只见得丛丛芦苇被拨了开来,一个削瘦的男子走了出来,身上满是泥巴,他掬水洗了一把脸,面有崇拜之色笑嘻嘻地望向苏暮卿:“郡主,你眼真尖。” 苏暮卿面色冷清,目光犀利地盯着他的脸,淡漠道:“你怎么在这儿?” 吴远清挠挠脑袋:“是沐公子让我们在这儿等候你们,说是不出意外你们会在这儿出现,让我们保护你前往安侯府。”说着,他视线转向解永浩等人,瞧着他们衣服上染着鲜血,眸光闪过惊讶。 “郡主,你们也遇袭了?” 苏暮卿轻颔首,扫了眼芦苇丛,道:“其它人呢?” 吴远清如实道:“让沐公子带走了,只让属下在这儿等你们。” 苏暮卿紧盯着吴远清,犀利的眸色中闪过一丝疑惑,稍纵即逝,她平静地询问道:“那沐公子可是有什么话让你交代于我们?” 吴远清点点头,道:“沐公子交代,若是在天亮之后,还未等到你们,就让我回长安城。倘若等到你们,就让解永浩去镇集上找他。” 苏暮卿双眸微微眯起,抬首望了眼灿烂的星空,沐容尘他在搞什么?如若真要是保护她们,该是让这批人早些时候现身,怎一定要埋伏在这她们不一定会经过的地方? 她寻思片刻,道:“解永浩,你前去与沐容尘汇合。” 待得解永浩离去之后,苏暮卿等人在渡江边上的亭子里歇息着,一路奔波,让两丫头靠着柱子迷迷糊糊地打起盹,就连安明等人也抑制不住身体虚弱而疲乏不堪。 唯有她心事重重,困顿难眠,目光幽幽地凝视着一直站着的吴远清,确切地说是凝视着他身后幽远的江面。 “郡主,要不你也歇息下,属下会注意着周围的动静……”吴远清好心地提议道,但却是让她一记冷淡的目光,给打住了话语。 苏暮卿收回视线,锐利的眸子渐渐地趋向于平和,如水般平静地望着身边的两丫头,道:“若是出事,你和解永浩二人各自保护她们二人之一,不要管我。” 吴远清愣愣不知所以,他以为最重要的不应该是她自己吗?为何要保护两个丫头,丫头没了,可再找两个。 “明白不?”平淡的声音中带着郑重的命令。 吴远清傻愣愣地点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任务,心中的好奇却是更甚,为何郡主的眼里如此看中这两丫头,这些日子相处下来,紫儿还算心细,的确是能为郡主做些事儿,可绿儿大大咧咧,没有闯祸,已经算是不错,留着这么个人在身边,郡主不怕拖累吗? 苏暮卿睨了他一眼,轻描淡写道:“等经历过生死便是明白。”因为她经历过死亡,才明白紫儿绿儿对她有多重要,一是忠言逆耳利于行,二是生死相随。 她要感谢娘亲给她留下如此两个对人生来说何其重要的丫头。 天微微放明,东方露出鱼尾白,星星渐稀。 一番嘈杂的动静由远及近,苏暮卿等人立刻醒来,眸中满是警惕地望着越来越近的人影。 是解永浩领着一批人而来。 解永浩翻下马匹,恭敬道:“郡主,让您久等了。这些是沐公子所带来的人,随您一起前往安侯府。” 苏暮卿淡淡地扫了眼齐齐下马的人,道:“听我的命令不?” 解永浩微愣,这个…… 一阵轻笑低低地传来,沐容尘的身影出现在他们的中间,谪仙般的模样带着温柔的笑容:“郡主,这怕我也不能办到,他们只听晋王的命令。” 苏暮卿蹙起眉头,视线幽幽地望着沐容尘,心下道这晋王当真是阴魂不散,淡漠道:“随你。不过,我很好奇你该是让我们这些人如何渡江?” 沐容尘云淡风轻道:“自是坐船而去。”说话间,他已经向着吴远清使了个眼色,而后瞧得吴远清等人从芦苇丛后拖出一艘能够容下二十来个人的船只。 苏暮卿嘴角轻抽,难以置信地望着沐容尘,他确定让这么多人登上这艘船吗?未驶即沉。 船只停泊在江边,沐容尘淡淡道:“上去便知。” 苏暮卿一行人走上船只,沐容尘又领着十来个人上了船。她望着站在岸边的一群人,眸光中闪过不解,瞥了眼沐容尘。 沐容尘微微一笑,下令船只行驶,紧接着的是岸上的一群人齐齐地跳入江水之中。 扑腾起的水花溅落到船只上,湿了她们一身衣服,苏暮卿嘴角不由的抽搐,该不会是要游江?但沐容尘高深的笑容立马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心中的好奇更甚。 不过,她并没有过多的去想这些,她懒得将思绪放在晋王的计谋上,只要他们能够平安送她到安侯府便可。 其余,等着合作之时,该是会明白。 “沐容尘,我们做交易吧。” ------------ 第三十七章 心病得治 岸越离越远,苏暮卿眺望着平静的江面,心下却是波涛汹涌,她那淡定的话语是酝酿了许久,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方才说出。此刻,她压抑着自己,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呼吸,装得若无其事,然扶着栏杆的双手却是出卖了她的心绪,纤细的手指指尖开始泛白,渐渐地变成惨白,没有一丝血丝。 身侧的沐容尘将她的情绪一览无余,嘴角轻轻勾起,声音很是温和:“江上风大,容易着凉,进船舱里歇息着。至于——交易,你可以慢慢考虑。” 苏暮卿缓缓地放开手,抿了抿嘴唇,微笑道:“谢谢。”清澈的眸子里却是蕴含着浅浅的担忧。他们的时间很多,是可以供她慢慢考虑,可是她呢?一不小心可能就踏上危险之路。 她,上苍只给了一次生命而已,可周围的陷阱却从没有减少,每一次与过往不似相同,她不一样,他们的策略也不一样。她一个孤军奋战的人该是有怎样的三头六臂才能抵抗?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皆缺。纵使她有绝高的计谋,在分不出身的情况下,依旧还是会落得很惨。 江风不止,吹掀着他们的发与衣。 沐容尘不扎不束的发丝翩跹着,掠过苏暮卿的容颜,弄得她面容有些微痒,她抬手轻轻地挑开,侧首发现他俊美的容颜上一直挂着温柔的笑容。 “我……”苏暮卿不由得变得犹豫,越是温柔的人,越是一剂毒药。沐容尘与晋王的能力不是她能够相比,前世即便还有睿王,苏连栋等人的联合,依旧抵不过他们的一半。与这样的人交易合作……她必须不顾一切。 沐容尘察觉到她的犹豫,平静道:“好好考虑,在你考虑好之前,会有人保护你。晋王可不想在你还没有给答案之前,你就香陨。” 苏暮卿嘴角微动,欲言又止。她即便是询问了,想来他也不会告诉自己。她转过身子向着船舱走去,笔挺的背脊上带着一丝丝的沧桑,仿佛是经历了一个生死的轮回。 沐容尘看着她的背影,陷入沉思之中。一直来,他有一点想不通,她深陷困境之时,为何不向她的未婚夫睿王求助,宁愿逼得自己无法退步?且闻人言,每每老夫人提及睿王之时,她的眸中有着深深的厌恶与恨意。他不曾记得睿王曾与苏家交恶? 回到船舱内的苏暮卿,立于窗前。视线停留在船划过的波澜之上,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映照着初生的太阳,反射的光线刺得她双眼酸疼,不禁地滴落两颗清澈的泪水。她抬手揉了揉眼睛,视线从江面上离开,落在衣袂飞扬的沐容尘身上。 她疑惑不解,为何晋王要与她做交易,为何总会在她的世上掺上一两脚。她绝不会傻乎乎地以为是自身有多大的魅力,让一个皇族之人垂怜。 是什么?是和苏家相关吗? 大脑里,有些东西呼之欲出,可又抓不住。因为它还让其它的困惑包围着,譬如为何是她?苏晚卿,苏晨卿……苏家的孩子不少。若论计谋的话,她们的城府也皆是颇深……如果不是记得前世之事,她或许完全是个傻傻之人。 绿儿在一边呼唤着:“小姐,小姐?小姐……” 一声高过一声。 苏暮卿却是浑然不觉,她蹙着眉头,整个人都浸入在沉思之中,不可自拔。 直到—— 沐容尘的身子一动,优雅地向着船舱内而来,面色凝重毫不客气地对着她的肩头一拍,苏暮卿方才醒神。 她低呼一声,待察觉到是沐容尘之时,淡淡地开口道:“沐公子,有何事?” 沐容尘敛下凝重的神色,温和地回道:“郡主,倘若刚才有人偷袭你,你的命怕就要……” 他没有将话说完,而苏暮卿却全然明白,清澈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后怕,她又一次失神忘了自我,忘记自己所处的地方并非是无害之地。 沐容尘见她明白,悠悠道:“郡主,你的失神病似乎很严重,看来得治。要不然到时候你怎么死,可能都不知道。” 苏暮卿轻咬着嘴唇,这的确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可她完全不能控制,每每想得深,想得多,她便是无法自拔。 “沐公子,可有方法医治?”开口的并非是苏暮卿,而是身边的丫头绿儿,她一脸担忧地凝视着沐容尘,希望他能够告知一二。 在苏府中,小姐时不时地这般失神,倘若三小姐哪日又想害小姐……要是她和紫儿都不在身边,后果她都不敢去想。 沐容尘瞥了眼绿儿,道:“有。但需要你家小姐配合。”说完,收回视线,含着笑意的眸光停驻在苏暮卿的容颜上。 苏暮卿回视道:“我愿意配合。” 沐容尘勾起唇角,扬起如春风般和煦的笑容:“那么,还望郡主能够告诉我,是想什么如此出神?” 闻言,苏暮卿一愣,雅致的面容上闪过警惕,他是在套她的话?她不能告诉他,在他们还没有彻底达成交易之前,她绝不能像摸不清的对象透露出一丁点信息,不然……后患无穷。 她敛下眸子,寻思着沐容尘与晋王的用意。 沐容尘瞧着她又走神,低低地唤道:“郡主?” 苏暮卿身子一滞,猛地抬眸,对上他带着笑意的视线。 “你又走神了。” 苏暮卿背脊一僵,直勾勾地盯着他,他只是在试探她会不会走神吗? 沐容尘错开她的视线,悠然道:“郡主,可是有人告诉过你,女孩子想太多事容易衰老,而且皱眉的样子很不好看?不过好在,你还算听得我的呼喊。丫头,以后唤你家小姐,莫要那么轻声。” 绿儿撇撇嘴,她叫的一点都不轻。 苏暮卿想起了苏连墨与她说的话,他说:阿暮,莫要皱眉,这般不好看。她低下头,幽幽道:“有。” 沐容尘瞧着她略有羞涩的样子,简直就是情窦初开,不由轻蹙眉头,他试探地询问道:“不是睿王?” 毫不意外的苏暮卿眸中闪过厌恶与恨意,她的双手也不禁紧握成拳头,淡漠地回道:“不是。” 一切都不假,苏暮卿果真是不喜欢睿王。如此来,有些事儿也便是好办许多。 忽而,后方一片耀眼的火光冲天。 苏暮卿探出头诧异地望着遥远的火红之色,从距离和火光的势头来看,该是渡江边不远处,那么…… “沐公子,他们都在那儿。”声音里尽是担忧,他们虽在江水之中,可倘若有人烧江的话,他们定是会出事儿。 沐容尘一如既往地平静柔和,他浅笑着望向遥远的火光,淡淡道:“不,他们不会有事儿。我们呢,也可以尽情地游山玩水一路平安到安侯府。” 正如沐容尘所说,那一路黑衣人让熊熊火势拦住了去路,只能借着火与雾呈现出来的海市蜃楼望着他们越来越近,而事实上愈来愈远…… 苏暮卿轻颔首,算是信了他的话语。 她相信他,至少从一开始,他们没有伤害她,还处处解了她的围。虽明白他们有他们的用意,但她也彻底领悟一件事儿,这世上没有人会纯粹的对另一个人好,有的只有父母。其余人不是报恩,皆是有所图。既然如此,她又何不接受这种呢?她也有所图。 “沐公子,我考虑好了。” 沐容尘眉眼弯弯,笑意满眼地看着他,道:“从此后,我们便是朋友。既然是朋友呢,有些事儿也来不得隐瞒,你且说说想要我们帮你做什么?” 苏暮卿晓得他是一只狡猾的狐狸,她淡淡地开口道:“沐公子,最初可是你想与我谈交易。” 沐容尘低低一笑:“在大理寺时,我便是与你说了。” 果然够狡猾。 苏暮卿清浅一笑,道:“帮我杀了苏连栋一家以及睿王,当然要是生不如死那便是最好。”她活着的目的只有这个,他们毁了她美丽的一切,她又怎舍得愿意看到他们过得太惬意? 此话一出,船舱内的人皆是大惊失色,除却沐容尘依旧笑清风,好似一切早已了然。 “好。”沐容尘毫不犹豫地应下,“有时间限制不?” 苏暮卿甚是没想到他应答的这么轻松,反倒觉得不安:“你确定你们真得能够杀了他们?要知道七十二煞可也是与他们有关。” 沐容尘眸子里掠过一丝惊讶,稍闪即逝。他笑语:“那有何难,只不过这时间怕是要有些久。” “时间——我的一生。”苏暮卿郑重道,这一次算是真豁出去了,她的神色变得坚定,声音也不再犹豫,“是长是短,就交给沐公子与晋王爷了。” 沐容尘轻笑出声,柔和的声音里尽是欢愉:“苏将军的女儿不愧是只小狐狸。好,你的命就交于我们看管。你且放心,我们绝不会反悔,但若是小狐狸反悔了,那有些事儿可就难说了。” 苏暮卿微颔首,又道:“那么你们想要从我这儿获得些什么?” 沐容尘神秘一笑,尽是高深莫测:“会有一天,晋王亲自与你说。” ------------ 第三十八章 进安侯府 夕阳余晖,一行人分道扬镳,苏暮卿七人随着安明来到一座偌大的府邸前,朱红色大门上挂着一块门牌,雕刻着三个苍劲有力的字“安侯府”。 安国侯爷,是为先皇敕封,为二等,虽无兵权,却也是有极大的权利;清平郡主,是为安国侯爷之妻,先皇的救命恩人,原是前镇国大将军之女。故而在权势地位之上,安侯府是为名副其实的名门望族。与如此亲戚走动,淡则平静一生,深则辉煌腾达。而这也正是苏暮卿此行的目的。 “暮卿,你终于来了。” 苏暮卿循声望去,只见正门大敞,门口两侧立着两个身着青衣的壮丁,安国侯爷之长孙安如弘一身华冠丽服面带笑容相迎,于是清浅一笑,以礼相回:“见过大表哥,让你久等了。” 清凉的声音,如水滴石落一般,清脆透彻。 安如弘温雅一笑,道:“自家人,何须这般客气。快些进屋里,祖父祖母皆是等急了,闻得你们今日会到,可是盼了整整一天。” 闻言,苏暮卿心头一酸,虽这话里头夹杂着客套,但于她来说倒也是心满意足:“嗯。” 一行人随着安如弘跨入大门,侍卫跟着安明离去,苏暮卿与两丫头进了垂花门,沿着抄手游廊而行,随后绕过插屏,与三间小厅,便是到了后面的正房大院。正面上房,皆雕梁画栋。 不远处几个候着的穿红着绿的丫头,一见是苏暮卿等人来了,便忙笑迎上来,道:“表小姐,你可来了,老太爷和老太太正念叨着呢。” 说话间,争相着从紫儿绿儿两丫头的身上取下包袱,一边回话:“安乐郡主到了。” 苏暮卿等人先是一愣,万万没想到这儿的丫头竟这般——客气。她向着她们淡淡一笑,便是随着进了房里。 安如弘恭敬道:“祖父,祖母,表妹来了。” 苏暮卿抬首,只见得高堂上坐着两鬓发如银的老人,精神倒是分外抖擞。不用细想,便是明了这二人便是安国侯爷和清平郡主。 正欲拜见之时,清平郡主便是下了坐,来到了她的身前,一把将她搂在怀里。 “孩儿,你可是来了,都长这么大了。” 温暖的怀抱哽塞的声音让苏暮卿一直都紧绷着的神经彻底崩塌,双眼一酸,这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般的不断落下,哭得甚是伤心。 清平郡主轻拍着她的背脊,连连安慰:“好孩儿,莫哭,以后要是有人欺负你,与姥姥姥爷说就是。我们会替你作主。”先前收到暮卿的信儿,虽是什么都不曾说,她便是料想着苏府是欺负了这没爹娘的孩子,现下看来,这孩子可是受了大大的委屈。 说话之时,她老人家也跟着落了泪。 两人相拥而泣,这哭声无不让两座的人掩面低泣。 安国侯爷见此赶紧地劝说着,好一会儿功夫方让她们止住了哭声,而他自己和在座的其他之人已然也红了眼圈。 苏暮卿轻拭了眼泪,便是拜见了安国侯爷与清平郡主。由于年幼之时曾随着爹娘来过安侯府,对屋子里的人皆是熟悉的很,唯有的几张生面孔,也不难猜出是谁。她一一拜见过,将随身带来的礼一一相送。 “姥爷姥姥,舅舅舅母,表哥表嫂,这是暮卿的绵薄之礼,还望你们收下。” 众人也已然备了礼,一时间这正厅热闹了起来。 片刻之后,清平郡主便是唤了丫头,给苏暮卿净了脸,而后一家子齐齐上了桌。 这饭桌上,众人甚是客气,顷刻间苏暮卿的碗上便是堆成了一座小山,她面有为难地瞧了眼清平郡主。 清平郡主慈爱地笑笑:“就挑自己喜爱吃的便是,甭管他们。你们几个,也别这么客气,暮卿又不是什么外人。都各自吃各自的。” 苏暮卿柔柔一笑,素来知道自家姥姥是极为爽气的人,年幼之时不怎么觉得,这次倒算是见识一番了。 不过,清平郡主话是这么说,可就管不住自己的筷子,不时地道:“孩儿,你瞧瞧你,都瘦得跟杆子一样,多吃点。” 一会间,苏暮卿的小碗又高了起来,弄得她有些哭笑不得,心中却是流淌着一阵阵暖流,她垂着头,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饭菜,双眼又不争气地落了些泪。 这下可把清平郡主急了,她焦急地询问道:“孩儿,怎得,是不是这菜不和胃口,姥姥立刻命人去给你重新做。” 苏暮卿摇摇头,啜泣道:“姥姥,暮卿没事,只不过是让饭菜的热气给熏了眼睛。” 清平郡主可不是那么好忽悠的人,年虽老了,眼虽花了,可心里却是跟个明镜一样,她暗暗哀叹了声。 待得酒足饭饱之后,清平郡主亲自领着苏暮卿去了万花园:“孩儿,这是你娘未出阁之时所住的院子,你与丫头们就住在这儿。这园子我日日命人打扫着,干净的很。” 万花园,景色怡人,万花簇拥,还有一汪清澈见底的池水,池上开着一朵朵睡莲,池边柳枝轻抚水面,晕起一圈圈波纹,夜色之下波光粼粼。 “孩儿,早些歇着,姥姥也不与你多多说话了,这一路奔波你也该是累了。” 苏暮卿乖巧地点头应声,目送着清平郡主在两丫头的搀扶下蹒跚离去,心下涌着阵阵凄凉。 她已不是前世那不谙世事的女子,这安侯府中有多少个是真心待见她的,她还是一目了然。 姥姥姥爷于她的情分,她自是清明于心。可惜这二老年迈,怕是许多事儿力不从心。 两位舅舅人是不错,然各自的夫人皆是精明的很,她这一次来安侯府,这两舅母怕是心中紧的很,生怕她从安侯府得了什么好处去,况乎她娘与两舅母的关系也是极不融洽,这里头没准儿会给她使什么绊子。 大表哥安如弘夫妇倒是好相处,瞧着那大表嫂也不是个会说话之人,该是个老实本分的。至于二表哥安如方,她不曾见着,过去的记忆也仅限于知道他算个不受拘束的人儿,记忆里,似乎挺爱逗她玩。相反地二表嫂就拘礼了许多,面容上的笑容甚是不自在,这二人绑在一起,倒是让人甚觉诧异。 唯有的表姐安如璃倒是个利索的人儿,只可惜了礼仪束缚,要不然定是能比男儿强,闯出番天地。 紫儿瞧着她立于门前一动不动,前来唤道:“小姐,该歇着了。”说着之时,拢了拢苏暮卿的披风。 苏暮卿为紫儿惊动,幽然地回过神,与之一同进了屋子。 屋中热气袅袅,绿儿已然准备好了沐浴用的热水,二人沉默地伺候着她入了水里,掬起飘着花瓣的水,缓缓地淋在她的身上。 苏暮卿靠在木桶上,闭着双眸,寻思着该是如何与大表哥开口,她不知道他说得究竟是什么,是等,还是主动去问? 紫儿并非不是个沉不住气的人,只有些事儿知晓便是该说,虽然议论主子是极不妥当的事儿,可于她来说,没什么比自家小姐更重要的:“小姐,奴婢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苏暮卿早先便是觉察到紫儿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轻颔首:“说吧。” 紫儿压低着声音道:“小姐,安侯府的气氛不对劲,怕是出了什么事儿。以前二表少爷甚是喜欢小姐你,即便你懒得理他,他都会想着法子与你说话,逗你玩。照理,今日你来了,他该是最兴奋的一个,而他偏生不在。而且二夫人与二少夫人的面色也是阴沉的很,甚是皮笑肉不笑。” 闻言,苏暮卿陡然睁开眼睛,清澈的眸子掠过一丝疑惑,稍即恢复平静,她淡淡道:“这是安家的事儿,我们不过是来作客几天,这无关的便是不去关心。” 紫儿点点头,遂不多言,轻手轻脚地揉搓着苏暮卿的肌肤,目光里隐约含着丝担忧。 此时苏暮卿的心思全然是在安如弘的来信上,殊不知安国侯夫妇正为她的将来考虑着。 清平郡主回了自家院子后,对着抿茶看书的安国侯询问道:“老头子,你觉得暮卿这孩子怎样?” 安国侯抬眼睨了眼面有疑惑的清平郡主,敦实浑厚的声音溢出:“和凉儿一个性子,这性子不够圆滑,容易遭罪。” 清平郡主叹了口气,道:“你老头子不是说很会看人么,没瞧出暮卿这孩子变了许多?这谈话间几乎就将我们府上的人打量了个遍。真是时过变迁,以前来是个沉闷而又不理外事之人,陡然不过几个月的时间,这孩子就学会看人脸色。” “这不好吗?”安国侯搁下手中的书籍,“如今凉儿夫妻都不在,她也就只剩一个人,能靠我们到什么时候?你又不是不知道两舅母不待见她,而且苏府的事儿怕是更多,要是有朝一日,我们两撒手人寰,这孩子要是再像以前那样,怕是有得苦头吃。” 清平郡主瞪了安国侯一眼,道:“还不是你总是惯着凉儿,使得她尽是不怕得罪人,这不凉儿的孩子要遭罪了。” 安国侯也跟着叹了口气:“听安明来报,这孩子怕是有的事儿,我们两能替她做的就还是赶紧地办了,省得到时候下了地儿,让凉儿这个没心肝的女儿骂一通。” ------------ 第三十九章 醉翁之意 苏暮卿同两丫头至清平郡主处,见侯爷与其正与不识之人说着事儿,遂退了出来,在抄手游廊上望着外头的景色。 只见庭院中灌木郁郁葱葱,夏花争奇斗妍,一股清流从假山之上倾斜而下,飞溅的水珠在晨光的照耀下折射出美丽的光彩,滴落在花木从中,化为一粒粒圆润的珍珠,耀目夺光。 一直向着前走,出了游廊,便可拾级而上。 苏暮卿这才发现安侯府是依山而建,她已然不知不觉地来到后山的小径中。 绿儿望着眼前这条为树荫遮盖地阴森森地小径,不由毛骨悚然:“小姐,我们还是回去吧。” 苏暮卿轻颔首,转身欲回。 却闻得紫儿低呼:“小姐,前头有人。” 苏暮卿柳眉微蹙,斜了眼紫儿,淡淡道:“视而不见。”倒不是这小山上的景色不吸引她。只是借着前世的记忆,她晓得安侯府有一个禁地,而禁地便是在这后院的小山之中。若是去了,惹上了不好的障,那可真就是作孽。毕竟安侯府也是个望族,怎希望外人瞧着去家丑? 言罢,便闻一道笑语传来:“表妹是对大表哥视而不见?” 苏暮卿轻愣,眼底闪过一抹诧异,清澈的眸子回望着从小径上走来的安如弘,浅笑道:“暮卿见过大表哥。” 安如弘笑着点头,道:“表妹还没有回答,是对大表哥视而不见?” 暗沉的光芒在苏暮卿的眼里闪过,稍纵即逝。她摇摇头,回道:“暮卿道的视而不见并非说的是大表哥,而是这山上美景,美丽的东西里往往是会含着毒药。” 安如弘眸中掠过一丝诧异,低笑:“那表妹也应该是一剂毒药。” 苏暮卿双眉轻轻蹙起,目光中多了份审视,却是毫无保留地呈现在安如弘的眼里。 安如弘暗叹一声,心思一转,道:“表妹,这山上的景色不错。难得来这一趟,可莫要错过了。” 闻言,苏暮卿便知不好推却,若是说多了,倒是让旁人以为她真瞧着了什么,到时候麻烦可就要接踵而来。 她温婉一笑:“还请大表哥带路。” 走了数步,一条陡峭的小径向着山顶而上。 苏暮卿同安如弘缓步向上,才到半山腰,两丫头就累得气喘吁吁,直呼太累。 反而是苏暮卿脸不红脚不抖,轻而易举。这让安如弘有些刮目相看,明明是那么瘦弱的一个人,脚程倒是堪比男人。 “表妹,累不,要不就歇息会儿?” 苏暮卿扫了眼身后的两人,淡淡道:“不必。”这两丫头体力不行,这于她们来说,是极其不妙的事情。 安如弘顿生一种不懂得怜香惜玉的感觉,当然这念头升起之时,他暗嘲了番自己,他温雅地开口道:“真没想到表妹体力如此之好,就连我这个习武之人也不得不佩服。” 说者无心,听者有心。 苏暮卿背脊一僵,她不过是在落松院里走得趟数多了,这体力自然而然也跟着好了。没想到还是让人误会了:“大表哥,暮卿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丫头,怎么可以和你相比。” 安如弘略有宠溺地温柔笑道:“你一女孩子何须如此,这些活儿就让丫头和男人去干就好。你就安心着长大,嫁人,相夫教子。” 安心?她怎还能安心!世俗的纷纷扰扰,即便是她不想去找,它们依旧还会找上来。若是她还要像前世那样忘记一切,那真是天大的不孝。 只是,她现在能够怎么答?只能道:“嗯。三年孝之后,是该要嫁人了。不然爹爹与娘亲在天也难安。” 安如弘见其神色黯然,连连岔开话题:“暮卿,今早可是去见了祖父母?” 苏暮卿敛下神色,摇摇头:“没有,姥姥姥爷正与客人商谈着事儿,我便不好打扰她们。这不,出来之后,一路游逛就走到这儿。” 安如弘点点头:“祖父母的院子出来,打一直往前,的确是到了这儿。” 苏暮卿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便也在不知不觉中走到了山顶。 夏日的清晨,山顶之上还带着些许清凉,与清风相伴之时,拂在身上甚是舒爽。 苏暮卿凭栏而望,瞬时有种一览众山小的感觉。远处的青山,人来人往的街道,尽收入眼底。 她收回视线,俯瞰着安侯府,只见飞楼插空,雕甍绣槛,皆隐于山坳树杪之间。青溪泻玉,石磴穿云,白石为栏,环抱池沼,石桥三港,兽面衔吐。 她痴痴地望着如此景色,顿生一种此生若是在这山上安家该是件多么幸福的事儿。只是…… 苏暮卿在未能报仇之前,永远都停歇不下来去真正地与美景相融,再美的景色,再好的人,也挽不住她复仇的脚步。 安如弘无法瞥见她眼眸中的神色,只以为她是让这美景吸引,平静地问道:“这景色如何?是不是觉得刚才若是铁着心不上来便是将错过一段美丽的风景?” “嗯。”苏暮卿轻应了声,但神绪并不在他的话上。 安如弘以为她沉浸在美景之中,也就不作打扰,坐于凉亭内休憩。但视线却是不曾从她身上挪开。 他见过暮卿两次,一次是姑母姑父带着她来安侯府,那时候不过三尺高的小孩儿,却是一副清高的模样,谁人都不入眼里,唯有的兴趣便是窝在祖父的书房之中看书习画。 这倒也不是什么坏事儿,只随着年纪长大,却不想这习惯依旧不曾改变,多次听着大家说起她,都道是个才女,且是双耳不闻窗外事。 如若姑母姑父皆在,如此也没什么不可。 只是,却不想他们二人英年早逝……这才有了他第二次见暮卿。 他带着哀悼之念前去苏府,本以为她会是伤心欲绝,却不想整个人分外地淡漠,仿佛姑父姑母之死断然与她无关。 这样的性子,让人不禁担忧。本欲交代的话语,他也只能吞了下去,写在纸张之上,让紫儿丫头注意着点,提防着让人欺负了暮卿。 苏府的事儿时不时地传来,听得人心慌慌,祖父母好几次派人去接了她来安侯府,却不想人都不曾见到。也不知是苏府的人故意为之,还是暮卿真不想见他们。 紧接着又闻得暮卿落江,当真是把祖父母的心肝都给吓碎,好在最后是有惊无险。只不过她变得不一样了。 这让祖父母姑且打算缓一缓去接她的事儿,却不想她竟亲自书写了信儿过来…… 短短几个月,模样不曾改变,性子倒是与以往很是不相同。 苏暮卿觉察到身后打量的目光,落落大方地转过身子,微微一笑:“大表哥,谢谢你。”她知道自己的变化定是瞒不过他,早在她从紫儿那儿拿到他留下的信件之时,她便是猜得他在苏府中安插了人,要不然每次她有事儿,没过多久便是有安侯府的人上门前来接她? 安如弘轻愣,淡语:“表妹,可是觉得这风景是毒药?” 苏暮卿但笑不语,清澈的眸子含着一丝狡黠。她离开栏杆莲步移至凉亭内,安坐于安如弘的对面。 半响,苏暮卿抬首对上安如弘的视线,俏皮一笑:“是。这风景就是毒药,让我都不想回去。” 安如弘剑眉微微蹙起,沉声道:“表妹,你不打算在这儿住下来?” 苏暮卿一怔,她并没有想过要在这安侯府住下,毕竟这儿并非姓苏,而且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欢喜她这个外姓人常住,短住片刻或许还客客气气,常住惹得一身闲言碎语,那寄人篱下的感觉便是更加不好。 “不了,这趟来,也就是瞧瞧大家的身体可是好,而且在苏府时怪想姥姥的。”她移开视线,望着远处的墨山,她深知久住易烦的道理。反倒是小住三五日,能让疼爱她的人为她的事儿上心。 安如弘不知其心中想法,道:“若是苏府无事,还是多陪陪祖父母。” 苏暮卿抿了抿嘴唇,点点头又摇摇头。姥姥姥爷是在她成亲那年方才去世,而祖母却是在两个月后,纵使祖母心中最看重的是苏府的名声,但其对她真心还算不错,她怎忍心不回去陪她最后一程? 安如弘见此,就也不多说,免得她多想。眼前的暮卿多像一只惊弓之鸟,他若稍稍多说,反而加重她的心神疲惫。 突然,一直坐在石凳上休憩地绿儿嚷了出声:“那不是二少夫人吗?”话刚一出口,便是让紫儿捂住嘴巴。 苏暮卿柳眉立刻蹙起,眸中含着意味不明的神色看向安如弘。 安如弘摇摇头,示意她别说话,而后低声道:“你领着她们二人先去那边的栏杆外藏身片刻,切莫出声。” 苏暮卿虽有不解却也照做,向着两丫头招手。 片刻之后,她们便是隐藏在了外头儿,但亭中的人物却依旧能够看得清清楚楚。 未等多久,二少夫人上了台阶,却未走入亭子里,只淡淡地扫视了周围一圈。 安如弘却在这时开了口:“弟妹,今日怎有空上山顶?” 二少夫人略有局促地回道:“见过大哥。明清是为听到这山上有人说话,便是上来看看。” 安如弘温温笑之:“弟妹,可是听错了?这山上只我一人,何来他人?况乎大哥我并没有自言自语的习惯。至于如方……” 苏暮卿陡然发现二少夫人的面色变得分外难堪。 ------------ 第四十章 白日入林 苏暮卿静静地听着他们的话,心中猜想着他们这番话是为了哪般? 二少夫人铁青着脸,声音也骤然变冷:“大哥,弟妹我劝你还是守着口好,莫要坏了事儿。” 安如弘低低地笑出声音,细听之下有着些许嘲讽之意:“弟妹,我能坏什么事?相对于某些人,我该算是极其疼爱自家弟弟了。怎么不信?去见见他不就知道,我与你,他更相信谁?” 二少夫人怒瞪了下他一眼,晓得若是说话定是不能说过安如弘,心下只能想着其它的法子,她淡漠地丢下一句话道:“大哥,你若要是让外人晓得,安侯府可就要没落在你手中。” “是吗?”安如弘平和的声音陡然跟着冷下来,“你们以为藏着掖着,祖父母就不晓得?” 二少夫人一时间愣是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你……”铁青着脸返身离开。 躲在栏杆外的苏暮卿算是确定安侯府真出事儿了,她睨了眼身侧的紫儿,眸中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 约莫片刻,安如弘温和的声音传来:“表妹,出来吧。” 苏暮卿平静地站起身子,掸了掸身上的树叶,在两丫头的搀扶下,略有狼狈地跨过栏杆,随后整了整衣裳,优雅地向着亭子里走去,淡淡道:“大表哥,让我听着这些,不觉得不妥吗?” 安如弘摇摇头,答非所问:“真让如方说着了,表妹是个没心肝的。想着如方以前这么疼你,你也不多关心?” 苏暮卿眸色微闪,隐约猜测到今日之事该是安如弘一手为之,她淡淡地回道:“人是会变的。” 安如弘道:“说得也是,可是想要去见见你二表哥?不过我提醒你一句,如是想要去看,记得做好心理准备。” 苏暮卿轻扯动下嘴角,道:“我能说不见吗?”她甚至猜测到他当初信件中所说的你想要的事儿还是与安如方有关,至于所谓的心理准备,让她有所好奇。 “可以。”安如弘毫不犹豫道,“这选择与否是表妹的问题。” 苏暮卿垂眸,他既然费了这么大的劲要让她知晓,她又怎能不尽人情呢?仰眸之时,眸底一片清明:“好。” 安如弘起身,向着阶梯而去。 苏暮卿紧随其后,估摸着是走了三分之一的阶梯,安如弘翻过栏杆入了林子里。她望着及腰的栏杆,皱起眉头,寻思半响,也顾不得礼仪,双手撑着栏杆在两丫头的帮助下翻了过去。 枝叶茂密的林子,很是阴沉。风过之时,发出着飕飕声音,令人毛骨悚然。若然不是白天,不是人多,她是绝不会走入这地儿。 只是…… 苏暮卿向着四周张望了眼,疑惑地盯着安如弘的背影,他不是要带她去看安如方吗?怎需要走到这阴森森的林子里? 转念一想,她就想起前一刻安如弘与二表嫂的对话,莫不是安如方住在这林子里头? 她低低地唤了声:“大表哥?二表哥他……” 安如弘道:“你见了就知道。” 低沉的口吻里,带着些许伤怀。 苏暮卿闻言,便也不多说,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生怕踩着不该踩的东西。 忽而,一阵凄厉地声音传来,虽不是很重,但也足够她听得清清楚楚:“不要,不要害姑母,暮卿还小。” 苏暮卿双脚一虚,险些摔倒,幸得紫儿眼疾手快将其扶住,她诧异地盯着安如弘的背脊,语无伦次道:“二……他……二表哥他……是他……” 安如弘幽幽地回过身子,对上她满是惊诧的视线:“是他,你都听见了?” 苏暮卿木愣地点点头,她让那声话给吓着了,二表哥他该是知道……他或许是证人,她要见他。她挥开紫儿的手,小跑着到安如弘的身边,急急道:“大表哥,带我去见他,快点。” 安如弘轻轻拍了拍的她的肩膀,温和地开口道:“好。我们去见如方。” 一心急着去见安如方的苏暮卿忽略了安如弘眼底掠过的暗沉笑意,她紧紧地拽着他的衣裳,心急如焚,目光幽幽地望着林子的前方,双脚的速度不由得加快。 未过多久,一座小木屋出现在苏暮卿的眼里,低矮的木屋没有门,只有一扇小小的窗户,而且还是在外边锁着。 越靠近木屋,安如方的声音越加清晰,越加凄楚与愤慨:“我要杀了你们……不要害姑母……暮卿还是孩子……” 苏暮卿只听得他一遍一遍地重复着这几句话,顿时明白二表哥疯了。她心头一酸,万万没有想到都这个时候,他还惦记着她。 明明以前她最不爱搭理他,最不喜欢与他说话,可他却依旧疼爱着她,记挂着她…… 苏暮卿松开手,小跑到窗户前,双手抓着窗柩,透过雕花缝隙望着里边的情形,借着微薄的光线,她隐约能够瞧见木屋里乱糟糟地一团,还散发着恶臭,披头散发的二表哥捶打着墙壁,一声又一声地嘶喊着,此刻的他早已与记忆中长相英俊的样子截然相反。 “二表哥……”她低声呼喊道,“二表哥……” 屋子里的人身子猛地一滞,僵硬地转过身子,向着窗户这边幽幽望过来,为头发遮盖的双眸迸射出精明的视线,但口中却依旧不停地念叨着那几句话。 苏暮卿对上那视线陡然一怔,这哪是疯子所会有的目光,他是清醒的。苏暮卿哀伤的面容上露出喜悦的神色,正欲说话,立刻意识到一个问题,明明是那么清醒,又为何…… 她不能说破,只能各自演各自的戏,她轻拍着窗柩,道:“二表哥,是我,我是暮卿,你看看我,二表哥,我是暮卿……” “暮卿?”安如方发出一个傻傻的疑问,紧而哈哈大笑,“你骗谁呢,我家暮卿才这么点高,骗子。” 若是只听着这么一番话,苏暮卿定是会认为他是真傻。但瞧着他的神色,他利索的动作,她就知道他在演戏,至于是演给谁看…… 苏暮卿侧身抬手指着不曾靠进的安如弘道:“二表哥,我真得是暮卿,我长大了,你不信的话,问大表哥。” “大表哥?大表哥是谁?” “是安如弘啊,你堂哥。”苏暮卿纠正道,“他也来看你了。” 安如方眸子微闪,随即笑呵呵道:“哥,哥,我饿……”说着,伸手重重地拍打着被锁上的窗户。同时向着苏暮卿使了个眼色,手指指了指锁,又从袖子里扯了样东西,在她的眼前快速地晃了下。 苏暮卿微愣,但在瞧见袖子里的东西之时,顿时明白。她伸手摸了摸崭新的锁,急急道:“大表哥,二表哥饿,我们放他出来,他说他好饿……” 安如弘瞥了眼趴在窗户的两个人,眼底掠过一道复杂的神色,他摇摇头道:“表妹,不能开窗,不然如方会伤了你。” “可是……”苏暮卿指着窗户另一头的人,“二表哥他喊饿,他会饿死。” 安如弘沉默了会儿,道:“表妹,你之前不是一直都在乎如方的吗,怎么……” 苏暮卿暗愣了下,她好像是表现过头了些许,她垂下首,凄凄道:“他还念叨着我,还念叨着娘亲,我……”说着,就硬生生地挤出两行泪。 安如弘轻怔,或许是他想多了。他走到木窗边上,拍了拍她的肩头:“别难过,想来你如方若是清醒,也不希望你哭,他一直都说最喜欢看你笑。” 苏暮卿轻颔首,抬眸冲着安如弘扯出一个生硬的笑容。 “是,对如方,不是我。” 苏暮卿侧首望着里边的人,勾起嘴角,绽放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安如方依旧捶打着窗户,叫喊着他饿……双眸让额头散落的发丝遮盖,让外边的人无法瞧清楚此刻他的眼神里含着怎样的情绪。 ------------ 第四十一章 人云亦云 林子里的风带着阴冷吹过,吹得树叶翩跹,发出低低地泣鸣声,仿佛是在哀悼笼中鸟,不能见光,不能展翅而飞。 苏暮卿垂首静默地跟在安如弘的身后,离开这阴森森的林子。毕竟与安如方过多的答非所问,容易让人察觉到异样。 走出林子,刺眼的光芒扎得苏暮卿睁不开眼睛,她猛地闭上双眼,两滴泪却是落了下来,她胡乱地用手擦拭了下。再次睁开眼时,双眼通红,而眼泪如同决堤的河水一般抑制不住,簌簌落下。 紫儿忙道:“小姐,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声音之中尽是关怀之意。 绿儿也是分外急切地望着她,却不知该是如何为之? 苏暮卿摇摇头,她不知道为何会流这么多的眼泪,一切好似不受她的控制,她不想流泪的…… 走在前头的安如弘闻得声音顿下脚步,转过身子,瞧得一张精致的容颜泪眼婆娑,他轻蹙眉头,温和地开口道:“可是让光线刺着了?” 苏暮卿点头又摇头,她找不到其他的理由,或许她心底是在为安如方哭泣,她张了张口,却是吐不出一个声音来。 安如弘走回到她的身边,温柔地替她擦拭去面容上的泪,微笑着道:“闭上眼睛,我牵着你回去。”说着,便是牵起苏暮卿纤细的手。 “表少爷,这……”紫儿欲拦。 如此,与礼不符。况乎,男女授受不亲。 安如弘猜着紫儿的意思,淡淡道:“我是暮卿的表哥。” 苏暮卿没有反对,任由着他牵着她的手走在阶梯上。只是,手心中传来的阵阵温暖,让她不觉有些害怕,好似有什么东西在悄然变质。 良久,苏暮卿凄凄地开口道:“大表哥,二表哥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 安如弘幽幽回道:“在元宵之后,他曾去了长安城找姑母,这之后发生了什么,我们都不知道。直到一月底我在安侯府的侧门看到他,那时候他看上去还算正常。没有这般疯癫,只寡言少语。可没过多久……” 说着,他沉沉的叹了口气,面容上染着一层沉重的气息。 苏暮卿睁开双眸睨了眼安如弘儒雅的身子,眸子里闪过一阵疑惑。紧而,她又闭上了双眸。 眸子阖上,用心看世界,似乎有些东西开始变得不一样,模糊而又清晰,真切又寻找不到边缘,但她却是在心中肯定了一件事。安如方变成这样子,即便是假装,是在防备着一些人,而这些人定是安侯府中的人,却也逃脱不开杀害她爹娘的事。 瞬时,苏暮卿的心咯噔了下,身子僵住。苏连栋,七十二煞,安侯府……她竟升起了害怕,她可从没想过还会遇到看不见的敌人。 安如弘发现身侧之人的异样,柔和且不失关切地询问道:“表妹,怎么呢?” 苏暮卿醒神,睁开眸子轻摇首:“没事。” “眼睛不难受了?”安如弘避重就轻地问道,她不想说的,他也不多问。 苏暮卿点点头:“谢谢大表哥。” 安如弘松开手,平和地笑笑:“何须这么客气。” 手心温暖的温度消失,苏暮卿反而觉得舒畅许多,她蠕动了下嘴唇,声音变得极低道:“大表哥,我爹娘是不是并非为海贼所害,而是有人蓄意为之?” 安如弘对上明亮且含着愁绪的眸子,心微微一紧,微摇首:“我们都不知道,而唯一知道的如方却也是……表妹,还望你莫要将你二表哥的事儿与祖父母说,他们年岁大了,怕是受不得这个惊。” 奇!书!网!w!w!w!.!q!i!s!u!w!a!n!g!.!c!c 苏暮卿犹豫了下,终是点点头:“我明白。大表哥,对不起,是我连累了大家。”她知道这事儿姥姥姥爷迟早都会知道,但切不可以从她的口中出来。不过似乎直至他们二老死,都不曾晓得他们的乖孙儿别囚禁在后山之中。就连她……前世也不曾注意到安侯府家的二少爷失踪不见。 苏暮卿不自觉回首望了眼郁郁葱葱的树木,谁也不会想到这里头囚禁着一个不曾疯癫的疯子。 安如弘瞥见她的视线轻蹙了下眉头,却依旧温柔:“傻孩子,大家都是一家人。” 苏暮卿不置可否,收回视线,踏上抄手游廊。她垂眸缓步而行,幽幽地向着清平郡主的院子而去,而安如弘紧随其后。 厅堂中的陌生人已然不在,安国侯安静地抿着茶,悠闲地翻着一本泛黄的书籍,好不惬意! 苏暮卿愣愣地呆在门槛外望着厅堂里静谧的气氛,脑海中升起一个念头,她是不是不该来打扰他们?可除却他们,她还能够找到谁?晋王他们?终归更像是与魔鬼交易。 安国侯觉察到有人盯着他,抬眸之时,便是瞧见苏暮卿站在门外一动不动,而身后还跟着安如弘,他和蔼地冲着他们笑笑:“傻丫头,愣着作甚,还不快进来?” 苏暮卿嘴角微动,扬起浅浅的微笑,略有娇嗔道:“暮卿见姥爷正看着书,便是考虑着该不该进来打扰姥爷呢。”说着,欢快地跨过门槛,径直地向着安国侯走去。 极近之时,安国侯方才注意到苏暮卿的眼圈泛着红丝,再扫了眼后头的安如弘,眸光变得有些严厉:“暮卿,与姥爷说说是不是你大表哥欺负你了?” 苏暮卿轻愣,低低地窃笑了下:“姥爷,那暮卿若是说大表哥欺负我,你会怎么帮暮卿呢?”说着俏皮地向着安如弘眨了眨眼。 安如弘随之一愣,这是他第一次瞧见自家表妹会有如此可爱的一面,以前不是清高便是淡漠,这一次变化真大。 安国侯朗朗一笑,这丫头的性子还真变了,不过有趣多了:“你想怎么帮,就怎么帮。” 不及苏暮卿开口,安如弘浅笑语:“祖父,你这就不公平。我怎舍得欺负这么乖巧的表妹。” “谅你也不敢。”安国侯笑语,“怎么,今日你们一起来这儿?” 苏暮卿垂首羞涩道:“迷路了,大表哥过来请安就顺着把我捎来了。” 安国侯眉头微动,眸中掠过一丝疑惑,稍闪即逝。笑呵呵道:“该不是因这而哭鼻子?” “才不是。”苏暮卿反驳道,“是大表哥欺负我,害得我眼睛让眼光扎得生疼。姥爷,后山的环境真美。” 她说这番话的时候,偷偷地瞄了眼安如弘,他似乎极其的坦然,好像全然不怕安国侯也去逛后山,而后发现安如方……这样的他,可是与说让她不许告诉姥姥姥爷关于二表哥之事的态度全然不一样。莫不是在试探她?抑或是想借着她将事儿说了出去,毕竟二嫂子并不想让二老知道。 顿时,苏暮卿觉得有必要好好思量下安如弘这人物。 安国侯笑笑:“那的确是个好地方,你姥爷我几年前还能登到山顶,近几年能走个一半就不错了。咱家暮卿莫不是到了山顶?” 苏暮卿自豪地回道:“当然呢,暮卿可是大将军和巾帼英雄的女儿,要是连山都登不了岂不是丢爹爹娘亲的脸?” 这时,清平郡主爽朗的声音传来:“咱家暮卿果然是厉害。如弘,你爹难怪找不到你,原来你在我这儿。” 闻言,安如弘恭敬地向他们二老告退,离开之时,目光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苏暮卿。 苏暮卿却故作不知,错开视线,小跑着来到清平郡主的身侧,代替着丫头们的位置搀扶着她进屋,口中却是抱怨道:“姥姥,你都一把年纪,怎还喜欢四处乱逛呢,小心伤了身子。” 听闻,清平郡主愉悦地笑出声:“老头子,这丫头比我们凉儿要有心。”随后摆手对着立在屋里的丫头道,“你们且下去,我们祖孙要好好的说说话。” 顷刻间,空旷的厅堂里就剩下了苏暮卿三人。 “随我进屋里来。” 苏暮卿搀扶着清平郡主跟随在安国侯的身后,入了垂帘,绕过内堂,便是到了寝居之地。屋里点着淡淡的香薰,有凝神静心的功效,也能够催人入眠。 这时,二老沧桑的面容不似外边那般轻松,原来,他们也是愁绪满怀。 苏暮卿静静地站在屋中央,等候着他们二老开口。 却不想,安国侯道的第一句话是:“暮卿,你就不打算和姥姥姥爷说说事儿?” 苏暮卿一怔,清澈的眸子里缭绕起不解的情怀,迟疑片刻道:“姥爷,不知你所指的是什么?” 清平郡主叹了口气,道:“你丫头就跟你娘亲怎一样,受了委屈就不肯说呢。一个人守着多累。” 苏暮卿心头一酸,摇摇头:“姥姥姥爷,暮卿没事儿,没有让人欺负了去,有好些人关心着暮卿,祖母婶娘她们对我都很好。” 清平郡主眸色微冷,暗呸一声,厉色道:“关心你?怕是图的就是你的身份。苏老太是什么人,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晓?算计来算计去,绝不会因为你是她嫡孙女而格外好,倘若你一旦做出对苏府不好的事儿,怕是会想着法子毁了你。” 苏暮卿暗惊,她是猜得祖母最看重的是苏府的名声,但明明是那么慈眉善目的祖母怎会做毁她的事儿呢?是不是姥姥弄错了? 清平郡主察觉到她的疑惑,又道:“你姥姥人老心不老,这人还是能看透,你不信也罢,但防着点莫让人害了。老头子,把东西给暮卿。” ------------ 第四十二章 窝儿里反 万花园里很安静,静得让人发慌,让人心神不安。苏暮卿看似惬意地躺在大树下的卧榻上纳凉休憩。 忽而,苏暮卿猛地睁开眸子,清亮的眸子里晕染起一丝冷意,不寒而栗。她缓缓地站起身子,走进屋子里,周身泛起的寒意让人无法靠近,婢女们皆是怛然失色,不由得齐齐望向表小姐的贴身丫头绿儿与紫儿。 紫儿二人对视一眼,紧跟着进了屋子。 苏暮卿背对着她们,冷冷道:“把门阖上。” 二人照做后,安静地跟着苏暮卿进了寝居室,瞧着她面色阴郁而又冷漠,紫儿担忧地询问道:“小姐,可是做噩梦了?” 苏暮卿侧头对上紫儿关切的视线,眼眸中的冷意渐渐敛去,低淡的嗓音细听之下含着厉色:“紫儿,我待你如何?” 紫儿眼眸中闪过诧异,却也是点点头诚恳道:“小姐待奴婢是极好的,从不会委屈了奴婢,更不会欺负了奴婢。” 苏暮卿面无表情地凝视着紫儿的容颜,静听着她说得话,待得她说完,明眸中掠过一道寒意,微微勾起的唇角挂着一抹嘲讽的笑容:“紫儿,这般说来,我待你是不薄的。然我倒是要问问你是怎么对待我的?” 紫儿愕然:“小姐……奴婢从未对你有过异心。” 苏暮卿敛起笑容,平静地开了口:“紫儿,你是个聪明人,该是明白我话中的意思,如果你一直认为对我没有异心,那就出去吧。” 紫儿愣住,眉眼间皆是惊愕,她还欲说些话,却想到自家小姐是固执的人,认定的事儿,在没有释然之前断然不会多听一句。她看了眼身侧还处在云里雾里的绿儿,道:“照顾好小姐。” 屋门轻启,又阖上。 当门阖上之时,苏暮卿眸色微动,她侧首望了眼门外虚幻的身形,但愿紫儿能够明白。 绿儿回过神,不明所以道:“小姐,你为什么……紫儿她……”她向着紧闭的屋门望去,小姐平日里最倚重的就是紫儿,而且紫儿明显是比自己更为厉害,做事也更为谨慎,可眼下却是让她离开,况乎紫儿并没有做什么。 苏暮卿淡然地睨了绿儿一眼:“你不需要管那么多,之前怎样,现在依旧怎样。包括你和紫儿的关系。” 绿儿收回视线,鼓着嘴低低地应了声:“哦。” 苏暮卿瞧着她样子,怎么是一脸的委屈,好似自己欺负了她一样:“你也出去吧。我想歇息下。” 片刻后,屋子里就剩得苏暮卿一人,她坐在梳妆镜前,望着镜中模糊的自己,低声喃语:“娘,我这般做可是对?”她保护不了自己,更保护不了别人,只能尽自己最大的能力。 在不曾踏上这片地的时候,她曾私以为这儿没有算计,殊不知她还是想错了,防人之心不可无,她终归有时候还是忘了这一点,好在姥姥点拨了下。 只是,苏暮卿有所不明白,姥爷为何将如此重要的信物交给她,而不是安家的任何一个人?她一个人出事远比安家一大家子的任意一个出事来得机率小。 她念头转过千百回,终是以为不能收了它,那是属于安家的东西。 苏暮卿只领了绿儿一个丫头前去找安国侯,她不用思考一天,现在足以给答案,却不想在抄手游廊中遇着安如方的妻子洪氏。 洪氏不似最初见着苏暮卿时那般拘礼,一双动人的凤眸中带着一抹敌意。 苏暮卿不以为然,她自是猜得洪氏为何这般看她,想来这府上到处都是各方的人,今早自己那么不避嫌地对着安国侯说爬后山的事儿,洪氏又怎会不晓得? 她浅浅一笑:“见过二表嫂。” 洪氏微瞪了她一眼,压低着声音冷冷道:“别把他想得太简单。” 苏暮卿依旧笑如春风,在擦身而过之时道:“彼此彼此。”若是想得太简单,她又怎舍得在这儿将紫儿踢开呢?她这般做,只不过是想警告他,不要做有得没得。她早已不是前世那个以为会有人平白无故对她好的苏暮卿。 所以,她也不愿意收下安国侯赠送的信物。她——宁愿和晋王做交易。不过这一趟来安侯府也不算白费,至少还让她看到了另外的东西。 洪氏闻得她声音之时,身子微怔,随即露出一释然的笑容。 安国侯并未在厅堂里,清平郡主也不曾在,闻丫头道,他们二老正于里屋休憩着。闻这,苏暮卿才意识到自己来得太早,于是便在厅堂里等候着。 桌上搁着一本泛黄的书籍,想来是清晨安国侯所读之书,苏暮卿命绿儿将其取来,她轻捧于手中,小心翼翼地翻着,生怕动作一大,就将这书给撕坏。 这是本野史。 野史中记载的是是非非,让人无法较真,却也将许许多多的阴暗暴露在视线之中,当然不乏也有趣味之事。 苏暮卿不得不感叹业朝皇帝的开明,历史上有许多皇朝皆是禁止看这些野史,免得人心惶惶。她专心致志地看着里头所讲述的事儿,朝堂中的明争暗斗,臣与臣之间的厮杀,家与家的斗争。不出意外,便是有人覆灭,有人崛起,有人为人歌颂,有人遗臭万年。 但这些终不过是两个字,人性。三界者:贪嗔痴是。三毒者:贪嗔痴也。人逃不出这些。 苏暮卿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故事中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同时也明白她自己其实也不过是这里头的一角,她不是佛,她是人,想要活着就是逃不出贪嗔痴。 这时,帘子掀起,绿儿轻轻地推了推苏暮卿的身子:“小姐,老侯爷出来了。” 苏暮卿醒神,搁下书籍向着安国侯揖礼:“暮卿给姥爷请安。” 安国侯瞄了眼桌上的书籍,淡淡道:“进来说话。” 苏暮卿示意绿儿在外边等着她,而她则是随着安国侯进了里屋。 屋子里有些暗,窗户似乎关得严严实实,屋中还缭绕着不浓不淡的檀香味,苏暮卿望着他们二老,平静地说道:“姥姥,姥爷,暮卿不能收了你们的东西。” 安国侯神色微动,沉声道:“为什么?” 苏暮卿道:“姥爷,那是用来保安侯府的东西,暮卿若是拿走了,安侯府若是出了事儿,该是如何是好?况乎,暮卿身上也有保命符……” 清平郡主打断她的话,语重心长道:“孩子,这只是姥姥姥爷的一份心,你且收着好,多一份保命符,多一个平安啊。况乎,谁晓得你这孩子是不是像你娘亲那样唬我们两个。” 苏暮卿无奈地笑笑,心下却是一阵暖意,她对娘亲的记忆似乎又多了一份:“姥姥,暮卿怎会唬你呢,皇上在封我为安乐郡主的时候,又赐给我一把匕首。据说是皇上以前从不离身,且还是是先皇赠送于他的。” 话音刚落,清平郡主与安国侯相视一眼,这的确是个保命符,但同时也是把双刃匕首啊。一旦不妥当,那可是势必会人头落地啊。 “孩子,如此你更是要拿走姥爷给你的东西,免得到时候你把匕首弄丢。”清平郡主极其不放心地说道。 安国侯也跟着道:“暮卿,你刚才也瞧着外边的书籍,这里头的是是非非可是极其复杂。我们安府也一样,你姥爷我虽不说人性邪恶,却也知道这上上下下的人都在为自己谋划着。你这两番来我们里屋,外头的人定然是猜着我们将什么东西赠送了你,你要是不拿走什么,怕是要得不偿失。” 苏暮卿轻愣,甚是没想到安国侯会是与她说这么一番话,她轻咬了下嘴唇,摇摇头:“姥姥,姥爷,暮卿绝不能拿。”她隐约觉得安侯府会有一场大麻烦,而这极有可能还牵系着她爹娘之死……她不知道自己以后会不会无情,但愿她无情之后,这东西还能保得安侯府一方血脉。 “暮卿,你……唉!”安国侯重重地叹了口气,这孩子还真是和凉儿一个样啊,“罢了,你若是不肯收也无妨。待姥爷书信一封,若是他日有危险之时,带着它去找定海侯。” 昏暗的屋子里,清平郡主点燃灯火,拿着烛台搁放在桌子上,而后提研研墨,安国侯则是奋笔疾书。 苏暮卿借着他们忙碌之时,偷闲地打量着屋子,屋中家具很是陈旧,仿佛是经历了世间沧桑,但不难看出姥姥姥爷是极其勤俭的人。而桌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倘若只瞧得这地方,该是以为自己身处书房之中。 最后,苏暮卿收回视线,停留在两位鬓发银白的老人身上,却不禁想到了红袖添香一词。 挑灯夜读,佳人相伴,灯如红豆,一缕暗香,若有若无,流淌浮动,中人欲醉。迷离之中,阅尽多少繁华沧桑,又化作缕缕青烟。 半响,安国侯搁下手中的毛笔,轻吹了下纸张上的墨迹,待得墨迹干却,他将信件塞入清平郡主递上来的牡丹刺绣的香囊之中,将其交于苏暮卿。 “暮卿,好好保管着,姥姥姥爷年纪大了,不中用了,你且自己留意着点。不是每个人都会对你无偿的好。我们也一样,不过是看在你是凉儿仅有的女儿份上而已。” 苏暮卿轻颔首,心头流淌着一阵阵暖意:“谢谢姥姥姥爷。这屋里很闷,你们年纪大了,该是让这屋子通通风,而且莫要经常的点熏香,虽能催人入眠却是极为伤身。” ------------ 第四十三章 怀璧有罪 第三日,苏暮卿早早地向安国侯夫妇请安后,带着绿儿又一次来到后山脚下,她仰首望着看似为枝枝叶叶遮盖的阶梯,不由轻笑出声。 绿儿一脸不解地侧看着她,道:“小姐,你在笑什么?” 苏暮卿高深莫测地冲她一笑,却是一言不发。她微提着裙摆拾级而上,心中默念着台阶之数,当她登顶时,不多不少,恰好是九百的数。如此,难怪两丫头走得趴下,就连她双腿也是轻微的颤抖。 安如弘淡淡的声音传来:“表妹,真早。不过,少了个人。” 苏暮卿望着坐在亭子里儒雅的男子,温婉地笑笑:“大表哥,不是更早吗?还是大表哥喜欢每日来这儿小坐一会儿,风雨不歇?” 安如弘笑笑:“哪里,也就天气不错的时候上来溜达溜达。这上头儿环境好,想来表妹也是喜欢上了,要不然怎会上来?” 苏暮卿轻颔首,平静地开口道:“这是自然,如此佳境如若不好好刻在脑海中,当是失策至极,不过今日暮卿是来找二表哥。” 安如弘神色微变,声音之中却是让人听不出任何的情绪,平静如斯:“嗯,那可是见过了?如方还是猜错了,我们的表妹不是没心肝的丫头。” 苏暮卿对上他的视线,摇摇头:“没有。不晓得怎么进去,故而来这儿碰碰运气。” 闻言,安如弘轻笑出声,温柔又暧昧地道了一句:“可否认为表妹不能没有我?” 苏暮卿面色一变,双眸闪烁起复杂的神色,稍即化为虚无,只留得一片清明。她勾唇而笑:“当然不能没有大表哥,不然我怎去见二表哥最后一面。” 她两世为人,如此言语又怎能听不出里边的意思。如果寻常女子,有如此贵气的表哥,怕就要顺藤而上。而她不会,论身份,论地位,她不差他,哪怕是她没有前世的记忆,她也不会选他,睿王的身份更高贵。 安如弘身子微顿,反问道:“最后一面?” “是呢。最后一面。明日这个时候,我该是在路上。”苏暮卿笑着说道。 清脆的声音在安如弘听来似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去,不由问道:“这儿不好吗?” 苏暮卿摇头道:“好。只不过大表哥应该听过一句话,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狗窝。”说着,她俏皮地一笑,“不要告诉姥姥姥爷哦,不然要骂我是和娘亲一样没心肝的丫头了。” 安如弘正欲说话,就为苏暮卿打断,只听得她略有撒娇之气道:“大表哥,快些带我去见二表哥嘛,我过会还得上街给祖母叔婶等人买些这儿特有的物品回去。要是大中午的出去,太热容易中暑。” 她都这么说了,安如弘也不好多说什么,站起身子出了凉亭,温柔道:“随我来。” 苏暮卿感激地微微一笑,欢愉地跟在他的身后,心中默数着所走的阶梯,一,二,三…… “能见如方,就那么的兴奋?”安如弘没发现自己这话说得泛起了酸味。 苏暮卿却是听出来了,心下一阵别扭,顿下脚步,灿烂一笑:“当然,无论见你们谁,我都很开心。大表哥,你难道没发现暮卿与你说话时也都很开心吗?”其实,甜言蜜语她也会的,只要对自己有好处,能够解脱尴尬的境地,她也不会吝啬几句话。 安如弘道:“是呢。” 二人沉默地继续往下走去,苏暮卿接着心中的数,从上数下,三百十五级之时,安如弘跨过了护栏,她也跟着进去。 这一次,苏暮卿脸色平静许多,不似昨日般小心翼翼,偶尔还能够听到安如方的声音,时而凄厉,时而低声,如泣如诉,若是连贯着些,怕是可以谱写成一首曲子,她下意识地竟暗暗地借着高低之音哼了几句,似乎挺有韵味,但很快发现同样的句子却是与昨日听到大不相同。 苏暮卿趴在窗户前,望着里头席地而坐的安如方,嘴角微动:“二表哥,我来看你了。” 安如方身子微动,仰首回望着她的视线,柔柔地笑笑。 苏暮卿再次确定他是清醒的,只是他是被人故意囚禁,还是其它,她不得而知。但有一点,她相信无论是怎样,和这事有关的人,或许是希望他说得这些容易引来杀祸的话不为其他人听见而已,但又下不了手让他永远地闭上嘴,才将其囚在这隐蔽的地方。 “二表哥,明日我就要回长安城了,你要保重,不该说的话不要再说,暮卿都懂。”苏暮卿缓缓地说道,双眼的视线却不曾从他的身上离开,只见安如方幽幽地站起身子,口中又一次低低地唱出“不要杀姑母……” 幽远的声音仿佛是来自古老的远方,如不是这么一句话,该是多么令人回味。 苏暮卿满眼疑惑地看着他,她不明白他为何会改成唱,是不是在向人传达某个意思,与曲子有关?她一时间觉得脑袋有些发疼。 安如方好似看出她的疑惑,身子微微一侧,伸手指着身后的墙壁。 苏暮卿顺着他的手指方向望去,只见晨光透过缝隙照在对边的墙壁上,而那一处恰好用——饭粒拼成一行字:“小心,卖国求荣。林,陈,苏,王……” 苏暮卿大惊失色,眸子里满满的都是震惊。只是,她无法理解的是后边的是姓还是什么,如果是姓,是在与她说这些人卖国求荣,还是…… 一直安静地站在不远处的安如弘远远地望着她能够如此趴着一动不动这么久,不是滋味,不由催促道:“表妹,若是再逗留,怕是上街要热了。” 安如方面色微变,警惕地向着苏暮卿的身后张望了眼,并未在其身边瞧见其余人,松了口气,快速地走到墙壁前,伸手将上边的饭粒拂下。 苏暮卿一览无余,在其转身之时,她淡淡言道:“二表哥,你一定要好起来。”说着,便是没了声音,口型却是依旧在动,我让人来救你。 而得到的回应却是安如方摇头拒绝,她以为他没有看到,又道了一次,依旧摇头。 如此,苏暮卿也是无可奈何,道:“二表哥,再见。” 言毕,苏暮卿转身离去,凝重的面色在抬眸之时敛去:“大表哥,谢谢。” 苏暮卿只领着四个禁卫上街,两丫头都留在了万花园,她随意地挑选了些物品交由侍卫提着,便是走入了一家酒楼。 厢内,连她只五人。 苏暮卿扫了他们一眼,整个人散发着不言自威的气势。 良久,她淡淡地道了声:“坐。” 四人相视一眼,恭敬地在她对面坐了下来,但明显有些拘礼,坐如针毡。 苏暮卿瞧着他们变幻无穷的神色,勾起嘴角划出一道邪气的笑容:“怎么,本郡主让你们坐,你们坐得这么不舒服?” 四人连连摇头,心下却是惊得很,他们可从没有瞧见过安乐郡主如此邪气的模样,坐得越发不安,但面上还得硬生生地扯出一个享受的表情。 苏暮卿很满意地笑笑,悠悠道:“依旧还是那句话,我不管你们是谁的人,皇上的也好,晋王的也罢。但既然是以保护我和协助我的身份来,那么就该听我的话。如果有不满,回去告诉你们主子,当然可以让你们主子改变下主意,改成监视我。不过事实上应该就是如此吧?只不过用保护来得更冠冕堂皇一点。” 四人听着她的话,不时地点头和摇头,这口上是一个字也不敢多说,毕竟主子更偏心谁,他们心里还是清楚的很。同时,他们也明白任务要来了。 忽而,苏暮卿伸出手指在茶水中蘸了蘸,在桌子上缓缓地比划道:安侯府后山,阶梯585,左拐入林,木屋救人。 “明白了不?”苏暮卿抬首望了他们一眼,见他们齐齐点头,衣袖拂过茶杯,茶杯倾翻,水肆意流淌了一桌,掩盖了那些字迹。 “许成功不许失败。”她严厉地开口道。 四人再次齐齐点头,但是解永浩却是开了口:“郡主,那人怎么处理?” 听闻,苏暮卿蹙起眉头,方才明白安如方为何不让她救他,救了他,后山少了人,那些人便是知道极有可能是她让人带走,会给她极大的麻烦。而且救了他,不知该放到哪儿才能不为人发现。 细细思量下,苏暮卿压低着声音道:“解永浩,你现在就去联系沐容尘,把刚才我与你们说得事儿丢给他。同时让他把那人护起来。” 解永浩回道:“万一他不同意呢?” 苏暮卿嘴角微挑:“他会同意的,而且疯子只会给他们带来好处,他怎会不同意呢?快去快回。一个时辰。” 苏暮卿望着解永浩消失在窗前,淡淡一笑,卖国求荣这样的事儿,她无心理会,她只想报仇而已。这事儿还是丢个安如方自己去和别人说,皇上也好,晋王也无所谓。但不该是睿王,所以他找错人了,而她则好心地替他将路掰正下,毕竟这里头还牵扯了苏家人。 苏府的未来,不是她的因,因是怀璧有罪。 ------------ 第四十四章 迟迟吾行 一夜风和雨,绕得满院残香。恹恹睡起迟,方忆今是归期。 大门之外,长辈齐在。 唯有大表哥夫妇与二表哥之妻洪氏不在,想来该是去后山斗嘴了,也许彼此都在疑惑着是谁把安如方给弄出去,当然斗嘴之时很快便会明白不是对方。 苏暮卿恭敬地向他们辞行,各个道是不舍,但几分真与假,彼此皆是明白,而她也只需客气客气。毕竟这一趟行走,让她也明白安侯府是不能靠了,只能偶尔借借名声。然总得来说,也算不枉此行。 清平郡主还在不断地唠叨着,想她隔三岔五地来安侯府小住一段,抑或时不时地给他们书写信件。 苏暮卿皆是应承了下来,拂了老人家的心意,终归是不妥的。 众人本想着让她与安如弘夫妇辞了行再走,怎想等了半来个时辰,都不见人影。 苏暮卿倒也有耐心,静静地等候在一边,默数着时光的流逝。一来她还真想与安如弘夫妇以及洪氏好好告别;二来就是想看看他们的脸色会是如何的丰富多彩。因为她从来不怀疑沐容尘会将事情搞砸,救个人且让人心甘情愿地与他走,向来都是他的看家本领。 良久,安国侯反倒开始催促:“罢了,暮卿你还是上路的,也不是以后不能见着,不差这么几句离别话。倒是耽搁了行程,宿夜麻烦。” 清平郡主推搡了下安国侯,抱怨道:“你老头子怎么说话的。暮卿,要不留下,等着你表哥表嫂回来后,道别后再走也不迟,毕竟你还没见到你二表哥。”她可是巴不得这孩子不要离开,留在自己身边,才安心啊。 清平郡主走到苏暮卿的面前,拉起她的手之时,将一团东西塞进其手心中。 苏暮卿暗暗握住,面色却是为难地纠结着,终是摇摇头:“姥姥,暮卿隔些日子再来看你,至于没能跟表哥表嫂道别,还望您能代替暮卿转达。” 闻言,清平郡主不舍地点点头,慈爱地道:“路上小心着点,你们几个照顾好郡主。” 苏暮卿轻颔首,在两丫头的搀扶下上了马车,车帘放下,她便是与外边的世界相隔。透过轻薄的帘子,她平静地望着两张慈爱的脸庞,勾起唇角微微一笑。 马车行驶离开之时,她还听到清平郡主的抱怨声:“苏老太也真是,只给了暮卿这些日子,算计得真够紧。” 苏暮卿侧身挑开帘子探出头,关切地喊道:“姥姥姥爷,你们也要保重,莫要累着。” 车辆行驶的有些缓慢,仿佛是在等待什么人。不用多想,定是沐容尘与解永浩说了什么。苏暮卿也由着去,舒展开手心中的纸团,只见上边写着:防着点二房家。 苏暮卿心头不由一暖,撕碎纸张抛却于车外。 马车轻摇轻晃,催人发困,苏暮卿索性闭了眼休憩。 昨夜,她枕着风雨,一夜无眠。满脑皆是前尘往事,许多人许多事与今世这双眼相看皆不一样,她不由苦笑,前世她被欺骗的好惨。 忽而,一道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哒哒之声越来越近,犹在耳旁响起。 苏暮卿猛地睁开双眸,厉色的目光让身旁的紫儿绿儿皆是一怔,她们不只一次瞧见自家小姐这般惊醒,却又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紫儿关切地开口道:“小姐……” 苏暮卿抬眸扫了眼紫儿,当下打断她的话:“有人追来了。” 话音刚落,车外传来解永浩平静的声音:“郡主,是安大公子。” “停车。” 马车悠然停下时,安如弘也追着赶到,他扫了眼眼前的这些人,眸中微闪过诧异之色,稍闪即逝。 只闻得他温柔地开口道:“表妹走得好急,都不等我们道别。” 苏暮卿让紫儿挑起帘子,浅笑道:“大表哥,你冤枉我了,我可是在安府大门之外等候许久,直到姥爷催促。你想,该是等了多久?也不知道大表哥和表嫂去了哪儿,故而只能一切让姥姥转达。况乎,我走得也不急,要不然大表哥怎追得上?” 安如弘眸色微闪,道:“表妹该是知道我在哪儿。” 苏暮卿笑语:“大表哥真是风雨不歇。不过,大表哥也该是知道我今日要离开该是没有时间去爬山,所以才赶着昨日就和二表哥告别。”他不好意思开口的事儿,她帮着他开口。 安如弘眉头微蹙,面色凝重了起来,声音很是沉重:“表妹,如方不见了。” 苏暮卿自是看出他眼眸中的怀疑,她故作惊讶:“大表哥,二表哥他……” 安如弘对上她的视线,有些看不出真与假,眸色微动,道:“表妹,你确定不是你……” 苏暮卿身子微怔,愣愣地望着他的面容,动了动嘴唇,却是一言不发,双眸渐渐地暗了下来。 安如弘轻愣,难道他猜错了?可除了安府的那几个人外,也就只有她知道如方在后山。 “表妹,我……你……”他一时间变得语无伦次,不知该如何解释。 苏暮卿抿了抿嘴,幽幽道:“我知道大表哥怀疑我的原因,想来除了你们,就只有我知道。现在二表哥不见了,你们第一个想到我也是情有可原。可是,我真得什么都没做。虽然,我也有想过要将二表哥放出来,但我……没有那个能力。” 安如弘望着车内的人儿,帘子的阴影恰投射在苏暮卿的容颜上,一时间让他有些看不清她的神色,恍惚而又不真实:“表妹,真不是你,那么他们呢?” 苏暮卿面色略有难堪,双眸中隐隐地起了怒火,心下却是庆幸着昨日解永浩的提醒,她冷冷地回道:“他们自是我的人,我若不开口,他们怎会知道二表哥在后山林子里,如此谈何救人。况乎,大表哥难道在追来之前没有询问过安管家,这些人昨夜可是有出去。” 安如弘听出其声色中的怒意,动了动嘴,终究是不提了这事,只道:“表妹,听闻你与晋王的人走得很近,他们也来了这儿。你以后是睿王的人,这般终归是不妥。” 如此,苏暮卿脸色彻底冷了下来,一双如水般清澈的眸子,泛起冰雪般的冷意,几乎能冻彻心扉。睿王,她誓死不嫁。 她冷漠地回道:“那又如何?皇上派来保护我的人,我为何不用?莫不是坐等为人害死,既然派得是晋王的人,我收了又怎样?” 安如弘的心猛地一颤,如此冰冷锐利的视线让他有些无法想象是从温柔的表妹眼里传来,她真得不一样了,有些话也无须再多言。 “表妹,保重。若是有事儿,就托人捎信来。” 苏暮卿恢复平静,双眸平波无痕,淡淡道:“好。如果找到二表哥,还望大表哥能够来信告诉我……” 话音未落,一阵带着揶揄之声的笑意远远地传来,打断了她的话:“这该算是十八里长街相送?郡主有此兄长真是可喜可贺。” 苏暮卿抬眼望去,淡淡道:“沐公子来得真巧啊。” 沐容尘领着二十来个侍卫悠哉悠哉地向着马车而来,明媚的神色中尽是笑意:“不巧,我们本就是在此恭候郡主回京,不想郡主行程太慢,便是赶来一瞧。原来是与安大少爷惜别离。安公子,幸会了。” 安如弘抱拳揖礼:“沐公子,久违了。”抬眸之时,扫了眼其身后“浩浩荡荡”的二十来人。 沐容尘顺着他的视线回首望了眼身后的人,笑语:“莫不是有安公子熟悉的人?” 安如弘双眉一蹙,笑言:“不,想着有如此多的人护送表妹回京,我想安府姑且不用操心着回程的路有多危险。” 沐容尘风雅地调转马头,笑容媚尽天下人:“那么,就此别过。郡主,我们启程了。” 不容苏暮卿多言,车轮便是滚滚而行,落花和泥辗做尘。 在苏府。苏晚卿多日不曾踏出蔷薇院,整日埋首于琴棋书画女红之活上。颇是不耐烦,好几次想将手中的物品给掷了,每每这时,李氏便是投来一记严厉的目光。 这会儿,苏晚卿终将手中的画笔给扔了,黑色的墨迹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度,滴落在李氏的胸襟上。 李氏搁下手中的账本,严肃地开口道:“就这么沉不住气?”李氏知道自家女儿心浮气躁,日日让她这般为之,也算为难了她。可她的心性若是不好好磨磨,迟早是要吃亏。 苏晚卿抱怨道:“娘,这些我都会,为何还让我日日学之,我不是暮卿,我也不要做暮卿,这有何用!”说话间,一把将桌上的物品全部扫落在地上。 李氏严词厉色道:“就你这性子想和暮卿比,想比她走得高,想将她踩下去?为娘也只能送你两个字,做梦。” 苏晚卿愣住,没有吭声。心中却是异常的憋屈,为何她上头要有个暮卿,没了她,自己飞上枝头的日子还会远吗? 李氏瞧着她不说话,以为是有所明白,声音放宽道:“晚卿,为娘不是要你成为暮卿,只是想磨磨你的性子,凡事都急不得。就算没有暮卿,也还会有别人。你以为没了她,你就能够高枕无忧?嫁了人也一样,十年媳妇熬成婆。没个好心性,没个忍耐,万事寸步难行。” 苏晚卿眸色一暗,垂下了脑袋,弯腰拾掇起地上的物品。 ------------ 第四十五章 惊弓之鸟 回时,一路风平浪静。 苏暮卿却隐隐地有所不安,总觉得有一抹不祥的气息缭绕在她的周围,仿佛有一场灾难就要袭来——这感觉曾在为睿王派人追杀她前出现过。 苏暮卿不由绷紧神经,离开苏府这些日子,难保苏晚卿等人不会蠢蠢欲动地设下陷阱等着她回来往里头跳。她全身戒备地下了马车,面色不似往日平静。 沐容尘瞥见她神色异常,微笑着提醒道:“你确定要凶神恶煞地进苏府?搞不好他人还以为你冤鬼上身。” 苏暮卿身子一僵,她是冤鬼,她回来的目的就是索取他们的命,她侧首,视线冰冷如雪,直勾勾地望着沐容尘:“谢谢。” 沐容尘眸中掠过疑惑,如此冻彻心扉,如此锐利的视线,该是经历了怎样的沧桑巨变?他只记得她不过是遭遇父母惨死,遭堂妹陷害,仅此而已。转而,他暗暗嘲笑了番自己,亲眼看着父母惨死,本就是巨变。她如此,也是情有可原。 “有事让他们联系我,告辞。” 苏暮卿望着飞马卷起的尘埃,目光变得深邃而幽远,直直望着沐容尘消失在视线里。 良久,苏暮卿敛起面上的情绪,恢复如常,平静似水。她命紫儿敲开了苏府大门,依旧还是之前的那位老看门子,他苍老的容颜上总挂着慈祥的笑容。 “二小姐,辛苦了。” 慈爱而不失恭敬的话语不禁让苏暮卿有一种找到归家的感觉,她冲着他温柔一笑,领着丫头和侍卫回了落松院。 穿过庭院,绕过游廊,安静得几乎能够听到枯叶落地的声音。 苏暮卿警觉地扫视着周围的情况,偶有婢女和家丁三三两两地走过,似乎还是和以前一样,但她却意外的觉得苏府中有事儿要发生,而且是冲着她来。 苏暮卿加快步子走回到落松院里,院子里分外的干净,几乎是不见一片枯叶,枯萎的夏花,烈日晒干的花藤皆是让人除了去,泥土翻新,上头还填上了沙石。秋,似乎在不经意间到来。 她小驻片刻,待得察觉不出丝毫异样,方才进了屋子。 屋子里,还是她离开时的模样,一层不变,唯有的变化是窗台桌凳上有一层薄薄的灰土。见此,苏暮卿的神经微微放宽,她私以为苏晚卿等人还没有蠢到自己不在期间,在屋子里动手脚。要不然可真就要坐实苏府有人蛇蝎心肠,名声一落千丈。 紫儿开口言道:“小姐,奴婢给你去打些水来,净下身子。”绿儿已然拿起擦布细细地擦拭着屋里的尘埃。 苏暮卿轻颔首,这一路颠簸,身上粘着的尘埃怕是都能抵一件衣裳,是该好好净净,也当是消去些旅途的疲惫。 绿儿停下手中的动作,抬首望向苏暮卿,疑惑地询问道:“小姐,你和紫儿……”这些日子来,自从安府那次谈话后,她们间的关系似乎就不一样了,好似有什么东西隔阂着。她不晓得紫儿做了什么事儿,让小姐如此冷淡。但她以为紫儿不会对小姐做什么不好的事,一时间想得脑袋有些疼。 苏暮卿睨了她一眼,淡淡道:“过些日子,你自会明白。你只需做好分内的事,其余不用操心。平日怎与她相处,现在也该是如何。” 绿儿迟疑地应了声:“哦。”之后,便是卖力的整理着屋子。 约莫片刻,紫儿与李氏派来的丫头提着冷热水进来,她们仔细地伺候着苏暮卿入水,本欲替她清洗,却为她打发了出去,让她们在屏风外伺候着。 苏暮卿整个人沉浸在温暖的水中,为水气氤氲的双眸望着屋上的横梁,不由有些恍惚,好似整间屋子在缓缓的摇晃,向左向右……那感觉就像她第一次坐船的时候望着船梁的感觉,很是不舒服。 她闭上了双眸,想要将这不舒服的感觉从身体里驱除,温暖的水如同一个温暖的怀抱,驱逐着由心散发着寒冷,却不想在不禁意间沉睡了去。 忽而,苏暮卿猛地睁开双眸,迸射出冰冷刺骨的寒意,手一抬,快速地扣住抓在肩膀上的手,使劲地捏住,声音极其地寒冷:“谁?” 紫儿浑身一震,双眉因手腕中传来的痛楚而紧紧蹙起,急急道:“小姐,是奴婢。”目光中却有所疑惑,小姐几乎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姑娘,这手上的劲道怎会如此厉害。殊不知苏暮卿曾在湘竹苑中学了好些天的医学知识,对于身体上的脉门皆是学习的很。 熟悉的声音让苏暮卿蹙起眉头,冷淡地回道:“我不是让你在外边候着吗?”手上的力道却是松了许多。 手上的痛楚有所缓解,紫儿恭敬地解释道:“小姐,你用了半来个时辰了,而且没有丝毫动静,奴婢怕你在凉水中睡着,便是进来瞧瞧。唤了你几声,见没有动静,方才想要将你推醒。” 闻言,苏暮卿不禁身子打了个寒颤,水果然凉得很。她怎可以如此大意的睡着呢?院子里虽有侍卫在,但难保李氏的丫头不会在她身上动手脚,好在进来的是紫儿。 苏暮卿暗暗地舒了口气,松开手。从浴桶中站起来,一阵暖意袭来,水真得凉得够彻底,她接过紫儿递上来的浴巾之时,瞥见其手腕上红红的一圈,淡淡道:“小屉里有碎银,去买些膏药来敷下。” 紫儿微微一愣,摇摇头:“不碍事,过些会儿就好。” 如此,苏暮卿也不多说什么,收拾妥当自己后,便道:“随我去清心居。” 清心居,药味依旧缭绕在空气里,渗透到枝枝叶叶之中。一片落叶悠悠晃晃地从枝头飘落下来,苏暮卿不禁悲从中来。 秋到了,祖母也将要老去了。 苏暮卿缓步向着上方而去,屋门轻掩,熏香夹杂着药味从缝隙中扑鼻而来,木鱼声低沉而又平静地伴随着老夫人的轻喃传入耳中。她收回欲推门的手,透过缝隙望着老夫人的背影。 苍老的背影这时候望去有些清心寡欲之感,如此的祖母,似乎与姥姥说得有说差别。 “二小姐。”王妈妈疑惑地声音从身后传来,“你怎么不进去?” 屋里的声音嘎然而止。 苏暮卿眸身子一顿,悠然地转过身子,发现王妈妈身后还站在苏晨卿,双眸掠过一丝疑惑,稍纵即逝。她平静地开口道:“祖母正在诵经,我进去打扰怕是不妥。况乎,我来这儿也无其他事儿,只不过是向祖母请安顺便汇报下这些日子的事儿,以免祖母担心。” 话音刚落,屋中传来老夫人淡然的声音:“都进来。” 苏暮卿推门而入,老夫人已然从团蒲上颤颤悠悠地站起来,拄着拐杖慢慢地走向卧榻上。她本欲上前帮忙,却发现苏晨卿比她快了一步。而且老夫人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浓浓的慈爱,而这份慈爱不再是关乎她,而是给了苏晨卿。 苏暮卿抬起的手落了空,略有尴尬地收回手,心中掀起一阵波涛,但面上却是静眸无波。她淡淡地开口道:“祖母,这些日子来,身子可是还好?” 老夫人枕着牡丹绣花枕头,侧身望着低眉顺眼的苏暮卿,淡语:“还是老样子。” 若是之前,老夫人定是还会询问她在外边可是有受苦;清平郡主对她可是还好。而眼下却是惜字如金,绝不多说一个字。苏暮卿微微抬首,视线在老夫人身上划过,停留在一边的苏晨卿身上。 多日不见,苏晨卿身上似乎去了些怯懦,本就长得美丽的容颜似乎因为她性子的转变而越发的楚楚动人。这样的她,还真让人舍不得挪开视线。 老夫人察觉到苏暮卿的视线,并不多做解释。 苏暮卿自是晓得老夫人也在看她,也明白其是不会与自己说这些事儿,因为本就没那个必要。她收回视线,平静地将之前的事儿一一汇报了与老夫人,自然连带着她遭到人围杀的事儿,她也没有漏掉。 苏暮卿以为老夫人多少会有点反应。 然,老夫人依旧一脸平静,只淡淡地回道:“以后还是莫要去了。” 苏暮卿还欲说话,却闻得老夫人道:“暮卿,这一路奔波,也该是累了,回去歇着便是。” 这明显是逐客令,苏暮卿怎会听不出,她恭敬地点点头,离开之时睨了眼苏晨卿,恰与其视线相遇。那一双眸子里含着连她也看不懂的复杂神色。 苏暮卿神色微滞,心中却是清明了些许。苏晨卿果然绝非一般人物。她移开视线,退出了屋子,将门轻轻地带上。 片刻,王妈妈恭敬地开口道:“老夫人,二小姐走了。” 老夫人疲惫地闭了闭双眸,干枯的手轻轻地揉着太阳穴,面色有些凝重:“晨卿,那事儿就交于你去办了。” 苏晨卿垂眸轻颔首:“晨卿明白。可是,暮卿她……” 老夫人长叹一口气,干涸的双眼里闪烁着精明:“如此,于她并没有多大的坏处,也算是一举两得之事。” ------------ 第四十六章 风雨欲来 外边的风似乎有些大,临窗而立的苏暮卿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双手环抱起双臂,似乎有些凉。 紫儿担忧道:“小姐,天气开始转凉,莫要着凉了,让奴婢将窗户关上。” 苏暮卿瞥了她一眼,轻颔首。她侧身让紫儿将窗户阖上,双脚却并未挪动一分。 才不过半来个月,老夫人就不再似以往那般对她,只单单因为她将晚卿所做的事情闹大影响了苏府的名声吗? 如若真是这样,老夫人偏向晨卿也是情有可原,毕竟这些年来晨卿掩藏的可是极其的好,绝不会说人一个好字,更不会说人不好,总是一副怯懦沉默寡言的样子,可就是这件伪装的外衣让其平安地度过苏府的每一天,更为自己谋求了一个好夫婿。 然而,若然真是这样,为何晨卿会露出那样复杂的神色,老夫人对她好,让她很为难吗? 苏暮卿看不透老夫人的用意,也猜不到晨卿的想法,但她总觉得老夫人与晨卿之间并不像是表面那般情深友好,更似达成了某种协议。 而且,苏暮卿还发现苏府竟奇迹般的平静。照理,以李氏和张姨娘的性子该是争锋相对,即使明着没有,暗着也该是有些动静,但她竟然瞧不出丝毫苗头,仿佛之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就连刘妈妈那根墙头草似乎也还过得游刃有余,两边的人竟都没有拿她开刀,这简直是出乎她的意料。 苏暮卿很快便明白这事儿让人压了下来。她不由冷哼了声,没想到他们的手段这么好,让晋王也不得不卖他们一个面子,想着极有可能是老夫人出面找了晋王,怕还借着他爹的名声才让这事儿不再延伸下去。而李氏和张姨娘也不是傻子,既然歇了,她们要是闹着,反倒不是了。 苏暮卿心下感慨,姥姥说得还是对的,老夫人眼中真得只有苏府的名声。孙女什么的都只是靠边站,自己之前所得的疼爱,该也不过是爹爹的原因,毕竟爹爹可是给苏府长了极大的脸。 苏暮卿瞄了眼紫儿,幽幽道:“我不在府上的这些日子里,府上有何动静?” 紫儿面上一喜,道:“回小姐的话,闻李护卫所言,道是这些日子苏府还算平静。但在小姐离苏府的第二日,老夫人出了趟苏府,据说是去了睿王府。再者三小姐不曾从蔷薇居离开半步,每日皆是能够听到有琴声从蔷薇居传出。”道是至从安府那一次话后,自家小姐都不曾与她说过多的话,这会子主动说起,让她分外的激动。 闻言,苏暮卿嘴角沁出一丝嘲笑,老夫人竟是去拜访睿王,看来想要将她踢出苏府是急不可耐啊,可她偏生不嫁于睿王,而且这座是由爹爹而得的府邸她会一并夺回来,绝不便宜了那些狼心狗肺的人。 但随之苏暮卿黛眉紧紧蹙起,晚卿什么时候能有如此耐性,寸步不离蔷薇居,还真有些难以置信。 晚卿的嫉妒与欲望是极其的强烈,以往每每瞧见她与老夫人走得亲近之时,眼底皆是不甘,似有恨不得把她从老夫人的身边拽开,由其代替她呆在那个位置。而现在老夫人与晨卿关系如此好,晚卿却没有丁点动静,不得不让人怀疑其是不是在酝酿着什么阴谋诡计,抑或说这本就是她们诡计之一,让看似好控制的晨卿挤了她的位置。 苏暮卿淡淡地问道:“可知,她为什么不出蔷薇居?” “我知道。”这时,绿儿插话了进来,她兴致勃勃地说道,“是苏二夫人看管着,听送饭的丫头说,她去送饭之时,时不时能够听到三小姐抱怨声,偶尔还会来个秋风扫落叶,但近来几日却是安静许多。” 苏暮卿听着绿儿的比喻,暗暗一笑。这才像是晚卿的作风,但她还是觉得奇怪。 因为以晚卿的脾性,不该是这么听李氏的话,现在自己回来了,晚卿该是到她面前显摆下,暗暗告诫她任由她怎么动作,其都不会有事。然什么都没有发生。 苏暮卿眉头依旧紧紧地蹙起,能让晚卿越来越安静,除非是李氏允诺了其什么好处,而这好处极有可能与她有关。 想着,不安渐渐地从心底升了起来,向着四肢百骸蔓延,缠绕着她每一寸肌肤…… 夜色下的蔷薇居,枯萎的花朵耷拉在绿叶之上,摇摇颤颤地摆动着,似乎要跌落枝头。 屋里头不时地传来物品落地的声音,时而清脆,时而沉闷,为这阴霾的天气带来一丝别样的气息。 “娘,为什么要将我锁在屋里,你瞧瞧就连晨卿都得了祖母的宠。而我呢,什么都没有,祖母看我就像看个透明人。你不是说,祖母身上有于苏家极其重要的东西吗?为什么不让我去接近祖母,要在屋里学习个老什子耐心。”苏晚卿恼火地对着李氏咆哮着,怨愤的眸子里含着浓浓的不甘,“现在晨卿都越了暮卿的位置,祖母一走,到头来我们会什么都拿不到。” 一阵秋风扫过,枯萎的花瓣飘落,缱绻翩飞,空中打了几个滚,平静地落在地上。 李氏拧着眉头,严厉地凝视着苏晚卿为欲望充斥的双眸,道:“谁告诉你这些的?”说话间,她扫了眼垂首站在墙边的菲儿,狠厉的神色让菲儿不寒而栗。 苏晚卿冷笑了声:“你甭管我是怎么知道。娘,我才是你女儿。” 李氏冷冷道:“你也晓得自己是我女儿。那你以为我做得这些是为了谁?跟你说了多少次,莫要急躁。一直来,老夫人最看重的是谁?你莫不是真以为她不过离开苏府半来个月,老夫人就对她没了点滴感情?” 苏晚卿轻愣,怔怔地望着李氏半响,道:“是暮卿。可之前的事儿为她闹大,苏府名声已然有所累,老夫人怎还会偏心她?” 李氏冷哼了声,老夫人是个怎样的人,这么多年来,她还会不清楚?纵使她忍耐这么久,丝毫不敢有所差池地孝敬她老人家,可却还是为其所防着。 老夫人很忌讳有人毁了苏家名声。晚卿所为的事儿也算是得失皆有,只不过是损人一千自损八百,让老夫人对暮卿的情感下滑,那么那东西落到暮卿的手中可能性极小。所以说是偏心暮卿,未必全是,但定还是会保全暮卿,毕竟暮卿还算是个郡主,且为睿王的未婚妻。 只是老夫人这招棋有所让人琢磨不透,她怎找了晨卿,晓轩那孩子远比晨卿来得机灵。 李氏蹙着眉头,双唇紧紧地抿着,似乎是在思量着老夫人的用意。 苏晚卿见李氏面色凝重,欲言又止。垂着脑袋思量着该是如何让老夫人彻底对暮卿失去情意,同时又能彻底地毁了暮卿。至于晨卿,也不过是得了老夫人那么一点好处,一个没有身份没有父母的人能够走得多远? 半响,李氏淡淡道:“近些日子,继续在屋子里呆着,哪儿都不准去。” 苏晚卿疑惑地问道:“为什么?” 李氏瞪了她一眼:“你没发现你之前所为的事儿让你爹爹和老夫人动用关系勉强压了下来。现在暮卿那丫头回来了,见着事情不像她预期的发展,会善罢甘休?好不容易带逮着个机会能够将计就计,将你彻底拉下水,还明着挑拨起我和张姨娘的关系,如此好计策失败,换做是你,会甘心吗?你一出去,保不准她想着法子将你往死里头整。” 苏暮卿一滞,呆呆地注视着李氏片刻,才道:“那我总不能一直不出去吧?” 李氏凝视着她的目光,语重心长道:“如果想要睿王妃这个位置,你就乖乖地听娘的话,不要踏出蔷薇居半步。” 闻言,苏晚卿迟疑地点点头,道:“娘,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方法?” 李氏微微勾起唇角,一道让人不寒而栗的笑容在嘴角绽放,替自家女儿除却暮卿的事儿她早已着手,迟迟不动手,不过是想要瞧瞧经过之前的事儿后,老夫人对暮卿的态度如何。眼下瞅来,无论老夫人摆的是什么目的,不出意外定是能够让暮卿永远地消失在苏府。 苏晚卿瞥见李氏的笑容时,身子一阵轻颤。眉眼间却是闪烁着笑容,道:“娘,暮卿是不是很快就要消失在我们眼前?” 李氏微颔首,嘴角诡异的笑容越来越浓。 忽而,苏暮卿猛地从床上惊坐起,连连喘着粗气,她一手压着自己的胸口,一边下床倒了杯水压惊,可不安丝毫不曾散去,反而越聚越浓,让握着茶杯的手都抑制不住地颤抖。 “啪嗒。”茶杯从手中脱落,跌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听到动静,睡在外间的紫儿与绿儿睁着惺忪的双眼,急急地走进来,将屋子里的灯点亮,望见站在桌边不停颤抖的苏暮卿,担心地问道:“小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苏暮卿双手撑在桌子上,努力地控制着身体的抖动,想要将不安平息下去,这——不安的感觉终于彻底出现。 “小姐!” 苏暮卿竭尽全力张开口,压抑的声音从苍白的嘴唇中溢出:“我……没事。” 而如噩梦般的记忆却再次如潮水般的席卷而来,历历在目。它们缠绕着不安奔腾在脑海中不断地告诉着她,不可继续不动声色。 苏暮卿疲惫地勾起唇角,轻笑。她们的那只毒手伸向她了…… ------------ 第四十七章 图穷匕现 翌日,风和日丽。落松院静得仿佛没有一丝生灵的气息。 苏暮卿贪睡懒起迟,慵懒开口唤人:“绿儿,紫儿……”孰料,唤了几声,都不见得有人进来。 苏暮卿微微蹙起眉头,这两丫头莫不是昨夜为她所累,都睡死了?她随意地取了件衣裳披在身上,羁着鞋子走到外间,向着两张床铺瞄了眼,打理的整整齐齐,毫无人影。 这倒是奇了,两丫头竟都不再屋子里,难不成她们以为她要睡个昏天暗地才起床,故而这么放心得扔她一人在里屋? 苏暮卿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欲回身到里屋却闻得开门之声,侧首望去,见得进来之人是李氏安放在这儿的丫头青萝。 苏暮卿黛眉皱起,清澈的眸子里掠过一抹不悦,淡淡道:“怎么是你?我那两丫头呢?” 青萝也是一滞,没想着二小姐已经醒了。但随之恢复神色,平静且不失恭敬地回道:“紫儿为夫人唤走,绿儿则是让老夫人唤走。” 闻言,苏暮卿的眉头怎都舒展不开来,她们大清早得将她的两丫头唤走,是不是做得有些奇怪?莫不是瞅着她贪睡,才唤走这两丫头,图方便? “你且进来,为我梳洗番。” 青萝轻应了声,阖上了屋门。 苏暮卿锁着眉头坐于梳妆镜前,静静地看着镜子里的人,气色不佳,神色间缭绕着许许多多的愁绪。 有些事儿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她轻轻地叹了口气。 青萝在落松院的时间也算有些久,孰知苏暮卿的性情,无事闷坐,不是愁眉,就是长叹。便也不多问,自顾地从妆奁中取着簪子为其盘发。 青萝抬手时。苏暮卿恰在菱花镜看到一抹冷光,心下划过一丝疑窦,不由微微偏了偏头,向其衣袖望去,这不看不打紧,一看吓一跳,其袖子里竟然藏着一把锋利的尖刀。 苏暮卿暗惊,若是此刻是在外头,青萝衣袖中藏着把锐器也情有可原;然现下是在府里头,而且还是在她的落松院里。 苏暮卿顿时确定。青萝怕是冲着她来,可她不曾亏待过青萝。 想及此,苏暮卿不得不感叹青萝等得好时机。恰赶上两丫头不在的时候。只是,她会那么容易让其得逞吗? “青萝,不必弄得那么繁琐,简单些就好。”苏暮卿反手摁住欲插钿朵的纤纤细手。 青萝面色微变,点点头。随之道:“二小姐,奴婢为你去打些净脸水。” 苏暮卿转过身子,依旧坐于凳子上,却是与青萝面对面。她浅笑着道:“不急。青萝,你来我院子里也有些许光景了。” 青萝不解其意,垂首而立。轻点头,右手却是动了动。 苏暮卿故作随意地扫了眼她的右手,平静道:“那你可是觉得这落松院如何?” 青萝一愣。回答的倒也实在:“于奴婢而言,在哪个地儿都是伺候着主子,即便是主子换了,奴婢还是奴婢,所以奴婢以为这在哪儿都是一样。” 苏暮卿摇摇头。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地笑容:“不,有些地方就不一样。可是知道窑子这种地方?只要身得个好身姿,便是能从奴婢一跃成主子。” 青萝一惊,神色变幻无穷,直直地望着苏暮卿含着笑意的容颜。 苏暮卿缓缓道:“怎么,我说得不对吗?莫不是青萝还有其它的见解?” 淡淡的笑容,清明的眸子,落在青萝眼里却是觉得不寒而栗,她缩了缩手,似乎在犹豫着什么。摇摇头道:“没有。但窑子并非是个好地方。” 苏暮卿轻颔首,优雅地舒展开一个笑容:“我也如此以为。但对于些个不老实本分的人来说那儿也是个好去处,至少能够留个性命,你说是不是?” 青萝身子轻颤了下,袖子中的尖刀滑落下来,碰到她的手心,冰凉的触感让她一怔,却也反应极快地捏住了尖刀,小心翼翼地将其塞回到衣袖之中。 苏暮卿将青萝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心中一阵嘲讽,派个没胆量的人来杀她,这是不是也太小看她了?而且青萝明显还是在犹豫踟躇中,且还有些胆小。现下她不过随意说了几句话,便是唬得其战战兢兢。 然,很快苏暮卿意识到该不会是如此简单,这里边定还有着其它的事儿。 “青萝,你脸色似乎不怎么好,还是下去歇着为好。” 青萝踟躇着点点头,缓缓地退去,纤细的手指紧紧地抓着衣袖。 在其转身出屋的刹那,苏暮卿幽幽言道:“以后不要带不必要的东西来这儿,不然事情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跨出门槛的双脚一虚,青萝险些摔倒,幸得及时地扶住门柩。袖子中的尖刀瞬间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鸣声。 青萝身子一僵,缓缓的转过头,对上苏暮卿似笑非笑的笑容,顿觉有一股寒气从脚底向着四肢百骸漫去。 “二小姐,我……”青萝欲言又止,随后快速地捡起尖刀向着自己的胸口刺去,却在这刹那,李汉林及时地打落了她手中的尖刀。 青萝身子一软,整个人瘫坐在地上,垂眸无言。 苏暮卿迈着小步缓缓地移至门口,出现的还算及时,要不然可就要污了她这块清静之地。她俯视着地上的青萝,淡淡地开口道:“我都放你一条路了,怎么还想不开?如果真是如此,你的命就交给我,以备我不时之需。” 青萝猛地抬起头,望见苏暮卿双眸依旧平波无痕,让人瞧不出丝毫情绪,她又垂下了头。 若是以前跟着这样的主子,她也心甘情愿。可眼下整个苏府都快落入到夫人的手中,纵使二小姐再有能力,却也只是个孩子,能折腾得起怎样的风浪? 况乎,过不了多久可能也要与老夫人相携离去。就算没有。她若跟了二小姐,夫人也绝不会放过她。倒不如现在遂了夫人的意,一切照着她说的办。如此,或许还能有条路。 苏暮卿看不到青萝的神色,但瞧着她的背脊缓缓地直挺起来,也有所了然,想来是做出了决定。她淡淡地开口道:“李护卫,将她送回到韩馨居,顺带将紫儿捎回来。若是婶娘问起话来,你就说郡主吩咐的。” 李汉林夹着青萝转身要走。却又为苏暮卿唤住,她跨出门槛,拾起地上的尖刀。微笑着走到他们的面前,道:“李护卫,你可是要抓紧了!” 苏暮卿望着青萝如花似玉的容颜,温柔地开口:“长得可比我家绿儿紫儿来得漂亮美丽,也难怪婶娘要将你踢到我这儿来。搁在自己身边还真是渗的慌。时刻要提防着你是不是会爬到叔父的床头上。” 青萝双眼中闪过惊恐,二小姐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若要还不明白可也真算是白活了那么久,她连连摇头,乞求道:“二小姐,不要。我不要……” 尖刀抵在青萝的脸颊上,一小点血珠渗了出来。 苏暮卿平静地望着青萝乞求的目光,摇摇头:“我是在救你。你若要是不相信也罢,女人都是一样的,都有羡慕与嫉妒。”说话间,尖刀已然在青萝的左脸上划出一条长长的血痕,红艳的鲜血一滴滴落在地上。有些则是顺着尖刀滑落到苏暮卿的手里。 “带走!”冰冷的声音从苏暮卿口中溢出。 苏暮卿垂眸望着占有鲜血的手掌,低低一笑。这笑声是来自她的心底。她不可以不动声色了。 当然,今日之事定不会就这么简单的结束,苏暮卿隐隐地觉着一切反倒都是按着她们铺好的路在往前走。 忽而,院子周边的一处灌木丛中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苏暮卿循声望去,却见一人猫腰快速离去。 苏暮卿欲跑着追去,却惊诧的发现她的院子寂静的可怕,平日多有人在的落松院此刻仿佛就只有她一人。 人呢,这儿的人都去哪儿了? 苏暮卿如同定住般的站在空寂的院子里,望着那消失的人影,似乎又是上次的绿衣人。只是,他为何会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的院子里,而且还躲过了李汉林的注意。 而且她以为论是躲人,这低矮的灌木丛并不适合,极为容易让人发现,可他似乎并不在乎这些,好像更希望她发现似的。这不,院子里一旦没有人,他就出现在她的面前。 约莫片刻,李汉林与紫儿一同回来,瞧着他们脸色并无异样。 苏暮卿扫了眼李汉林,淡淡道:“这里的人呢?” 李汉林面容上露出些许歉意,道:“卑职回来正欲和郡主说这事儿。皇上将这儿的人都抽走了,要等着些许日子才能回来,只留下卑职一人在此保护郡主。” 苏暮卿面上染起些许嘲讽之意:“竟然没把你也抽走。”抽得还真是时候,当真是要遂了她们的意。 闻言,李汉林尴尬地笑笑,不敢多言。 苏暮卿也不多言,只道:“去那边看看,看仔细些,不要漏了任何不该出现在那儿的东西。” 李汉林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只不过是一片低矮的灌木丛,难不成有什么不对劲吗?但他也只将疑惑放在心中,顺从地向灌木丛走去…… 韩馨居,二等房里,青梅小心翼翼地替着青萝包扎着面容上的伤口,专注的眼神里却是带着些许笑意。 待得完事后,青梅压低着声音道:“可是按着夫人说得办事?” 青萝点点头,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面颊,道:“嗯。都是按着夫人说得所为,二小姐的反应也几乎是和夫人猜测的一样。” 青梅面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接下来没你的事了,你且好好留在屋子里歇息。”说罢,她便出了门,将这屋子上了锁。 ------------ 第四十八章 计中融计 李汉林出现在苏暮卿面前之时,手中多了一方丝帕,闻得他道:“郡主,卑职在那边只瞧着这么件东西。” 苏暮卿抬眸向他手中捏着的一方丝帕望去,月牙色丝帕上绣着几株青竹且为双面绣,针线很是工整扎实却又故意挑出些许丝线,弄得毛毛躁躁,乍看倒是有些立体。 这手法简直与绿儿如出一辙。 苏暮卿柳眉倏然蹙起,清澈的双眸升起变幻莫测的神色,她瞥了眼身侧的紫儿,在其眼里看到了相同的惊诧。 紫儿微点头:“是绿儿的丝帕。” 李汉林眸中也掠过一丝诧异,面色还有些许凝重,又道:“这帕子上边还熏染了一种香粉,若是放置鼻前,能够迅速地让人睡去,具有催眠作用。俗称:枕眠香。但量过大的话,则会让人昏迷不醒……” 苏暮卿打断他的话语,神色出现紧张,道:“这上头量是不是很大?” 李汉林点头又摇头,回道:“如若沾湿就这么放置鼻前倒不算什么。反之折叠起来成小方块,沾湿放于鼻前,怕是要长眠不醒。” 闻言,苏暮卿与紫儿二人面上皆是出现凝重的色彩,她们自是明了绿儿不会有这种香粉,但眼下在院子里出现这东西,绝非什么好事儿,她们不会傻着以为是有人好心的送来催眠药让她们睡得舒心。 屋子变得寂静无声。只有三道呼吸声起起伏伏。 突然,院子里传来一道急促的声音:“二小姐,二小姐……” 苏暮卿扫了眼李汉林,其迅速地将手帕塞入自己怀中。 出得屋门,苏暮卿眯着眸子打量着立于院子里满面焦急的妇女,在瞧得她出来后,脸上掠过一抹释怀的笑容。但随即又让焦虑掩盖。 苏暮卿淡淡地开口道:“你是哪院子的人?找我有何事?” 妇女急急地开口道:“二小姐,奴婢是在厨房干活。这急着找你,是为了绿儿姑娘的事。” 绿儿?苏暮卿眸中划过一丝疑惑,道:“不知你说的是何事?” 妇女焦急地回道:“二小姐,奴婢今早在后门取菜时,闻得送菜之人道,有三四个大夫急急地向着咱们苏府赶。当下心里觉得奇怪,咱们苏府也就老夫人的身体不怎么好,可也无须这么大的阵仗,而后稍稍打听了下。清心居的冬竹姑娘昨夜让人给害着了,至现在昏迷不醒。而有人说,昨夜绿儿姑娘偷偷地进了老夫人的寝居。” --奇@ 书#网¥q i & &s u& # w a n g &. c c-- 苏暮卿清澈的眸子里染起冰冷的寒意。她冷冷地开口道:“这么大的事儿,我怎么丁点都没有听到?莫不是你撒了谎骗我?” 妇女连连道:“二小姐,奴婢哪敢骗你,奴婢想要谢你还来不及。若不是三小姐托绿儿姑娘送奴婢那么多的银两,这儿媳妇也未必能够娶得回来。” 原来是厨房烧菜大娘丁氏。 苏暮卿微微敛去些许寒意。道:“我知道了,你且下去。” 待得丁氏离去,苏暮卿的脸色铁青,整个人散发着阴冷的气息,冰冷的声音从她的口中溢出:“这么大的事儿,你们出了这院子。就没有听到丁点儿动静吗?” 二人齐齐地低下头,他们当真是没有听到任何一丝消息关于这事儿,怕是有人故意瞒着不让二小姐知道。想来个先斩后奏。 苏暮卿睨了他们一眼,想着把气撒在他们身上是极不妥当的事,当下还是先去清心居瞧瞧绿儿怎样。这事儿极有可能是她们故意瞒着不让她知道,大清早地先将擅于察言观色的紫儿支开,而后又弄走绿儿。 只是。老夫人也该是个聪明的人,断然不能因为有人说而定了绿儿的罪。可眼下绿儿迟迟不归,怕是事情麻烦的很。 苏暮卿锁着眉头,冷着面孔在屋子里来回的走动着。 突然嘴角沁出一抹笑意,事情还不算太坏。 以绿儿的性子,对于没有做过的事儿,定不会屈打成招。这点,李氏她们该是看得很清楚。如此,她们定是会准备些许人证、物证。人证该是已经在清心居了。至于物证…… 苏暮卿不得不感谢那鬼鬼祟祟的小人,道:“李护卫,帕子上的药粉是否能够去除?” 李汉林点点头,取出帕子:“用水漂洗几次即可。” 苏暮卿顿时松了一口气,镇定自若道:“好,你立刻去将这帕子上洗干净,想来你也有内力,该是知道怎么做。紫儿,速度去绿儿的屋子找下可有可疑的药粉,找到后,立刻拿来给我。限你们一刻钟的时间。” 二人离去之后,苏暮卿立于门口,目光极为阴沉地注视着院门。 她才刚从安侯府回来,她们就迫不及待的出手,还真够厉害,算是挑得个好时间,知道这些侍卫当夜定是要回宫汇报情况。不过也太过巧合,皇上那儿又有事儿,看来她们这张网撒得可够大的,怕是连皇上都算计了进去。当然,不排除另外的可能。 然,就算只有她一人,也不能让绿儿出事,更不能让她们得逞。 约莫片刻,紫儿急匆匆地向着她走来,手中紧紧地握着一包东西,压低着声音道:“小姐,奴婢在绿儿的柜子里找到这个,有香味。奴婢为了防止有人闻出,在绿儿的衣柜里扔了颗去蟑螂香丸,好在屋子里还点着檀香。” 这时,李汉林也回来了,他将帕子交给苏暮卿,道:“郡主,上边没有枕眠香了,就连绣花上的针线,我也仔细地洗了。” 苏暮卿取过帕子,塞入袖子里,平静地开口道:“李护卫,可是紫儿手中的东西?” 李汉林眼里掠过震惊,道:“好多的量。” 苏暮卿冷冷地望着枕眠香,淡淡地对着李汉林道:“弯下腰来,照着我说的话去做。”她在他的耳边嘀咕了几句。 李汉林闻得她的声音,由惊变喜,心下不由暗暗佩服起苏暮卿的镇定。都这个时候还不忘回敬他人,他郑重地道:“卑职立刻去办,还望郡主等卑职小许时光。” 苏暮卿侧头瞥见其手心沾染了些许粉末,淡淡道:“紫儿,把你的手去洗洗。等着李护卫回来,随我一起去清心居。” “姐姐,你怎么还在这院子里闲逛,绿儿那丫头撞事儿了。”苏晚卿急匆匆地跑进院子,气喘吁吁地说道,“她好像伤了冬竹。祖母怕是会饶不了她。你还是快替她去求情,想来祖母是极为疼你的,该是会放了绿儿。” 苏暮卿敛起眸中的冷意。悠悠地走向苏晚卿,温柔道:“晚卿,我丫头出事,我怎么不知道,反倒是你比我先知?而且我不曾记错的话。晚卿你一直深居在屋里。” 苏晚卿疑惑划过眼眸,暮卿不是最是疼爱自己的两丫头吗?且怎对她的情况如此了解?不过眼下不是想这些事儿的时候,她急急道:“姐姐,你先别管这些了,绿儿丫头真得出事了。” 苏暮卿轻描淡写道:“我知道。这丫头平日里大大咧咧惯了,是该长点教训。省得尽是闯祸得罪人。妹妹,这秋日还挺晒,可要进屋坐坐?” 苏晚卿暗愣。这……暮卿她怎会知道?不,娘亲说了,这事儿她定是知其一不知其二,自己无需过于惊讶。 苏晚卿抬手拉住苏暮卿的衣袖欲拖着其离开落松院:“姐姐,这事儿没你想得那么轻松。听那些个大夫说。绿儿可还是犯罪了。” 苏暮卿淡漠地扫了眼被拉起的衣袖,淡淡道:“无所谓。吓吓她也好,想来我这个郡主的身份到时候去牢狱要个人也不算太难的事。但若是让我晓得是有人故意陷害绿儿,那一切就另当别论。” 说话间,她有意无意地扫了苏晚卿好几眼。 苏晚卿直觉得为她云淡风轻的眼神瞅得毛骨悚然,娘亲果然说对了,暮卿这人变了,邪得很。 “姐姐!”苏晚卿气呼呼地跺了跺脚,“绿儿可是你贴身丫头,你真舍得她去那个地方。以前大家都说你疼爱丫头,我看也不尽然。” 苏暮卿柔和地笑笑:“晚卿,你急什么?不过一个丫头而已。而且莫要去听别人说的,别人说的未必是真得。”说着不动声色地拂开苏晚卿拉着她衣袖的手。 忽而,一颗小石子滚落在苏暮卿的脚边,她微微偏头睨了眼,淡淡道:“罢了,看在皇帝不急太监急的份上,我去瞧瞧绿儿那丫头究竟是犯了什么事儿。紫儿,随我一起去清心居。” 清心居是在北苑,落松院是在西苑,算不得太远。 苏暮卿缓步走在小径上,雅致的面容上平平静静,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 然,她的心却是跳得分外的厉害。据紫儿所言,绿儿离开落松院怕是有两个半时辰了,这两个半时辰,可是任何事都会发生。她害怕自己去迟了,见到是冰冷的绿儿。可若然什么都不做,冒然的前去,怕是连自己也会牵着进去,到时怕更难说清楚。 “姐姐,你怎走得这么慢。”苏晚卿急急地催促道,“你真就不怕绿儿丫头出事?” 苏暮卿幽幽道:“怕什么?能出什么事儿,祖母又不会吃了绿儿,顶多是训话。不过,若是人多口杂的话……果然还是如晚卿所说,得走快些。” 苏暮卿加快脚步,朝着清心居而去。 往日安静的清心居,现下很是热闹,时不时地有说话之声传出,愤怒,怀疑,辩解……交织在一起,充斥着苏暮卿的耳朵。 王妈妈愤怒地骂道:“你个死丫头,嘴巴怎那么硬,都这么多人说看得你伤害了冬竹,还不承认。” “我没有。” 绿儿哽咽却倔强的声音传入苏暮卿的耳朵,她的心跟着一阵难受,大步地跨入厅堂,上前一把握住王妈妈欲落下的手,冷冷道:“打狗也得看主人。” ------------ 第四十九章 步步为营 苏暮卿一把甩开王妈妈的手,收敛起面上的冷意,直直地望着倚靠在床栏杆上的老夫人,温顺地开口道:“暮卿给祖母请安。” 老夫人轻颔首,疲倦沧桑的面容显得她为这事有心无力,欲说话却为苏暮卿抢了先。 苏暮卿扫了一圈屋中的人,慢悠悠道:“我丫头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怎就没个跑腿的丫头前来禀告,竟让晚卿亲自来与我说之。莫不是觉得落松院太远,还是不把我这位二小姐放在眼里?” 屋子里一时间没了声响,各个皆不吭声。李氏欲说话,却是让老夫人用眼神给制止了。 老夫人刚开口:“是我……”却是剧烈的咳嗽起来。 苏暮卿回转过身子,轻轻地拍着老夫人的胸口,垂首直视着老夫人的眸子,淡淡道:“祖母,若是累着,便是歇着的,莫得太过操心。” 老夫人回望着苏暮卿的视线,心下暗惊。这是怎样的眸子,清澈如水的眼里,尽是碰触不得寒意,还缭绕着些许恨意。 暮卿这孩子怎么了? 苏暮卿察觉到老夫人的诧异,勾起嘴角浅浅一笑,声音依旧平柔:“祖母,这事儿连累了冬竹,暮卿甚是过意不去。倘若真是绿儿这丫头为之,我定是会好好的惩罚她。反之,还望祖母莫要拦着。折腾了这么久,想来祖母也该是累了,这事儿就让暮卿与婶娘一起处理。”说着,又偏过头望向苏晨卿,“姐姐,祖母该是更喜欢你陪着她歇息。” 乖巧的模样,柔和的声音尽是不容拒绝的力量,这让老夫人这个在后宅中争了大半辈子的人也不由心惊。才短短几个月的时间,暮卿这孩子与老大夫妇还在世的样子截然相反。之前倒以为她是开了性子,没想着会是这般…… “咳咳……”想着,老夫人再一次剧烈地咳嗽起来,干枯的手紧抓着胸口。 苏暮卿又一次帮老夫人顺着气息,道:“祖母,你的确不能再操劳了,还是歇着的。” 老夫人眼中的诧异消散不去,她望着苏暮卿这张与老大酷似的容颜,心头一阵哀凉,微动下了嘴唇。却是道不出一句话。她以为最后会是老二媳妇逼着她放下仅有的权利,却不想是自己认为的乖孙女,双眼渐渐有些湿濡。 苏暮卿侧首望向李氏。乖顺地说道:“婶娘,祖母要歇着了,还望你能够把这些人叫出去,莫要吵着祖母。” 李氏早有此意,若不是老夫人一直阻拦着。这丫头早就不在这儿了。想着,她暗暗横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绿儿。 李氏一开口,这屋子里的人皆是退了出去,清静了许多。只留得三人。 苏暮卿服侍着老夫人躺进被窝里,替她掖好被子,幽幽道:“祖母。你的身体日复一日糟糕了,昨日与今日的差别就甚大,看来是身边养了狼心狗肺之人。” 苏暮卿顿了顿。又道:“暮卿谢过祖母,并没有伤了绿儿丫头。” 这事儿苏暮卿还是看得明白,祖母依旧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即便刚才不是她出手阻拦王妈妈,祖母也该是会开口制止。因为伤了绿儿一分,各自的关系就僵硬一分。故而在她问为何没人去禀告她时。祖母再次及时地阻止李氏开口,想来是猜测到或许是和李氏相关。但又不希望她和李氏起冲突…… “姐姐,好生照顾着祖母,免得日后落个不好的名声。” 院子里,丫头们三三两两地站在一起,紫儿柔声细语地安慰着满眼泪花的绿儿。李氏与苏晚卿立于一侧,冷眼瞅着绿儿。让苏暮卿觉得奇怪的是,王妈妈竟然没有跟着秋棠等人站一块儿,反而是立在李氏身后,这不得不让苏暮卿刮目相看。 苏暮卿视线定格在其中一个大夫身上,道:“冬竹情况怎样?” 大夫摇摇头:“怕是不行了。” 苏暮卿抿唇不语,默默地注视着绿儿良久,方道:“婶娘,祖母睡下了。这事儿就由你来定夺,不过暮卿可不希望看到有人故意栽赃陷害。” 李氏对着苏暮卿温柔的一笑,慈爱地开口道:“暮卿,你这说得什么话,婶娘定是不会冤枉了你的人。” 苏暮卿轻笑了声,好一个不会冤枉,想来是要让她心服口服地认定绿儿是害了人。她倒是要看看,她们手头上还有怎样的证据。 李氏敛起笑容,严肃地开口道:“绿儿,昨夜你为何闯到老夫人这儿来,是自己来,还是有人指使你?” 绿儿哽咽道:“我没有来过清心居,我昨夜一直都在落松院。二夫人,你可以问小姐和紫儿。昨半夜,小姐还做噩梦醒来着,我和紫儿都在一起。” 李氏又道:“那后来呢?” 绿儿再次言道:“后来小姐打发了我们出屋,我们便是在外间睡下了。”言语间虽带着哽咽,却也显得颇为不耐烦。毕竟一早上都这么被问着,而且她还是个啥都不知道,该当是多受罪。 李氏明显的蹙起眉头,但碍着暮卿的身份,又不好随意地说什么,只冷了声音:“可有人说瞧着你出了落松院,而清心居里也恰好有人瞧见你进了老夫人的房里。那你说说是怎么回事儿?” 苏暮卿嘴角沁出一丝冷笑,平静地开口道:“婶娘,暮卿有一事很好奇,你口中说的有人,不知是哪位人,抑或说是哪几位?莫不会是婶娘派给我的青萝,和现在站在你身后的王妈妈吧?” 李氏神色微变,却依旧和蔼地回道:“暮卿,你这说得什么话?”心下却是叹道好一张利嘴,晚卿若是与她相争,就完全处于下风。如此之人,若是和晨卿一样,那可省心的很,偏生……不除却当真是要碍了晚卿飞上枝头当凤凰的道路。 苏暮卿很是无辜的摇摇头:“婶娘,暮卿只是好奇着问问而已。谁让暮卿能够想到的也就这么两人。可是这两人?”说话间,她随意地扫了眼王妈妈的神色,一脸污秽之色。 李氏轻颔首:“正是这二人,不过据说秋棠在听闻叫声之时,也曾看到一个穿着绿色衣裳的女子逃离清心居。” “哦!”苏暮卿淡淡地应了声,道,“昨夜我家绿儿还真是才穿了绿色衣裳。不过话又说回来,你们不是看见人了,怎么王妈妈和秋棠二人还抓不住绿儿?而且青萝呢?怎么没得瞧着她?我可是让李护卫平安地护送回韩馨居了。” 绿儿一怔,没想着小姐会是这么说话。急急道:“小姐,绿儿没有离开过清心居,真得没有。你要相信奴婢……” 苏暮卿瞥了绿儿一眼,厉色道:“主子说话,你插什么嘴。” 绿儿还想说些什么,却是为紫儿暗暗地拉住,她向着绿儿摇摇头。示意别说话。毕竟自家小姐之前可是一直都在为其想着法子,这时候又怎会弃之? 李氏紧着眉头,平静地说道:“青萝她不小心划伤了脸,正在敷药。至于暮卿你说的为何她们抓不住那人,那就要问问王妈妈与秋棠了。” 秋棠是与冬竹、春兰、夏荷一样,皆是老夫人得力的助手。甚得老夫人的心。她目光毫不闪躲地对上暮卿投来的视线,平缓而述:“回二小姐的话,奴婢昨夜闻得王妈妈的叫声后。连连跑出屋子,却也只看到一抹绿色在院子门口飘过。即便是追上去,那人也该是早躲了起来。” 苏暮卿点点头,又对着王妈妈道:“王妈妈,你怎叫得那么迟。这人都跑走了才叫?” 王妈妈面色又是一沉,垂眸道:“回二小姐的话。奴婢是给惊着了,这辈子活得这么久,还没见着有人会拿帕子死死捂住冬竹的嘴。直到那人从窗户逃窜而出,奴婢才醒神过来。” 苏暮卿又道:“那你可是有看到那人是绿儿?” 王妈妈点头又摇头,最后道:“奴婢也没怎么看清楚,这屋子里都没点着灯,唯有借着月色瞧得那人与绿儿所穿的衣服一样且身形也是极为的相像。” 苏暮卿唇角微勾,意味深长地说道:“如此,你也是没有看到那人的正面?婶娘,这般断定那人就是绿儿的话,岂不是太冤枉人了?” 李氏淡淡地回道:“暮卿,你说得确是。单凭个背影的确难以说服众人,说是伤害冬竹的人就是绿儿。” 苏暮卿幽幽地开口道:“就算是绿儿,一块帕子能将人怎么遭?说不准是有人事后故意为之。” 清澈的眸子里含着让人琢磨不透的神色。此时,就连李氏都不知苏暮卿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 王妈妈连连撇清关系:“二小姐,你可不能冤枉奴婢啊。奴婢可什么都没有做,是那人帕子有问题。况且那时秋棠很快也进来了,她能够证明奴婢,不是奴婢害得冬竹。当是冬竹已经倒在地上了。” 苏暮卿鼓鼓嘴,不再多言。目光也从王妈妈的身上挪开,望向低低啜泣着的绿儿。这不会说话的丫头今儿个早上可真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李氏见着暮卿不说话,柔和地问道:“暮卿,可还有什么问题?若是没有的话,婶娘就继续问话了。” 苏暮卿摇摇头,心下却是琢磨着另外的事儿,她总觉得刚才苏晚卿急着要她来这儿有些许怪异,而且此刻苏晚卿的心思不像是在这儿。以她对苏晚卿的了解,这个时候,其该是全神贯注着这事儿的发展才是,除非……除非绿儿的事并不是重点,抑或说绿儿不过是个开端? 想到此,苏暮卿的心微微一冷,好生个连环计。或许这儿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李氏定是猜着她的多疑。 李氏面色凝重了一分,道:“若是单论衣裳颜色和身形,就说是绿儿害了冬竹,的确是有所偏颇。不过今早上有丫头于老夫人的窗前拾到一帕子,而这帕子上绣着青竹,那上头的绣功怕只此绿儿一人。” ------------ 第五十章 弄巧成拙 李氏这话一出口,焦灼的视线齐刷刷地落在绿儿丫头的身上,几乎是能够将她看成个窟窿。 绿儿平日再大大咧咧,这会儿也是全然明白李氏是要将昨夜的事儿坐实到她的头上,怕是半个月前弄丢的帕子是让人顺了去,要知这府中也就她的绣工是与旁人不一。如若她不是与小姐一道去了安侯府,没准儿这条小命早就扔在这儿。 绿儿惶恐得望向苏暮卿,如实说道:“二夫人,小姐,奴婢绣青竹的帕子早在半月就弄丢了,紫儿是知晓这事儿。” 紫儿轻颔首,虽知那手帕已经在小姐身上,但看小姐似乎还不愿意露出来,想来是在计较些什么,她也只能这般顺着绿儿,故作对一切全然不知。不然,让李氏这精明的人发现异样,反可能害了绿儿。 李氏微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们二人姐妹情深,打小一块儿长大,出了这样的事……暮卿,你看这事儿……毕竟绿儿是你丫头。” 苏暮卿站于一侧,如看戏般的望着她们几人,闻得李氏唤她,方才悠悠开口:“这事儿,还是得有些证据,既然婶娘说是有丫头捡着那帕子,就拿出来给大家看看的。省得到时有人窃窃私语,说是婶娘没得实在证据就落下我丫头的名声儿,而后再有三两个嚼舌根的人说这话儿是从落松院传出,那真就不好办了。” 李氏似乎正等着苏暮卿说这番话,嘴角微微上翘些许,稍即又如寻常一样,道:“青梅,去把帕子取来。” 苏暮卿微蹙起眉头,那鬼祟小子既然将帕子扔给了自己,定也会弄个帕子忽悠她们。不知会是谁的?论身形和绿儿差不多的人,眼下就有好几个。视线掠过苏晚卿,苏暮卿不禁觉得那鬼祟小子与自己怕是有相似的想法。 她抿了抿唇,道:“秋棠,春兰你们且与青梅一起去取帕子。” 李氏微蹙眉头,笑语:“暮卿,这不过是条帕子能有多重,还需要二人陪着?” 苏暮卿嘴角一弯,轻笑:“婶娘,倒不是帕子重。还不是以防万一,万一有人是墙头草两边倒,那可真就麻烦了。”说话间。她淡淡地扫了眼青梅。 李氏将其视线看在眼里,不由多看了眼青梅。 为这两道视线所瞧,青梅顿时觉得有一股寒气从脚底向着全身蔓延,直觉着这事儿脱离了二夫人李氏所能掌控的范围,而且自己也极有可能撞上霉运。她隐隐猜测着那帕子可能有所不妥当。如若现在撒个谎不去,万一真不是……那她真要遭殃了,可若然是去……权衡之下,青梅觉得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青梅的犹豫全然落在苏暮卿与李氏的眼里,二人心里各自绕起了弯弯。 众人目送着青梅三人离去,又异常期盼着她们拿着帕子回来。在这番等待中,各自心中皆有不一的猜测。 苏暮卿暗暗冷哼了声,府中看戏之人当是多。 片刻之后。众人瞧得青梅托着个盘子而来,上头整整齐齐地叠着一方月牙色丝帕,隐约地能够看到上边绣着红丝线,再看青梅的脸色,可谓是难看至极。 苏暮卿淡淡地开口道:“可是这帕子?莫得随意拿一帕子糊弄人。大夫。还望你去瞧瞧是否如王妈妈所言,可是这帕子捂得冬竹昏迷不醒。” 大夫望了望苏暮卿。又看向李氏。 李氏眼当然尖,自是瞧得那帕子为人换了,暗暗地剜了苏暮卿一眼,还真是小看了这丫头。她估摸着这帕子上也是沾染了枕眠香,若然暮卿是绝不可能让大夫查看。倘若她不同意,怕是要生事了。但若然同意,极有可能是自己身边的丫头遭暮卿算计了。罢了,不过是个丫头而已。况乎这也不过是出开场戏,她就不相信暮卿这丫头能够事事算准。 李氏对着大夫微点头。 得到允诺,大夫取过托盘中的帕子,叠得整整齐齐的帕子微湿,大夫也不敢就这么凑过去闻,只得展开之后,轻轻吸一下,而后手指刮了下绣着蔷薇花之处,有白色潮湿的粉末沾着。他细瞧几下,道:“回夫人,小姐的话,这帕子上的确是有枕眠香这东西。” 此话一出,四周响起窃窃私语之声,就连李氏的面色也是极为的难看,更何况一直默不作声的苏晚卿,只见她急急地翻着自己的袖子,捣腾了几下,都不见自己的帕子。 这…… 苏暮卿眼里闪过不思议,当真是与她猜得相似,真不晓得这鬼祟小子是何方人士,她故作难以相信地望着帕子:“这不是我家丫头的帕子,婶娘,暮卿若是没得看错,这帕子该是晚卿的,这……晚卿,你怎么可以如此为之?” 有些话身为丫头,不能说出来。但从一小姐口中出来,却是有着别番韵味。 在场的丫头妈妈们也都是在后宅中长得的人,经过许多的你争我斗,心下也多少有个明白,暗暗地对苏暮卿多看了两眼,尤以秋棠等人为甚。 此时,苏晚卿的面色颇为难看,急急道:“娘,我明明记得早晨起来之时,这帕子还在袖子里,怎得就没了?” 李氏侧首横了眼晚卿,心下却是气急的很,这孩子说话怎得都不看场合,要知道眼下她们可还是在老夫人的院子里,况乎这条丝帕算得上什么,随意说有人故意为之就是,可偏生这孩子还这么直白的说出自己的帕子不见。当真是气煞人。 李氏正欲说话,却又为苏暮卿打断:“婶娘,眼下也算是个水落石出,至少能够说明昨夜的人并非是我家丫头。想来,我也是可以领着她们回去了。” 苏晚卿备受委屈道:“姐姐,你怎么这么说话,我是被冤枉的,而且即便那真是我的帕子,也是有人顺走了,将这事儿推我头上。” 苏暮卿声音微微冷了下来:“晚卿,你是不是被冤枉的,我不知道。我只晓得有人是要栽赃我的丫头,你都说你的帕子可以为人顺走,那我丫头的帕子难道就不能,这么一大早上我丫头都在告诉你们,不是她所为,你们可有相信?还不是要见着证据,眼下证据有了。” 李氏面色虽不好看,眼下却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偏袒了自己的女儿,只能郑重地询问道:“晚卿,你确定早上帕子还在身上?” 苏晚卿连连点头。 王妈妈却是在这个时候插了话进来,道:“二夫人,这帕子该是让人掉了包,三小姐是被冤枉了。毕竟早上儿拾到帕子的丫头该是瞧清楚这花色,而且二夫人您和青梅,秋棠,还有奴婢皆是看到那帕子是绣着青竹。” 苏暮卿走到绿儿身边,睨了她一眼,道:“如此说来,婶娘,我丫头还是不能走了?” 李氏和蔼的笑笑:“暮卿,你且领着丫头回去。毕竟谁都可以将帕子顺走,这脏水儿大可随意泼。这事儿咱们也就不咋呼了,眼下还是想着法子让冬竹醒来最好,她该是看清了来人与帕子。” 苏暮卿轻颔首:“暮卿谢过婶娘,想着可能都是误会一场,也可能是有人故意挑拨关系,还望婶娘能够挑个时间与祖母说说。绿儿,紫儿,随我回去。” 才走两步,苏暮卿又顿下脚步,平静的声音中带着些许恼:“再哭下去这眼睛都跟核桃一样了,还不快擦擦。”说着,从袖子里抽出一块绣着青竹的丝帕,“也真是的,娘亲怎就挑了你个笨丫头。都不看好自己的东西,好在这帕子是与我的衣裳叠在一起,要不然你怎么为人害得都不知道。” 眼尖的人总归是有的,这不,秋棠平静地开了口:“看来我们真是冤枉了这丫头。绿儿丫头,我向你道生歉意,没得看仔细,就将你连累了。” 绿儿喜极而泣地摇摇头:“没事没事。秋棠姐也是因为冬竹姐出事才如此,情有可原。” 苏暮卿领着两丫头回到落松院,却在进院子之前,停下了脚步。她转过身子,平静地望着身后的两人,道:“今早上谁来唤你们的?” “秋棠(青梅)。” 苏暮卿微蹙起眉头,口中轻轻地喃着:秋棠,秋棠…… 然,待得她们三人进院子时,瞧得里边的情形,满眼皆是诧异,直勾勾地盯着正在忙碌的李汉林…… 这边不得寻常,那厢也来不得安宁。 李氏让丫头送苏晚卿回了蔷薇居后,自己便是回到了韩馨居,她冷眼瞅着青梅,道:“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儿?” 青梅轻愣了下,道:“三小姐怕是让人给诬陷了。” 李氏冷哼了声:“这我们都知道,我问你的是,这帕子早先是我命你放好,怎得就变成晚卿的帕子了?” 青梅直呼冤枉:“夫人,这……奴婢也知道,奴婢今日不是与你在一起,便是为青萝上药,都不曾与三小姐有所接触。” 李氏锁着眉头,心下满是疑惑,若说是暮卿让人调换了帕子,放在前些日子也是极有可能。可据连栋所言,落松院的侍卫于昨夜全为皇上抽走,而今日也就只有李护卫回来…… “替我把青萝叫来。” ------------ 第五十一章 野兽美女 落松院,四处都是断枝碎叶,灌木丛歪歪扭扭,有甚至露出了根,就连高耸的松树,上头也有一根手腕粗的折断,坠坠遇落。 整个院子就像是……鸡飞狗跳之后的场景。 苏暮卿整个面部不由得抽搐,她才离开不过一个时辰而已,怎落松院就变成这幅模样。 当然更大的惊讶并非如此,而是李汉林满头大汗地将一个男孩子压在地上。 苏暮卿再次扫了眼整个院子,视线定格在他们两人的衣裳之上,这么壮观的样子还只是他们两个人为之,要是人再多一点……岂不是就要将她的院子给掀了? 惊讶归惊讶,让李汉林躲在暗处不出来,虽没等来李氏的人,等来这么个小鬼也算是收获。 苏暮卿平静地望着男孩的背面,衣服是上好的锦缎,在苏府里,能够穿上如此衣衫之人且为这般大小的男孩也就那么几个。不外乎她的三个堂弟,至于他是谁,苏暮卿几乎都无须猜。 她赶紧地开口道:“李护卫,还不快松手,他是晓轩。” 苏晓轩的身子僵了下,在李护卫松手的刹那,他欲起身逃跑离开,却为苏暮卿眼疾手快地抓住了衣袖。 苏暮卿淡淡地开口道:“既然来了,也撞着了,那我们就好好聊聊。你们三在外边候着,若是有人来,就喊一声。”在瞧得李汉林衣服上撕开了一道口子,还沾染着些许泥土之时,她不由改了口,“不过,李护卫你还是去换身衣裳。” 紫儿二人显然没有想到出现在院子里的竟是四少爷。两人诧异了好些时光,直到苏暮卿唤她们,方才醒神。 紫儿道:“小姐。可是要给四少爷准备套干净的衣裳?” 苏暮卿瞥了眼苏晓轩,闻得他低低道:“不用。这样就好。” 苏暮卿拉着苏晓轩进了里屋,他倒也不再挣脱,乖顺地由着她摆弄,直到将他身上的树叶碎渣泥土掸尽,她才幽幽地开口:“早上的是你,上次的也是你?” 苏晓轩一动不动地站着,垂首一言不发。 苏暮卿平静的望着他,似水般清澈的眸子带着一抹关怀。 也许是因为前世他不曾伤害过她,反而因为她而丢了性命。不过这念头她很快就抛却。想来极有可能是苏晓轩发现了什么事儿,以致苏连栋一家想要置他于死地,最后生了一箭双雕之计。他和紫儿皆是没了性命。 苏暮卿见他一声不吭,温柔道:“不说是代表默认?谢谢。” 苏晓轩身子微动,抬首瞅了眼苏暮卿,又迅速地垂下。 苏暮卿抿了抿嘴唇,问出心中的疑惑:“为什么要帮我?你这般做若是让她们撞上了。可是想过会怎样?” 苏晓轩摇头又点头,但就是绝不再多说一个字,跟个闷葫芦一样。 苏暮卿暗叹一口气,又道:“既然知道,为什么还做?不怕丢了性命?像姐姐那般一声不吭不好吗?何须往我这儿掺和?” 苏晓轩微微抬首,清澈的眸子里映着苏暮卿纤瘦的身子。温柔的脸庞,他动了动嘴巴,吐出了三个字:“不一样。” “有何不一样?”苏暮卿情不自禁地反问。莫不是他也晓得她的情况,抑或他的情况与她无异。 苏晓轩张了张口:“我……” 话还未说出口,就见得紫儿掀了帘子进来,她低声道:“小姐,二夫人来了。” 苏晓轩赶紧地闭了口。身子一动,迅速地钻入到床底。 苏暮卿嘴角轻抽。心下不得不感叹他的动作灵敏,如此也难怪李汉林抓他那么累,想着苏晓轩该是练就一身逃窜的功夫。真像是……她随手拂过茶杯,杯子倾倒,滚翻在桌子上,茶水在桌子上肆意地流淌着,最后一滴滴地落在地上。 她从地上捡了些从晓轩身上掸落的树叶,扔在桌子上、镜台上、窗柩上…… 她淡淡地喃了一句:“像是一只野猫捣乱过。”面容上却是带着浅浅的笑容。 苏暮卿正欲掀起帘子,闻得极低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院子里还有不好的东西。” 她猛地转身,想要询问是什么之时,听得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便是噤了声。 苏暮卿整了整脸上的情绪,走出屋子,来到外边的厅堂,瞧着屋里站着浑身散发着亲和气息的李氏。 她莞尔一笑:“婶娘,找暮卿有事?还是绿儿的事儿还没有完?”心中却是想着晓轩说得话,会是什么东西?李氏究竟是在整些什么? 李氏温和地笑笑:“你这孩子,这事儿还惦记上心了。婶娘向你赔不是,都没有整清楚就冤枉了绿儿。好在这丫头也没有出什么事儿,要不然你这孩子是不是要记恨上婶娘了?” 苏暮卿乖顺地摇摇头:“那怎么会呢,丫头终归是丫头,暮卿就算是再疼爱她们,也抵不过婶娘你们疼爱暮卿。如此,暮卿又怎会真得记恨婶娘呢。那不知婶娘找暮卿是有何事?” 李氏望向乱糟糟的院子里,视线不时地在院子里瞅着,好似在搜寻什么,但好像是察觉到苏暮卿在看她,就偏过头对上苏暮卿的视线,答非所问:“你这儿出了什么事儿,婶娘进来时,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苏暮卿叹了口气,娇嗔着抱怨道:“还不是不知从哪儿来了只野猫,四处乱窜,李护卫为抓住它,就成了这番模样,更糟糕的是它还窜进我的屋子,弄得乱七八糟。” 李氏眸光微闪,将信将疑地望着苏暮卿:“那不知可有抓着?” 苏暮卿摇摇头,又道:“婶娘还没有告诉我,你找暮卿有什么事儿?” 李氏哀叹一声,声音柔和而不失伤心:“暮卿,婶娘不知青萝怎得罪你了,但无论怎样,你怎能将她的脸毁成那副样子,她好歹是个女孩子。” 苏暮卿柳眉微蹙,她不过是在青萝的脸上划了一刀而已,顶多留个疤痕,怎得这道伤到李氏的口中就那么严重了?但瞧着李氏的样子,似乎不像是有假,莫不是这里头又有人做了手脚? 她摇摇头,道:“婶娘,暮卿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李氏幽幽道:“你自己瞧瞧便知了。你们都进来吧。” 苏暮卿向着门口望去,进来的是青萝与青梅,当她瞧得青萝半张浮肿且伤口边缘已然开始腐烂的脸时,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如花似玉的美颜终是毁了,有人也称心了,只是她没想过要青萝如此惨,那双顾盼生辉的眸子,其中一只几乎是闭上了。 这…… 莫不是那把尖刀上淬了毒? 苏暮卿蹙着眉头,微眯着眸子冰冷的视线直直地打在青萝的脸上,冷声道:“青萝,我对你做了什么?” “在我脸上划了一刀。”青萝极为镇定地开口,说得甚是云淡风轻,仿佛真正毁容的并不是她。 望得久了,苏暮卿胸口泛起一阵酸,她赶紧地错开视线,道:“那为何会成这样?” 青萝平静地叙述道:“有人在尖刀上淬了毒。” “既然如此,你不该是去问给你尖刀的人吗?”苏暮卿平淡地反问道,她不懂李氏究竟是在玩什么把戏,但若是想把什么事儿都往她身上推,那她可没那么好说话,“还是说这尖刀是我的人给你?然后让你来刺杀我?” 屋子里好些个变了脸色,如此暗地里的把戏被弄到台面上,当真是刮人脸。 青萝摇头,眼眸中闪烁着淡淡的恨意:“不是,这尖刀是我自己的,我的随身之物。但有人拿走在上边淬了毒。” “然后呢?”苏暮卿略有不耐烦地回道,“莫不是以为我哪个丫头所为?” 眼下她没有功夫来陪李氏她们折腾毁容这事儿,而且这摆明就是她们自己那边的问题,又要扣到她苏暮卿头上,是不是她太好说话了?想着,苏暮卿眼眸中流露出一丝寒意。 青萝依旧摇头,却是道:“二小姐,奴婢想过你说的问题了,窑子其实算是个好地方。” 闻言,苏暮卿眉头轻蹙,望着青萝神色变幻莫测。而李氏等人却是不明所以的望着她们二人。 片刻后,苏暮卿轻笑了声,清脆的声音从她的红润的嘴唇中溢出:“青萝,看来你还是想做不老实不本分的人啊。可是你这张脸怕是窑子都没人要收了,哪怕是个烧火丫头。” 青萝嘴角泛起一点点笑容,二小姐果然是蕙质兰心。 然,苏暮卿很快收起了笑容,冷冷道:“我没那么多的闲心管你们的事儿。婶娘,你该是好好管教你的丫头们了。我想晚卿妹妹和两个弟弟都不想哪天睁开眼来又多了个姨娘。” 李氏心一惊,暮卿这丫头是不是猜着了什么?不对,她应该是已经确定了。只是,眼下青萝的脸都毁了,何来姨娘之说。 忽而,李氏脑海中闪过一事儿,她抬眸向着青梅望去,神色意味不明。 青萝幽幽道:“二小姐,尖刀上的毒是需要用其它药物引发的,所以很不巧的碰上了。这张脸算是毁了。不过,你心中的想法可能是错的。” 苏暮卿怔怔地望着青萝,良久,她又低低地笑了起来:“婶娘,你的丫头真是不乖。不过,暮卿想向你讨这么个不乖的人了。” ------------ 第五十二章 镜里看花 静谧的屋子里流动着诡异的气氛,众人皆是用诧异的眼神望着一脸笑意的苏暮卿,唯有青萝是平静地站着,目光淡如水。 苏暮卿见李氏不语,娇嗔而语:“婶娘,不可以吗?反正她也一直都在我院子里,这也没什么差别?” 李氏温柔地笑笑:“当然可以。暮卿若是喜欢,用着就是。怕只怕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说着,意味深长地瞥了眼青萝。 如此,正和她的意。没想到啊没想到,青萝这丫头还是有两下子,竟是让暮卿主动开口要人。她虽不知道她们之间打得是什么哑谜,但青萝既然答应了她,那么势必要做到,不然倒霉的依旧只有青萝,她并没有什么损失,顶多不过是和暮卿彻底撕破脸。 苏暮卿别有韵味地莞尔一笑:“暮卿谢过婶娘。至于江山和本性这东西,暮卿自会好好的调教,到时定是会让婶娘——刮目相看!婶娘,暮卿倒有一事想要您帮忙?” 李氏满腹疑惑,面上却是平和的很,和蔼地开口道:“何事?但说无妨,莫须这般吞吞吐吐。” 苏暮卿抬起纤纤细手,在李氏的面前摊开,道:“婶娘,还望您给暮卿解药。”说着,瞥了眼青萝腐烂且留着黄色脓水的脸颊。 李氏皱起眉头,复杂的神色落在面前红润的手掌上,虽说这屋里就她们几人,但暮卿这话无疑又一次的打了她的脸,这丫头还真是比她娘亲安氏来得更厉害,不愧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李氏面露为难,道:“暮卿,你这可真难道婶娘了,婶娘也没有解药,这……真是无能为力。” 从刚才起。苏暮卿就一直注视着李氏的神情,似乎对这事儿还真是不知晓。 也是,如今李氏可是忙乎着如何算计自己,帮着她女儿成为睿王妃,还怎么分心去管苏连栋床上会爬上什么女人呢,毕竟这事上还有个张姨娘在,她的确可以省心些,无需管太多,而且还能够落个好名声。 只不过在闻得贴身丫头有此心,且为这事儿互相算计着。她应该不好受吧? 苏暮卿偏过头对着青萝淡淡道:“青萝,看来只有你自己想法子弄解药,抑或说你可以把你知道的事儿说些出来。这样会轻松许多。” 言毕,苏暮卿向着一直站在边上一声不吭的青梅投去耐人寻味的目光,但在李氏瞧过来之时,及时的收回视线。 李氏皱着的眉头一直没有舒展,她向着院子里张望了眼。随后亲切地说道:“暮卿,青萝这丫头就交给你了。婶娘还有些事儿要去忙乎,便是不能在这儿多加逗留。改明儿,咱婶侄两好好叙叙。” 苏暮卿微笑着轻颔首,目送李氏带着青梅消失在院子门口。 “青萝,无论你抱着什么样的目的来我这边。我都——不欢迎。但我却要收留了你。至于原因,你是聪明的人,该是明白。”苏暮卿转过身子轻笑着言道。美眸间光辉流盼,让人无法忽视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 青萝垂下首,平静地应道:“是。” 苏暮卿侧首望向一边的紫儿,轻描淡写道:“去取些银子来给青萝,长安城的药铺里该是有解药。免得日后不老实了。送到军营里都没人愿意收。” 话音刚落,青萝的身子僵住。她抬眸怔怔地望着苏暮卿,却只从她眼里看到一阵云淡风轻的笑意。 突然,里屋传来紫儿的尖叫声,伴随着一阵清脆的碎裂声,紧接着便是外头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苏暮卿嘴角微抽了下,他怎么这么野,就不能老实地呆到青萝走开的时候,再跑吗?况乎他都只说一半的话,想着要是下次去找他的话,又太过引人注目。而这事之后,他也该是不会再来吧? 青萝见着苏暮卿无动于衷的样子,心下不由困惑,道:“二小姐,你不进去瞧瞧?好似有东西打碎了。” 苏暮卿敛下思绪,道:“还不是那只不肯离去的野猫,想着紫儿突然进去惊着他了,东西打碎总比伤着人要好。” 言罢,紫儿小跑着出来,将手中的银子搁于青萝的手里,方道:“小姐,你的菱花镜让野猫给打碎了。” 苏暮卿柳眉蹙起,明眸间划过一抹忧伤,稍闪即逝。 “罢了。青萝,你还是早些去弄药。紫儿且与绿儿将里屋好好清扫一下。”淡然的视线飘过青萝的左脸,落定在紫儿的身上。 待青萝消失在院子里,苏暮卿一改往日的柔和,凝重地扫了眼屋子里的两丫头:“紫儿,你去远门口守着,一旦有人就速速来禀告。绿儿,你去将里屋清扫下。” 二人本还有些话想问,但瞧得自家小姐神情凝重,便是休了口,各自领命忙去。 苏暮卿则是出了屋子,拐向李护卫的厢房,轻叩屋门:“在不?” 屋门立刻被打开,李护卫恭敬地开口道:“郡主,可是有何事?” “替我向沐容尘要二十个人,顺便让他们带上锄具,今夜子时必须让我见着。” 李护卫轻愣,稍即点头同意:“卑职定会完成任务。” 苏暮卿走在尚未清扫的院子,目光凌然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偌大的院子里也不晓得究竟是放了什么?李氏层层算计怕为得就是这一计,而这一计怕关系到她的全部。 要不然这个时候,李氏早该去帮着苏晚卿洗脱嫌疑,又何来功夫为一个丫头匆匆地跑来质问她? 青萝,青萝……苏暮卿轻喃着她的名字。 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苏暮卿只能从她的眼眸中瞧出她与李氏间有着一份牵连,而她想要迫不及待的斩断,而与青梅间似乎也有着不一样的敌视,想来那脸上的恶心是青梅所为。 苏暮卿不会单纯的以为青萝来她这儿,只是为了寻求一份依靠,她没有那么傻。 这时,绿儿的惊呼声从屋里传来:“小姐,小姐,你快些进来。” 苏暮卿微蹙起眉头,淡淡道:“绿儿,什么事?” 绿儿直呼:“小姐,你自己进来看就知道了,我不能说啊!” 清澈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疑惑,不能说?怎还叫得这么大声?苏暮卿甚是无奈地摇摇头,却也迈开步子向着屋里头走去。 帘子轻晃着,苏暮卿只模糊地看到绿儿背对着她,微弯着腰垂首在看什么东西,但瞧不真切。 苏暮卿掀起帘子,走进屋里头,道:“惊叫着什么?莫不是瞧着鬼了,想让你家小姐也来瞅瞅?” 绿儿依旧保持着原先的姿势,只抬手凭空地抓了抓,一把抓住苏暮卿的手,道:“小姐,走过来,看这儿。” 苏暮卿倒也不在意,若是寻常小姐遇到这等丫头,怕是要恼了。她却是由着绿儿拉着她,往其身上挤靠。虽然与人贴得如此之近,极为不舒服。但…… 碎裂的镜片落了一地,小的,大得,凌乱一片。 若是寻常,倒也没什么可奇怪。 只是,此刻小轩窗正大敞着,耀眼的光线洒落在屋子里,落在这大大小小的碎片之上,而碎片上隐隐地出现些许字迹。 苏暮卿只能在最大的碎片上,依稀的瞧见上边写着不搭界的四行字。 “南海域的周边,公主走失,惹杀身之祸。雨凉笔” 雨凉是她娘亲的名字,如此也就是这上边极可能是一封书信,或者一封遗书。她娘亲是不是早就料到会有杀身之祸,而后留下来这么一封特别的书信? 可这与南海域,公主等等又有何关系?苏暮卿清楚的记得前世死之前,苏晚卿亲口告诉她是苏连栋夫妇害死她的爹娘,而直接凶手就是那七十二煞…… 一串串的疑惑在她脑海中升起,找不到哪个才是头,她隐隐地觉察着爹娘之死里头有着许许多多的秘密,他们害死爹娘,怕是以为人死了就不会说出秘密…… 想及此,苏暮卿全身一个激灵,她碰触的越多,越走向危险。可眼下若是让她停下来,怎么做得到?明明凶手就在眼前……可偏生凶手握着些许秘密,而她身不由己的想要知道这些。 “小姐……”绿儿感觉到窝在手心中的手骤然冷了下来,而且靠在她身上的身子也在轻轻地颤抖着,担忧地唤了声,“你可是还好?” 苏暮卿挣脱开绿儿的手,蹲下身子,双手快速地捡着地上的碎片,她要将它们拼起来,她要看到娘亲写下的事儿,她想要知道爹娘究竟是为卷进去怎样的纷争之中,而苏连栋夫妇又为何变成了刽子手。 她有太多的疑惑想要得到解答。 苏暮卿一门心思在捡地上的碎片,全然没有察觉到尖锐的碎片划破了她的手掌,鲜血滴落在地上,也滴落在碎片上,掩盖去一些字迹。 绿儿急急道:“小姐,你还是快放下吧,让奴婢来捡。你的手都划破了。” 苏暮卿冷冷地回道:“不用。”她不要人帮忙,她不要让人碰到娘亲留给她的东西,只是……悲凉从她身体溢出,渐渐地包裹起她整个人。 绿儿微怔,望着蹲在地上散发着悲伤的苏暮卿抿了抿唇,道:“小姐,还是奴婢来的。血迹怕是会将字迹掩盖。夫人是想让你瞧见上头的东西,这般消失了,夫人或许会难受。” 苏暮卿的手一顿,放下手中的碎片,缓慢地站起身子退到一边,目光幽幽地望着已然开始捡碎片的绿儿…… ------------ 第五十三章 掘地三尺 夕阳坠,黑夜的翅膀悄然展开,天幕撒下温暖的橙色,院子里三株高大的青松格外的夺目,刹那间成就惊艳。 苏暮卿疲惫凭窗依偎瘦影,双眸中锁满烟愁,静等院里烛火点点。 绿儿将地上的碎片拾好之后,才觉得屋子里已经分外昏暗,而自家小姐凭窗依偎着,手中的伤口都不曾处理。她轻叹了口气,点燃屋里的烛火。 烛火跳动,照耀着苏暮卿雅致的容颜,布着阴影的侧脸如阴云密布。 绿儿轻轻唤了声:“小姐,夜黑了。” 苏暮卿微微抬了下眼,清眸中还带着些许茫然,她轻应了声:“嗯。”而后没了声响。 绿儿抿了抿唇,悄然地退出了屋子,走向院门唤回了紫儿:“小姐的手弄伤了,你帮她上下药,我且去弄晚餐。” 紫儿颔首,回到屋子里时,瞧着苏暮卿一动不动地依偎在窗前,似乎遥望着天边的弦月,又好似望着恬淡的夜空…… 她扫了眼为绿儿整整齐齐丢在一个小盒子上碎裂镜片,发现上头染着一丝血迹,又瞄了眼苏暮卿的手,微怔。小姐她怎会做这样的事儿?莫不是这镜子对她很重要?转念一想,这镜子是夫人留下的东西。小姐该是舍不得它碎裂…… 紫儿拧了块湿帕子,拉起苏暮卿的手,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伤口上的血迹,纵横交错的掌纹让几道来得不是很深的伤口切断,如同宿命被硬生生的改变。 手心传来一阵痛楚,苏暮卿不由得将手一缩,却也是醒神。转首时,才发现紫儿正在为她清理伤口。 紫儿抬眸,蓦然发现小姐脸上珠泪两行泪婆娑。她动了动唇,幽幽道:“小姐。莫要忧心了。一切都没什么大不了,我们都会陪着你走下去。”说话间,她从伤口中挑出一细小的镜子碎片,一道红艳的鲜血溢了出来…… 苏暮卿轻颔首,敛去眼眸间的愁绪,平静地开口道:“绿儿呢,可是吃了晚餐?青萝可是有回来?” 紫儿一边缠着布条,一边缓缓言道:“绿儿去厨房了,青萝尚未回来,怕是那解药并不好找。不过李护卫倒是回来了。他让奴婢代为转达一句。那些人子时便会来。” 苏暮卿拂开紫儿的手,自己拿起布条慢慢地缠绕伤口,淡淡道:“好。我知道了。还是我自己来。你且替我将李护卫唤来,然后替我注意着青萝,至于院子里其他的丫头眼下该是没了吧?” 紫儿道:“眼下落松院就我们三丫头了,还有就李护卫。” 苏暮卿侧首瞥眼偌大的落松院,院子里还算是乱糟糟的一片。枯叶残枝都还留着,这般望去,不禁觉得落松院有些荒凉。她低低道:“可是辛苦你们了。” 紫儿微怔,随后摇摇头:“奴婢不辛苦。奴婢这就去找李护卫。” 苏暮卿扯紧布条,将一端塞入圈隙中,方才抬眸望着紫儿掀帘离去。 足足两个时辰。她都在啃噬着记忆碎片,一片片清晰如昨日,带着一声声惘然叹息。婉约,痛苦……她将它们拼凑成明镜,带着它背起执着向着这条路走下去。 人生如白驹过隙,一蹉跎,已是两鬓苍苍。而她何须惶恐不安。只带着活下来的勇气去面对一切就好。 两个时辰的困惑,终于释然。 苏暮卿嘴角绽放笑容。对着装着碎镜的盒子轻轻一笑,明媚生辉。 李汉林并没有走入屋子,只淡淡地在外边道了声:“不知郡主找卑职有何事?” 苏暮卿走出屋子,仰首望着李汉林,笑语:“你的任务就引惑美女。” 李汉林嘴角一抽,他愣愣地望着有着泪痕的容颜,不禁有些傻眼,郡主是在跟他开玩笑吗? 苏暮卿唇角微勾,戏谑着:“我可没跟你开玩笑,今夜你的任务就是如此,在子时之前无论想尽什么办法都要让青萝睡去,而且一觉睡到大天亮,觉不能醒来,更不能让她听到院子里的动静。” 李汉林心有疑窦,却也是恭顺的点点头:“是,卑职领命。只是,不知郡主今夜是要做什么事?莫不是要掀了这落松院?” 苏暮卿一笑:“那又如何,今日这院子也已让你与那野猫折腾成这幅样子,我再在上边添加一笔,岂不是更好,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当夜,冷清寂静的落松院中的五人便是早早地熄了灯入眠。只是,真正睡去的能有几人? 苏暮卿依旧凭窗而依,两丫头双手托着脑袋靠在桌上打盹。 而李汉林则是悄无声息地出了屋子,向着青萝的屋子靠去,他微微弄破窗纸,点燃迷香。随后翻上横梁,足足静等了一个时辰,方才进入青萝的屋子里,敛息屏气靠近床铺,点了她的睡穴。但他也不曾离去,依旧盘坐在屋外的横梁上,静静地观望着这看似平静却不平静的夜晚。 时间在恍惚中流逝,也不知是不是苏府的护卫太差劲,沐容尘领着二十来人扛着锄具踏着清辉的月色浩浩荡荡而来。 沐容尘的笑容在这清凉的夜里很是温暖人心:“郡主,可是需要我们做什么?” 清冷的声音从苏暮卿口中溢出:“掘地三尺。”她就不相信将整个落松院翻个新,就不能找到晓轩口中说得不好的东西。 而且这一次,她定会好好得打她们一次脸。 沐容尘轻愣,一双流光四溢的眸子里闪过难以置信,他不思议地反问道:“郡主,你确定你在说什么?”但在瞧得苏暮卿满脸写着不容置疑之时,改了口,“早知道,我就应该多带点兄弟来。这下可要把他们累惨了,不知还有怎样的吩咐?” 苏暮卿扫视了眼站在空寂院子里的一群人,淡淡道:“找一样不该出现在这儿的东西,卯时前必须完成。不然沐容尘你可以让晋王废了这些无用的人了。” 不该出现在这儿的东西?众人面面相觑,但见苏暮卿投来一记冷光,遂齐齐垂下首静等其余吩咐。 此刻,沐容尘脸上的惊诧也久久挥散不去,他疑惑道:“郡主,你受刺激了?” 苏暮卿眸子微眯,清澈的眸子里渐渐缭绕起冰冷的气息,平静的声音里透着丝丝威胁:“沐公子,若是想要体恤他们,那么也一并帮忙吧。” 沐容尘退开一步,审视着苏暮卿,月色洒落在她的面容上,让他清清楚楚地看到她眼眸中有一种东西在渐渐地发生变化,越来越坚定…… “不过,你也可以替我去绑架一只野猫,他大概知道那东西在哪儿。不过那野猫很野,你瞧瞧这院子的景象,这是李护卫与他玩猫追老鼠游戏时所留下的战况。”苏暮卿轻描淡写地叙说着,“你抓着他的话,你的这些人就会轻松许多,他们应该会很感激你。” 沐容尘笑笑:“那么,你呢?” 苏暮卿极为平静地说道:“不会。我们之间没有所谓的感激,一切都是理所当然。这就是交易。” 温暖的笑容在他的脸上绽放,温和的气息在他身上悠悠缠绕着,仿佛是春日的脚步悄然路过。 “他在哪儿?” 苏暮卿微愣,道:“景志轩。” 稍即,沐容尘的身影消失在他的面前,只有一阵微风拂过她的脸庞,她抿了抿唇:“你们先从灌木丛那边开始。” 顷刻间,安静的院子热闹起来,不时地传来锄头铁锹撞击的声音。已然睡去的两丫头猛地惊醒,连连道:“小姐,出什么事儿,什么声音?” 苏暮卿扫了她们一眼,柔和地笑笑:“没什么,不过是寻找样东西,你们二人先下去歇着,明日还有好些事儿要忙碌。” 言毕,她走出了屋子。 皓月当空,如水的月光,夜是如此的宁谧,与落松院的热闹截然相反。 苏暮卿沐着月光轻轻吹响玉笛,飘渺的声音漂浮在空气中,传入到夜的梦里。 忽而,不远处传来一阵低低的琴声,袅袅倾诉,和着笛音…… 一曲将至,苏暮卿远远地瞥见沐容尘手中拎着晓轩信步而来,俊美容颜上挂着拂不去的笑容:“如何?” 笛音嘎然而止,而琴音还在继续,但不免听着有些落寞。 沐容尘放开手,苏晓轩这一次倒没有溜走,静静地站着,只淡淡地扫了眼正在忙碌的人,他低低地开口道:“不在那里。” 苏暮卿急道:“那是在哪儿?” 苏晓轩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儿有不好的东西,但似乎并不是埋在地下,不然泥土有过翻新,该是能够让人发现。” 闻言,苏暮卿眸中闪过一阵喜色,该是那填着碎石的地方。然,以李氏这般精明的人,会将事儿弄得这般简单吗? 苏暮卿蹙起眉头,若她是李氏,想要置自己与永不能翻身之地,该是如何为之?且为何还要算计绿儿,如若是她之前所想的拖延时间,听晓轩的言语,该是早在她去安侯府的几天里就设计了。如此,岂不是多此一举,可却是做了,那又是为何? 猛地,苏暮卿想到了青萝,是她!莫不是她带来了什么,且与院子里的东西相关? 这时,院门口传来苏连墨轻淡的声音:“阿暮,夜这么深,你怎还不睡?” ------------ 第五十四章 破门而入 明月高悬,静夜微凉,树影婆娑。 苏暮卿猛然回首,惊诧地望向院门,见一人儒雅而立,青衣长丝,与风共舞。她不禁轻声唤道:“小叔。” 苏连墨款步而来,意味不明的视线掠过忙碌的侍卫们移向沐容尘,淡然的轻颔首,最后定格在一边的苏晓轩身上,道:“你该回去了。” 低沉而又魅惑的声音仿佛是个魔咒,如野猫般的苏晓轩乖巧地点点头,但随即垂首轻声道:“小叔,我进不去。” 苏连墨抬眸扫了眼沐容尘,就听得沐容尘温柔地开口:“既然是我接你出来,自是将你平安的送回去。” 言毕,沐容尘领着苏晓轩踏着月色倏然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 苏暮卿眉头轻蹙,清澈的水眸中划过一抹惊讶,疑惑在她心中盘踞着。沐容尘与小叔的关系很好吗?而且只一眼便是能让他开口,这该是有多大的默契? 苏暮卿收回视线,垂首望着地上的影子,轻启朱唇:“小叔,你过来是有何事?” 苏连墨垂眸俯视着眼前的女子,平静地说道:“多日不见你来学习,今日闻得你吹起笛子,便是过来瞧瞧。不想是见着此番别样的动静。” 苏暮卿感受到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心不自觉的加速跳动着,竟带着诚惶诚恐般的感觉。她微微抬首,但并没有回视苏连墨。她抿了抿嘴唇,道:“我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已。” 苏连墨轻轻一笑,笑声很是亲切柔和,似乎还带着些许宠溺,他抬手轻轻揉了揉苏暮卿柔软的发丝:“阿暮,好像长大了。” 他的掌心很暖和,暖暖的温度从头顶传来向着全身蔓延。驱散着夜带来的凉意。 苏暮卿不语,她不知道该是如何接着他的话,只静静地立在他的面前,任由着时光缓缓流逝。 静伫半响,苏连墨望向拿着锄头铁锹翻着泥土的侍卫们,他幽幽言道:“阿暮,你又过急了。这般找,怕是容易无功而返。倒不如将计就计。计,以巧取为胜。” 苏暮卿暗暗重复着他最后的话,将计就计。巧取……也许她大可以由着那不好的东西在院子里,而后又将这事儿抛回给他们。这般,省力许多。如此简单的方法她竟然没有想到。当真是羞愧。 庆幸,小叔过来点拨了她一下。此刻才不过丑时,一切都还来得及。 苏暮卿嘴角微微扬起,笑容肆意,清澈的双眸越发的明亮璀璨。如夏日的星空。她抬首对上苏连墨深邃如漩涡般的眸子,兴奋道:“谢谢小叔。” 苏连墨露出亲和的笑容,这张与苏连成酷似的容颜,让苏暮卿一阵恍惚,好似此刻站于她面前的正是疼爱她的爹爹。 “阿暮,我不是你爹爹。” 淡然的口吻。让苏暮卿微怔,他怎猜得她那一瞬间的想法?小叔,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为何能够瞒过那么多双眼睛,而又不曾在她面前伪装。 苏连墨瞅着眼前这双带着好奇的明眸,嘴角的笑容越发浓厚:“阿暮,莫要多想了。该是去想想用怎样的方法来反击。不过莫要折腾的太迟,伤身。” 言罢。他又抬手揉了揉她的发丝,只之后。他便是返身离去。 月光倾泻在苏连墨的身上,和着随风飞舞的衣袂与青丝,使得他全身散发着柔和而又清亮的光芒。 苏暮卿凝视着他的背影许久,直至消失在黑夜之中,她也依旧望着苍茫的夜色。 紫儿拿着一件披风走出屋子,淡淡地扫了眼院子里忙碌的人,便是收回视线。动作柔和地将它披在苏暮卿的身上:“小姐,该歇息了。” 苏暮卿醒神,道:“绿儿,睡下了?” 紫儿如实道:“还没,正在屋里头拼菱花镜。” 闻言,苏暮卿的心微微停滞了下,一阵暖流缓缓地流淌过心头。 她们在等她,在一方安静的地方默默地等着她,用她们的方法帮助着她。虽然她是主子,她们是奴婢,有些事儿理所当然。然,于她来说,有这些也够了,总比那些狼心狗肺的人来得强。 朱唇微启,平缓的声音溢出:“让她别弄了,你与她下去歇着便是,莫要伤了眼睛。外边的事儿也快好了。” 紫儿点点头,悄然地退回到屋子里。 看着紫儿离开,苏暮卿拢了拢衣裳,陷入沉思之中。 这般折腾着院子,若是找着了,那算是喜事一件;若是没找着,反还有了多余的麻烦,该是如何解释着院中的模样? 苏暮卿双眉紧紧锁着,将一切都抛回去,该怎么抛?假若明日他们来院子里挖出样东西,势必要是说是她为之,那她该是…… 苏暮卿双眼一亮,她有主意了。 她走到那一群抡着锄具的侍卫身后,命令道:“你们随意挖,可以不用挖得太深,却也不能太浅,这草地上,花丛处,各地皆给我翻新着。待得卯时之时,你们便回去。” 话落,这二十来个人停下手中的动作,彼此望了眼,仿佛都能猜到各自的想法,然后三三两两地散开在院子里…… 苏暮卿仰首望着横梁上的男子,轻声喊道:“李护卫,下来。” 李汉林身子一跃,稳稳落地,却没有发出一丁点动静:“郡主,有何吩咐?” 苏暮卿示意他弯下腰来,而后附在他耳畔上一阵耳语。 “可是明白了?” 李汉林郑重道:“卑职明白。那还望郡主现下可以进屋歇着了,好好安睡一觉。” 苏暮卿微颔首,忽而又忆起晨起之事,道:“那枕眠香你可是在那两地方放好了,没得让其他人发现?” “没有。卑职是按着郡主所给的小径所去,而且那两地方没有什么人。该是都在为这些事儿忙乎去了。”李汉林如实回道,“不知郡主可还有其他的事?” 苏暮卿摇首,道:“今夜,就靠你了。” 言毕,她便是进了屋子。 苏暮卿与两丫头匆匆一番交代后,各自退去而歇息。 屋子里明亮的烛光微微一晃,便没了火光,只留得一缕青烟袅袅飘散。 苏暮卿枕思而眠,屋外的声音好像是被刻意放低了一般,不似之前那般来得清晰,一声,又一声……只等着明天的新模样。 不一会儿,一道人影出现在窗户前…… 恍恍惚惚间,苏暮卿抛却一切愁思深深入梦里。 翌日,阳光灿烂,耀眼的光线照在摇曳的枝叶间,闪烁着七彩的绚光,几只蝴蝶在桂花树上流连飞舞。院子里弥漫着浓浓的桂花香与泥土的气息,不免有些浓郁。 此时,苏府早已从沉寂的夜晚中醒来,各个院子里皆是热闹的很;唯有落松院安静如斯,仿佛这里的人一夜之间都消失一般。 丁氏左等右等不见落松院的丫头来取早点,不禁觉得奇怪。往日虽也迟,却也不似今日般日上三竿都不见人影。 想着今日是她最后一日在苏府干事儿,明儿个就要回乡下,该是与二小姐道声谢再走,便提着食盒向落松院走去。 院子的大门紧紧阖着,丁氏轻叩几声,未闻得有人前来开门。心中更是纳闷,左思右想觉得这事儿有所怪异,当是与老夫人说说。 老夫人的精神还算不错,比之昨日大有好转,早早地在晨卿的陪同下于院子里散步,见得有人急匆匆地赶来,当下停住脚步。烁烁目光中透着一丝疑虑。 丁氏着急地开口道:“老夫人,奴婢是厨房干事的,今日不见二小姐的丫头来取早点,便是亲自送去。不想整个落松院寂静无声,院门也是紧紧阖着,无人应声。” 老夫人眉头微蹙,扫了眼丁氏身边的食盒,这妇人早早的就在苏府干事,为人老实本分,她也碰见过几次面。只没想到竟是与暮卿那孩子走得近。瞧其样子不像有假,便唤过秋棠与春兰,嘱咐她们去一趟落松院,若有异样,分别来告知她与二夫人。 才不过半刻钟,春兰就急急回来,与丁氏所说无异。 老夫人心头一急,险些岔了气,幸得晨卿及时地拍抚着老夫人的胸口,她焦急道:“晨卿,快扶祖母去落松院,那孩子不能有事儿。” 昨日之事,她已从秋棠那儿闻得些许,自是明白又该是老二家搞得事儿,而这一切怕全是因她而起。 以往老夫人是觉得老二媳妇为人不错,识大体懂礼数,对这几个孩子也算是尽心尽力,不曾有所苛待。偏不想老大夫妇才走没多久,就露出狐狸尾巴。摆明是冲着她手头上的东西而来。 按着苏府祖训,这东西只能交于嫡长子,再由嫡长子传于能入得皇室的嫡女,如若无人入得皇室,便继续传于嫡长子,直至有嫡长子之女能嫁入皇族。 无疑,暮卿与睿王早早定下婚约,这东西当属其。而今老大夫妇已亡故,老二夫妇又是如此,暮卿一孩子怎与他们斗?若要保得暮卿,也只能…… [奇^书^网][q i].[s u][w a n g ].[c C] 老夫人心下长叹一口气。 “祖母,莫要急,没准是妹妹不允得丫头们开门,想着昨日的事儿妹妹怕是心中有着影响。”晨卿在一边柔和的安慰着,“过几天就好了。” 等着老夫人赶到时,李氏已命人破门。 待得大门轰然倒下之时,一片凌乱的景象呈现在众人眼前。草丛灌木丛皆是东倒西歪,四处皆是翻新过的湿泥,小径上沾满泥土草屑残枝碎叶…… ------------ 第五十五章 豢养小鬼 老夫人望着院子里的情形,双眸渗满怒意,真是造反了,她还没有死,这下头儿就闹得这模样,成何体统。这要是传出去,可是让人看了笑话。 李氏眸中闪过不思议,才不过一晚上的时间,落松院就是翻天覆地的模样,真是让人不可小觑。她瞧着老夫人欲进去,连上前搀扶,关切地开口道:“娘,你且慢些。” 老夫人暗哼了声,却也没有反对,眸中多了份探究。 安谧的落松院因老夫人等人的到来开始有了点生气,但依旧掩盖不了院中荒凉的气息,高耸的青松折枝掉叶,阳光洒落在院子里,斑驳的枝影,更显得苍凉。 老夫人放眼望向紧闭的屋门,眉眼间闪过一丝惶恐,她害怕老大夫妇才走不久后,暮卿也跟着离去。她急急地命秋棠去瞧瞧。 秋棠小跑着上前推了推门,推不动,该是落了门闩:“老夫人,门紧关着。” 老夫人吐出一个字,严词厉色:“撞。” 只几下,屋门就被撬开。老夫人步履蹒跚着走向屋里头,眼眸中满是焦急与不安,她也懒得理会睡在外间的两丫头,直直地掀起珠帘来到苏暮卿的床榻前。 苏暮卿面色红润的躺于床榻上,嘴角还噙着淡淡的微笑,均匀而平稳的呼吸轻轻地传来。 老夫人顿松一口气,唤了几声:“暮卿,暮卿……”见着她不回应,又轻推了下她的身子,丝毫没有动静。眸子里闪过狐疑,暮卿这孩子怎睡得那么沉? 老夫人回首,急急地催促道:“快,你们快去叫大夫来,瞧瞧这孩子怎么回事儿。怎都没个反应。” 李氏赶紧地打发着身边的青菊去找大夫,自己则是在一旁安慰着老夫人:“娘,莫急。你且坐下来歇歇,等着大夫来了,暮卿就会醒来。” 老夫人目光停留在苏暮卿的容颜上,睡得这般香甜,可是一夜好眠,然院子里的事儿……苍老的面容上满是狐疑。 半响,老夫人开了口:“老二媳妇,不要以为我老了。就瞒着我。有些事儿我看得清楚的很,你身为这孩子的婶娘,什么可做。什么不能做,也该是清楚的很。” 李氏暗惊,心下不得不承认老夫人的精明,但面容上却是故作不知,道:“娘。儿媳自是明白什么可以为之,什么不能。而且儿媳素来是将暮卿当自己的孩子对待,就拿昨日的事儿,儿媳虽不知这里头究竟是怎么回事,却也没有为难绿儿丫头。” 有没有,想没想不是一回事儿。但都要看有没有这机会。 老夫人睨了眼面前恭顺的李氏。暗暗叹了口气,这人不是变了,就是隐藏的太好。 秋棠是个眼尖的丫头。在瞧得外间两丫头都睡得分外沉之时,便是多多留意了下屋子里的情形,这才发现外间的门口有一小摊灰,但让大家踩得有些散。她进来本欲与老夫人说起,却又瞧得里屋的窗户上有一个小洞。顺着下望,也是一摊灰沫。 如此。也难怪院子里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屋子里的人都睡得那么沉。 秋棠缓缓地开口道:“老夫人,小姐和丫头们怕是重了迷香才会睡得这么沉。奴婢刚打量了下,门口和窗脚下都有灰。” 这时,在另外几间屋子里查看的春兰也走了进来,道:“老夫人,青萝和李护卫也皆是在屋子里,昏迷不醒。只不过……”说话间,春兰抬首视线在李氏身上划过。 老夫人眉头微蹙,心中划过疑惑,道:“有话直说,莫得吞吞吐吐。” 春兰平静地回道:“只不过他们两间屋子的量都很大,尤以李护卫的屋子。只不过李护卫是只穿了里边的衣裳躺倒在地上,怕是昨夜有所察觉,而青萝则是和衣躺在床上。” 话音刚落,李氏面色微变,这矛头直直地指向了她,可这回她真是什么都不曾为之。莫不是青萝透露了事儿,故而让暮卿这般摆了她一道?这似乎也不太可能,以暮卿的精明,怕是未必会相信青萝的话,可屋里的情况,院子里的情形……再想着昨夜青萝似乎上了街,莫不是青萝这丫头给她和暮卿都下了一招? 想着,李氏的眼眸闪过一阵恼色,稍瞬即逝。 恰在这时,老夫人向李氏投去一记冷冽的目光,含着警告。 李氏顿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她万万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毁了她全部的事儿,而且瞧老夫人看向她的眼神,极有可能卸了她手中的当家权利。如此,岂不是便宜了张姨娘? 忽而,李氏恍然大悟。该是她的身边的人与张姨娘联手想要害她,明里挑拨起她与暮卿的关系,想让她们彼此撕破脸。这刘妈妈倒向张姨娘的事儿,她心里头明白,而私下里青萝与刘妈妈的关系也颇为不错,怕是…… 老夫人将李氏变幻的神色全看在眼里,心有疑惑,瞧其样子像是并不知道这事儿,可青萝丫头是她送来……罢了,一切只等着她们醒来。 大夫在青菊的带领下,匆匆赶来,脚步甚是矫健,若不是瞧着他白花花的胡子,还道以为是个壮年。 老大夫仔细地检查了下苏暮卿的身子,面露疑色。他又起身走到外间查看了两丫头的身子,这才是真正中迷药的样子。 老大夫也是个人精,活了七十余载,孰知大宅院是非多,而且刚一路走来,虽急匆匆却也多少闻得些许事儿,暗叹声这姑娘还算聪明。 老大夫取出一瓶子,拔了塞子,一股奇香淡淡地飘出,缭绕在屋子里,他拿着瓶子在苏暮卿的鼻下轻轻划过,又用同样的方法在其他几人身上划过。 “稍些小姐和丫头们便是会醒来,老夫人,夫人你们也莫须着急。” 未到一刻钟,苏暮卿缓缓睁开眼睛。直勾勾地望着绣着素花的帐顶。 其实她早早地醒了,在院子的门轰然倒下之时,她就醒了。而后各种嘈杂的声音灌入耳中,她有听到老夫人焦急的声音,也有听到丫头们的汇报声,还有带着探究的视线。 好几次她想假装幽幽转醒,却还是强忍住,她不晓得是不是迷药对她起不了什么效果,夜里她也有醒来,而且她还能闻得迷药的香味…… 老大夫见着她醒来走到床前。又一次探了下她的脉息,对着苏暮卿意味深长地笑笑:“身体没什么大碍,这样挺好。” 而后转头对着老夫人道:“老夫人。小姐醒了,老夫便告退了。” 闻言,苏暮卿眉眼间划过一丝疑惑,老大夫的笑容似乎蕴含着什么意思,她不懂。但她明白老大夫该是早已发现她是清醒着的。 她想要开口询问。却响起这屋子里还有各色人,便是噤了声。 老夫人拄着拐杖急急地走到床边,激动地抚摸这苏暮卿的脸庞:“还好,还好你没有事儿,要不然祖母该是怎么和你爹娘交代。” 苏暮卿微微一怔,眼里全是老夫人慈爱的模样。可是前天又为何对她那么疏离?她确信刚才听到的现在看到的爱都是真得,但为何?老夫人究竟是在算计些什么? 苏暮卿幽幽地道了声:“祖母,暮卿怎么了?” 老夫人和蔼的笑笑。满眼都是喜悦:“孩子,你不过是睡得太久了,现在可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苏暮卿摇摇头,侧首望了眼屋子里的人,李氏身边就青菊跟着。晨卿与秋棠立于床下方,她轻轻道了声:“紫儿。绿儿呢?” 话音刚落,春兰掀起帘子走了进来,道:“老夫人,紫儿与绿儿,青萝相继醒了过来,唯有李护卫还在昏迷着。” 苏暮卿猛地坐起身子,满脸惶恐的望着老夫人:“祖母,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转而又自言自语,“定是出了事儿,要不然祖母又怎会来这儿呢。” 老夫人自是明白这院子里的事儿是瞒不了苏暮卿,只道:“莫急,并没有出什么大事儿,只不过大家都让迷药给迷上了,人都没出事。” 苏暮卿轻颔首,低低道:“祖母,暮卿又让你操心了,真是不孝。” 突然,院子里传来一阵惊呼声,紧接着一片寂静,而后是一阵急匆匆地脚步之声在门口响起。 莫不是让人给瞧着那东西了?苏暮卿与李氏心中齐齐升起疑惑。 老夫人蹙起眉头,道:“春兰,去外头瞧瞧,是出了什么事儿。如今,这府上的人怎都失了规矩,动不动则大惊小怪。” 半响,春兰面色分外凝重的掀起帘子走了进来,手中捏着一个红色雕花的檀木盒子,盖子开启着,里边躺着两个一黑一白藤茎雕刻的木偶娃娃,清晰的五官似乎是用墨和朱砂画上。 刹那间,屋里的人脸色皆是难堪至极点,就连苏暮卿脸上也是满满的震惊,她想过院子里会是什么坏东西,却不想是如此糟糕的东西。 她曾无意间在一本书上见过这种木偶娃娃,是用夭折小孩坟上的藤茎所雕刻。降头师会在小孩的坟头上念咒,勾起魂魄,让其附在藤茎上,等着藤茎成长之后,取下一段雕刻成这种娃娃,而后以血饲养。 这种小鬼则会对主人唯命是从,只要主子从不曾食言…… 想及此,苏暮卿浑身轻颤,好狠。 PS: 推荐好友猪猪的书,是很火的穿越文哦,文笔细腻,美男如云,大家不妨去看看~~ 书名:白衣隐 作者:弱视的猪 简介:中国古代四大美男子? 某人掰着手指数:潘安,宋玉,兰陵王…… 还有一个是谁来着? 车帘掀开,白衣少年媚意横生地瞟了她一眼—— 那一刻,她全身一麻 竟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 第五十六章 背道而驰 彼时屋子里的气氛诡异的如同安静的躺在檀木盒子里的两个木雕娃娃。视线如同黏在上边,无法挪开。 苏暮卿按捺住心中的震惊,抬眸瞄了眼李氏,只见其眸子里闪过一丝恼意,紧而是为复杂的神色包围,似乎是在思量些什么。 许是察觉到苏暮卿的目光,李氏敛下眸中的情绪,抬首镇定自若的对上她的视线。 苏暮卿眸中沁出一丝让人不寒而栗的冷意,转而又消逝不见。只留得清澈的眸子里满是惶恐,颤巍巍道了声:“祖母。” 这一声喊,将老夫人等人从震惊之中唤醒,个个神色变幻无穷,但最终都只剩下凝重的神色。 在苏暮卿眼里,从来未曾见过老夫人这般怒气,苍老的容颜因愤怒而变得有些扭曲,深邃的沟壑布满整张脸,双眸间满含盛怒:“把所有人都给叫到厅堂来。” 当老夫人将这话说完之后,整个人仿佛更是老了一分,拄着拐杖颤悠悠地走出里屋,晨卿赶紧地跟上,搀扶着老夫人离开了落松院。 待得屋里的人皆散去之后,苏暮卿急急地下床梳洗,心中虽有底能将这事儿撇得干干净净,但这东西毕竟是在落松院里发现怎么遭都觉得有些不舒服。如若只是个诅咒娃娃,她倒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可丢两个小鬼在这儿……想着苏暮卿全身又是一阵颤抖。 紫儿掀起帘子进来,眉眼间则是凝重的神色,她沉重的开口道:“小姐,这事儿……” 苏暮卿侧首瞥了她一眼,坦然自若道:“没事,你们不用太担心。身正不怕影子斜,她们既然这般想害我们。我们又怎不好好回敬她们。绿儿她们可是好了?”她不能慌,这样的事儿她若慌了,两丫头也束手无策了,这样当真是便宜了她们。 紫儿微颔首:“都已收拾妥当,只不过李护卫依旧尚未清醒。” 苏暮卿心思一转,道:“随他,但去与外边忙碌的家丁说一声,倘若李护卫醒了,便让他来厅堂一趟。我们需要他。” 偌大的厅堂里,可谓是座无虚席。但却分外的安静,个个面色皆是凝重的很且格外的难堪。 苏暮卿当众跪在了老夫人的面前,面容上的惶恐久久不曾散去。向来对答如流的她此刻说话都是丝丝颤抖,消瘦的身子更是轻轻地抖动着,异常的楚楚可怜。 “祖母,暮卿不想死,暮卿不想这般为人害死。你们想要什么。暮卿有的都愿意给你们,只求你们放暮卿一条生路,暮卿想代替爹爹娘亲在活着的路上多走一段。” 说着,苏暮卿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抬首之时,泪眼婆娑。 “老夫人!”两丫头也齐齐地跪在苏暮卿左右侧。“奴婢求你,求你帮帮小姐。” 沉闷的磕头声在这安静的屋子里响着,丝丝扣动着许多人的心。 老夫人何来不想帮她。如此大的事儿就靠她们几个人怎么可能完成,想着能做这事儿也就那么些个人,可她没有丝毫证据,况乎这事儿一旦说是主子所为,这苏府的名声该是一落千丈。怕再也起不来。 老夫人重重地开口道:“好了,都给我起来。” 两丫头一左一右地扶起地上的苏暮卿。细声细语地安慰着:“小姐,莫要想多了。那不过是个娃娃,不会害你,而且还有我们两人在……” 冷情的人会是以为她们蠢,竟把小鬼当娃娃;多情的人自是感叹这主仆情深。 老夫人扫了一眼屋子里的人,严厉地开口道:“昨夜落松院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咱们苏家就没有一个人听见吗?这院子都差点让人掀了。还是说那事儿就是你们当中的某人所为?” 此话一出,厅堂里更是安静的只剩下各自的呼吸声,而且大气都不敢出。 其实大部分心中皆是明白想要这般陷害二小姐的人也就那么几个,只是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彼此都明白。这当家的不是他们,要是引火上身可就麻烦,倒不如隔岸观火。 只可怜了这二小姐,好好的院子让人毁成这样且不说,这仅有的几个丫头侍卫也让人给迷晕了,还在这院里埋下了这么个晦气的东西。 老夫人冷哼一声,道:“你们啊,别以为我老了,以为我一只脚踏进棺材里,就开始任意妄为,你们下头玩的什么花样我老婆子清楚的很。老二,落松院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昨夜为何没个家丁发现?” 苏连栋此时的心情也是极其的阴郁,面色铁青,道:“那四处巡查的家丁全部被打晕了。” 他着实想不通是谁这么大的能耐,能够放到他那么多的家丁。而且这里头的时候怕可能不只李氏所为,他们夫妻多年,李氏是怎样的人,他清楚的很。是绝不会傻到才刚出了一事儿,又掀起另外的事儿……若说是张姨娘,以她的性子怕也不会做的这么很,况且她没有那么多的人。 而这一屋子里的人,若论能够调遣到那么多的人来掀院子,也只有……苏连栋向着正在抹泪小声啜泣的苏暮卿望了眼,这侄女当真是不能小觑。他们一家可皆在她手中栽过跟头。 苏暮卿察觉到苏连栋的视线,心中冷哼了声,纵使他猜到这院子是她让人掀的又怎样,他有能力翘得动沐容尘与晋王吗? 老夫人冷笑声:“好一个全部被打晕,我们苏家养了这么多的饭桶吗?” 这时,李汉林出现在了门口,恭敬道:“卑职见过郡主,不知郡主吩咐卑职来这儿有何事?” 苏暮卿哽咽地开口道:“李护卫,你昨日可是闻得有人来院子?” 李汉林身子一震,面容上露出一丝犹豫。 老夫人见状,急道:“李护卫,有话直说,莫要吞吞吐吐。” 李汉林动了动嘴唇,回望着苏暮卿带着可怜的视线。双眸变得异常坚定,铿锵有力的声音掷在这安静的厅堂里。 “回郡主,老夫人的话,昨夜睡得迷糊间,卑职闻得院中翻土之声,当下觉得奇怪,便是下床去看,却不想未走两步,这双脚就发软,整个人栽在地上。恍惚间闻得青萝姑娘在与什么人做争辩。说是什么可为不可为,实属不该。至于接下来的事情,卑职什么都不清楚。直至刚才醒后。识得外边的状况与家丁之间的私语声,方明白些许事儿。” 末了,他又道:“如若这事儿老夫人无法为郡主讨回公道,那卑职只能立刻禀告皇上。” 此话一出,老夫人的面色当场变了。这事儿皇上铁定会是知道,但若是没有插手,那他们苏府的名声还能保得一二,但若然插手怕是…… “我自是明白该是如何为之,这是苏家的家事,若皇上插手进来怕是不妥。” 李汉林却是不以为意。丝毫不留情面道:“老夫人,郡主是苏大将军的遗孤,也是睿王的未婚妻。倘若有个三长两短,怕是苏府的人都会过的不如意。” “你……”老夫人一时气急,差一点背过气,她不时地抚着胸口,以来平息心中的怒火。 李汉林再度道:“老夫人。卑职不过是给在场的人提个醒,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至于昨夜个青萝姑娘是与谁说话,想来各自心里明白。我身为个外人,也不好多说。郡主,卑职能为你做的也就这些,倘若你心里还有什么不满,卑职当为你转达给皇上。” 苏暮卿轻颔首,满面委屈地望着李汉林:“李护卫,多谢你。暮卿虽很想知道那人是谁,但暮卿也明白你的立场与顾忌,想着该是不想让苏府的名声受到影响。” 可这苏府的名声与她有何关系?她自认为爹娘疼爱她更甚过这所谓的名声。但她知道老夫人不会这么想,她也明白这事儿虽大,但最多怕只是拉出个丫环来顶替,而这丫环怕就是青萝。打一开始起,李氏就做好了准备。那么她呢?她就要背道而驰。 老夫人目光冷冷地望向一直默不作声立于苏暮卿身后的青萝:“青萝,昨夜你是与谁说话?” 青萝从未想过这事儿会来得这么快,在她什么都还未来得及做的时候就已然发生,而且还被强压地扣上了罪责之一。罢了,纵使她说自己不曾做过,怕也没得人相信,而且以李氏的狠辣,该是早将她当成弃子,只可惜没能为嫣儿报仇。 青萝坦荡荡地回道:“昨夜,青萝只不过是吩咐那些人该是将这东西埋在哪里而已。” 在座之人皆是哗然一片,就连李氏眼里也是闪过一丝不可思议,她还以为这丫头没准就要拖自己下水,却不想一个人全扛了。这……但她心中反而升起一丝不安。 苏暮卿抿了抿唇,难以置信地望着青萝,幽幽道:“青萝,我不相信是你做的,虽然你做我的丫头才不过这么些天,但我以为你不会这么害我。青萝,是不是有人逼你了,你且说出来。你是个好丫头,我知道的。” 青萝微怔,她明白二小姐是在演戏,可为何她从里边听出一丝温暖的情意。然而,她还是什么都不能说:“是我。二小姐在你刺杀了嫣儿之后,我就想为嫣儿报仇了。” 苏暮卿身子微颤,摇摇头。双手抓着青萝的衣袖道:“不,你撒谎。你不傻,如果你真要设计伤害我,你不会傻得连衣服都不脱就躺在床上。而且昨日早晨你明明就有机会杀我,但你没有,你不想害我的。就算我毁了你的容,你也没有想过真正的要害我。告诉我,是谁要害我,你知道的是不是?” ------------ 第五十七章 病猫发威 望着声音里透着凄哀的二小姐,青萝背脊发寒,因为二小姐此刻双眸冷如寒霜,散发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冷意,她知道二小姐是在逼着她道出李氏抑或三小姐也可,但她……一瞬间的犹豫,再度让透骨的寒冷给惊醒,李氏会让她死无葬身之地,而二小姐则会让她生不如死。 苏暮卿察觉到青萝有所动摇,又添加一剂,分外诚恳地说道:“青萝,求你说出来好不好,什么都不要怕,老夫人会为我们作主,况乎皇上的人也在,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是不是那些人对你做了什么?” 青萝心下一惊,她看到二小姐眼里划过的狠意,她不难猜测出昨夜的一切不过是二小姐设下的圈套。她不得不佩服二小姐的能力,这么快就将了李氏一军。而且青萝也明白,眼下看似二小姐不过是孤军奋战,但身后站着的是一个皇家,有谁翘得动的皇家? 老夫人将青萝的犹豫看在眼里,只道以为她真有苦衷,开腔道:“青萝,有什么苦衷说出来便是。”她固然明白里头的事儿怕是与李氏等人有关,但她们也不是傻子,定还是会推出来被黑锅的人。如此倒也算是一举两得,即使勉强保住苏府的一丝名声,也对暮卿有所交代。虽然这样极为不公平,但她也不老眼昏花,怕是暮卿自己也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苏暮卿微蹙下眉头,她闻得祖母的声音中带着一种迫不及待想要将事儿结束的期待,怕是其猜测到她的目的。她的心微微一阵纠结,经过早上的这一事儿,她还是能够感受到老夫人对她的疼爱,可是……她真得松不开手,好不容易套出她们。却要眼睁睁地看着可能无辜的人平白的背上罪责,她好难做到。 苏暮卿紧抓着青萝的衣袖,双眸直勾勾地盯着她闪烁着犹豫的目光,含着一丝警告,不要回答得太让人失望。 青萝动了动嘴角,道:“二小姐,你不要为难奴婢了。如若紫儿姑娘这样的事儿,她定也不愿意多说。” 闻言,苏暮卿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笑容,这一声回答她很满意。她侧首望向李氏。面容上蓄着诧异,轻启朱唇:“婶娘,为什么?暮卿可是做了让你想要如此对待的事儿?” 李氏心下暗惊。她断然没有想到青萝会是如此说法,既没有打破她们之间的协议,又将她当众供了出来,养虎为患当真是这个道理。只是,让她想不通的是为何青萝甘愿倒向暮卿。那丫头究竟是给了她怎样的好处,让她甘愿放下心中的仇怨? 李氏当下矢口否认,温和的容颜瞬然变得冷冽:“青萝,你说得什么话?” 青萝垂下首,不再多言。身子向着苏暮卿那儿靠了靠,她的立场不言而喻。 李氏还欲说什么。却为苏暮卿打断,她一脸悲伤的望着李氏:“婶娘,你口口声声说将暮卿当成自己的孩子。可是会有哪个母亲如此对待自己的孩子?晚卿做错了事儿,你就会开口责问。那么,暮卿如若做错事,你也大可开口责怪,但为何要用这样的方式?” 如若到现在李氏还不知道昨夜的事儿是怎么一回事儿。她真得太傻了,怕是暮卿早已与青萝窜通好了。她不得不佩服暮卿的调教当真是厉害,才不过这么些天,就让她的人听其的话。 但李氏明白眼下还不适合撕破脸,她上前走到苏暮卿的面前,拉起她的手温柔地开口:“暮卿,你难道连婶娘都不相信吗?婶娘怎会想要害你呢?” 苏暮卿一脸抗拒地抽出手,身子轻轻的颤动着,小退了一步,面上露出惶恐,仿佛李氏猛虎野兽。 李氏当下尴尬万分,落空的手讪讪地收回来。 老夫人眸中闪过狐疑,看来是早已生了嫌隙。她严肃的提醒道:“青萝,你可不能说假话,她可是你的主子。” 听闻,苏暮卿的纠结消失的无影无踪,在祖母眼中公平远远没有家族名声来得重要。她也懒得继续装下去,不如硬拼一场,不毁得李氏赔了夫人又折兵,她决不罢休。 她冷冷地转过身子,对上老夫人的眸子:“祖母,可是你让青萝说,青萝的苦衷可是多得很,她可是宁愿上青楼充军妓都不愿意留在婶娘身边,你说是为何呢?” 老夫人微愣,暮卿眸如寒冰,浑身散发的寒意让人望而生畏,这可是她的孙女吗?被欺压的久了,终于忍不住爆发了吗?可这事儿的后果可是远远比上一次来的严重,她不由得喃喃开口道:“暮卿,你……” 苏暮卿平生第一次毫不客气地打断老夫人的话语,她阴冷地开口:“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人若犯我,一次两次,我忍。但对于要了我性命的人,休想我息事宁人。你们都当我这个没父没母的人好欺负吗?” 冰冷的视线扫过苏连栋一家人,毫不留情道:“别以为你们所做的事儿我丁点不知。想要的东西,大可光明正大的来争夺,尽耍手段,当真以为我是傀儡娃娃?”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面上都露出震惊的表情,他们谁也没有想到苏暮卿会在这个时候撕破脸,就连紫儿两丫头也是诚惶诚恐,低低地道着:“小姐,莫得这样,你只有我们。” 苏暮卿嘴角沁出一丝邪气的冷笑:“就因为只有我们三,这些人就个个踩到我们的头上,要是再忍气吞声,你们和我到时候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众人又是倒吸一口冷气,这次怕真是点着二小姐的底线了。 老夫人自是知道这次暮卿真是受了委屈,而这委屈有一般是她所为,她想将事情压下来……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由着暮卿说话,可双眸已是氤氲,这都造的什么孽,都怪她的身体不争气,早早的不再理事,若是早些察觉到老二家与暮卿间的关系,怕就不会是这样的情况。 苏晚卿温柔地开口道:“姐姐,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娘亲,她疼你远比疼我。” “疼我?”苏暮卿向着苏晚卿望去,清澈的眸子,泛着冰雪般的冷意,几乎是能够冷到骨子里,嘴角噙着一丝嘲笑,“如果疼我的话,她会包庇一个将我推入江水中的人吗?不过我还真得好好感谢妹妹,若不是那波涛汹涌的江水,我脑子还不会那么清醒。” 苏晚卿面容上露出惶恐,不,她不可能知道。是谁告诉她的,是青萝吗?当初她和娘亲说起的时候,青萝就在旁边。 她急急辩解道:“姐姐,不要相信青萝的话,她是在离间我们的关系。她是嫣儿的表姐,你害死嫣儿,她才想要这般设计。” 苏暮卿泛起一丝冷笑:“妹妹,你想多了。而且真正害死嫣儿的是你,我不过是动了动手而已。而且还望你回想下我最初劝告你不要去江边的话,我可是在提醒你,莫要做得过分了。可是你呢?一而再再而三的设计害我,为得是什么?睿王妃的位置吗?你以为你配吗?” 冰冷的言语,让苏晚卿面色一阵红一阵白,却又发作不了,只能睁着一双水眸委屈地望向老夫人。 老夫人断然晓得若是她现在多为老二家说一句话,今日的战火怕是难得消停,于是只能当作没瞧见。这些日子来暮卿受得委屈,这般发泄发泄也好。当是给老二家的人一计敲头棒,凡是莫把人逼急。 这时,苏连栋阴着脸冷沉地开口道:“暮卿,闹够了没有,再怎么说她们也是你妹妹和婶娘!” 苏暮卿当众嗤鼻冷笑:“好一个婶娘,好一个妹妹。你们自己做得事儿自己心里头明白,别把什么人都当作傻瓜。暮卿还想问问敬爱的叔父,你手上可是握着几条人的性命!” 苏连栋的脸色瞬间难堪到极致,深邃阴沉的眸子直直地望着苏暮卿,她究竟知道些什么? 苏暮卿冷眼望着苏连栋的面色,半响,竟低低地笑了出来:“叔父,你不过一个四品官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李护卫,这些日子来,我在苏府受到的委屈你可是都看在眼里,想来皇上是清楚的很。我很想当面问问皇上,他们联合起来欺负护国将军的遗孤,该是如何?” 李汉林已从震惊中回过神,恭顺地回道:“郡主,前些日子太后她老人家提起你道是想你了,碍着你在安侯府,没能及时告诉你。倘若有时间,还望你进宫去看看她老人家。想来到时候你也可以当面询问皇上的意思。” 苏暮卿轻颔首,道:“本郡主知晓了。不过,本郡主有一事儿不明白,还望苏侍郎好好解答。伤害陷害居一品的人员,该是何罪?” 众人皆知,苏暮卿封为安乐郡主,位居一品,远高于许多官员侯爷,但她从来不显摆。而这一次那此来施压,可见其怒意是为多盛! 此刻,苏连栋也不得能长辈之言发话,道:“重则杖责致死,轻则发配边疆,男充军,女为妓。” 苏暮卿带着轻淡的笑容扫了眼苏晚卿,淡淡道:“很好很好,本郡主长知识了。晚卿妹妹,你意向如何?” ------------ 第五十八章 为虎作伥 苏晚卿惶恐地望着苏暮卿,声线带着颤抖:“姐姐,你要做什么?我……” 苏暮卿冷冷的声音之中泛着一丝嘲讽:“我要做什么,苏侍郎不是已然开口说了么?伤害陷害位居一品者,重则杖责致死,轻则充妓。不知晚卿妹妹想要选择哪一样?” 轻描淡写的言语充斥着狠毒,在场的人都不由得心惊肉跳,看苏暮卿寒冷的气势,这样的事儿她决然做得出。 一直站在苏暮卿身边的青萝不禁暗暗颤抖了下,幸得她没有真正的出手,要不然……也许嫣儿那般直接的死去,反倒是一件好事。 苏连栋眸冷如冰,面色铁青,极其严厉地喝斥道:“暮卿,你疯了,她是你妹妹。” 苏暮卿睨了苏连栋一眼,嘴角的讥讽更甚:“妹妹?那她在设计伤害我的时候,可曾想过我是她姐姐?你呢?你又可曾想过呢?不愧是有其父必有其女,同样的心狠手辣。” 闻声,众人暗惊,二小姐言下之意是什么?真正能够听明白的又有几人呢? 老夫人心头大惊,暮卿她……她究竟是知道些什么?一切莫不是真是老二……暮卿这孩子怎可如此大意,竟当众这般拂老二的面子,倘若老二真是个心狠手辣之人,往后这孩子该是怎么在苏府生活? 苏连栋阴沉的眸子变得复杂深邃,紧紧地凝视着苏暮卿冰冷绝情的容颜,她,不可能知道。 苏暮卿冷哼一声,道:“晚卿妹妹,你可是要好好选择。如果想要活着,那么我建议你充军妓,只不过这样你的王妃梦再也成不了了。” 再这般下去。事态怕是难以扭转,也许他们苏家真得要为千古世人笑话,兄弟相残,姐妹相害……明明面上都是那么和和气气,这里头却是烂成一团渣。 老夫人凌冽的声音骤然响起,打断了苏暮卿的言语:“够了。暮卿你也该是闹够了,这委屈该也发泄完了。也该看在彼此皆是一家人的份上,适可而止。” 好一个适可而止! 清澈的眸子渗满寒意,冰冷地注视着老夫人。 老夫人心头一颤,多么冷情而又陌生的视线。此刻的暮卿还是她的乖孙女吗? 苏暮卿嘴角的嘲讽之意丝毫不减:“够?就这么闹一闹就够了?那岂不是太拂了本郡主的名声了?况乎她们会就此罢休,不再要我的命,想来这该是天方夜谭!我亲爱的祖母。你想要保得苏家的名声,我全然知道,可这也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一团渣而已。而且你可知道让一个家族真正臭名远扬的原因是什么,你知道吗?是死要面子,最后就是活受罪。” “咳咳!”老夫人一阵气结。这样的话语明目张胆的拿到台面上来说,怕也只有这么个乖孙女。 晨卿赶紧地上前,轻抚着老夫人的胸口,体贴的安慰道:“祖母,莫要气。二妹妹,你还是少些说话儿。祖母的身体你也该是知道,动不得气。” 苏暮卿清澈的眸子微闪,划过一丝犹豫。前世老夫人是为苏连栋气死。这一世莫不是要让她给气死?然,视线掠过安然躺在红色檀木盒子中的两个小鬼之时,眸色又恢复清冷。 苏暮卿轻笑了声:“多谢姐姐的提醒。但妹妹也要提醒姐姐一句,莫把狼心狗肺之人当恩人,不然死无葬身之地的人就会你。祖母。这事儿要只是闹闹就完了,那想来之后暮卿的日子就更难熬了。” 闻言。苏晨卿背脊一僵,寒冷透骨而来,这才不过当入秋,怎会通体发寒。 老夫人的呼吸渐渐平缓,苍老的容颜上显露出疲惫。 苏暮卿轻唤道:“李护卫,有一事需要你帮忙下,替我妹妹向着军营里报个命儿,我身为姐姐的着实不忍心看着她死在我面前。” 李汉林颔首:“卑职遵命。”心中却是叹道安乐郡主还真不似表面那般来的温柔啊。 苏连栋赶紧地开口制止道:“李护卫,你可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为虎作伥!” 李汉林冷着脸反驳道:“苏侍郎,你是在说皇上胡作非为吗?” 苏暮卿低笑,李汉林还真是好样的,算是会偷换概念,皇上派了这么个人来监视她,还真是不错。所谓的官大一品压死人,当真是这个理。假若今日她没得郡主身份,没得李汉林在此,怕是老夫人和苏连栋早将她关禁闭,何来如此畅言? 苏连栋垂下头恭敬回道:“臣不敢。” 苏晚卿面如土色,双手紧紧抓着苏暮卿的衣袖哀求道:“姐姐,晚卿错了,你放过晚卿吧,求你了。晚卿不要去军营,求你,求求你了。”说话间,竟是直直地跪在了苏暮卿的面前,媚柔的眸子里充满惧怕。 苏暮卿甩手欲将脱开她的手,却不想苏晚卿抓得极其牢,尖锐的指甲几乎是要戳破她的肌肤。她眸色寒冷地俯视着苏晚卿,冷冷道:“松开。” 苏晚卿拼命摇头:“不要,姐姐你不要将晚卿弄到那个地方,晚卿真得知错了,再也不敢了。求你……行行好?” 苏暮卿嘴角沁出一丝冷笑,眸子里焕发着异样的神色,让人无法辩得。她轻笑地问道:“错,妹妹有何错?婶娘叔父可从来不曾觉得妹妹你有做错,要不然怎就不会制止你呢?不过妹妹既然都说错了,那就说来听听,顺便是让婶娘叔父祖母来评评,他们若都说没错,我或许会考虑不让你去那个肮脏的地方。” 李氏本欲上来阻止,却是让苏连栋一记冷光制止,眼下若是他们帮着求情,怕反而会适得其反。 苏晚卿轻咬着嘴唇,惨白的面容上带着一丝犹豫。 苏暮卿望着晚卿犹豫不决的样子,心下冷哼一声,她可没有那么多时间让其磨蹭,于是缓缓地开口道:“看来妹妹还是觉得自己不曾有错。既然如此……” 话未说完,却是让苏晚卿焦急地打断,只闻得她颤抖地回道:“晚卿有错,错得很多。一不该妒忌姐姐的身份与地位;二不该将在江边散步的姐姐推入江水之中;三不该买通人去毁姐姐名誉;四不该在送给姐姐的衣裙上下毒粉……” “好了,别说了。”李氏终是忍不住出言打断,冷冷地望着苏暮卿,“暮卿,你有什么事儿冲着婶娘来,不要为难你妹妹,她什么都不知道,是我让人这般为之。” 苏暮卿柳眉微蹙,眸子里闪过一丝不爽,她微眯起眸子淡淡地瞅着李氏,云淡风轻道:“婶娘,你着什么急,眼下我又没对妹妹做什么?我不过是让妹妹将她做的事儿如实说一遍而已。再者,婶娘你也不用太过急切,会轮到你的。” 李氏一时语噎,只怔怔地望着苏暮卿。 此刻,苏连栋身为一家之长,自尊心怎允得自己的妻儿同遭苏暮卿这般冷言冷语,冷声道:“暮卿,你不过是个郡主而已,别拿着鸡毛当令箭。” 瞬时,苏暮卿眸寒如霜,浑身散发着寒意,还有一丝杀气从她的身体里溢出,她直勾勾地望着苏连栋,正欲说话,却为另一道声音抢了先。 “谁拿鸡毛当令箭?朕给的封号就这么不值钱吗?”一道威严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顿时,屋中的人皆是大惊,齐齐跪下:“参见皇上。” 跪着的苏暮卿心中大惊,皇上怎么来了?她不记得自己有这么个能力能让皇上屈驾苏府。 不怒自威的声音在苏暮卿头顶响起:“都起来吧。” “谢皇上。”屋里的人皆是诚惶诚恐,不少人心中皆是叹着二小姐的面子当真是大,可是让他们开了眼界。 苏暮卿微抬首,望向身前站着的人,面如冠玉,玉树凌风,整个人发出一种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 当今帝皇林墨昂垂眸望着背脊挺直的苏暮卿,她的身上仿佛蕴含着巨大坚韧的力量。难怪……难怪……他当真是开了眼界。 林墨昂淡笑着道:“安乐,看来真如他们所说,你在这苏家过得极其不如意啊。” 随后侧头望向苏连栋,淡淡道:“苏侍郎啊苏侍郎,你为朝政做了这么多事儿,怎就没有好好的看着后院?后院不平,何以平天下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苏暮卿多心,为何她听出林墨昂话里有话呢? 苏暮卿垂首恭敬道:“安乐还望皇上能为安乐作主。” 林墨昂轻颔首,意味深长道:“安乐,要不要住到皇宫来,或许会比这儿有趣!”说话间,他竟是有意无意地瞥了眼一直一声不吭的苏连墨瞥了眼。 苏暮卿捕捉到他的眼神微蹙眉头,却是淡语:“多谢皇上厚爱,住在皇宫怕是不妥。但安乐愿意多找些时间去与太后说说乐。” 林墨昂笑着点头:“真是个好孩子。只不过朕想替苏侍郎的女儿求个情,不知安乐可是同意?” 苏暮卿轻愣,她私以为皇上该是听得苏晚卿刚才所说的一切……罢,皇上求情,她身为臣女又怎会不坦然接受呢? “安乐谨听皇上之言。” 林墨昂扫了眼面色惨白的苏晚卿,平静地开口道:“她好歹是你妹妹,留得她在家为好。至于究竟怎么个惩罚,还是安乐自己决定。” ------------ 第五十九章 大逆不道 到头来,苏晚卿空欢喜一场,她以为自己会是平安度过这一劫难,孰料决定权依旧还是落在苏暮卿的手中。 眸中升起的喜悦渐渐地黯淡下来,苏晚卿垂首呆若木鸡,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她的丑陋不堪皆是让人听了去,还让皇上也知晓,想来用不了多久睿王也会有所耳闻,她真得不配了吗? 都是苏暮卿,这一切都是苏暮卿所引起,若不是她的存在,自己又怎会落得如此境地,恨,好恨! 苏暮卿睨了晚卿一眼,微笑着对上林墨昂的笑脸:“多谢皇上,臣女替妹妹向你道谢了。”皇上所给的恩惠是由她来定,当真是一番好心,她诚表感激涕零。 美丽的容颜上绽放着无懈可击的笑容,当真不错。 只可惜—— 还少了些许沉稳。 林墨昂凝视着苏暮卿半响,淡淡道:“安乐,愿你一生安乐。如若想要来宫里小住几日,便是与李护卫一同前来便是。陈琳,你且先留得这儿,待得郡主将事情办妥,你再回宫与朕细说。” “是。奴才遵旨,奴才恭送皇上。” 尖细的声音入得众人耳里,方才醒神,原来并非是做梦,当真蓬荜生辉。 望着风度翩翩年方才三十有余的林墨昂气宇昂轩的离去,惹得好些怀春的女子舍不得挪开视线。 苏暮卿紧锁眉头望着离去的身影,陷入沉思:林墨昂这番举动的用意是何意,怕不只来看看她这么简单,里头夹杂的朝政之事怕也只有他们心知肚明。 陈琳低低咳嗽了声,屋里的人皆是急急的收回视线,幽幽地望向二小姐。 苏晚卿本欲求皇上饶恕,却不想皇上不过淡漠地扫了她一眼。眉眼间似乎还有些厌恶。最终她还是只能求暮卿,她低低地乞求道:“姐姐,晚卿知错,还望姐姐饶恕。” 苏暮卿敛下思绪,双眸寒冷直视着晚卿,其有几分真心悔过,她不知道。但她已然不想继续对晚卿纵然,因为晚卿的狠丝毫不亚于苏连栋。 她轻启朱唇,平静的声音从薄薄的嘴唇中溢出:“晚卿,我给你的次数已经够多了。我且想与你继续好好相处。做一对情深意重的姐妹之时,你却想着怎么置我于死地。既然你不想如此,那我又何须来逼迫你呢?我只能毁了会伤害我的人。” 苏晚卿大惊失色。面色惨白到极致。这般平静的言语在她听来,却如同听到来自地狱的声音。而眼下暮卿是想要怎样就能怎样,即便是她爹爹娘亲怕也不能够阻拦。 她……她只能求助于老夫人。 苏晚卿向着坐于高堂的老夫人跪了下来,乞求道:“祖母,晚卿真得知错了。晚卿再也不会做伤害姐姐的事儿了。还望祖母能帮晚卿向着姐姐说情。” 老夫人长叹一口气,目光尽是疲惫,纵使暮卿变了,这执拗的性子不曾变,她若铁定要做的事儿,怕是任谁都阻止不了。而且晚卿所做的这些事儿也听得她心惊肉跳啊。明明是个温柔的孩子,怎么对自己的姐姐做出这么狠毒的事儿?她若然开口帮晚卿说了情,暮卿这孩子怕是要打心底厌恶她这个老婆子。 唉。手头手背都是肉,皆是于心不忍。 老夫人苍老的面容上染起惆怅,终是道:“我累了,你们且自己看着办。晨卿,扶我回清心居……” 然而。话音未落却是让苏暮卿截断,只闻得她轻描淡写道:“祖母。你身为苏家大长辈,这个时候怎好离去?倘若累了便是坐着歇息就可,事儿未必需要理会,睁只眼闭只眼看着就好。绿儿,过去陪着老夫人,给她老人家捶捶背。若是老夫人还是执意离去,那可是你的罪过。” 正欲起身的老夫人整个人跌坐回椅子上,震惊地望着苏暮卿,暮卿这孩子究竟是怎么了? 整个屋子里的人皆是目瞪口呆,温柔的二小姐怎说出这般话语,莫不是让不好的东西附身了?有好些个丫头目光颤颤地望向搁在桌子上的两个小鬼,在碰触到那真实模样的五官之时,又惶恐的收回视线,偷偷地打量着苏暮卿。 苏暮卿将她们的神色一览无余,她要得就是这样的效果,今日她就大逆不道一次。 苏暮卿扫了眼屋中的人,视线最终定格在苏晚卿的身上,幽幽道:“当初是哪只手将我推下江水里?” 苏晚卿浑身颤抖,嘴唇轻颤着却是道不出话来。 “不说?”苏暮卿嘴唇勾起一丝邪气的冷笑,“也行。李护卫,废了她的四肢,让这四肢再也做成坏事。” 犹如晴天霹雳,苏晚卿瘫软在地上,目光难以置信地望着苏暮卿,娘亲有一点说对了,苏暮卿比谁都邪。这样的人要么不去招惹,惹了定是要一举歼灭,要不然就会落得她这个地步。 李汉林眸中闪过震惊,向着陈琳望了眼,得到默许,便是上前欲拉起苏晚卿的手,却不想苏晚卿整个人被李氏护在怀中。 李氏紧紧地将苏晚卿抱在怀里,不允得外人碰一分。 她仰望着暮卿,恳求道:“暮卿,婶娘待你不薄,纵使晚卿有错,由我这个做娘亲的来还怎样?她还是个姑娘,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你不能毁了她的手脚。就当是婶娘求你了,饶了你妹妹,一切由婶娘来代替。李护卫,你废了我的手脚。” 苏暮卿冷冷的声音带着一丝讥讽:“不错吗?不错的话,可是会由着晚卿这般为之?‘子之错父之过’,此话甚然。但敢问婶娘可是不曾做过一点想要伤害暮卿的事儿?昨日之事如何?” 阴蜇的目光如冰锥,冷凝地落在身前坐在地上的两人身上。 这时,一道温柔的话语打破冰冷的气氛:“暮卿,多日来你受得罪,现下大家也都是明白。姐姐其实也没什么错,只道是太过宠溺三小姐,才酿得这般错。试问天下母亲哪个不疼爱自己的孩子,都想把最好的给自己的孩子。姨娘恳请你还是得饶人处且饶人。” 张姨娘柔软的声音轻轻地撞击了下苏暮卿的心。寒冽的神色微微淡了下来,目光里升起的是浓浓的怀念之情。她受了这么多的委屈,娘亲可是看见?娘亲若是知道,可是会为她讨回公道?她的娘亲,她再也见不到美丽和蔼的娘亲了。 而他们就是罪魁祸首,都是他们害死了爹娘。 清澈的黑眸猛眯起,柔和下来的眸光再一次迸出寒意,阴冷得让人感觉自己仿佛是置身在密不透风的冰窖之中。 苏暮卿薄唇紧抿,神色阴森地扫了眼张姨娘,视线最终是落定在李氏二人的身上,冷凝地开口道:“婶娘,你无需太过着急,等废了晚卿的手脚后,就会轮到你了。你们放在我身上的痛,我会一个个加倍的讨回来。李护卫,还不快动手。” 李汉林上前,平静道:“苏夫人,还望你松手,莫要卑职难办事。” 李氏怎肯依,晚卿是她的宝,是她以后唯一能够依靠的孩子,这孩子若是废了,她在苏家的地位怕是一落千丈,而且张姨娘刚才那番话定是讨了老夫人的喜,怕经过这事儿,她手中的权是要转移了。如此,她更是不能让晚卿出事。 苏暮卿眉头蹙起,道:“青萝,紫儿,将夫人拉开。” 二丫头领命,齐齐地走向李氏,而苏连栋却是上前一步拦住她们,面色铁青。 苏暮卿方欲说话,却闻得陈琳尖细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警告:“苏大人,莫要拂了皇上的面子。” 苏连栋眸色骤然成霜,却又无可奈何,这若是家事,他定是能够作主,偏生皇上生生给暮卿压了个一品郡主封号,而且还亲自来了人。 苏连栋动了动嘴,终只能道:“夫人,晚卿造下的罪,终归是要偿还,也该是让她长长心了。暮卿,叔父恳求你,好歹晚卿是你的妹妹,该是让她能够自理。” 苏暮卿凝视着他的目光,深邃的眸子里含着一丝慈爱,他也是真心疼爱自己的孩子。可惜,明明是心中有爱的人,为何可以这么狠的杀害兄弟呢? 她本也该是和晚卿一样,有爹娘疼爱的孩子。可现在呢,孤身一人与他们抗争着,若是没了皇上在她身后站在,若是有朝一日皇上发现她身上并没有可索取的东西,她又会变得怎样呢? 冷意渐渐地让悲伤替代,苏暮卿整个人散发出悲凉的气息,仿佛被世人遗弃的孩子。 李氏微微松开手,苏晚卿整个人就为李汉林提了起来,只闻得他淡淡地说道:“苏姑娘,得罪了。” 话毕,李汉林点了苏晚卿的穴道,当众挑断了苏晚卿的四肢的主筋,随之而起的是凄惨无比的惨叫声“啊!” 划破云霄,惊得树上之鸟齐齐逃遁飞走。 当穴道被解开之时,苏晚卿整个人瘫软在地上,美丽的眸子溢满泪水,恨恨地瞪着苏暮卿。 李汉林平静地回道:“郡主,属下擅作主张,只挑断筋脉,这吃饭穿衣走路勉强还是能行之。” 苏暮卿回神,轻颔首。回视着苏晚卿的目光,语气冰寒:“若是再犯,人彘处理。” 闻得,李氏等人皆是一阵冷颤。 这时,一直处身事外的苏连墨清幽幽地开口言之:“阿暮,你怎么了?” ------------ 第六十章 小鬼作祟 温润的声音如溪水般悠悠划过心尖,带来舒爽的凉意,苏暮卿侧首向着苏连墨望去,儒雅的身姿缓缓向她走来,遮住了屋外照进来的一抹阳光。酷似爹爹的容颜带着些许沉痛,深邃的双眸似乎在与她诉说着这般做太过残忍。 可是—— 苏暮卿张唇微动,却道不出一个字,她竟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不知如何辩驳,还有些仓皇失措,只好垂首望着脚尖,双手轻轻绞着衣角。 她怎会这样,她不应该是这样的。为何小叔才不过说了这么一句话,她就惴惴不安? 苏连墨在她身前顿了下来,双眸间含着温柔的宠爱,他抬手轻轻抚摸着苏暮卿的脑袋,低低道:“阿暮,你怎么了?大哥见着你这样子会很难受。你一直都很乖,很疼爱妹妹,孝敬长辈,为何今日就变得不一样呢?” 苏暮卿身子一阵轻颤,他的声音真像是魔咒,让人违抗不了。 忽而,苏暮卿清醒得认识到小叔一直在人多的场合中是为怯懦的模样,而眼下却是出声,还这般与她说话,是想告诉她些什么? 苏连墨柔和的声音依旧还在她的头顶轻响着:“阿暮,醒醒的。你一直都是好孩子,莫要让人操控了心智,她们不是爱你,她们是在害你……” 苏暮卿猛地抬首,对上那一双如漩涡般深邃的双眸,他是在告诉她适可而止吗?可她明明很快就可以报复到李氏了,为何要让她停止? 清澈明亮的眸子里满是疑惑,她不懂。 苏连墨唇角微微勾起,温雅的声音从唇间溢出:“阿暮,想想你爹爹和娘亲可是喜欢这样的你?快些醒过来的。” 苏暮卿望着他的容颜,好几次想要脱口而出询问为何现在就要阻止她?但看到那一双如爹爹般染着宠爱的眸子时,她变得犹豫不决。她也想要乖乖的。做爹娘喜爱的孩子,可爹娘都不在了。她的乖有谁会领情,她移开视线,慢慢地垂下首…… 突然,苏暮卿整个人歪倒,险些摔倒在地上,却为苏连墨及时地揽住身子,他轻声唤道:“阿暮,阿暮,醒醒!” 在场的人皆是一阵惊慌。显然对眼前突发的事情有些措手不及。同样,他们的心中还有吃惊,温柔的二小姐变成凶神恶煞之人。而胆小怯懦的小爷又如此温柔的与二小姐说话……今日之事当真是足够他们消化好些天。 苏连墨打横抱起苏暮卿,对着还处在震惊中的老夫人低顺道:“娘,阿暮晕过去了。还望娘给阿暮找个大夫,顺便请个道士回来。” 话毕,苏连墨的视线有片刻时间停留在一黑一白的小鬼身上。 众人心下暗惊。莫不是刚才二小姐的反常是这两小鬼惹的祸?虽不甚明白,却也找不出其它的理由来解释。 此时,即便是苏连栋心中虽不信这邪,奈何众人的动静皆是如此,只得打落门牙往肚里吞。唯有让苏连栋诧异的是苏连墨竟是这般疼爱苏暮卿,复杂的神色落在苏连墨的背脊上。 他们兄弟五人。容颜上差别皆不算是很大,但老大与老五的容颜算是最为相似,若是不经意间瞥到。还会以为是双胞胎。 苏连栋眼神中的诧异越来越浓,莫不是当日死的并非是苏连成?回想着先前苏暮卿说的话,莫非这一切都是苏暮卿父女装神弄鬼所为? 半响,老夫人从震惊中回神,她连连道:“连墨。你还愣着作甚,赶紧地带暮卿回院子里。春兰。秋棠,你们快些去请大夫,顺便找个道士回来,记得切莫让人给骗了。连栋,你盯着连墨看什么,还不把晚卿送回去。” 苏连墨自是察觉到身后异样的目光,但他故作不知,领着老夫人的命令便是抱着苏暮卿急急地向着落松院而去,丫头们也赶紧的跟了上去。 陈琳眉眼间闪过一丝笑意,却稍纵即逝,他淡淡道:“老夫人,老奴也该是告退了。若是安乐郡主醒了,还望能差遣个人进宫与皇上说说,免得让皇上也担心着。” 老夫人点头应声:“劳烦公公了,还望公公慢走。” 一时间,厅堂里忙碌万分。而老夫人则是重重地跌坐在椅子上,手撑着额头,眉眼间的疲惫更是浓了一分。造孽啊造孽,怎好好的一家子人就整出个这个玩意儿,若然刚才老五不出声,怕是暮卿这孩子还不会罢休,也亏得老五与老大长得相像。 苏晨卿立于老夫人的身后轻轻捏着老夫人的背脊,低声道:“祖母,莫要操心了。有句话说的好,儿孙自有儿孙福。您现在还是要顾着点自己的身体,莫得让自己垮了。晨卿,晓轩只有您了。” 老夫人又是一声长叹,幽幽道:“要是都像你们这么乖就好喽。只不过今日之事来得甚是蹊跷,也不知是不是这两位大人作祟。” 一黑一白的两个小鬼静静的躺在红色檀木盒子里,五官栩栩如生。 若是只有一人忽得瞧见这么个东西,怕是七魄都要散去了六。 苏晨卿无意间瞥到黑色小鬼身上有一点血迹,当下心惊,私以为这不过是唬人的东西,却不想……她轻推了下老夫人,声音中带着不安道:“祖母,黑色的那位大人怕真是与府上的谁订下了契约,你瞧着她上边都沾染了血迹。” 闻言,老夫人背脊一僵,向着那头望去,细看之下,当真是心惊肉跳,她颤悠悠的站起身子,双手合十,对着那两小鬼念道:“两位大人,你们且行行好,莫得害人……” 返回厅堂的苏连栋瞧得这一幕,不禁蹙起眉头,沉声道:“娘,这东西不过是唬人。” 老夫人侧首瞪了他一眼,严肃道:“你读了这么多书,莫不是不知道巫术这东西?你再来瞧瞧这大人。” 巫术这东西苏连栋自是知道,但他以为这不过是有人装神弄鬼,坑蒙拐骗的行当,他顺着老夫人所指的方向望去,瞧得黑色小鬼身上沾染着血迹,而且出人意料的是,那血迹竟是在缓缓的减少……心头大惊,锐利的双眸却是蓄起浓浓的疑惑。 落松院,家仆们依旧忙碌得收拾着院子里的残枝落叶,被挖得乱糟糟的泥土与坑也一个个地被填充妥当。只这些人的面色皆是难堪的很,仿佛这院子里有什么糟糕的东西停留着,故而每个人的速度都极其的快速,想着尽早的离开这儿。 当他们瞧得小爷抱着二小姐急匆匆地赶回来之时,更是面如土灰。二小姐这么快就给害着了,他们给找着这东西,怕也要麻烦了。一时间这些家仆们大气都不敢出。 苏连墨将苏暮卿抱进屋子后,瞥眼望到个搁放在桌子上零碎的菱花镜,眉头轻蹙起却也没有多言,垂眸望了眼闭眼昏睡的苏暮卿,微叹了口气。 他低低地吩咐了些简单的事,临走之前,与李汉林打了个照面。未过多久,李汉林便是出现在了湘竹苑。 李汉林正欲行礼,却是让苏连墨给制止了,只闻得他淡然地开口道:“注意着点阿暮,近些日子里莫得再让她与苏连栋一家起冲突。再者是我弄晕了她,你且回去将穴道解了,过不了多久该是会醒。” 李汉林恭敬地点头,道:“不知——苏小爷还有何吩咐?” 苏连墨双唇紧抿,神色微冷地望着那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 良久,方道:“阿暮口中说得事儿,想来我们都听得很是清楚,她直说苏连栋手中握着几条命,你可是有何想法?多留意着些,阿暮知道的东西怕远比我们来得多,而且难保这事儿后,苏连栋会杀人灭口。” 李汉林面色渐渐严峻起来,恭敬道:“卑职定是会保护好安乐郡主。” 苏连墨轻颔首,随后便是入了屋里。 李汉林悄无声息的回到落松院后,趁着几个丫头没注意悄然潜入苏暮卿的居室,解开她的睡穴。 片刻间,苏暮卿悠然睁开眼睛,向着四周打量了下,诧异的发现尽是回到了自己的屋里。脑袋有些昏沉,她扶着额头坐起身子,回忆着先前的事儿,好似头顶突然间传来一阵刺痛,紧接着她便是什么都不知道。 而那时候苏连墨的手掌正是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脑袋,莫不是他把她弄晕的? 绿儿掀起帘子进来之时,瞧得苏暮卿已经醒来,顿时喜上眉梢:“小姐,你醒了?吓死奴婢了。” 苏暮卿对着绿儿轻点头,淡淡地询问道:“厅堂里,可是怎么样了?” 绿儿绘声绘色地描述起苏暮卿昏迷时厅堂中出现的场景,乃至大家的神色,她都一一展现了出来。 苏暮卿见得她这般喜悦的样子,双眸间划过一丝疑惑,想来要解开这些疑惑,当是只有亲自向苏连墨询问。 只不过,当下时机不对。 既然大家误以为是那小鬼作祟,眼下她这么早醒来,可是要惹得人怀疑。她悄声吩咐道:“绿儿,你且莫得说我醒了,待得那道士来之后,我再醒也不迟。” ------------ 第六十一章 恻隐之心 暮色渐起,残阳点亮晚空,一丝阴柔的凉意,透过微掩的窗户钻入屋子里,这是秋的温度。 苏暮卿静躺在床榻上,闭眸陷入沉思中。她有一丝不甘心,如若没有苏连墨拦着,她就可以毁了李氏,而现在却是让她们绝处逢生,若要再找下一个机会,那又该是有多么困难?她可以料想到往后他们设计怕是会更为隐蔽,更为狠毒,到时候她……苏暮卿心底升起一阵惶恐。 绿儿安静地陪坐在一边,双手不停歇地拿着碎片一片片地用饭粒黏合着,可谓是全神贯注。 忽而,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落松院又一次的热闹起来,外边夹杂着老夫人的声音。 绿儿搁下手中的碎片,小声地走到窗户前,透过微掩的缝隙望见老夫人领着一个道士向着这厢走来,悄声道:“小姐,他们来了。” 闭着的双眸轻轻地颤动了下,长睫毛投下的阴影幽幽一晃。 苏暮卿静等了半天的时间,终归是到了。只不知老夫人这次怎那么轻松地会同意请道士来呢?要知道如此家丑漏出去可是扇了苏家一耳光,不过想来老夫人身边的那几个人精怕也料到这事儿,该是与这道士好生商量了。 这种事儿她何必去多想呢?她本就不关心苏府名声。 绿儿走到床边,弯着腰在苏暮卿的耳畔低语道:“小姐,苏二爷也跟着来了。不知道他会不会做出什么事儿来。” 苏暮卿骤然睁开双眸,静静地盯着帐顶。半响,几乎是那脚步声在屋外响起,她才闭上双眼,幽幽道:“盯着点,装着点。” 绿儿鼓鼓嘴轻颔首,走回到桌边坐下。单手支着脑袋,故作打盹之状。 嘈杂的脚步声越来越响,最终在门口停下。 绿儿眉头微蹙,怎就没有动静了?她侧头望了眼床上的苏暮卿,见其也是锁起眉头,正欲说话,却是闻得紫儿的声音传来:“绿儿,小姐可是醒了?” 绿儿掀起帘子走出里屋,眉间蓄着忧愁,轻摇头:“还没有。但睡得挺安静。躺在那儿一动不动。和那东西的姿势好像。” 紫儿瞪了绿儿一眼,低声训斥道:“说得什么话,莫得让其他人听着。要不然真要将小姐当妖怪给抓了。” 绿儿赶紧地捂住嘴巴,偷偷地扫视了下周围的人,见得他们注意力都不在她们身上,暗暗地松了口气。 可是,终归还是有眼尖的人。譬如秋棠,但她却只瞥了绿儿一眼,不作多言。 初秋的夕阳光线微暖,为这看似荒凉的院子增添一丝暖意,但晚风吹来之时,凉意却是丝丝袭人。 空旷的院子里。一道为夕阳拉扯的很长的身影在四处晃动着,风吹在青色道袍上鼓鼓作响。他背上斜背着一柄刻满符咒的桃木剑,腰间挂着酒葫芦。道长的步伐很快。身形看似不禁让人觉得有些飘渺,好似御风而作。众人看得眼花缭乱。 众人几乎是敛息屏气的望着他作法,然而他却不曾出剑,更不曾念咒,只这般四处飘动了下。 约莫片刻。青衣道长轻叹了一声,如古钟般沧桑的声音在空旷的院子里响起:“恩怨相报何时了。你既回来,何必太过执着,放彼此一条路。” 躺在屋子里的苏暮卿浑身一颤,猛地睁开的双眸混沌一片,她觉得那道长似乎就在说她,她几乎是想要冲出去质问他,假若他的父母为人杀害,而自己又为人杀害,这仇怎么放得下?她从来不是圣人。 老夫人急急道:“道长,这院子可是有晦气,那两位大人可是在这儿留下了什么?” 道长轻叹一声:“虚而不屈,动而愈出。” 老夫人不明所以,侧首瞥了眼苏连栋,见其也是紧锁着眉头,不由道:“道长,可是说得明白些?” 道长皱了皱眉头,方道:“这儿不脏,这两位大人贫道需带走,留在这儿反是祸害人心,脏得不过是人心。” 老夫人连连点头,道长将这两东西带走,她们求之不得:“多谢道长。秋棠你且送下道长。” 道长迈开步子,悠长的身影渐渐远去,他抛开酒塞迎风饮酒,怅然道:“造化弄人啊,既然会痛,又何必再将它丢给别人呢,何不放过一切,执念啊执念……” 众人听得云里雾里,而屋中的苏暮卿却是泪眼婆娑,她猜得那道长是将这话说与她听,可就因为是执念,所以她放不了,如若能放下,她亦然六根清净,别无流连。 这时,苏晨卿淡淡道:“祖母,去瞧瞧妹妹,看看她可是还好。” “好,好。”老夫人拄着拐杖,在苏晨卿的搀扶下,步履蹒跚的跨入屋子,向着里屋走去。 苏连栋望着远去的道长,幽深的目光中划过一抹疑惑。 进屋时,老夫人瞧得满眼都是泪水坐在床边的苏暮卿,急切地询问道:“暮卿,你怎么了?哪有不舒服?” 苏暮卿摇摇头,她只是难受,只是心好痛,她不想流泪的,可眼泪却是不由她控制,她抬手胡乱地擦着。 为什么唯一知道她是回来的人,是要让她放下执念呢?她那样的仇怨怎么放得下呢?可为何看到老夫人的脸时,眼泪更是汹涌。 最终,压制的声音崩溃,苏暮卿放声哭了起来,悲恸的声音让屋里的人全身一颤,那是溢满无可奈何的思念与伤痛,还有满满的委屈。 老夫人背脊微僵,这一次看来真是这孩子压抑的太久了。她紧紧地搂着苏暮卿,哄道:“孩子,让你受委屈了。一切都过去了,不要想太多了。” 苏暮卿的哭声不止,直至声音哭哑,她方才歇了声音。 喑哑的声音从苏暮卿的口中溢出:“祖母,暮卿知错了。再也不惹事了,还望祖母替暮卿向晚卿说下歉意。” 老夫人暗叹口气,晚卿是个记仇的孩子,这次怕是记上心了,只能让人看着点,免得到时候又生了是非。 半响,苏暮卿低低道:“祖母,可是知道那道长是何许人也?是从哪儿找来?”她想要再见他一次,心中的郁结无人能听,听了怕是会将她当成妖怪给火烧了,她只能找这个未见就识破她的人。 老夫人轻摇头,疑惑道:“这道长是秋棠在外头找来,可是有何问题?” 苏暮卿摇摇头,她的问题可是很大,可眼前的这些人都不能与之说起,最后只道:“祖母,暮卿今日身子有些疲乏,好倦困。而且祖母也操劳了一整天,赶紧歇着为好。” 老夫人瞧着苏暮卿眉眼间的倦容,轻颔首,慈爱道:“那祖母先行回去,若是有事儿,让个丫头来与祖母说说。” “嗯。”苏暮卿轻应了声,目送着老夫人伛偻的身子掀起帘子离去,她不由得脱口而出,“祖母,不该吃的药还是别吃,是药三分毒。” 老夫人步伐微滞,却也没有多做停留,缓步离去。 珠帘晃动,带着烛光的光线,让苏暮卿无法清晰地看到老夫人的身影,她的心又是一痛。 既然会痛,又何必执着? 苏暮卿轻喃着道长说得话语,不觉得咀嚼出一丝丝的苦味,她的执念第一次开始有所动摇。 紫儿三个丫头静默地站在屋子里,望着一脸苦笑的苏暮卿,有些不知所措。 良久,青萝跪在了苏暮卿的面前,柔声的致谢道:“奴婢谢过二小姐。” 苏暮卿动了动嘴唇,敛起面上的苦笑,轻摇摇头,淡淡地回道:“不必,如若你想离开苏府,我把婶娘交给我的卖身契还给你,你能走得多远,就走多远。” 青萝背脊僵直,她仰视着坐在床头的二小姐,摇首道:“还望二小姐莫要赶奴婢离开,奴婢愿意伺候二小姐。” 苏暮卿望着青萝这张毁去的容颜,幽幽道:“可是我身边已经有两个丫头,足矣。” 青萝眸色微暗,垂下眸子,低低道:“奴婢知道二小姐是不相信奴婢,奴婢只愿做个屋外扫地丫头,其他别无所求。离开苏府,或许最后不过是死路一条。” [奇书网 www.qisuwang.cc] 恻隐之心微动,苏暮卿凝视着青萝的脸许久,终是点点头,疲惫道:“不要让我瞧得你还与她们有所联系。” 青萝面上一喜,连连点头:“奴婢会在这两天内,将该断的皆断,多谢小姐收留。” 苏暮卿淡淡道:“你们且下去,绿儿留下来。” 待得珠帘不再晃动,苏暮卿方才幽幽地开口道:“绿儿,你可是记得过去?” 绿儿微愣,点点头又摇摇头:“奴婢的记忆只有从南海域流浪起为夫人带回家到现在,更早的便是没有了。” 苏暮卿微动了下嘴巴,果然回来的只有她一个人,那时的绿儿不曾回来。 “绿儿,倘若你亲眼看着你的亲人为人杀害,又眼睁睁地被最爱的人逼得只有带着孩子投江,若是你没有死,你会想要报仇吗?” 绿儿先是一惊,随后眼中划过一丝不明所以,询问道:“小姐,你为何这般问?如果是奴婢的话,奴婢会选择报仇。” 苏暮卿低低一笑,心下道:道长,不是所有人都能放下仇恨的。 ------------ 第六十二章 画脸换名 八月桂花飘香,迷人悠长的香气飘绕在空气中,让人心旷神怡,又让人魂牵梦萦。 可是,苏暮卿却是无心留恋着花香,离前世老夫人过世的日子越来越近,她的心也跟着越来越惶恐不安,夜夜惊醒。好似老夫人的死,是她所为一般。 这几日下来,人儿日渐憔悴,而老夫人的精神反倒是抖擞的很。每每去请安的时候,都能瞧得她精神十足地在院子里散步。 不过,这院子里的药味不曾减少,依旧浓郁的很,几乎是将院子里的桂花香都给掩盖了。苏暮卿时时在想莫不是回光返照? 这般忧思,让苏暮卿整个人都黯然下来,而且比以往更为沉闷,动不动就坐在窗隅处对着天空发呆,神情恍惚而混沌。 之前,紫儿等丫头自是晓得自家小姐会长长发闷,但那时几乎都是锁着眉头思索着事儿;而今她们瞧得苏暮卿就只是单纯的傻坐,抑或躺于床上睡觉。这让她们几个儿眉头都给紧紧地锁起来,甚是忧愁。 眼下,绿儿几乎是寸步不离身,她深怕自己一眨眼的时候,自家小姐出了什么事儿。 要晓得前儿个天闲庭散步之时,她才不过离开小会儿去解手,回来就不见得苏暮卿的身影,庆幸的是青萝在院子里扫落叶,恰好瞧得小姐行尸走肉地向着后花园的小池塘而去,差一点点,幸得青萝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小姐的手。 至此后,她们三丫头乃至李汉林皆是日夜交替轮候着苏暮卿,生怕一不小心出个意外,那当真是罪过。这人儿还没被有心人害死,却为自己害了,该是多么说不过去的事儿? 这不,绿儿又小坐在一边。手捏着极小的碎片,几乎还没有饭粒来得大,一片片地拼凑着,口中开始唠叨:“小姐,你快醒醒的,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子怪吓人的,要是老爷夫人瞧得你这样子,怕是要伤心极了。” 如此之话,绿儿几乎是要念叨上个好些遍,紫儿等人都听得耳朵生痛。可苏暮卿却是全然没得感觉,照常坐着发呆。 其实,倒不是苏暮卿没有听到。而是她懒得去理会绿儿这个烦人的丫头,她也不过是想要放松自己,不去理会任何东西,任何物品。殊不知给她们凭添那么多的烦恼。 苏暮卿也发现当她放却一切可思索的东西时,就是这般行尸走肉。如此。她又何得放下心中的执念?只有这一份执念在,她应该才算是个完整的人。 “绿儿,莫得再唠叨了,你都成老太太了。”苏暮卿醒神之时,揶揄地打断正在说话的绿儿,“你嘴巴不起茧。我们的耳朵都听得长茧了。” 闻声,绿儿手一抖,碎片跌落在地上又裂成了两半。她嘴角一歪,甚是委屈:“小姐。” 清脆的声音落入苏暮卿的耳里,她急急地回过身子时,眼眸中闪过一抹歉意。 娘亲留下的菱花镜碎成裂片,都道破镜难圆。若要拼凑完整,那当真是极其不易的事儿。即便上头写着于她来说很重要的事儿。她都有想过由着它去,以她娘亲的性子,怕是很有可能在另外的地方还放置了这么一份内容。可绿儿却是如此虔诚地为她做着本该是由她所做的事情。 苏暮卿走到绿儿的身前,蹲下身拾起地上的碎片搁放到桌子上,望着缠满布条的纤细手指,温柔且平静地说道:“莫去弄它了,你的手都划破了。” “可是……”绿儿想要说这是夫人留下的东西,又怎能这般随意搁浅? 话未说完,让掀帘进来的紫儿打断了话语:“绿儿……”但瞧得正杵在绿儿身前的苏暮卿时,眼眸中闪过惊讶,她断然没想到小姐已经清醒,这出口的话儿也停在口中蹦不出来。 直到苏暮卿浅笑着望着紫儿的诧异:“紫儿,有何事?” 紫儿醒神,及时地改口道:“小姐,奴婢刚去厨房之时,闻得有丫头私语,道是老夫人身边的冬竹怕是活不久了,可能挨不过这个秋。” 苏暮卿眉头倏然蹙起,枕眠香是不是太厉害了些?都捱过这么多天,体内的药性也该是淡去许多,怎得反倒是严重? 回心一想,苏暮卿顿然明白这里头的龌蹉,李氏她们还没有停止行动,当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想来那夜晚上真正看清楚是谁的人也该是只有冬竹,倘若冬竹一旦醒来,势必会让她们露了馅。 苏暮卿一副置身事外地淡然开口道:“由着去,与我们无关的事儿就随着它发生。要怪就只能怪冬竹命不够好,那夜偏生是她守夜。” 紫儿轻颔首:“是,奴婢明白。奴婢还有一事与小姐说,青萝姑娘已经在咱们院子里干活了。” 苏暮卿侧首瞥了眼窗外正扫专心致志扫着落叶的青萝,削瘦的身影在秋风黄叶之中不免有些凄凉,但与她何关? 苏暮卿淡淡道:“我知道了。不过还是盯着点,她是从李氏那儿过来的人。” 忽而,苏暮卿想着了一事,询问道:“蔷薇居近日来如何?” 两丫头齐齐摇摇头,这几日她们虽偶尔会有闻得外头的事儿,却也是极少,几乎大部分的时间都是看着小姐,哪还有那么多的闲心。 紫儿薄唇紧抿,半响方道:“或许青萝姑娘会知道些许,她之前有回到韩馨居,想着那儿也该是能够听到些关于蔷薇居的事儿。” 苏暮卿想了下点头,道:“替我将青萝唤进来。” 片刻,青萝便是掀了帘子进来,恭敬地行礼:“奴婢见过小姐。”性子依旧还是与以前相似,不似其它婢女一旦换了主子不是趾高气扬就是分外的低眉顺眼,让人瞧着都提不起劲。 青萝这番没变的样子,倒是让苏暮卿心下有所少许欢喜。 苏暮卿轻颔首,嘴角溢着浅笑:“青萝,该断的事情可是都断了?” 青萝摇摇首:“回小姐的话,奴婢也不能确信。奴婢私以为与那边毫无牵系,做过的没做过的,早已结了底。但不晓她们可还是会将莫名的事儿往奴婢身上扣。不过奴婢倒也不怕,如今嫣儿已然不在,奴婢也没了真正的羁绊,倘若真有了事儿,也不会牵连小姐。” 说得倒是圆润,听着倒也舒爽。只可惜,苏暮卿依旧是会防着她,仇是没那么容易能够放下的,毕竟当日是她亲手了解了嫣儿的性命。 苏暮卿莞尔一笑:“很好。”说话时,视线停留在结疤留痕的伤口上,“不过我似乎有些后悔了。” 青萝身子一僵,眼眸中闪过一丝恐慌。 苏暮卿瞧得她那样子,笑笑:“害怕什么?既然让你来落松院了,又怎会无缘无故地将你逐出去,我院子里为我丢出去的人,其实只有两条路,你该是知道的。我不过是想说你这张容颜为我毁了,还真一场错误。” 青萝依旧摇头:“小姐,奴婢还是得感谢你在脸上划了一刀,至少让奴婢看清了一些人的嘴脸。容颜于活着来说不过是身外之物。” 苏暮卿低低一笑,显然今日醒神后她的心情很好,她竟还抬手抚摸了下那道有些恶煞的伤疤:“紫儿,为我取画笔来。” 半柱香的时间,紫儿便是捧着画笔而来。苏暮卿提笔沾染朱红色,顷刻间在青萝的伤疤上绘出一簇栩栩如生的杜鹃花,绿笔描画叶子,伤疤的尾端恰似枝杆。 “取镜子来,让青萝瞧瞧。”苏暮卿搁下画笔,淡然道,“当下该是币先前媚了许多。” 青萝接过铜镜,望着映照在里头的自己,眼眸中闪过诧异,这一簇杜鹃是为得她增添一丝媚意,她抬手不由得想要触摸,却是让苏暮卿给制止了:“还未干却,若是碰了,当是毁了。” 青萝感激道:“奴婢谢过小姐。”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虽不怨小姐,心中却也有番痛楚,而眼下这簇娇艳之花恰是将一切填补。 她也终是明了为何紫儿绿儿两丫头如此心甘情愿地跟随着小姐,从来没有一丝抱怨,该是小姐有一颗玲珑之心,看透的多,懂得她们的心也多。 苏暮卿凝视着青萝,将她的神色一览无余,道:“青萝,你既是我的人,那也该是改改名字了,可是愿意?” 青萝微愣,随即点头:“奴婢愿意。” “朱儿。”苏暮卿视线停留在红艳的花朵上,喃出两字。 青萝谢过苏暮卿,便是低低地呢喃着自己的名字。 随之,苏暮卿面色一正敛起面容上的笑容,严肃道:“朱儿,该是与我好好说说那厢近日来的动静。” 朱儿正欲开口,却是闻得李汉林的声音在外头响起:“小姐,秋棠姑娘奉老夫人的话来邀绿儿姑娘去一趟清心居。” “小姐,奴婢……”绿儿眸中掠过一丝不安,她害怕去了又会像上次那样,虽不曾受伤,可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她,指责她。 苏暮卿柳眉轻蹙,眼眸中闪烁着些许狐疑,半响方才开口道:“紫儿,你且与李护卫好生看着院子,莫得让闲杂人进来。朱儿,绿儿你们随我一起去趟清心居。” 在院子里等候的秋棠瞧着出来的三人,不卑不亢道:“二小姐,老夫人只唤了绿儿一人。” 苏暮卿睨了她一眼,平静道:“我不过是去给老夫人请安,顺着便是与绿儿一道,可是有问题?” ------------ 第六十三章 咬舌自尽 老夫人瞧着苏暮卿三人来时,眸间闪过诧异,尤以视线落在朱儿身上的时候。心思一转,平淡道:“既然是三人来了,就进去瞧瞧冬竹。” 苏暮卿眸间闪过狐疑,并未多问,掀起帘子向着偏房而去。 昏暗的屋子里,有一盏黄豆般大小的烛灯亮着,昏黄的光线撒在屋子里,不免有些苍凉。 苏暮卿扫了眼偏房内的布置,大概还是能够看出屋里头的节俭,想来本就是丫头们入夜职守的地方,也便没有多加修饰。如今不想成了冬竹昏睡的屋子,怕是老夫人想着让其它丫头照看方便才如此为之。 向着床边靠近,均匀清浅的呼吸声缓缓传入她们的耳里。若不是晓得冬竹是为人害入了眠,还以为她正休憩着。 然而,当苏暮卿停下脚步之时,却是闻得床上的人幽幽地开了口:“老夫人,可是绿儿来了?” 苏暮卿淡然道:“不是。是我们来了。” 冬竹悠然的睁开眼睛,似乎是想要侧头过来看她们,奈何整个人仿佛像是僵住一般,动弹不得。 苏暮卿自是发现了这点,让朱儿下去将屋子里的烛光弄亮,而她则是与绿儿出现在床头前。 屋子里的光线渐渐地变亮,不再似刚才那般昏暗,冬竹面色红润,完全不像是个丫头们口中说得挨不过秋的样子。 而且似乎也没得像苏暮卿猜测的那般,是为李氏的人下手。 好像在老夫人差遣秋棠来唤绿儿起,有些东西就好似在慢慢地发酵,改变…… 朱儿执着烛灯来到床前,瞬间各自的眼眸里都能够看到清清楚楚的东西。 苏暮卿发现冬竹在瞧得朱儿靠近之时,眼眸中划过一丝诧异,紧而又似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但最终停留在眼眸与嘴角的是一抹了然的笑容。 “二小姐果然是厉害。”冬竹噙着笑容道,没有恭维也没有嘲笑。 苏暮卿蹙着眉头望着冬竹,平静地开口道:“你找绿儿有什么事儿,有话就快说。”她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与人拐弯抹角,尤其是一个让她有些看不透的丫头。 前世,老夫人死后,冬竹那丫头似乎也消失在了苏府,至于究竟是怎么个回事儿,她也不曾细闻,也许是步了老夫人的步子而去。也许…… 冬竹笑笑,好似早就猜着会是这样,她瞥了眼朱儿。欲言又止。 朱儿倒也自觉,将手中的烛灯搁放在一边的凳子上,便是悄然地退了下去,不该她听的她就不听。其实做个本分老实的丫头也没有那么难。 闻得屋子里的脚步声远去,最终消失了声音。冬竹方才缓缓地开口道:“绿儿被陷害并不是单纯的。” 苏暮卿轻点头。道:“我知道。” 冬竹脑袋僵了下,双眸黯然,她眨了眨眼睛,似反驳着苏暮卿的回答。 她抿了抿唇,方道:“不是,奴婢想说并不是之前发生的事。而是很久以前或者也可以说是以后。” 冬竹说话的速度很慢,苏暮卿与绿儿二人听得不由觉得揪心,也觉得很是不明所以。 然而冬竹好像并没有要继续说下去。她竟是闭起了双眸,愣是让苏暮卿心中干着急,却也只能干等。 半响,冬竹的喉咙滚动的下,双眸再次缓缓张开。她继续道:“二小姐,奴婢于苏家也算是有情有义。至少最后没得让老夫人陷入危险中。还好,还好,幸得奴婢赶到了。” 闻言,苏暮卿的心猛地一颤,前世这个时候,恰好是老夫人生病回光返照的最后几日,而眼下冬竹的模样却也是如此。 这般看来,前世老夫人真得不是病死,也不是为人气死,而是活活的给人害死。 绿儿瞧着苏暮卿浑身止不住的抖动着,焦急地询问道:“小姐,你冷?要不要奴婢给你去弄件衣裳来?”说话间,她拉起苏暮卿纤细的双手,试了试温度。 苏暮卿摇摇头,道:“没事儿,只不过刚有觉得一阵冷风吹过,现下没事了,继续听冬竹将话说完了。” 绿儿将信将疑地望了眼自家小姐,便是安静了下来,不再多言。 冬竹的眼珠滚动了下,视线落定在绿儿身上,缓缓而述:“奴婢是将死之人,这守了那么多年的秘密也该是与相关的人说说。” 苏暮卿黛眉轻蹙,冬竹说得这些话几乎都是前后不相关,但瞧着她神色凝重的样子,似乎是真有事儿,让人来不得打断。 “二小姐,其实也并不算真正的秘密,在大爷和大夫人都不曾去世之前,至少连带着奴婢该算是有三人知道,虽然奴婢知道只是一丁点,也许这里头还夹杂着些许错误信息。” 苏暮卿暗惊,万万没想到冬竹把绿儿叫来想要交代的事儿里头还有爹娘的份儿,只是,她们究竟是知道了些什么? 冬竹察觉到苏暮卿的震惊,嘴角淡然一笑,接着道:“二小姐,这事儿奴婢本欲只与绿儿说起,就是怕这里头有错误,免得让你费心。你既然也来了,无论真与假对与错,眼下你们就当作故事听听,莫得太早的就把它当真。” 苏暮卿二人轻点头,心中却是满满的好奇,期待着她说下去。 冬竹幽幽道:“绿儿与紫儿其中一个可能比你还……” 话尚未说完,屋外传来苏晨卿温婉的声音:“妹妹,祖母说是让人今晚上留在清心居用餐。” 而与之一并响起的是绿儿惊恐的尖叫声:“啊!” 尖叫声大有震耳欲聋的趋势,苏暮卿回首想要呵斥绿儿之时,视线却是停滞在冬竹的面容上。一丝红艳的鲜血从她的唇角溢出来,滴落在床上。 绿儿的尖叫声引得屋外的人跑了进来,待得发现床上之人咬舌自尽时,面容上皆是出现了不可思议的神情。 苏暮卿怔怔地倚靠在床栏上,视线不曾从冬竹身上移开,她才不过是习惯性地侧首向着苏晨卿说话的方向望去,就这么一刹那的时间,冬竹竟然就咬舌自尽?为什么选在这时候,可是连话都还没有说完,她明明是要将所谓的秘密都说出来。 绿儿的震惊显然不亚于苏暮卿,她是亲眼瞧着冬竹即将说出话来的时候,眼眸中闪过一丝狠,那全然是对自己的狠,好似下定决心要做什么事儿,紧而就出现了咬舌自尽这一幕。既然都选择要说,为何还要这般做? 老夫人颤悠悠地走到床前,面色凄楚地摇了摇冬竹的身体:“冬竹,孩子醒醒,醒醒,你怎可以先撇下老婆子我呢。” 众人皆知,冬竹在还是襁褓之时,就为老夫人领了回来,据说是在大雪天从一个草垛里捡着的,而后便是一直跟在老夫人的身边,穿衣吃饭,识字看书,几乎皆是老夫人一一教会,老夫人于她的疼爱几乎不亚于自己的孩子乃至孙子孙女。此番见着这般悲恸的模样,各个也是全然理解。 “祖母,节哀顺变,冬竹姐该是去了。”苏晨卿拉起扑在冬竹身上的老夫人,低声安慰道,“你切莫让自己哭泪了,不然冬竹姐走得也不安心。” 此时,老夫人心中的哀凉是有几个人知道?她侧首望着苏暮卿,眼眸里竟是升起一抹厉色,悲凉地质问道:“暮卿,是不是你逼着冬竹说什么?” 苏暮卿身子微颤,回神怔怔地望着老夫人眼中复杂的神色,悲伤与冷意皆在。她摇摇头,道:“我什么都没有说。”她和绿儿一直都在安静地听着冬竹说话,只不过才移神的一刹那,便是出了这样的情况。 老夫人断然不相信苏暮卿的话,喝问道:“那冬竹为何会是咬舌自尽?她明明只唤了绿儿一人来,你进来又是凑什么热闹?” 苏暮卿满眼诧异得望着老夫人,冬竹才不过是其一手调教长大的丫头,怎比自己这个孙女于她来说还重要,冬竹的死,自己也很难受也很震惊,但为何要将这事儿怪罪于自己头上来? 有些到口上的话语硬生生地咽了下去,苏暮卿竟是分外平静地回道:“是祖母您让暮卿进来见见冬竹。” 而再次出乎大家意料的是,老夫人竟是冷冷地剜了苏暮卿一眼,随即又回首望着躺在床上的冬竹,干枯的双手抚摸着冬竹的容颜,眼泪摇摇欲坠,终是落在了被子上。 苏暮卿抿了抿唇,心中的波涛汹涌生生地压了下来,她低低地道了声:“祖母,节哀顺变。绿儿,朱儿,我们回去。” 出了屋门,苏暮卿双脚一软,险些跌下台阶,好在朱儿迅速地拽住苏暮卿的身子,没能让她直直地摔下去,而此时绿儿还处在朦朦胧胧之中,整个人状态和苏暮卿有得一拼,怕是还处在惊恐之中。 朱儿低声道:“小姐,老夫人是重情的人,冬竹姐伺候了她那么久,而且还是她一手培养长大,感情自是不言而喻。” 苏暮卿轻颔首,清澈的双眸间却是染着一丝忧伤,嘴角的苦笑也是分外的明显。这些日子来,她自是看到祖母于她的情,时常替她操心着,关心她,呵护她,样样都不在话下,较之其他孙女孙子,她得到的算是最多的。可是刚才那几句话,那一记眼神,几乎是碾得她险些透不过气。 她堂堂一个嫡亲孙女尽是没个丫头来得重要?这该算是个笑话不? 这时,屋里头传来秋棠淡淡的声音:“老夫人,冬竹该是瞧着什么东西了,才咬舌自尽。怕是二小姐她们都没来得及反应。” ------------ 第六十四章 质疑身份 苏暮卿没有伤怀太久,小步踱回到落松院之时,她的心情就渐渐地平复下来。其实,老夫人这般怨气,怕是积累了许多天,而又因感情的倾向而始终压制着。她其实真该感到庆幸的,至少祖母给与她的关怀远高于苏晚卿。 苏暮卿面容上的愁绪虽然散去,但眸间的疑惑却是不曾消散,尤以听得秋棠说得那句话,冬竹莫不是瞧得有人偷听方咬舌?可也似乎用不得这么残忍的方法。若是有人偷听,大可不说。 “绿儿,绿儿?”苏暮卿开口轻唤道,“可是刚才看到了什么?” 一直处于恍惚状态的绿儿全然没听见苏暮卿的唤声,神思一直游离着,整个人若不是朱儿拉着走回来,怕要成了前些天行尸走肉般的小姐。 朱儿恭顺地回道:“小姐,绿儿怕是给吓着了,还是等着她缓过气再问。” 苏暮卿蹙了下眉头,侧身望向一脸迷茫状态的绿儿,薄唇紧抿。 这时,紫儿匆匆从里头出来,她远远地就瞧得小姐三人回来,却不想是立在院子里一动不动,私以为出了什么事儿,焦急道:“小姐,可是出了什么事儿,怎不进屋?” 苏暮卿对着紫儿轻颔首,平静得吩咐道:“你们三都进来,至于李护卫就让他才窗户外头听着事儿就好。” 朱儿轻愣了下,眸间闪过一丝惊讶:“奴婢——” 苏暮卿扫了她一眼,淡淡道:“进来便是。”朱儿算是李氏调教出来的丫头,做事也极有分寸,看事也算独到。眼下冬竹的死,不是什么秘密,让其参与进来说点儿意见也无妨,没准还能听到点不一样的见解。 “不过这之前。先去弄盆冷水,将绿儿弄醒。” 苏暮卿倚靠在卧榻上,双眸紧闭,耳边传来一阵水声,随之而起的是绿儿的尖叫声,带着些许恐惧。 她骤然张开眼睛向着绿儿望去,还以为是朱儿将冷水泼在绿儿身上,哪想着,竟是用沾了水的手指在绿儿胸口上滴了几点水,晶亮如珠的水珠从白皙的脖颈处滚落到胸口。带着丝丝凉意。 凉意透心,这也难怪把绿儿给惊着了。 苏暮卿清澈的眸子闪烁了下,果然啊。朱儿还是有点小能耐。她瞄了眼绿儿,道:“绿儿,醒了没?” 绿儿浑身一个激灵,身子禁不住的颤抖,好一会儿才止住。她抿了抿唇。艰难地开口道:“小姐。” 苏暮卿轻点头,目光幽幽地望着绿儿因惶恐而扭曲变得狰狞的脸,温柔地开口道:“绿儿,我们是在落松院了。” 绿儿长松了一口气,整个人跌坐在地上,她的两腿好软。即便是看着小姐杀了嫣儿,看着侍卫们浴血奋战,看着李护卫挑断三小姐的筋脉。她都不曾这般害怕。 苏暮卿倒也不急,躺在卧榻上静等着绿儿彻底恢复平静,朱儿则是在她的授意下小声地将清心居发生的事儿一一告知紫儿。 立于窗外的李汉林倒有些不知所措,好在也习惯了如此,静静地站着不闻不问。 四周一片沉寂。院子万籁俱静。 良久,软塌上苏暮卿抬起明亮的眸子。淡淡地开口道:“绿儿,好些了不?若是平静了,将刚才你看到的事儿说出来。不要怕,这样的事儿不会再发生,你要是憋在心里不说,怕是晚上会有梦魇。” 绿儿抬眸望了望周围的人,皆是落松院的人儿,胆颤的心终于彻底平复。她低低地开口道:“小姐,奴婢从来没有人能够对自己这么狠。奴婢亲眼瞅着她眼眸中闪过狠厉,紧而就是咬舌自尽。那骨子狠是奴婢有生之年从来不曾见过,仿佛是抱着必死的决心。” 苏暮卿眉一凝,一双明眸化为幽幽的深潭紧盯着绿儿,疑惑占满心间。冬竹若是抱着必死的心态,那也不该是在话还未说完的时候,除非有人偷听,而这话恰是不能让人听了去。抑或说…… “你们三个有怎样的想法?一个人何以会是对自己这般狠?” 另三人齐齐蹙起眉头,皆是有所不然。她们不知道当时冬竹与小姐二人在说些什么而使得她要咬舌自尽。 苏暮卿平静地补充了一句:“冬竹是想告诉我们一个关于苏府的秘密而已,只不过话还未来得及出口,便是出现绿儿看到的那一幕。而我恰是向着晨卿说话的方向望去。” 半响,苏暮卿瞧得朱儿向着窗外望去,她扭头扫了眼李汉林,发觉这二人似乎都从对方眼里瞧到彼此心里所想。 她收回视线,目光落定在墙上的影子上:“你们说说。” 朱儿恭敬地开口道:“小姐,奴婢以为冬竹这般做,可能是为了救小姐您。” 苏暮卿眉头皱得更紧,心中的迷雾更浓,双眸凝视着朱儿的面容,示意其继续往下说。 朱儿轻点头:“冬竹姐的为人,咱们府上的人皆是知道,对苏府和老夫人是分外的忠诚,但也绝非是那种善恶不分之人。而且她若是认定一个人,便是会一股子儿的对其好,她若认定的事儿,便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秘密也一样,她若要说了,定然会说出来。这次没来得及说,只能说明当时有不该在场的人在。” 苏暮卿静听着朱儿说话,心下却是想着会是谁在里头,她明明只记得屋子里就只有她和绿儿,就算是晨卿,她也是在外头说话而已。 朱儿察觉到苏暮卿眸中的疑惑,接着道:“小姐,还记得秋棠说得话不?冬竹姐是盯着一个方向,而那地方怕就是那人在的地方。而且极有可能那人并不是想要偷听你们的话,而是要杀了冬竹姐,倘若冬竹姐是死在外力外物之上。当时屋子里就只有你和绿儿二人,这罪儿怕会是落到你们身上。反之,冬竹姐可能是发现来不及喊人,便是当下发狠,咬舌自尽。” 是杀人灭口吗? 而冬竹取最小伤害保得她和绿儿不背负杀人之罪,可祖母都一口咬定是她逼死冬竹。这……或许这已经算是最小伤害。 苏暮卿眸色微闪,竟是笑了:“李护卫,你的看法呢?” 李汉林恭敬道:“回郡主的话,卑职与朱儿姑娘的看法大致相同。但不排除冬竹姑娘别有用心,一个人能守那么多年的秘密,又怎会与并不是很熟悉的郡主你开口?” 苏暮卿明白其话中意思,只是冬竹说得秘密都是和爹娘有关,还与绿儿紫儿有关,这不与她们开口,又与谁说?当真是要烂在肚子里,不过这会儿还真是烂在口中。 “绿儿与紫儿其中一个可能比你还……” 还什么?聪明,阴狠,高贵…… 时间流逝,空气静默。不知不觉中竟是晚霞似血,笼罩了整个天空,恰似沥血之作。渐渐地,苍穹里的最后一片暖色,也在秋夜的凉风拂过之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落松院冷冷清清,分外凄凉。此刻除却呆在昏暗屋子里的四人之外便是只有立于窗口的李汉林。 夜越来越深,越来越凉。院子里,唯有金桂依旧袅袅飘香,那一簇簇菊花却是在前些个夜里让人毁了。如今看上去院子更是萧条。 苏暮卿轻声打了个喷嚏,便是从神思游离之中醒来。瞧得屋中一片幽暗,三丫头歪歪扭扭地靠在桌上椅子上睡了去。 苏暮卿侧耳倾听,尽是听得从北苑清心居传来的低哑哭声,她抿了抿唇,眸色微微暗了下来。她轻手轻脚地坐起身子,掀帘而出。 乌云遮住皎洁的月光,天地间更是暗沉一分。李汉林来到苏暮卿的面前,道:“郡主,你还不歇息吗?” 苏暮卿微摇首,低声道:“你且辛苦下,替我看着那三个丫头。我去去就回来。”言毕,便是向着院子走了出去。 李汉林本欲跟上,但瞥见苏暮卿回首时冷厉的目光,便是止了脚步。 黑夜下,一切都是模糊不清。 苏暮卿凭借着空气中传来的竹香踏上隐蔽的小径向着湘竹苑而去,越是向着幽深的竹径走去,竹香越是浓厚,还夹杂着一阵幽香。 片刻之后,眼前便是出现明亮的烛光,挂在门口的烛灯似乎是为了迎接夜晚来的客人,散发着明晃晃的光线。 花香幽浓,飘散空气中。清心居的低哑哭声似乎隔绝在了外边,论她再侧耳倾听都没能听到一丁点动静,许是夜深了,她们也哭累了。 湘竹苑很安静,每一间屋子里都没有一丝光亮,众人好像都已经沉浸在梦里。 今夜,他们睡得真早。苏暮卿微动了下唇,伫立在空旷的院子里,凝视着那一间书屋许久,方才幽幽转身准备离去。 “阿暮,既然来了,怎不进屋里坐坐?”温柔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苏暮卿猛地回头瞧见一袭白衣面带微笑的苏连墨正站在另一条小径上,他似乎才归来,眉眼间除却笑容还有倦意。 果然啊,苏家遍地都是戴着面具而活的人。 苏连墨缓缓走来,轻推开屋门,笑语:“屋门从来不关,若是我不在,你可以自己进屋坐坐。” 苏暮卿凝视着苏连墨的身形,竟是如中邪般的脱口而出:“小叔,你是谁?” ------------ 第六十五章 共处一室 夜风轻拂,落香飘舞,这是秋的姿态。它吹起青丝遮住眼帘,留得一阵恍惚,模糊了他看她的神色。 苏暮卿仿佛听到静夜的矫揉造作,那是欲言又止。 凉而诡异的气氛缭绕在他们之间,静默伴着时间行走着穿梭在夜的时光里。 苏连墨背脊微僵跨入屋子,点亮屋内的烛灯,温和道:“外边凉,到屋子里坐下再说。” 苏暮卿抿着唇,视线落在屋里头的影子上,看着它摇摇晃晃,却丝毫没有进屋的意思。 半响,苏连墨手拿着一件披风来到她的身边,动作分外柔和地将其披上她的肩头上,温柔道:“阿暮,莫要着凉了。” 暖意从披风里传来,从肩头向着全身扩散,秋夜似乎也不那么凉。 苏暮卿轻颔首,低声道:“小叔,早些歇息。暮卿先回去了。” 苏连墨替她系好带子后,温柔一笑:“你不是还有问题吗?” 深邃的眸子里映照着她的容颜还有跳动的烛焰,气氛似乎变得有些氤氲,好似有一种情愫在夜里轻浮着。 苏暮卿抬首回视着他的目光,薄唇微动,道:“那小叔会告诉暮卿吗?” 苏连墨唇角微扬,带着春风般温暖的笑容,他轻轻揉了揉苏暮卿的脑袋,笑语:“进屋里头说吧。不然夜里都要睡不着。” 苏暮卿微怔,她不禁觉得这话似乎有些暧昧,猛地错开视线垂下头,先于他进了屋子。她习惯性地坐在背窗处,当屋门阖上之时,她感觉到一阵阵凉风从雕花格子的窗柩里透了进来。 苏连墨沏了两盏茶后,便是在她对面坐下:“老夫人那边的事儿我已经听说了,受委屈了?不要多想了。人都是有感情的。何况冬竹是老夫人一手带大的丫头。” 温润的嗓音像一壶润口的白开水,悄悄地划过心口,将残留的一丝伤怀冲淡。苏暮卿摇摇头:“其实还好,只是想不通为何要自杀。” 苏连墨手捧茶盏,轻抿一口方道:“这世上有许多我们想不通的事儿,若要是每样都去想通,该是有多累。” 苏暮卿轻咬了下嘴唇,幽幽道:“可若然这些事儿都是息息相关呢?包括小叔你,你也一直都在欺骗暮卿?” 苏连墨手轻抖了下,杯子里的水来晃荡。溅出些许,在烛光的招摇下,烁烁发光。 杯子里的水渐渐地平缓下来时。苏连墨方才开口道:“暮卿,我真有欺骗过你吗?一直来在别人面前的伪装,在你面前是全然卸下。而且,除却些许医术,些许吹笛之法。我该是从来没有告知过你什么,那么我可还是有欺骗过你什么,抑或说你在怀疑什么?” 深邃的眸子紧盯着苏暮卿的双眼,有一种让她无处遁形的感觉,好几次她想要错开视线,但终还是对上了。 她在怀疑什么?苏暮卿暗暗地问着自己。苏连墨的确从来没有与她说过什么,更别提所谓的欺骗,那么她想问的是什么? 苏暮卿双手捧着杯子。来回的摩挲着杯口,垂眸望着平静的水面,她的心很不平静,她竟是不晓得如何说话。 苏连墨收回视线,唇角的笑容渐渐隐去。温文尔雅的容颜上升起一丝严肃:“阿暮,我不会伤害你。” 苏暮卿猛地抬首。对上严肃的面容,明眸中闪过一丝悸动,但更多的是疑惑,她踟躇开口:“小叔,你是不是在做些什么?” 苏连墨不置可否,只淡淡地回道:“阿暮,不需要管太多,只要不要让自己陷入危险中就好,其余会有人帮着你去解决。” 谁能帮她解决?若是能,前世她怎就没有看到?有些事儿除却她会做,愿意去做,还会有谁? 苏连墨察觉到她眼眸中有一抹而愤恨的光芒闪烁着,柔声安慰道:“有些人可能是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努力着,他们知道的或许没有你多,但都在各自努力着。有些人的死不会是枉死。” 闻声,苏暮卿全身一颤,手中的杯盏倾翻,开水四处流淌。 苏连墨却是远比她还紧张地将其从桌子边来开,毫不顾忌地拉起她的手细细查看了番,好在只是微微红了些许,并无大碍。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却发现自己还拉着苏暮卿的手,面色微变,但还是极其自然地松开,温柔道:“好在没什么事儿,要不然可是罪过了。” 手心一阵凉意袭来。苏暮卿不由得缩了缩,小叔的手真得很暖和,拉着她时,她能够感觉到源源不断的温暖从他的手掌上传来……她还清清楚楚地看到他眼眸中划过的焦急,就好似儿时不小心碰翻水壶之时爹爹露出的表情,那么相像。 苏连墨瞧得她此刻的眼神之时,眸中闪过一丝微恼,他温柔地开口道:“阿暮,我不是你爹爹。这都不知道是第几次与你说了。” 苏暮卿面露歉意,语气却是带着些许不服气,辩驳道:“可是你与爹爹真得很像。” 苏连墨深邃的眸中又是掠过一丝苦恼,正欲开口说话之时,却是闻得一阵“咕咕”之声传来。 苏暮卿雅致的容颜上顿时一片羞红,她饿了。 苏连墨一愣,随即问道:“你饿了?没吃晚饭?” 苏暮卿垂着头轻轻一点,低声道:“我好像两天没有吃东西了。” 闻言,苏连墨温和的面容上闪过惊讶和担忧,急急道:“你怎可以不吃饭?那现在给你去弄点吃得,可是要吃下去。” 苏暮卿轻点头:“嗯。” 应声间便是跟着苏连墨出了屋子,她跟在他的身后,绕过这前边的屋子,便是来到后方,这里头儿有些暗沉,借着前排屋子门口的烛灯散发出来的幽光,她隐隐约约地能够看到这儿的情形。似乎和她的落松院一样,荒凉的很。而且这小径上似乎还有些许砸碎的东西,时不时地绊着脚,好几次她险些拐了脚。 苏暮卿几次想开口询问这是去哪儿,但望着苏连墨儒雅的背影她又闭了口。只不过手却有些不老实地拉住了他的衣角。小时候,每每走夜路的时候她都会拉着爹娘的衣角,不然自己摔倒,也不让自己跟丢。 走在前头的苏连墨嘴角不自觉地弯起一道美丽的弧度:“阿暮,怎么了?要不你回前边等着我,我弄好了再给你端过来?” 苏暮卿摇摇头。只好奇地询问道:“小叔,你有单独的小厨房?还在这——地方?” 苏连墨笑笑:“看着很小,很破旧?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虽没什么好东西让你吃,但填饱肚子还是没有问题。” 说话间他在一间小屋前停了下来。 “吱呀——”一声响,屋门便是被推了开来。苏暮卿借着外头的一点光线瞧得苏连墨熟门熟路地点燃了屋子里的灯火,瞬间让她看清楚屋子里的情形。 当真是如他所说,麻雀小。五脏俱全,是个像模像样的厨房,厨柜上还搁放着一些还算新鲜的蔬菜。 “小叔,你不会是让我自己弄吃的?”苏暮卿视线落定在那一堆蔬菜上,幽幽道,“可是我不会做。” 这时。苏暮卿才发现所谓的琴棋书画,第一才女在生活面前真得没有丝毫作用,一个连饭都不会做的人。倘若一旦失去现有的一切,她最可能便是活活饿死。 苏连墨轻笑,温柔道:“知道我们的阿暮不会做饭,故而今晚上就将就着吃一点我随意做得面条,好歹能充饥。” 苏暮卿站在一边看着他动作熟练地生火。烧水,洗菜。切菜,下粉,和面……仿佛这些于他来说都是非常熟稔的事儿,小菜一碟。只是,她不禁觉得奇怪,身为苏家五少爷,需要做这些事儿吗? “小叔,你怎会这些?”她终还是问了出来。 苏连墨侧首望了她一眼,道:“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不会饿死。” 烛火下,温柔的双眸含着淡淡的宠爱,视线划过苏暮卿的面容之时,她的心异常的跳动了下。她知道这是什么样的感觉,但来得似乎有些异样,要知道眼前的人可是她小叔,一个与爹爹容颜酷似的人。 也许……也许她只是将他当作爹爹了。 苏暮卿垂首望着自己的脚尖,慌乱地理着心绪,这种情愫,这种感觉不应该有。 苏连墨将一碗面条放在桌上,亲自递上筷子:“阿暮,可是让你等久了,快些尝尝,等着凉了怕又是不好吃了。” 苏暮卿轻颔首,垂首慢慢地吃着,味道非常不错,于她这个还是饿了的人来说,当是人间美味。 然而,她似乎更加看不懂小叔这个人了。 屋外有人悄然走过,待瞧得屋里的人时,眸中闪过诧异,却也没有多加打扰,静谧地隐去。 苏连墨抬首向外头望了眼,眉头微蹙,他回神之时,却发现苏暮卿竟是吃着打起了瞌睡,脑袋一点一点,在感觉到他在看她的时候,勉强的睁开双眼,冲着他笑笑,咬了两三口面条,又阖上了双眼,那模样甚是有趣,让苏连墨暗暗低笑了许久。 “阿暮,既然困了,便是回去歇着。” 苏连墨小心翼翼地取下她手中的筷子,扶着她的身子站起来,怎料这丫头跟个软骨头一样向着桌子上倒去。他及时地拉住她的身子,将其圈在怀里:“阿暮,醒醒,等着回去再睡,好吗?” 苏暮卿摇摇头,竟是在他怀里拱了拱,找了个舒服姿势抓着他的衣襟靠着他的胸膛昏昏睡去。 苏连墨轻叹一声,站着都能睡着,也只有她了。 “堂堂王爷,伺候起这丫头还挺尽职的么。”一阵调侃的笑意在屋外传来。 ------------ 第六十六章 佳人在怀 夜未逝,天未明,丝丝凉风灌入半掩的窗户,惊得贪睡的人儿睁开朦胧双眼,熟悉的屋里不见最熟悉的人,彻底清醒。 紫儿连连推醒靠在桌上打盹的朱儿与趴在椅子上瞌睡的绿儿,急切道:“可是瞧着小姐去了什么地儿?” 睡眼迷蒙的二人摇摇头,绿儿傻愣愣地指了指空无一人的卧榻,含糊道:“小姐睡在卧榻上。” 紫儿抬手给了绿儿一个爆栗,焦急道:“这屋里压根就没小姐的影。”说话间,已是点亮屋子里的烛灯。 空荡荡的卧榻与床铺上压根就没有人,这下屋里的人算是完全清醒,面容上皆是出现了不安。 今夜,外头一片漆黑,无月无星,只有带着凉意的风在四处流窜着。 三丫头急匆匆地跑到院子里,四下搜寻起苏暮卿的身影,却发现偌大的院子里毫无人影。 李汉林打一开始就瞧得她们慌慌张张地奔出屋子,四处张望着,想来该是寻找苏暮卿,每每想要开口与她们说时,她们竟是不理他,顾自与他擦肩而过,弄得他甚是觉得自己此刻是个透明人。 他终是忍不住凭空问道:“你们在找郡主?” 三道身影立刻顿住脚步,幽怨地转过身子向着他走去,直勾勾地望着他,异口同声:“小姐去哪儿了?” 李汉林摇头:“郡主不让我跟着,只让我在这儿盯着你们仨就好。不过——” “不过什么?”三人紧张道,三张脸几乎要贴到李汉林的身前。 李汉林不由倒退一步,面容有些发烫,他清咳一声,以掩盖面色的不对劲,殊不知他这完全是多此一举。夜如此黑,她们如此心急,谁能真正看出他面色的异常。 “不过郡主离开已有一个多时辰了。”李汉林说这话的时候,自觉会遭到眼前这些人的围攻,身子已然飘掠至院子门口。 果不其然,紫儿三人齐齐变了神色,锐利的视线整齐地落在门口之人的身上。 夜这么黑,那么沉,小姐她又该是会去哪儿? 半响,绿儿低声开口道:“要不要去和老夫人说声。让其他人帮忙找小姐的人影?” 苏府那么大,若是单靠她们几人要想找得小姐,怕是到天亮也未必能够找到。除非小姐自己回来。可要是去找老夫人……白日的事儿她们还犹记在心。 想来只会让老夫人更加疼痛厌烦,而且这府里怕又要起流言蜚语,一个小姐三更半夜不睡觉,竟是四处走动…… 于此一想,紫儿等人立刻否定绿儿的意见。其实绿儿也并不是很愿意去找老夫人,下午时分她虽杵在恐惧之中,但老夫人与小姐说得话她还是清晰地听到,真让人震惊。 可这么一来,她们又该怎么办? 一时间,三人急得团团转。片刻。朱儿猛地抬头视线向着李汉林的方向望去:“李护卫,你该是能够悄无声息地弄到一些人?” 杵在门口的李汉林点点头,殊不知她们压根看不到。 紫儿抿了抿唇。摇摇头:“朱儿,没用的。在这儿李护卫只听从小姐的话语。” 李汉林抽抽嘴角,平日瞧着这几个丫头还挺稳重的,怎一碰到安乐郡主的事儿就跟丢了魂似的,不是瞎寻。就是毫无主张。他淡淡地询问道:“紫儿丫头,可是晓得郡主以往晚上喜欢去什么地方溜达?” 紫儿轻愣。随即眸中划过一丝了然,犹如醍醐灌顶。她平静地开口道:“多谢李护卫提醒。” 绿儿和朱儿愣了,难不成她们小姐有夜游的习惯?可好像都不曾碰到过。两人诧异地望向紫儿,只等着她开口解释。 紫儿笑笑,不作多言,只道:“没事儿,你们都下去歇着的。小姐自是会回来。”可显然她们二人仍是想要知道更多,双目炯炯有神地盯着她。 紫儿轻摇首:“放心,小姐不会有事儿,她做事自有分寸,怕过不了多久该是回来了。要真睡不下,咱们几个就在门口等着小姐回来。” 时间游走的很慢,仿佛这一场夜晚等不到天亮,天空洒落下丝丝雨丝,带着凉意滴落在坐在石阶上打盹的三个丫头身上。 李汉林踟躇小许时光,寻来两把雨伞擎着它们站在她们的前边,为她们挡去落下的雨水。嘴角扯出一道苦笑,他堂堂一品御前带刀侍卫尽是沦落到伺候郡主身边的小丫头,可月钱才那么丁点,他考虑着是不是需要向他们讨薪。 湘竹苑,灯火如黄昏。 此刻苏连墨甚是犯难,他垂眸望着怀中的苏暮卿,小心翼翼地想要将她的手掰开,却发现这丫头的手劲很大,拽着衣襟完全不肯松手。 他打横将她抱起时,她也很快地换个姿势,但手依旧紧紧地拽着。 沐容尘满面笑容地望着此番情形,揶揄道:“没想到王爷也有犯难的时候,真是少见。” 苏连墨蹙眉瞪了他一眼,冷声道:“别尽站着说风凉话,赶紧想法子让阿暮松手。”他总不能抱着她睡一夜,于一个女子来说该是多么不妥的事儿。 沐容尘眉眼间闪过狡黠,窃笑道:“这不是好事吗?佳人在怀共度一夜良辰美景,还省去许多麻烦。” 苏连墨眸中一抹危险的光芒闪烁着,好久掀唇冷语:“容尘,是不是觉得长安城的生活太过惬意了?南海域最近可是缺人的很。” 沐容尘嘴角一抽,他最是讨厌海边的腥味,让他去那儿,还不如一刀了结了他的命来得好。他摸了摸鼻子,讪讪地笑笑:“当我什么都没说。方法是有的,衣服脱给她不就了事了。” 苏连墨黑眸眯起,直勾勾地望着沐容尘,皮笑肉不笑道:“容尘,看来你很喜欢南海域。本王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的人,你要是喜欢直接开口就是,本王立刻去吩咐。” 沐容尘退开一尺,面色凄楚,说得极为动听缠绵:“墨檀,你可不能这般忘恩负义。我那般对你,你却有了卿卿之后,转脸就将我这人丢了,当真是个负心人。” 苏连墨面色一黑,眸如霜寒,嘴角却是挂着邪气的笑容:“容尘,闻皇兄所言,此番羌国来京,一同来的还有他们的公主,本王会向皇上竭尽全力进谏你,因为你很适合做她的驸马。” 沐容尘嘴角微抽,眼神幽怨地盯着苏连墨:“果真是个负心郎……” “唔!”怀中的苏暮卿眉头微蹙,发出梦呓声。 二人赶紧地止住声音,静听之下,方确信苏暮卿睡得很沉,二人长舒了一口气。 苏连墨压着声音道:“你且在这儿等我一番,我将阿暮送回落松院。在这儿过夜终归是不妥,而且没准儿她那的丫头都急疯了。” 沐容尘轻颔首,指了指他胸襟前的纤纤细手,道:“其实你可以把衣服给剪了。” 屋外,斜雨飞丝,烛光朦胧。 苏连墨扯下披风盖在苏暮卿的身上,横抱着她迈入茂密的竹林小径,黑暗几乎不见五指的小径上发出着踢踏之声,甚是幽远。 当苏连墨抱着她出现在落松院时,他也发现了诧异的一幕,那便是李汉林双手执伞为坐在阶梯上的三个丫头遮风挡雨,而他自己却是淋湿了衣裳。 李汉林闻得脚步声时,当以为是苏暮卿回来,惊喜的转头,惊诧的发现她在苏连墨的怀中熟睡。 “郡主她……”一时间他竟是忘记了行礼,直直地开口。 苏连墨轻声道:“已经睡了,莫要吵醒她。把三个丫头弄醒,让她们进来帮个忙。” 李汉林轻推了她们三个,低声道:“郡主回来了。” 三人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反问道:“你说小姐回来了?” 李汉林轻点头,指了指屋子。 三人顿时清醒,大松一口气,正欲开口说话之时,却见李汉林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郡主睡着了。” 三人轻愣,睡着怎么回来? 雨丝淋湿了苏连墨如墨般的青丝,细小的珠子停留在上头,在烛光照耀下,让他整个人变得朦朦胧胧,仿佛像是从雾镜中走出来一般。 他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将苏暮卿放置于床上,将淋湿的披风解下,随后侧头望向站在珠帘外一脸目瞪口呆望着他的三个丫头招了招手:“进来。” 紫儿三人敛下面上的诧异,恭敬道:“小爷,可是有什么吩咐?” 苏连墨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衣襟,温柔道:“还望紫儿姑娘能够拿把剪刀来。” 这时,她们方才注意到自家小姐的手紧紧地抓着苏连墨的衣襟,也难怪他还蹲下了身子,怕是为了不想让小姐的手发酸。 紫儿取来剪子后,却发现她极不顺手,最重要的是不方便,只怏怏地望着苏连墨:“小爷。” 苏连墨注意到那份尴尬,柔和道:“无妨。我自己来就是。”他小心翼翼地剪开衣襟,绕开苏暮卿的手,生怕戳到她。 片刻,苏连墨的衣服挂了彩,而苏暮卿手中则是捏着那被剪下的一块布。他望着睡梦中都皱着眉头苏暮卿,眸色微微一暗,轻叹了口气,抬手抚平那蹙在一起的柳眉。 ------------ 第六十七章 污水上身 烟雨蒙蒙如画,苍翠远山入烟。 卷疏帘,细雨夺窗而入,携来桂花香,弄得满室氤氲。如瀑青丝翻飞,迷了双眼。 苏暮卿倚床而坐,手捏一方锦缎衣布,垂眸而望,心萦觞惹愁。 昨夜之事,犹记恍惚而清晰。心跳之感,却依然能忆起。只是—— 她竟是不知不觉中睡去,而且还……扯了苏连墨的衣襟,这当真是让人笑话了去。她都觉得自己要没脸去见他了。 苏暮卿用力地捏了捏衣布,惺忪的双眼里闪烁着些许懊恼,面容上染着一丝别样的娇红。人比花娇当是如此。 紫儿扣住窗帘,转身望向坐于床上的苏暮卿,不由蹙起眉头,关切道:“小姐,你着凉了?这脸怎么那么红?” 苏暮卿微惊,连连摇头:“没有,没有。可能是太热了。” 热?紫儿轻愣。 都道一场秋雨一场寒,又怎会热? 紫儿疾步来到床前,抬手试了试苏暮卿的温度,额头微烫,想来是昨夜在外头溜荡着凉了。 她难得严肃道:“小姐,莫得发怔了。快些将衣服穿上,已经染上风寒了,莫要加重了。奴婢这就去给你熬姜汤。正巧另三个也都受了点寒,索性就一锅煮了。” 苏暮卿轻颔首,松开手,衣布落在床上。她轻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当真是有些发烫。待得紫儿出了屋子,她下床取过铜镜,容颜上透着一股燥红,盖过脸上的娇红,看来是真着凉了。 她赤脚跳上卧榻,欲将卷着的窗帘翻下,却瞧得一抹熟悉的身影向着屋子这厢走来。不禁发愣。 从昨夜的某一个时刻起,她好像有些不敢面对他,可又期待着与他相见。不,她只不过是想与他说声谢谢,谢谢他昨夜的面条,谢谢他将她送回来。 温柔似水的声音在珠帘外响起:“阿暮,你怎穿得这般单薄,还赤着脚,该是要着凉了。” “啊!”苏暮卿轻呼,这才想起自己只穿着一身亵衣。她怎得大早上的犯糊涂,在里屋晃也罢了,竟然跳到窗口前来。若要是让男子瞧着,怎了得? 不过,她似乎已然让男子瞧着了。 面容瞬间通红,一路红到耳根子,就连裸露在外边的娇嫩肌肤也隐隐地泛起红丝。 苏暮卿羞涩地奔下卧榻。连滚带爬的跑上床,一把扯过被子盖在身上,待得呼吸心绪慢慢平稳的时候,方开口道:“小叔,你找暮卿有何事?” 她望向站在珠帘外的苏连墨,方才注意到他此刻是背对着她。还好,还好……转念一想,那他是怎么知道自己穿得少。还赤着脚? 苏暮卿嘴角一抽,他终归还是看到了,好在是小叔。 屋里的声音,苏连墨听得一清二楚。果然还只是个孩子。 嘴角微微弯起,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唇间溢出:“阿暮昨夜有东西落在湘竹苑。” 苏暮卿柳眉微蹙。不明所以地凝视着他的背影。 这时,绿儿跨入屋子。瞧得苏连墨也在里头,眼眸里闪过惊讶,却也恭敬道:“小爷,你找小姐吗?小姐该是醒了,你进去便是。” 苏连墨笑着摇摇头,将手中的玉佩交到绿儿的手中,温和道:“这是你家小姐昨夜落在我那儿的东西,还望你交给她。告诉她,莫要弄丢了,这是非常重要的东西,该是好好携带保管着才是。” 绿儿接过玉佩,细瞧了几眼,她怎不记得自家小姐有这么块玉佩呢?正欲相问之时,却见得苏连墨执着油纸伞没入雨帘之中。 只好捏着玉佩掀帘进入里屋,将其交到苏暮卿的手中:“小姐,小爷说这是你的玉佩,可奴婢好像没见过,他是不是弄错了?” 苏暮卿望着为绿儿搁放到手心的晶莹剔透月牙形玉佩,上边雕着一只凤凰,虹光萦绕。 这的确不是她的东西,莫不是昨夜还有人去了苏连墨哪儿?苏暮卿心中掀起层层涟漪,回心一想,该是没有哪个女子会像她这般半夜溜出去吧? 苏暮卿将玉佩捏在手心里,很凉。手又摊开,玉佩上的凤凰欲飞,她竟有一丝舍不得将这玉佩交还给苏连墨,但她不会真得将不属于她的东西留下。 苏暮卿薄唇轻抿,终是将玉佩与那衣布搁放在一起:“替我取件衣裳来,我该起床了。闻紫儿说你们都着凉了?” 她话未说完,自己倒先打了个喷嚏。 绿儿笑笑:“还好,不过李护卫貌似有些严重,奴婢和朱儿也就打了几个喷嚏而已。小姐,你还是赶紧地将衣服穿上。” 苏暮卿收拾妥当之后,朱儿便是端来了清粥:“小姐,你已两天不曾吃东西了,先吃垫垫肚子,免得空腹喝姜汤伤胃。” 其实,苏暮卿并不觉得饿,昨夜吃了那么大碗的面条,到现在还有饱胀感,但她也没有多说,只吃了几勺子便是作罢。 苏暮卿搁下勺子,接过绿儿递上的帕子轻擦拭嘴角,方悠悠道:“朱儿,老夫人哪儿可是怎样了?” 朱儿回道:“老夫人打算将冬竹姐过继成养女的身份,以女儿过世的行头为冬竹姐出丧。” 苏暮卿轻颔首,敛下眸子,人都死了,这有何用? 她站起身子,取过搁放在床上的玉佩,来到外屋,淡淡道:“我先出去一趟,你们且在屋子里歇着,免得加重风寒。至于姜汤,你们且将它装在壶里便是,我回来会喝。” 雨丝飘得有些大,落在绿色的枝叶上,一点点汇聚在一起,如一粒粒晶莹剔透的珍珠。 苏暮卿望了几眼,终是取来了纸伞,方才走入雨幕中。雨丝落在伞上,声音很轻很轻,与夏日的雨水极是不相同,它很安静,静静地滋润着干燥的秋日。 苏暮卿走出院子。向着后花园走去,临着又是拐入竹林里。 茂密的枝叶将冰凉的雨丝挡在了外头,小径上的青石板并不曾湿润,苏暮卿收起纸伞缓缓地踱步在上头,另一只手上捏着凤佩,指腹轻轻地摩挲着它的纹路。凉凉的触感于她现在手心滚烫的人来说很是舒爽。 湘竹苑。 湘妃泪,染青竹,点点离痕东风里。 苏暮卿轻轻一笑,向着阖上的屋门走去,轻轻一推。屋门便是开了。屋中空无一人,她欲将玉佩放于桌上之时,屋外传来一阵惊讶的声音:“二小姐。怎是你?” 手顿时缩了回来,连带着玉佩也没入衣袖之中。 苏暮卿悠然地转过头,浅笑着望向门口的家丁:“我是想向小叔道一声谢,但没想到他并不在屋里。” 那人憨憨一笑,道:“小爷他去前院了。二爷让他帮忙,道是老夫人交代想让冬竹姑娘入苏府的家谱里。” 苏暮卿微颔首,笑语:“我知道了,谢谢。那劳烦你替我向小叔转达一声谢意。”她退出屋子,将门轻轻阖上。这一次,她没有从那条小径上返回。而是从院子正门处离去,而那儿需要绕过清心居。 但才走到门口,她却又退了回到了湘竹苑。 那人还在雨中扫着落叶与残花。见得苏暮卿返回,不禁道:“二小姐,可是忘了什么事儿?” 苏暮卿遥遥首,轻声道:“我这身衣裳不适合去老夫人那儿,还望你能替我跑一趟落松院。让那儿的丫头给我带一套素雅的衣裳来。”此时,她正穿着一身朱色团花彩凤纹天香绢立领窄袖上衣。太过喜庆。 当然,若是在别地儿,她定然不会是如此明了的说自己的衣裳不合适,但这人既然能够在苏连墨这儿干活,想来是个嘴巴挺严的一个人,而且以往她也在这儿见过他几次,虽然面部很是丑陋,仿佛是为火烧去了脸皮,皱褶不堪。但为人似乎不错,该是不会多说。 那人抬眸望了眼苏暮卿的衣裳,恭顺道:“还望二小姐稍等片刻,这外头凉。小爷的屋门不曾关上,你且进屋等候。” 苏暮卿推门而入,却在她转身回望那人可曾离去时,却早已不见他的影迹,她不由得愣住,随即低笑一声,小叔这儿当真是藏龙卧虎,一个扫地的奴仆都是如此厉害。 约莫半柱香的时间,那人便是提着一套衣裳出现在门口:“二小姐,还望你将这衣服快些换上,不然怕是会有事儿。” 苏暮卿眉头微蹙,不明所以。 此人又是低低地催促道:“二小姐,莫要耽搁了,要不然老夫人又该是生气了。” 苏暮卿薄唇微抿,接过衣裳,入了苏连墨的卧居,换去了身上耀眼的衣裳,一身墨莲素衣,倒也算是合得这番天气与府中的气氛。 她扫了眼卧居里的摆设,甚是简朴,仿佛这地儿于苏连墨来说不过是个暂居之地。不过搁在桌台上的古琴倒是让这屋子有了一丝家居的气氛。她手指轻轻划过琴弦,袅袅音色溢出。 “二小姐,若是换好,还望你能够将之前的衣裳给奴仆,让奴仆将它送回落松院。”屋外传来那扫地仆人不卑不亢的声音。 苏暮卿细想,这般也好,自己拿着衣裳容易落人口舌。 然而,当她开门将衣服递给他时,他竟是拿着沾满污水的扫帚在她衣裤上轻轻一扫,素雅洁净的衣裳瞬间毁去。 苏暮卿面露恼色,正欲呵斥,他却身形一闪,快速地没入竹林中。 紧而不远处传来一阵讥嘲声:“哟,紫儿姑娘,你这是要将衣服送到哪儿去?莫不是你家姑娘今日穿得太喜庆?这厢让人瞧着了,你赶去救火?” ------------ 第六十八章 被指私通 苏暮卿蹙着眉头杵在屋门口,明眸含惑,目光幽幽地注视着湘竹苑的正门口。 一抹倩影手执纸伞与衣裳款款而来,清秀的面容上带着些许愠怒。其后还跟着两个嬷嬷,一个是老夫人院子里的嬷嬷李妈妈,是与王妈妈一样,只不过其主管的是丫头们的事儿;另一个竟然是蔷薇居的嬷嬷路妈妈。想来刚才说话之人当是路妈妈了。 苏暮卿甚是清楚这路妈妈是个怎样的人,虽不管事儿,但嘴儿个特刁钻,人也难缠。甚少走出蔷薇居,可对晚卿算是难得的衷心。但凡其受了委屈,当是睚眦必报。今儿个出了蔷薇居,打也是件奇事儿,想必瞅着以为抓着她什么把柄,为晚卿扳回一局。 苏暮卿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目光寒冽地望着向着这屋走来的人。心下却是对那扫地仆有着一股子歉意,刚若然不是他走得快,她定然是要训了他的话,哪料得他是在为她考虑。 紫儿瞧着苏暮卿正伫立在门口,快步上前,急急道:“小姐,让你候久了。” 苏暮卿接过紫儿递上来的衣裳,仰首望了眼阴雨绵绵的天空,阴郁道:“只可惜这件衣裳了,才穿上又需换下。这雨怕是要下个好些天,这衣服洗了也难干。” 紫儿催促道:“小姐,莫得去管这些。还是快些将身上的脏衣给换了,也怪奴婢没及时的拉住小姐,害得让人给弄脏衣服。” 苏暮卿轻颔首,这才扫了一眼后边的两个嬷嬷,幽幽道:“紫儿,这两位妈妈是……闻这里的仆人道,小叔今儿个不在这儿。” 李妈妈精明的视线早已将苏暮卿打量了个遍,见着并非如外厢的人所说二小姐穿着分外喜庆的衣裳。当是改口道:“既然小爷不在,那老奴该是离去了,老夫人那儿也该是还有其他的事儿需要为之。” 苏暮卿轻点头,淡淡地开口道:“李妈妈,这几日该是辛苦了,切莫太过操劳,祖母还需要你照顾。” 李妈妈笑道:“老奴明白,二小姐还是快些换去了衣裳,那厢终归是要去一趟,这儿也莫得留久了。” 苏暮卿浅浅一笑:“多谢妈妈提醒。”伸手不打笑脸人。即便心中甚是明白李妈妈来这儿的缘由,既然人家都当作什么都不曾发生,她若蛮缠了。倒也是理亏。况乎人家也算是好心地提醒了些话儿。 而路妈妈面色却是不耐看,她眯着眸子瞅着苏暮卿上上下下看了好些遍,道:“二小姐,你这衣裳怎能弄脏了,这从前边而来。都是整齐的道路,怎得湿得斑斑点点?” 苏暮卿自是察觉到路妈妈探究的神色,眉头微皱,冷声道:“莫不是路妈妈以为是我故意弄得?倘若你个不相信,我是会让你明白。” 李妈妈闻得这气氛不对,笑道:“二小姐莫要多想。这路妈妈也不过是随意多说两句。路妈妈,前头该是有事儿了。”说话间暗中拽了拽路妈妈的衣角。 哪晓得这路妈妈今儿个算是要跟苏暮卿杠上了,愣是装作没发现。只盯着苏暮卿瞧。这下倒好,为得不让事儿弄大,李妈妈也不得不留着,暗暗地替路妈妈捏一把汗。这二小姐虽是看着好欺负,却也是个硬脾气的。这倒真要弄个事儿出来,定是路妈妈吃了亏去。 路妈妈道:“那还望二小姐能让老奴明白些儿。” 苏暮卿轻哼了声。扭头私下搜寻着扫帚,却见得那扫地仆人向着她们一路扫地过来,地上的污水溅起又落下。她暗暗一笑,这人当真是出现的及时,当是可爱。 “你过来,把你刚才不小心将水溅在我身上的动作对着路妈妈示范一下,莫得担心路妈妈会责怪你,这是她想要明白我这身衣裳上怎么沾上那么多的污水。况且老夫人院子里的李妈妈也在,你莫要多加担心。一切由我担着。”苏暮卿愈是发现这身份与地位的好处,前世儿都没把它们当回事,今生算是用得得心应手。 扫地仆人算是可爱,他垂着头拖着扫帚走过来,低声道:“二小姐,妈妈,你们其余几个先往边上挪一挪,莫要让奴仆溅着你们。二小姐来得时候,我正发现有几片叶子戳在上头落不下来,想着院子也没什么人,便也偷懒下,不想弄脏手,就这么啪啪啪。” 说话间,他举着扫帚在路妈妈面前用力地敲打着地面,地上的雨水污水四处乱溅,好在他之前有提醒,苏暮卿这三人早早地将门给掩着,躲到后边。而路妈妈则是让这水溅得全身脏兮兮,就连脸上都沾上了好些。 此时,路妈妈的面色极其的难堪,想要发怒却要不得,这可都是她自己说要明白些儿,当下算是她吃了亏去。看来这二小姐当真是越发的难弄,也难怪晚卿受了这么大的伤。 苏暮卿憋着笑,淡淡道:“好了,就此打住。你且下去扫地,不知路妈妈可是明白了我这身衣裳是怎办弄脏?” 路妈妈隐忍着怒气,皮笑肉不笑道:“二小姐这般示范,老奴自是明白,二小姐真是用心良苦。” 苏暮卿冷笑:“路妈妈,若是真知道就好。若是两位妈妈没事儿,我便是要借小叔屋子一用,换却这身衣裳了,若然等着小叔回来,当是不好。” 李妈妈正欲告退,这路妈妈黑眸一转,道:“二小姐,你这厢大清早的怎在小爷的屋里?莫不是有不当之事?” 此话一出,李妈妈与紫儿的面色跟着骤变,这话可当真是大过,若让外头的人听得去,当是怎么看苏府的人? 苏暮卿明眸倏然眯起,眸光如霜,薄唇微掀:“路妈妈又怎是这等闲心来湘竹苑?怎不在蔷薇居好好伺候着晚卿妹妹,莫不是过来找茬?也罢,什么样的主子养什么样的狗,紫儿,李妈妈莫要生气,人当怎与狗说理。” “你……”路妈妈脸色铁青,这平日听闻虽多,却少有与苏暮卿正面冲突,今儿个算是领教了其的伶牙俐齿,三两句话就将她当成狗吠。 苏暮卿冷笑了声:“路妈妈,我唤你一声妈妈本是看在晚卿妹妹的面子上,你倒好狗仗人势,天天作耗,专管生事?还以为我是个软柿子,由得你们捏拿,你来这厢是何事,当以为我不知道?若得还有下番,当是揭了你的狗皮。” 若是寻常的奴仆见着主子这般甚怒,当是息事宁人。哪料路妈妈平日精明的很,今儿个就是和苏暮卿过不去,闻得她道:“二小姐,你这般作怒为何,难不成真让老奴给说着了事儿。如此,也难怪那身朱色衣裳换得这般快,该是在这儿放了换洗衣裳?这当真是与礼不符。” 李妈妈大惊失色,连连向着四周瞧了瞧,这话要是让人听着去,二小姐的闺誉可是全毁了,若碰的寻常男子,这这么嫁了也可,偏生这男子还是苏小爷,二小姐的叔叔,这……这……李妈妈心中将这路妈妈骂了个遍,年纪都这么大了,这说话怎就那么没分寸。 她穿了朱色衣裳当真是让人瞧了去。 苏暮卿横眉怒对:“你个什么东西,这般说话?当以为祖母骂了我几句,就以为我在苏府什么都不是,由得你们这般造谣污蔑?” 路妈妈的脸也算是厚得很,苏暮卿已是这般怒气,她竟还如此平静诡辩:“二小姐,老奴不曾多说什么,莫非当真有什么,让老奴歪打正着了?” 李妈妈急急地拽住路妈妈,冷声呵斥道:“路妈妈,你可是昨夜又偷偷地喝酒了?尽是说瞎话。” 苏暮卿冷冷地瞅着路妈妈,浑身散发的寒意让人望而生畏,她阴森森地开口道:“路妈妈,你想要搜小叔的屋子直说就是,想来要是你能在里头搜着点什么,那该算是你的好运。不过你且在这儿好生歇着,让这儿得空的人去前院将小叔请了回来,到时你且慢慢搜。至于你刚才说得那些话,今儿个我心情好,当是全记下了。” 路妈妈暗暗横了眼苏暮卿,还真是挥开了李妈妈的手,竟径直地往屋里走去,大咧咧地一坐,当真是没了奴才样。 李妈妈急急道:“路妈妈,你这是为哪般,要是在这般弄下去,你可是要出了苏府。” 紫儿早已为这路妈妈气得眉眼横竖,先着苏暮卿开口道:“她要是出去了,该是我们的造化,只怕还要多留些个日子。” 李妈妈心下暗笑:当是个好丫头,真是应了她主子的话儿。 苏暮卿缓缓地转身,冷冷地睨着路妈妈,心下多少是明白了这路妈妈意欲何为,不过是想来个鱼死网破,坏了她的名声也算是为晚卿扳回一场面子。 一丝冰寒至极的声音从苏暮卿口中溢出:“李妈妈,你可是将路妈妈今儿个说得话都听明白了不?我不过是想着来给小叔道声谢谢,怎就摊上路妈妈这张嘴儿上说得事儿?今儿个是小叔这儿,让这般说了。明儿个我要是在二叔那儿,可又是怎番?莫不也如此?路妈妈,那样的话,你可真是厉害了。” ------------ 第六十九章 金屋藏娇 苏暮卿抬眼望了眼李妈妈片刻,阴冷的视线又落定在路妈妈的身上,淡淡道:“李妈妈,若是你听明白了刚才的话,那便是下去帮老夫人忙,免得那儿没个得力的人。” 李妈妈的心不禁漏掉一拍,二小姐越是说得平静,她越觉得心慌。倘若她这个时候离开,怕是路妈妈要倒霉了,她才踟躇了下,立刻又闻得苏暮卿冷漠地催促: “李妈妈,莫不是你没有听清楚刚才的话?那还望路妈妈将刚才所说的重复一次,好让你想要做的事儿让大伙儿明白明白。” 路妈妈心里若说没有一丝不安,那必然是假。只是,今日她没个回头路,跨出这一步就收不回来,只能尽自己全力将二小姐拖下水,为三小姐报仇。三小姐是她一手带大,而如今却落得手脚无用,想到这心头就疼。 苏暮卿凝视着路妈妈的神色,几乎是将里头的变化皆是看在眼底。她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苏府有这般刁奴,当是主人管教无方。罢了,李妈妈你也别走了,看着点就是,省得这事儿传出去,还以为我这个做小姐的人欺负了上了年纪的妈妈。” 李妈妈连连点头,立在一侧默不作声地望着眼前的情形。 此刻,苏暮卿容颜上怒气已然消散,嘴角只留得一抹似笑非笑的笑容,手指轻轻地叩动着桌面,犹如一泓清水般的双眸紧盯着坐在凳子上的路妈妈。 屋外雨丝轻飘,落在茂密的竹叶上,秋风轻拂,发出飒飒声和着北苑清心居传来的啜泣声,更是衬托着此刻湘竹苑气氛的诡异。 沉寂的时间越久,李妈妈的面色越沉,越发觉得这事儿怕是要超乎想象了。二小姐既然都能当着老夫人和二老爷一家让人废了三小姐,眼下一个奴才口不择言,后果……她还真有些难以想象。她开始不安地瞟了一眼苏暮卿和路妈妈。 路妈妈也略有沉不住气地开口道:“二小姐,你这般是为何?” 叩动的手指嘎然停止,苏暮卿笑语:“我这不是陪着路妈妈你吗?等着小叔回来,让你好好搜一搜这湘竹苑,可是有我的东西,当然这东西是不该出现在这儿?” 路妈妈双眸微蹙,道:“二小姐,以你的聪慧会是在这儿留下点蛛丝马迹吗?怕是该有的东西都让你找人偷偷处理了。” 苏暮卿轻笑出声。然出口的声音却依旧是冷凝的很:“这般说来,路妈妈是要硬生生地给我扣上一个莫须有的名声?不过你以为我的闺誉受了影响,晚卿就不会有影响了吗?” 路妈妈冷哼一声。道:“二小姐,你伶牙俐齿,老奴我定是说不过你,但你莫得忽悠人。既然你都知道老奴的用意,那也别怪老奴心狠。” 李妈妈听得心惊肉跳。这……这下事情糟糕了,刚才当是让路妈妈给怂恿了,这人看来真是抱着鱼死网破的心态想要为三小姐报仇,而二小姐也绝不是个善茬…… 想着,这双脚不禁有些颤抖,微微地向门外挪着。欲去找人来制止。 苏暮卿抬眸扫了眼李妈妈,冰冷的视线冻住了她的双脚:“李妈妈,你这是要去哪儿?你要是走了。那暮卿可真是要遭殃了,到时候祖母怕也会怪罪于你,竟是与刁奴起哄做事。” 李妈妈双腿一软,好在身后就是墙壁,没得出丑。只干笑了声:“二小姐,这事儿你们还是莫得闹了。路妈妈。你难道疯了吗?这没有的事儿你要是乱说,怕是没人保得住你。” 路妈妈自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想着如此玉石俱焚,也算为三小姐做了点事,每每看着三小姐以泪洗面的样子,她就想着让这二小姐也如此。 苏暮卿眉头紧锁,阴阴地看着路妈妈,眼下就她们这些人,这些话怕也难以传得出去,除去这湘竹苑某个地方还有着与路妈妈一伙的人儿,而且正看着她们的一举一动。 想及此,苏暮卿抬眸向着院子里望去,明眸含冰霜。但转而她就收回了视线,扫地仆人既然这般惬意地扫着落叶该是并无大碍。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竟相信起了苏连墨的人,或许真因为他没有伤害过她的原因…… 苏暮卿平静地开口道:“路妈妈,一旦你口中说得这番莫须有的事儿传得沸沸扬扬,这苏府的人可都是会有影响。相反,我受到的伤害可就是最小,你莫要忘了晚卿当众承认对我做的事儿,今儿个你要是再这么做了,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你害得不过是晚卿而已。” 路妈妈又是一阵冷哼,不再多言,似乎是在挑拨苏暮卿的底线。 这时,院子里传来一阵脚步声,该是来了好几个人。 苏暮卿微微皱起眉头,正想着会是谁时,便闻得外头的扫地仆人恭敬地行礼:“见过二爷,小爷你回来了。二小姐正在屋里头候着,道是想与你说声谢谢。” 闻言,路妈妈尽是差点坐不稳,险些摔倒在地上,好在扶住了桌子,而后急急地站起来。 苏暮卿瞧得路妈妈那般狼狈的样子,暗暗嘲讽:不过一个跳梁小丑,真以为自己能够掀起什么浪来。 苏连栋兄弟二人进屋后,各自扫了眼屋里的人,最后两人的视线分别落定在路妈妈和苏暮卿身上。 苏连栋板着脸严厉呵斥道:“你个老奴,难怪晚卿什么都不学好,该是让你给教坏了。尽是弄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出来。今儿个我不来,你是不是打算欺负了二小姐?” 路妈妈暗暗一惊,这二老爷怎是知晓了事儿,莫不是有人偷偷跑去告密? 苏暮卿微微垂眸,清亮的眸子闪烁着一丝复杂的神色,苏连栋这又是来唱哪一出戏?而且看样子他们这般赶来,怕是有人说起了这儿的事儿。如此一来,那莫须有的事儿岂不是让更多的人听了去?难保不会有多舌的人四处说。 想着,苏暮卿的眉头紧紧蹙起。 苏连墨淡淡地开口道:“二哥,莫要与下人置气了。想来极有可能是妈妈年纪大了,眼花了,没得看清楚。只不过阿暮倒算是让人冤枉了去。” 苏连栋微颔首,望向身上沾满污秽的苏暮卿,声色微有平和:“暮卿,让你受委屈了。不过你也莫要和路妈妈过意不去,她年纪大了,老眼昏花,该是看错人了。” 苏暮卿点点头,看来这去通知他们的人并未多听去路妈妈后边说的话,当然也可能是保留着没有多说。 然而,路妈妈怎肯罢休,今日没能成功,往日若想再伤害到苏暮卿,那怕是更加难上加难。 “二老爷,老奴并没有看花眼,当真是二小姐穿了朱红色衣裳,菲儿也看到了,就连李妈妈都瞧着了。” 苏连栋眉头锁起,冷声道:“就算二小姐真穿了红色,也轮不到你们这些奴才来说三道四,况乎这湘竹苑到落松院有些距离,怎得有时间来换身衣服?” 闻声,路妈妈心下一喜,即刻道:“二老爷,我们瞧着紫儿姑娘送衣服过来,瞧瞧这衣服就在这儿,而二小姐已经穿得了这身衣裳。正如您所说,这距离怎来得来去换衣裳,想来小爷这儿有换洗的衣服。” 苏连栋面色瞬间黑沉,真是个没脑子的狗奴才,也难怪晚卿尽是成不了事儿。他冷笑道:“你的意思是小爷金屋藏娇,故而有二小姐能够穿得上的衣裳?如若真有,想来老夫人会非常高兴,没准儿还能奖赏你,竟是解决了她老人家日夜都发愁的事儿。” 路妈妈私以为苏连栋是故意不往另外的事儿上说,她心一横,一切都豁出去了,直接开口道:“二老爷,小爷与二小姐私通!若然为何每次二小姐有事儿,小爷都会及时的开口且帮助二小姐,而且这一大早的二小姐没有前去清心居,反倒是在这湘竹苑……” 话未说完,一阵清脆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路妈妈圆润的脸上出现一道通红的掌印。 苏暮卿几乎是使出全身力气一巴掌打在路妈妈的脸上,她控诉道:“路妈妈,我敬你是晚卿的妈妈,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让,不愿与你起争执,你倒好……你竟然……” 苏暮卿嘴角竟是沁出一丝血,血腥味溢满嘴巴,接着一口鲜血吐了出来,滴落在桌上、素衣墨莲之上,格外的妖艳。 在场的人面色皆是难堪到极点,听到这样的话,怕是连带着他们的小命也要不保了,尤以李妈妈为甚,心中将这路妈妈骂了个千百遍,也难怪二小姐一下子就气血攻心。 苏连栋也是震惊万分,料想不到路妈妈竟是如此口不择言,当真是不知死活。 “小姐!”紫儿惊恐地叫道,“你怎么了?” 口腔内的血腥味依旧很重,苏暮卿抬手轻擦了下嘴唇,直勾勾地盯着路妈妈发下狠话:“你说得话我记得清清楚楚,想来这儿的人也该是听到了。今日若让你竖着走出这湘竹苑,我就不是苏府二小姐。” ------------ 第七十章 夜长梦多 血腥味缭绕在散发着清香的屋子里,很淡很淡。 然,于在场的这些人来说,这血腥味却是极其浓厚,那是夹带着满腔愤意。 苏连栋几欲说话,皆是让苏暮卿硬生生打断,路妈妈都带着鱼死网破的心态来,怎可以让她失望呢? 苏暮卿面色阴寒,望了眼苏连栋,道:“叔父,想来今日之事你也听着看着了?这样败坏我们苏家名声的人,你说该是留着吗?” 铁青着脸,抿着嘴的苏连栋微张口,溢出甚是无情的两个字:“不该。” 他姓苏,无论这苏的名声是谁换来,他既然要靠着它飞黄腾达,又怎得允许有人败坏?路妈妈做什么都可,唯独不能拿这龌龊的东西来陷害苏暮卿,她和连墨还冠着苏姓。一旦如此肮脏之流言泄于市井之中,他曾经做得怕就要前功尽弃,连带着他与儿子的仕途一并毁去。 苏暮卿勾起唇角,露出一丝邪气的笑容。 苏连栋心下愕然,他的侄女真是邪得很,猛地忆起前些天道士说得那番话,他微蹙起眉头,黑眸中缠绕着变化莫测的神色。 苏暮卿无心去理会此刻苏连栋究竟是想得什么,她要得不过路妈妈绝不能落入他的手中,以苏连栋的好心,该是一刀了之,她怎可以这么好心呢? 苏暮卿抿了抿嘴唇,上边还有一丝淡淡的血腥之味,嘴角的笑容冷而邪魅:“叔父,路妈妈所说之事儿,如今听到的怕不只我们几个,躲在某些个角落中怕还有,要是一旦传得沸沸扬扬,暮卿大不了不嫁。想来爹娘给暮卿留下来的东西也够暮卿活一辈子。但是于弟弟们来说可是极其地不好,除却路妈妈与紫儿,其他人你看着办。” 苏连栋自是察觉到这一点,以路妈妈做事的手段,既然抱着这心态而来,断然是要做得狠,眼下也不过五六个人,他自是晓得这些人并不算是多舌之人……他向着李妈妈瞥去,森冷的目光让李妈妈浑身打了个颤。 李妈妈连连摇头:“二老爷,奴婢什么都不知道。是二小姐让奴婢留下来。”眼下她知道自己要想活命,只能靠苏暮卿了。心中一个劲儿地把路妈妈祖宗十八代给慰问了,这真是做得什么孽。听得去这番话。这路妈妈拉谁不好,偏生拉得她。 苏暮卿微颔首,其实李妈妈的为人还算可以,怕是比那王妈妈来得好。这般掺合进来,极有可能是有人在身后推了她一把。毕竟她是这内院的管丫头的嬷嬷,拉她下水是极好的一件事儿。 她姑先保得李妈妈一回。但是,他日……苏暮卿阴冷地睨了眼李妈妈。 李妈妈心儿都提到嗓子口,她做得什么孽,都好好得在苏府混过了大半辈子,怎就都要到告老还乡的时候。出了这么一茬。 “紫儿,以最快的速度回一趟落松院,想来解侍卫与吴侍卫也该来了。让他们去弄些哑药与铜过来,当然最好让他们带着会执行酷刑的人来,想来他们两个是下不了手。”苏暮卿慢悠悠地开口道,声音中隐约流露出让人不寒而栗的冰冷。 紫儿微愣,心中大有不安。不禁带着同情之意瞥了眼满眼皆是惊愕的路妈妈,自察觉到苏暮卿投来的凌冽视线时。紫儿赶紧地收敛起表情,没入雨丝中,小跑着向落松院赶去。 此时,苏连栋紧蹙着眉头,一言不发地凝视着嘴角挂着笑容的苏暮卿,他隐约地猜测出她要做什么,她当真是下得了手?即便他是个男人,也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人那般生不如死。 苏连栋清咳了声,严厉道:“暮卿,莫要弄得太狠。叔父还有些许事儿,要先行离去。” 如此,苏暮卿怎肯依,她锁着眉头,明眸中划过一丝讽刺,稍纵即逝,平波无痕。她带着恳求道:“叔父,你要是走了,下人们还以为是暮卿欺负了路妈妈。况乎,暮卿以为叔父当是在湘竹苑将那些藏着的人弄出来直接处理了,省得到了前头给祖母添堵。想来叔父是极为不愿意有人悄无声息地说些不利于苏府的话。” 苏连栋眸色一沉,直直地望着她,视线不曾挪开。 直到少有说话的苏连墨轻轻地开口道:“二哥,阿暮,你们是要做什么?如若真需要,那湘竹苑你们随意用就是。” 苏连栋侧首瞥了眼苏连墨,幽幽道:“连墨,还望你去前院替我找个有用的人来,将躲在外头的人给找出来。” 苏连墨轻点头,视线在苏连栋与苏暮卿身上来回瞄了下,低低道:“二哥,阿暮,不要随意杀人。” 话毕,垂着脑袋快步地跑入雨帘之中,身影很快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 苏暮卿体贴地为苏连栋搬过椅子,乖巧道:“叔父,你且坐一会儿,想来小叔很快回来。李妈妈,你愣着作甚,还不快将桌子擦擦干净。” 苏连栋眯着眸子,望了眼暮卿,心中的疑惑更甚,却也是在一边安坐下来。前院的事儿还有苏管家在,这里的事儿若是个没弄好,苏府怕真要让路妈妈这不长脑子的人给毁了。也不知道这李氏怎挑的人,尽是让这样的妈妈来伺候晚卿,也难怪晚卿落得这个下场,不过这倒也给他提了个醒。 苏暮卿当是瞥见苏连栋意味深长的目光,但没有细加考虑。他的狠她早已知道,只要时刻防着他就好,至于他怎么个算计法,怕绝不会像后院这些女人那般简单,她就算考虑,也怕只不过是徒增烦忧。他有太多的东西,是她不知道。她唯有知道的他杀了爹娘,且与七十二煞有关。 这时,扫地仆人又出现在门口,他低垂着头压着声音道:“二老爷,二小姐,那厢林子的尽头有个姑娘倒在地上。” 苏暮卿微怔,眸色划过一丝疑惑,他的声音怎变了?之前听得他与苏连栋行礼时,还以为距离远,她听得不真切。而眼下她却是听得清清楚楚,他在掩饰什么? 此时,早已不吭声的路妈妈面色一变,眸子里闪过些许不安,转身撒开腿就跑,那一气呵成的动作几乎是让屋子里的三人皆是愣了眼。 同时心中皆是明白那姑娘怕就是路妈妈藏着的人。 “拦住他。”苏暮卿与苏连栋异口同声道,两道寒冷如冰雪般的声音破空而出。 话音刚落,扫地仆人便是扛着扫帚狂追,女人的体力终归是比不上男人,即便他没有动用轻功,照样一扫帚将其绊倒在地上。 路妈妈惶恐地张口大喊:“小姐,救我……”她试图引来别人的注意,因为在那一刻听到菲儿倒在地上时,她明白今日在这儿说得话语怕一个字都流不出去。 可惜,湘竹苑本就算是苏府中最为偏僻的一处院子,在这里头怕是要好几个人大声喊着外头的人方能听到,况乎今儿个离这儿最近的清心居正让哭声包围着,有谁来细听着周围的声音,而另一厢则是落松院,又会有谁来帮她? “二小姐与……” 话未说完,扫地仆人竟是一扫帚将她打晕在地上,他“呵呵”傻笑着转头看向追出来两人,道:“倒了,她也倒了。” 苏连栋眉头微皱,黑眸中掠过一丝狐疑:“把她们两个全部拖到门口来。” 雨似乎变得有些大,苏暮卿才不过在门口小驻这么会儿,这发丝皆是湿透的很。 等着扫地僧将这二人齐齐丢放到门口时,解永浩二人领着个陌生男子悄然来到,三人瞧了眼地上的人儿,恭敬道:“郡主,不知有何吩咐?” 苏暮卿轻启朱唇,悠悠道:“去手足,挖双目,烷双耳,饮喑药,入酒瓮。” 短短十五字,让当场的几个大男人毛骨悚然,断然想不到如此残忍的言语会是从一个久居深闺的女子口中溢出,而且竟是说得这般轻松。 苏连栋大惊失色道:“暮卿,路妈妈好歹也是晚卿的妈妈,这多少年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原先还以为她不过是想要路妈妈失聪失语而已,却不想是这……酷刑。 苏暮卿幽幽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讥讽:“叔父,暮卿这般做只不过是想要警告丫头们,什么事儿可为,什么事儿不可为。况乎叔父难道一点都不怀疑晚卿会那般伤害暮卿不是这老奴挑拨吗?她做得可是没有一点对得起咱们苏家,要知道我们苏家可是好吃好喝的供着这些妈妈们。” 屋中的李妈妈早已双腿软得跌坐在地上,面容因恐惧而变得狰狞。 “等着她们两人醒来再为之,”苏暮卿垂首俯视着躺在地上的二人,清澈的眸子里满是狠意,她在前些天就说过,谁若再犯,人彘处理。 话未说完,苏暮卿改口道:“把这丫头叫醒就可,至于路妈妈当下处理了。想来这湘竹苑中还是能够找到酒瓮,你去取来。” 她不想拖时间,不是怕所谓的夜长梦多,因为要拖也拖不过今日。她只是心中突生一种情绪,她不想让苏连墨瞧得自己的残忍。 过不了多久,苏连墨就该是回来了,她不想让他看到如此血腥的一幕,她私以为小叔更疼爱的是乖巧而听话的暮卿。 ------------ 第七十一章 在所不惜 一阵凉意刺骨袭来,菲儿幽幽地睁开眼睛,入目的是阴沉下雨的天空,雨丝落在她的脸上,让她清醒了许多。 菲儿赶紧地坐起身子,顿然发现路妈妈躺倒在她的身边,她急急地推了一把:“妈妈,醒醒,我们这是怎么了?” 苏暮卿悠然地开口道:“醒了?”平淡的声音里散发着的寒意让人心惊肉跳。 菲儿猛地转头,对上苏暮卿似笑非笑的神色时,心中顿生不安,双手则是更用力地推着晕过去的路妈妈:“妈妈,快醒醒。” 苏暮卿侧首,浅浅一笑:“叔父,菲儿的事儿交给你处理了,暮卿就不插手了。” 菲儿的手一顿,转头方才发现苏连栋正阴沉着脸望着她们,黑眸中闪过惶恐,连连道:“二老爷,您怎在这儿?” 苏连栋冷哼一声,凛冽道:“我要是不在这儿,你们两人岂不是要将苏府给掀了!” 菲儿微愣,眸中闪过些许不明所以。路妈妈只是让她在那林子呆着,细听她们的话,而后将这儿的话放出去就是,可她什么都不曾听见,也不知自己怎么就在这门口了。 苏连栋从菲儿眼里察觉到她该是什么都不曾听到,只是她怎就晕倒在那儿?他抬首不由得像着扫地仆人望去,黑眸中尽是复杂的神色。 苏暮卿向着那陌生男子扫了眼,淡淡道:“可以开始了。” 他的动作很是迅速,几乎都没来得及让路妈妈惊叫,便是让她失聪失明失语,且活生生地将四肢折断,整个人硬生生地塞入了酒瓮之中。 那因疼痛扭曲的脸几乎是狰狞到极致,苏暮卿终是没能一直看着,心隐隐有些发疼。她暗暗地问着自己从什么时候起,她也会变得这么残忍? 苏暮卿站起身子,强忍着心头的不适,平淡道:“叔父,剩下的就交由你处理了。”她越过酒瓮,径直地走入雨帘中,掠过解永浩等人时,她看到他们眼中的震惊。 带着凉意的雨丝打在苏暮卿的脸上,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紧紧地咬着嘴唇。就连血丝沁出她都不曾去管,如一直迷路的苍蝇一般直直地往外边快步走着。 苏连墨回来之时,瞧着她一脸迷茫的样子。呼喊道:“阿暮。” 苏暮卿身子微顿,侧头望了眼苏连墨,撒开腿就跑,她竟是不敢多看一眼这个温文儒雅的小叔,她害怕在他温柔的眸子里看到自己狠毒的样子。 苏连墨眉头微蹙。深邃的眸子里划过一丝疑惑,他回头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在眼前,方才向着屋前走去,待得瞧见放在门口的酒瓮之时,瞬间明了。 苏连墨扫了眼吓得浑身发抖的菲儿与李妈妈,低声道:“二哥。人来了。” 苏连栋的面色甚是难堪,万万没想到暮卿竟是将这事儿丢给他。如此一来,一切他都脱不开身。若是从人的口中将这事儿传出去。有谁信得一个女孩子会是这么残忍,而他恰好在场…… 苏连栋浑身散发出寒意,阴冷地开口道:“把这坛酒扔到破院里,你们几个若是将这儿的事泄漏出去一丁点,可是知道后果是什么?”说话之时。他凝视着被吓得浑身发抖的菲儿。 菲儿止不住的颤抖,每每抬眸瞧见酒瓮中的人时。她就觉得自己仿佛是赤身置于冰天动地之中。 她从来没有想过二小姐的手段是如此残忍,她也清楚得记得先前她撂下的话,没想到竟是在路妈妈的身上出现,在她昏过去的时候,路妈妈究竟是对二小姐做了什么,让其下得了这样的狠手,而且二老爷也没有丝毫阻拦,路妈妈真得做了那么伤天害理的事吗? 她连连点头,声音断断续续:“奴婢……奴婢明白。”她怎敢多说一句话,她宁愿死,也不要这般生不如死。 浑身瘫软的李妈妈也是拼命地点头,她不会说,她一个字都不会说,她还不想死,她还不想落得这般生不如死。 苏连栋扫了眼她们一眼,阴沉着脸背着手离去,却在走出两步之时,侧首望了眼扫地仆人与解永浩几人:“为了你们郡主,你们也最好闭口。” 酒瓮盖上了沉沉的盖子,让人抬着离去。 湘竹苑又恢复了平日的安静与冷清,李妈妈与菲儿二人颤抖着相互扶持着欲离开,却是让苏连墨唤住:“你们还是等着平静之后再离开,要不然会让人瞧出异样,会出事。” 温润的声音此时于她们来说,仿佛像是一种救赎,两人轻颔首:“多谢小爷。” 苏连墨温柔一笑,深邃的目光在还残留着血迹的桌子上停留了会儿,平和道:“你们就坐在这儿歇着,清心居似乎眼下也没有事儿需要帮忙。” 二人面露感激,不断地向着苏连墨道谢。心中都不敢多想之前的事儿,就让它烂在心里就好,要不然出事的就是她们。 苏连墨退出屋子,一并离开的还有解永浩三人与扫地仆人。他们绕过屋子,向着后边满是瓦砾泥石的园子走去,一路上皆是沉默不语。 直到他们走进一间看似残破的屋子里,苏连墨方才开口:“他注意到你了。”声音不似寻常那般温柔,透着一股凛冽与威严。 扫地仆人轻点头:“我知道。”苏连栋那么奸诈的人怎会没有察觉到他的不一样,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苏连墨凝视着他,平静道:“可还是要继续留在湘竹苑?” 扫地仆人淡淡地应了声:“嗯,孩子们都还在这儿,我不想让这些孩子们都成了他的工具。” 苏连墨蹙起眉头,沉默半响方道:“随你,但你最好注意着点,阿暮与晓轩他们不一样。” 扫地仆人恭敬地回道:“是。”其实他们都是一样的,都是苏家的好孩子。 苏暮卿冲回落松院时,全身湿透,衣服上沾染的血迹化开,渗入墨莲之中,渐渐地消失。她放眼望着冷清而荒凉的院子,泪水和着雨水落下。身子缓缓蹲下,她紧紧地抱住自己,压抑得啜泣着。 她怎那么狠?她清清楚楚地记得他们仿佛看到世间毒女般的望着她,她只不过是想要警告那些想要伤害她的人而已,他们怎都把她当作蛇蝎之人,她以前明明不是这么狠辣…… 哽咽的哭声在阴沉的雨天中来得很是凄凉,丝丝缕缕,在这宁静的院子里袅袅徘徊着,萦绕在每一处。 “朱儿,可是听到有人在哭?”正在屋里头刺绣的绿儿抬起头疑惑地望着朱儿,“好像就在我们院子里。” 朱儿搁下手中的活儿,侧耳倾听,幽幽地哭声似乎夹杂着委屈,怨恨,更多的是迷茫,不绝如缕,很是压抑,仿佛不敢将心中的全部情绪彻底倾泻而出,但又想要宣泄。会是这般哭泣的人,似乎只有一个。 朱儿猛地站起身子,道:“是小姐。” 绿儿眼中闪过狐疑,摇摇头:“不可能吧,小姐不是应该和紫儿在一起吗?” 朱儿却是坚信着外边的正是苏暮卿,她虽然来落松院的时间不长,可还是能够看出小姐心头压着很多事儿,眼下这般哭泣,怕是遇着什么事了,想要宣泄却是找不到出口。 朱儿快步走出屋子,远远地瞧着空旷的院子里有一团身影在雨幕里紧紧地蜷缩在一起。不是苏暮卿还会有谁?她冲入雨帘中,小跑着来到苏暮卿的身边。 “小姐,小姐!”朱儿急切地呼道,“我们快些进屋去,莫得在外边淋雨。” 苏暮卿却是固执地蜷坐在地上,垂着脑袋顾自流泪,她让那些想要伤害她的人受到惩罚了,她应该感到开心,她应该肆意大笑,她应该向着他们宣告,伤害她这就是下场。 她咧开嘴角,努力地让自己笑出声:“呵呵……” 笑声却是比哭声还要难听,她笑不出来,她的心那么惶恐,好似丢失了什么,她好想要知道,想要找回来。 朱儿愣住,小姐她究竟是怎么了?明明早上出去的时候还是带着笑容,紫儿呢?紫儿又去了那儿? “小姐。”朱儿蹲下身子,柔声道,“你怎么了?不要多想了。” 苏暮卿微微抬首,望着朱儿面上的伤疤,流着泪不停地笑着:“你应该恨我的,你应该恨我的……”她的手轻轻地抚上那一道伤疤。 “小姐!”朱儿身子微怔,随即大声道,“我恨你,我是恨你,可你这样子让奴婢怎么恨你!” 苏暮卿轻愣,精致的容颜上尽是雨水泪水,笑容渐渐敛去。 天空似乎停了雨,她缓缓地仰头,瞧得绿儿正一脸焦急地望着她,手中撑着一把纸伞,而其身上的衣服已然湿了许多。她的这一方晴天,是绿儿默不作声的撑起。 泪水再一次溢出眼眶,心头泛着一阵阵的难受。其实,路妈妈是为了晚卿,只是为了晚卿,而她却是那么残忍地破坏了那一种感情。 “为什么,为什么……”苏暮卿一声声地问着自己,为什么感情是要这样的好,要这般如此奋不顾身在所不惜地为自己所忠所爱的人努力,而她又为什么要这么残忍,可一旦手软,一切又会周而复始…… 她找不到方向,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能让自己心安理得,她什么都不知道。 “小姐,我们进屋去。”绿儿低声道,“你衣裳都湿了,会捂出病来。” ------------ 第七十二章 消失的人 秋雨霏微,落叶满地。泥泞径上,一把纸伞,三道人影,垂眸各有愁伤。 苏暮卿垂首望着地面上的枯叶,在风雨里飘摇缱绻偏飞,心中一片惘然。她伸手想要抓住它,却发现它早已飘飘荡荡地离开脚边,没入风雨中。 绿儿二人一蹲一站立于她的身边,既然劝不动,唯能静默地守候着,只是各自的眼眸中有着深深的疑惑。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儿?紫儿和那侍卫怎又还不回来? 苏暮卿幽幽地长叹一声,明眸中的困惑终究不曾释然,她如一个顽皮的孩童用手指一下一下戳着泥泞径上的淤泥,柔软而又包容,在雨的冲刷下,为她挖出的一个个小洞又渐渐地让流过的细泥填补。 “阿嚏。”为雨水洗礼的身子终是感到了秋意的寒。 绿儿二人几乎异口同声道:“小姐,我们该进屋了。” 苏暮卿固执地摇摇头,她不要进去,外边的凉意正好能够让她清醒清醒,让她确信复仇是不是一定需要残忍的手段,是不是可以不顾一切,而她能不能做到。 昨夜小叔说让她别管一切,不要让自己陷入危险中,可她真得能够做到不管吗?他们不会牵扯到她吗? 有太多的事儿她找不到答案,那日道长说心中既会痛,那就放弃执念。她都想了好久,自己能够活着靠得就是这一份执念,倘若复仇这执念都消失不见,她定然如那行尸走肉,所以她绝不会抛弃执念。只是,复仇真得是需要伤害那些不小心牵连进来的人和感情吗? 蹲在一边的朱儿将苏暮卿的神色看得清清楚楚,她低低道:“小姐,不是每件事儿都有答案的。该是进屋了,你若喜欢外边的雨。进屋去换身衣裳再来,可好?” 苏暮卿还是摇头,屋子里太暖,太能让神经松懈,她不要这样,而且她还想要静一静。她幽幽道:“你们都进去吧。” 两人丝毫没有动,也如她那样固执,静守在一边。 苏暮卿嘴角微动:“把伞留给我。” 绿儿二人相视一眼,终归是将纸伞交给了苏暮卿,而她们悄然退下。却不曾真得离开,只在她的身后默默地望着她。 伞柄上残留着绿儿手心的温度,苏暮卿紧紧地握着。再一次低低地啜泣起来,压抑的哭声萦萦绕院。 绿儿二人也不自觉地落下眼泪,小姐心中究竟是承受着怎样的痛楚,她们看不到,平日里那么温柔。嘴角总是挂着浅浅的笑容,明眸如皓月,仿佛这世间的忧愁都与她无关一样。可这两次,她们终于明白小姐的笑容不过是为了掩盖内心的疼痛,就连哭都那么压抑。 这时,李汉林推开屋门。身上只披着一件外衣,神情有些憔悴,他望见站在雨里的二人。眸间闪过诧异,顺着她们的视线望去,方才瞧见细雨里纸伞下蹲着一个人。他站在屋檐前驻足片刻,听着那低低的哭声,心底不由升起怜惜。 李汉林走入雨幕里。向着苏暮卿走去,走得越近。她的哭声更清晰更压抑,呜咽不止。他绕到苏暮卿的面前,蹲下身子道:“郡主,浑身都淋湿了。” 苏暮卿缓缓地抬起头,看见眼前蹲着一个只披了件薄衫的李汉林,含着泪花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歉意。 李汉林低低地咳嗽了声,又道:“郡主,莫要让担心你的人难受,她们也都淋湿了。生病会很难受。” 苏暮卿微愣,直直地望着李汉林,他披散着的发丝上沾染了许多雨珠,论身份和地位,其实他不比她低,却是要在这儿恭恭敬敬地伺候着她,几乎是日夜不能离开。其实不在这儿,他该是过得更潇洒,他们都一样。似乎她的存在,她的重生,给许多人都带来麻烦。 苏暮卿轻轻扯动嘴角,淡淡的声音从冻得发青的嘴唇里溢出:“对不起。”话落,泪水再一次滚落,手轻动,将纸伞往他的身上挪了挪。 李汉林轻滞,黑眸中掠过不明所以。不过在雨中说话终归是容易染上风寒,他低声道:“郡主,得罪了。” 言毕,李汉林点了苏暮卿的穴道,不顾她泪眸中的抗议,将其抱了起来。 纸伞落地,两人彻底沐浴在雨水之中。 绿儿见状,赶紧地上前拾起纸伞,踮着脚为他们撑着纸伞。回到厅堂,李汉林解开了苏暮卿的穴道,道:“郡主,你不小了,任性也该是有个头,即便她们是丫环,也莫要让她们累倒。” 苏暮卿背脊一僵,视线向着淋得湿透绿儿与朱儿望去,不禁动容,最终轻轻地点了点头。 李汉林低咳着笑笑:“那卑职就告退了,你们照顾好郡主,最好都尽快地泡个热水澡,免得寒意侵身。” 朱儿已拎着热气腾腾的水走向里屋,手脚利索地忙碌着。屏风后,片刻氤氲一片,雾气蒙蒙,带着暖暖的气息,花瓣轻浮水面,香气撩人。 苏暮卿整个人沉入到水中,青丝与花瓣缠在一起,漂浮在水面上。透不过气的感觉让她一幕幕地回想起曾经她落江时的感觉,胸口那么闷,脑袋那么胀,而一切感觉都清晰的袭来,她们那般对她,她为何还要为她们感到难受呢?明明就是自作自受,明明就是……一遍一遍地告诫着自己,可她终还是抵不过心中的那一片留有的柔软。 苏暮卿猛地抬起头来,溅出的水珠落在屏风上、地上……在屋中烛灯的照耀下,滴滴晶亮。 她跨出浴桶,娇嫩的肌肤上一粒粒水珠滚落在地上,带来的还有一丝凉意。她扯下屏风上的白色浴布,擦干身上的水气,穿上绿儿递进来的衣裳,淡淡道:“你们且下去吧,也该是去泡个热燥,若是染上风寒了,这院子可就没人伺候我了。”平淡的声音里似乎带着一丝疏离之感。 绿儿微有些诧异,却也只当是小姐还在闹情绪,与朱儿恭敬地退了下去。 苏暮卿望着铜镜里清晰映照出来的自己,神情憔悴茫然,面色也是难堪的很,好像从来不曾休息好一般。她轻轻拍了下脸颊,用手微微扯起嘴角,唇角勾勒出一抹弯弯弧度,却不美丽,她不由自主的叹息了声。 苏暮卿侧头扫了眼屋子,向着外头唤道:“紫儿,紫儿。” 无人相应,只不过朱儿快步地掀帘进来,开口询问道:“小姐,有何吩咐?紫儿尚未回来。” 闻言,苏暮卿柳眉倏然蹙起,好像的确是从她跑回来时,都不见得紫儿在身边候着,确切地说在解永浩三人到湘竹苑的时候,她都不曾见到紫儿返回。 朱儿低声道:“小姐,可是找紫儿有事儿?奴婢这就去找她。” 苏暮卿锁着双眉微摇头,只询问道:“可是晓得她去哪儿了?” 朱儿眸中掠过惊讶:“紫儿唤了解侍卫与吴侍卫后,便是出了院子。奴婢以为她去找小姐了。” 苏暮卿双唇紧抿,目光幽幽地望着朱儿半响,方道:“你且先去将自己身上的衣服换了,去一趟清心居,看下紫儿可是在那里。倘若没有找到,便去找李妈妈,看她可是在那儿,不过不要让人发现你是去那儿找人。” 朱儿恭敬的应声:“是,奴婢明白。” 苏暮卿轻颔首,摆手示意她出去,皱着眉头不曾舒展开。照时间来看,紫儿也该回来了,而且解永浩等人也该是回到落松院,可眼下一点踪迹都没有,莫不是湘竹苑出了意外?她私以为苏连栋不敢当着皇上那儿来的人做多余的事儿。 这厢念头才起,便是闻得吴远清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朱儿姑娘,可是要去哪儿?郡主可回来了?” 朱儿柔和的回应:“奴婢应小姐要求,前去清心居。小姐正在屋里头歇着。” 苏暮卿站起身子,将湿漉漉的发丝随意绾起,便是出了屋子,站在屋檐下目光幽幽地望着解永浩二人。 解永浩二人察觉到不远处的视线,快步上前,恭敬道:“郡主,一切皆是妥当。” 苏暮卿平静地开口道:“那酒瓮呢?可是放到了什么地方?” “旧院。” 苏暮卿眸中掠过诧异,又道:“那丫头和李妈妈呢?可还瞧见了紫儿?” 解永浩如实回道:“那二人各自回了院子。只是,紫儿姑娘自是落松院分开后就不曾见到,莫不是紫儿姑娘不在?” 苏暮卿轻颔首,淡淡道:“我知道了,你们且下去休息便是,替我向李护卫道声谢谢。”言毕,她便返身进了屋子。 此时,蔷薇居里,苏晚卿瞧着菲儿一身脏衣进来,心情本就抑郁的她,紧紧蹙起眉头,冷喝道:“你个死丫头去哪儿了?大清早的不见人影。路妈妈也真是的,是不是年纪大了不晓得调教你们几个丫头了。” 菲儿浑身一颤,路妈妈,路妈妈……此刻于她来说,路妈妈三个字就像是个催命符,让她止不住的惶恐不安,两腿一抖,不由得跪倒在地上。 苏晚卿眉头大皱:“你这是作甚,是来嘲笑我吗?生得两条好腿都站不稳?” 菲儿努力地压制着心头的恐慌,不能让人瞧出点异样,要不然生不如死的就要到她了。她抿了抿唇道,扯了个慌:“小姐,奴婢该死,奴婢不小心在外头摔了一跤,压坏了一小簇蔷薇花丛,还望小姐恕罪。” ------------ 第七十三章 首当其冲 天青色秋雨里,朦胧不见人影,低低呜咽声在苏府里萦绕着,几分真情几分假意。 波涛起伏的心渐渐地趋向于平静,苏暮卿轻轻拂着发丝,如泉水般清澈的双眸望着雨帘中氤氲的雾气,似乎在看什么,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远远地,远远地,一道身擎着纸伞缓缓而来,越来越清晰,是朱儿的身影。 苏暮卿眸中闪过一抹失望,她以为……是紫儿回来了。 片刻,朱儿掀起珠帘进来,面色似乎有些凝重,踟躇会儿方才开口:“小姐,紫儿不在清心居。李妈妈倒是在,不过神色很是恍惚,似撞邪一般。” 苏暮卿神色微闪,平静道:“可是有听到其他的事儿?” 朱儿轻颔首,恭敬的回道:“小姐,奴婢闻得有人窃窃私语,道是紫儿与前院的家生子在一起。” 苏暮卿柳眉微蹙,柔和的开口:“我知道了,可打听到那家生子是什么名字?” 朱儿摇摇头,心下却是觉得奇怪,小姐怎突然间变得这般平静,似乎并不担心紫儿。 苏暮卿放下如墨般的发丝,双眸透过铜镜紧盯着身后的朱儿:“有何想法?” 朱儿怔住,没想到小姐这么敏锐,当下就猜着她的想法,于是道:“奴婢是想小姐怎不担心紫儿。眼下大伙儿都在清心居里做事儿,要是有人对落松院伸手,怕是没什么人会晓得,可如此明目张胆地与紫儿一起……” 说到后头,朱儿止住了口。 苏暮卿微勾起唇角,露出讥讽的笑容:“那就是他们的目的。”一计与一计,还真是扣得好,亏得她还为自己做的太过狠厉而痛哭流涕。还连累了两个丫头。 朱儿微愣片刻,随即恍然。可是……她小声地开口道:“小姐,如此的话,万一那些人歹毒点,将事情坐实了怎么办?” 苏暮卿黑眸猛地眯起,目光幽深,脸上罩着寒意,皮笑肉不笑地开口道:“那么他们会成为第二个路妈妈。” 冷寒的声音让朱儿只觉得全身毛骨悚然,怔怔地望着苏暮卿的背影,有些不明所以。 苏暮卿幽幽道:“人彘。你可是知道?路妈妈成了人彘!”她丝毫不介意让朱儿晓得这事儿。 朱儿吓得浑身轻颤了下,背脊上冒出丝丝冷汗,瞬时对刚才的事儿略微有些明了。虽然不晓得为何少有出蔷薇居的路妈妈会首当其冲,但她也不敢多问。 苏暮卿缓缓地转过身子,明眸微闪,唇角的笑意又一次浮现:“朱儿,怕不?” 朱儿觉得自己大气不敢出。同时暗暗庆幸自己当初没能下得了手,要不然……她感觉到冷汗丝丝渗出,真算是躲过一劫。 “怕。” 苏暮卿的笑容柔和了些许,望着垂首的朱儿:“我喜欢老实本分的,人若与我为善,我便与人和善。反之。你该是懂得。” 苏暮卿终还是懂了,不是她狠毒,只是早已站在对立面。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她若手软一点,死无葬身之地就又会是她。 朱儿嚅动了嘴唇,恭敬的应声:“奴婢明白了。” 苏暮卿盯着朱儿半响,平和的开口道:“那就下去。若是身体吃得消,替我找下紫儿的踪迹。”她终归还是有所担心。虽说紫儿做事有分寸,且苏府里还有大表哥的人在,但难保不会在大家走神之时,紫儿出事了。 朱儿点点头:“奴婢没事,早上喝了紫儿为我们熬的姜汤已是好了许多。” 苏暮卿轻颔首,如此甚好。 约莫片刻,本是熬姜汤的绿儿竟是急匆匆地跑回来,衣裤上染了好多泥渍,一脸焦急,是人都能看出该是出了什么事儿,而且跑了会儿,竟是实实在在地摔倒在地上,当下又爬起来丝毫不顾此刻自己身上脸上是又多脏。 苏暮卿黛眉蹙起,这丫头果然是最没分寸的人,这模样是简直就是在告示着所有的人出大事儿了。 “朱儿,出去看看。” 苏暮卿走出屋子,站在屋檐下望着绿儿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跑来,眉头皱得更紧,冷声道:“绿儿,你是在做什么?” 绿儿双眸中划过喜色,双脚一歪,整个人跌倒在地上,她仰着头望着苏暮卿急切道:“小姐,救紫儿,快去救紫儿。” 绿儿话音一落,苏暮卿眸中掠过担忧,小跑着下了台阶,丝毫不顾天空还下雨,更不顾浑身淤泥的绿儿,直直地将她从地上拖起来,冷声道:“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绿儿急促道:“紫儿让人绑走了,奴婢刚看到她……不,是奴婢看到有人鬼鬼祟祟,奴婢好奇地跟了几步,才发现那人也是在跟着别人,而那些人口中说得是紫儿,好像要对她做不好的事儿。小姐,你快救去紫儿。是往旧院的方向去了,那人还跟着,他说他一个人怕是不行,让我快些来搬救兵。” 闻言,苏暮卿目光阴冷地望着绿儿,冷冷道:“你可是知道你这般回来,给紫儿带来更大的麻烦?” 绿儿一怔,摇摇头:“小姐,奴婢是在落松院周围才跑过来的,之前一直走着来。小姐,快点,其他人或许也会过去,或者是他们故意设计。” 苏暮卿唇角微勾,绿儿算是长心眼了,她轻点头:“朱儿,立刻去将解侍卫与吴侍卫叫来。” 走路太慢,苏暮卿也顾不得太多的忌讳,直接让解永浩带着她向着旧院而去,吴远清则是带着朱儿,而绿儿则是焦急地在落松院里来回的踱步,双眸注视着他们消失的方向。 旧院其实是在湘竹苑的后方,从后花园这里的小径过去,直接可以绕过前边的院子,更可以绕开他人的视线。 苏暮卿心急如焚地望着残破的旧院,紫儿究竟是在哪儿,为他们带到哪儿去了,绿儿带回来的消息可是准确? 这时,朱儿惊呼道:“小姐,你看那角落上有个人躺着。” 苏暮卿与解永浩急切地跑过去,这才发现这人晕过去了,似乎是让人给打晕的。 朱儿小声道:“小姐,这人怕就是绿儿口中说的那人。这旧院那么大,我们要不要分头找?” 苏暮卿当机立断道:“找。我们从这厢起,你们从那头开始找。”绝不能拖延时间,要不然紫儿就危险一分。 苏府旧院,本是苏家人的居所,后来因苏连成获得皇上赏赐,将这前头的一块地划给了苏家,故而前头成了大家的居所,旧院就成了堆放杂乱之物的仓库。时间久了,不免有些荒凉,在这样的下雨天更是阴森森。 跨门进去,一股寒意迎面而来,苏暮卿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有些毛骨悚然。不过好在儿时她也曾住在这儿,对旧院中的屋子还算是熟悉的很,阴暗的屋子里,她小心翼翼地走动着,侧耳倾听着周围的动静,时不时地有老鼠从脚边爬过,蜘蛛倒挂下来…… 解永走在她的身侧,不禁有些佩服她的勇气,同时暗想是不是将军之后胆子都那么大。 窸窸窣窣的声音不断地钻入他们的耳膜中,苏暮卿略有些烦躁,要是这些声音中有紫儿的动静那就好了。 解永浩一边替苏暮卿挥开头顶上的蜘蛛,一边恭敬道:“郡主,这屋子里怕是没人。我们去下一间屋子瞧瞧。” 苏暮卿快步地退出屋子,又推开了下一间屋子,扑鼻而来的霉味让她蹙起眉头,她淡淡道:“这间屋子怕也是不可能。” 因为一旦有人进来过,这屋子里的霉味不会那么浓。而且若出事,她不相信紫儿会一声不吭,除非她被下药昏迷不醒。可若然如此,他们的设计不过是害了他们自己,想来那些人不会这么笨。 苏暮卿一边理着思绪,一边快速地推着一间又一间的屋门,浓重的霉味几乎是熏得她快头晕。但眼下还没有找到紫儿,她怎么能够停歇。一个小院没人,紧接着又向下一个小院而去。 “紫儿,你在哪儿?”苏暮卿口中不时地喃着,双眉皱成一条线,急赤白脸,“紫儿,你千万不能出事。” 解永浩一直跟在她的身边,之前心中对她的偏见渐渐地消失,其实她若不是被逼急了,一直都是个疼爱仆人的好主子,一闻得自己的丫头出事,便是奋不顾身的寻找,能跟着这样的主子,也算是有福气。 望梅园,张姨娘正对镜描眉,从镜子里瞥见刘妈妈走进来,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悠然道:“都做好了?” 刘妈妈垂首恭敬的禀报:“一切都弄好,都照着姨……” “嗯?”张姨娘轻轻地反问了声。 刘妈妈改口道:“一切都照着奴婢所说的完成了,绿儿丫头也已经回落松院了,想来她定是把那事儿告诉二小姐,怕是过不了多久就会去旧院。不过料想二小姐也想不到绿儿碰到的那个人是咱们派出去的人。” 张姨娘淡淡的笑笑,继续刚才的动作,动作优雅的画眉:“好。你且下去,若是做得好,他日自是少不了你的好处。” 待得刘妈妈恭敬的退去,张姨娘讥讽地低笑了两声,幽幽道:“染月,那些人可靠不?” 一直在屋子里候着的丫头轻点头,开口道:“都可靠,是家生子。” ------------ 第七十四章 打草惊蛇 森森旧院,草木枯长,漫天霉味,不闻熟悉人。 秋雨朦朦,细雨在天空中悠扬地飘洒,这原是美丽的景色,该是安静的欣赏,然而苏暮卿却是感到不可名状的寒冷。 冷,极冷,刺骨般阴冷。苏暮卿快速地推着一扇扇沉寂许久的门,失望漫过眼眸,渐渐地全身笼罩起让人望而生畏的阴寒。 终于—— 苏暮卿瞧得朱儿二人远远的跑来,不言而喻,两人的眼眸里皆是浓浓的失望。 朱儿轻摇头,低低道:“奴婢没能找到紫儿。” 苏暮卿紧蹙着眉头,侧首望了眼残旧的院子,视线落定在飘渺的烟雨里,双唇紧紧抿起。片刻,她便恢复了平静,声音有些冷:“立刻把院子里的那家丁给我弄醒。” 解永浩用力地掐着家丁的人中,未过多久,便见得他幽然转醒,在睁眼的刹那,苏暮卿清晰地看到其眼眸中掠过的一抹诧异,她俯视着地上的人,直截了当地开口:“紫儿呢?” 家丁先是一愣,随即赶紧地从地上爬起恭敬而又急促地开口:“二小姐,紫儿姑娘让人给带走了。” 苏暮卿脸上笼起一层寒霜,明眸渐渐地变得深邃,她步步靠近家丁:“是吗?那可是你让绿儿回来找我?” 家丁微怔,黑眸中闪过惊讶,摇头道:“没有,奴才王福今日不曾碰到过绿儿姑娘,倒是和紫儿姑娘说上了几句话,道了声谢。” 苏暮卿轻启朱唇:“然后呢?”缓慢的话语中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王福垂首恭敬道:“不过很快便是各自忙着去了,待得又碰见时,紫儿姑娘与那家生子顾善保在争辩什么,且顾善保还欲拖走紫儿姑娘。当时奴才正想着上前去制止,却不晓得他与紫儿姑娘说了什么。当下紫儿姑娘的面色变得很是难堪,瞥了奴才一眼,便是与顾善保一起离开了。之后的事儿,奴才也不得而知。本想着来落松院找二小姐您说说,哪想着才没走几步,脑袋一疼,就没了感觉。好在还是碰到了二小姐。” 言毕,王福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闻言,苏暮卿微微点头:“好,很好。”勾起的唇角带着若隐若现的笑意。然,那笑意却是让人感觉不到丝毫轻松,反而让人觉得遍体通寒。 她大体算是明白怎么回事儿。想来王福的出现给他们带来了意外,而恰巧地绿儿出了落松院,便是让他们新生一计,将计就计,糊弄了绿儿。连带着她也被蒙了。 朱儿面露轻忧轻声询问道:“小姐,眼下怎么办?”顾善保这人她还是晓得些许,是个会耍点小聪明的无赖,紫儿为他缠上,怕是有什么事儿让其当把柄给抓着了,而后才会着了他们的道。也许那所谓的把柄也是他们所设下的圈套。她私以为紫儿是个稳重而多心眼的人。 苏暮卿嘴角依旧噙着淡淡的笑容:“顾善保是吧,那与王妈妈走得颇近的家生子,似乎小时候还承蒙王妈妈的照顾。倒是这两年与刘妈妈、严妈妈走得很近。真好。真好啊!” 朱儿有些惊讶,素闻小姐以往不爱听窗外之事,怎对这些情况了如指掌? 苏暮卿睨了朱儿一眼,吩咐道:“朱儿你与吴侍卫前去韩馨居要人,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想来你也该是清楚的很。不过吴侍卫还望你能够盯着点刘妈妈,好生跟着她。莫得让她消失在你的视线之处。” 朱儿背脊一僵,轻抿了嘴唇,终是点头:“奴婢明白,只是——” 苏暮卿打断她的话语,继续道:“解侍卫,你与我一起去望梅园。你需要盯紧着些悄然退开的丫头或妈妈。至于你——王福,我不希望你说得话儿有假,倘若让我发现你欺骗了我,那就别怪我。” 几人齐齐地点头应声。 末了,朱儿还是道了句:“小姐,这般会不会来不及救紫儿,万一——” 苏暮卿轻咬着嘴唇,明眸如寒夜般的星辰幽光逼人。 她知道朱儿话下的意思,她也隐隐猜测到他们会对紫儿做什么,不外乎两种可能:一是快刀斩乱麻直接卸了她的臂膀杀了紫儿;二是玷污了紫儿。 私以为第二种来得极为狠,当说是一箭双雕。且一旦众所周知,照样能将紫儿活生生逼死。她怎允得这样的事儿发生? 所以她苏暮卿只能赌,赌他们所要做的众所周知。眼下内院还算安静,并没有什么异样,可见他们还未下手,至少第二种可能还没有发生,紫儿也许还是安全的。而她则需要打草惊蛇,惊得他们去暗暗行事。想来,以吴远清抑或解永浩的能力该是能够通过他们找到紫儿身处何地,如此,应该来得及。 氤氲的细语缭绕着整个望梅园,泛着丝丝雾气,朦朦胧胧一片,像是走进雾境里一般。院子里有一处池塘,晕染着细雨溅起的圈圈涟漪,两处的垂柳在满是凉意的秋风吹拂下,轻轻拍打着水面水面,枯黄与碧绿并存的荷叶漂浮在上头,似浮萍一般在风雨中飘摇不定。 苏暮卿绕过池塘径直地踏上主屋千的石阶,手方抬欲叩门,便是闻得屋里传出一道柔和的声音:“二小姐,你今日怎得有空来姨娘这儿串门?” 接着一抹丽影出现在她的面前,只见张姨娘身穿一件素梅色刻丝缎袍,白底镂花裙逶迤拖地,身披薄纱雨花锦。发黑如墨的青丝随意地绾出风流别致的发髻,肤如凝脂的面容上挂着温柔的笑容,整个人天生尤物明艳端庄。 苏暮卿浅笑而语:“张姨娘生得好一番风韵,也难怪叔父至今皆是喜欢在姨娘处流连忘返。” 张姨娘低笑:“二小姐,这说得什么话。” 苏暮卿唇角勾出潋滟的笑容,清脆的嗓音如水滴玉石般动听:“我以为姨娘该是知道我在说什么,当然你若是真不知道,也是情有可原,毕竟刘妈妈还算是婶娘的人。” 张姨娘温柔一笑:“姨娘当是不知二小姐说得什么,不过既然难得来姨娘这儿一趟,且进屋里坐坐。”说着亲热的伸出手欲拉苏暮卿进屋。 可惜,苏暮卿又怎会与她这般绕圈子呢,手微微一避开,扫视了眼其身后站立着的两个丫头,嘴角微微翘起,似笑非笑,清然地开口道:“姨娘,这屋里呢,我就不进去坐了。你也该是瞧得我这一身湿漉漉,怕是会弄脏了你的地儿。省得到时候你看得心烦,往我叔父那儿一说,那叔父可就要不待见我了。” 张姨娘尴尬地收回手,又闻得她这般说,面上微有些挂不住,但还是努力的维持着笑容:“二小姐这嘴儿真利索,唬得姨娘我都不敢多说什么。” 苏暮卿淡淡一笑,道:“姨娘,我怎敢唬你呢?你可是叔父心头上的人。要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那岂不是要遭殃了?”说话间,她扫了眼雾气朦胧的院子,“这苏府啊,终归不是以前的苏府,我堂堂嫡长子之女竟是沦落到尽是让奴仆算计。” 张姨娘眸色微闪,掠过一丝疑惑,柔和道:“二小姐,莫不是哪位不懂事的奴仆欺负了你?不过这苏府上也该是没有哪个这么不懂事的奴仆会这么做,要真有,你该是与老夫人抑或你叔父说说,当是严惩。”心下却是惊得很,难道暮卿已是知道了那事儿,这速度未免有些快?果然是个没用的老奴。 苏暮卿轻叹一声,苦笑了声:“这有何用呢?况乎奴仆哪真敢那么做呢,还不是后头的主子出得主意。姨娘,你说该是惩罚奴仆好呢,还是主子好呢?” 张姨娘面色微沉,却还是强颜欢笑着:“暮卿,既是如此,你更该和老夫人说说,这些人还真是造了反。也怪姨娘没用,只能听你说说,不能帮你做什么。” 苏暮卿明眸一冷,竟是森冷的气息,她微微张口道:“姨娘,我也不与你兜圈子了,刘妈妈为你做的事儿,该是说来与我听听,怎就找上我的丫头了呢?是不是觉得我太好欺负了呢?还是觉得挑拨离间这游戏很好玩,如若好玩,我不介意陪你玩玩。” 张姨娘的笑容冻结在脸上,眸中闪过森寒,一闪即逝。 苏暮卿却是清晰的捕捉到她眼里的冷意,眯起眸子,冷声道:“张姨娘,做事莫要那么急躁,是你的终会是你的,不是你的终到不了你手里。不过我想这府中大权怕是落不到你手中了。你若是什么都不说,那也无妨,我不介意今日让叔父瞧得的东西也让你好生瞧一瞧。”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低沉的嗓音,满含怒意:“严妈妈,你这么急匆匆地是要作甚,一把年纪怎得那么莽撞。府上的人怎得个个都没了规矩。” 严妈妈诚惶诚恐地声音传来:“回老爷的话,姨娘要去清心居,奴婢这是急急地去取伞,怕是让姨娘久等。” 闻声,苏暮卿对着张姨娘勾起似笑非笑的笑容,幽幽道:“原来姨娘是要去祖母那儿,那我当是罪过了,竟是拦着了你的去路。”说着,便是侧开了身子。 PS: 今儿个家里停电,没能及时更文,晚儿在这儿向大家道声歉。(现在是在男友公司蹭电蹭网)第二更,若是没能在晚上十点前更,那就意味着家里还没来电。那样的话,这第二更会在明天补上。但愿明天不要停电停网。 ------------ 第七十五章 双管齐下 苏连栋过了垂花门,穿过抄手游廊,拐弯之时远远地瞧着一身湿漉漉的苏暮卿站在张姨娘面前,眼里闪过着锐利的锋芒,敏锐的察觉到她们二人之间的气氛似乎有些诡异,心下低咒了声,暮卿这丫头怎越发会找茬,竟是冲着他的人来了。 他板着脸,沉声道:“暮卿,你怎在这儿?” 苏暮卿抬首冲着苏连栋莞尔一笑,神情很是安逸,可嘴角的那丝笑容却让人觉得有些高深莫测:“叔父,没想着我们又碰面了,想来那些后事叔父都料理好了,暮卿在这儿谢过叔父。至于暮卿为何在这儿,那还得问姨娘,不,应该问严妈妈。” 苏连栋脸色有些阴沉,双眉紧蹙,黑眸中似乎酝酿一股怒气,厉声道:“暮卿,你又在做什么?” 苏暮卿眨动了下灵动的眸子,不解其意地望着苏连栋,疑惑道:“叔父,暮卿没做什么。” 苏连栋沉着脸,果然后院的女人都是惹祸精,小小年纪就这么能够折腾,当真是厉害的很。他冷着声音开口:“暮卿,你还要闹什么?” 苏暮卿神色讶异地望着苏连栋,声音却是平平淡淡:“叔父,不知暮卿闹了什么?姨娘,暮卿有闹吗?” 说着,侧首望向还杵在屋里的张姨娘,犹如清水般的眸子闪烁着深邃的光芒,使得张姨娘心头一颤,这丫头果然不简单了,真如下边的人所说邪气的很啊。 张姨娘温柔尔雅的笑笑:“连栋,你说得什么呢,暮卿只是问起严妈妈来着。” 苏连栋扫了眼苏暮卿,黑眸中闪过犀利的寒芒,声音依旧严厉:“暮卿,你找严妈妈有何事?” 苏暮卿勾起唇角。湿漉漉的面容上难掩笑容带来的光华,眼底下却是含着幽深的暗芒,平静似水的声音缓缓地从薄唇中溢出:“我院子里的丫头不见了,而恰好韩馨居的刘妈妈与前院的家生子顾善保皆是瞧得前一刻严妈妈领着我丫头离开。叔父,你说如此我是否该问问严妈妈,我家的丫头她带到哪儿去了?” 苏连栋眼眸中的寒芒渐渐敛去,流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这丫头是在算计着什么?还是说又有人给她找麻烦了?明知这丫头精得很,怎院子里的人都不安生些,尽是给他拖后腿。 “那可是问了?” 苏暮卿轻摇首。唇角的笑意更深,清凌凌的声音却是带着些许寒冽:“没能碰到,暮卿在这儿等了好些时光。不想严妈妈竟是去取伞了。姨娘,严妈妈年纪真大了,取把伞都要这么长的功夫,该是让她老人家找个僻静的地方颐养天年了。” 张姨娘柔和的脸色微变,无奈地叹了口气:“二小姐说得极是。只是姨娘我打小是习惯严妈妈的伺候,她要是一天不在,还真是不适应。” 苏暮卿面色微沉,浑身上下散发寒意,嘴角的笑意却是更浓:“既然如此,那姨娘就好好祈祷着严妈妈没有对紫儿做什么。要不然后果你可以咨询叔父,想来眼下的事情叔父也大体听明白。叔父,姨娘。暮卿告辞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碰到严妈妈。” 话毕,苏暮卿悠然转身,即便是浑身湿漉也难掩她姣好的身姿与身上散发着的气质。方走了两步,她顿下脚步。幽幽道:“当然,也不外乎是刘妈妈与家生子撒谎了。你说是不,姨娘。他们真不应该将每个人都当成傻子。” 苏连栋张姨娘二人目光幽幽地望着苏暮卿离去的背影,直至尽头。 “她就一个人来这儿?” 朱儿与吴远清一起来到韩馨居时,闻得院子里的丫头道夫人去了清心居,似乎是一时三刻没法子回来,不禁有些犯难。但朱儿终归是李氏调教出来的丫头,在一些小丫头眼里她不过是李氏放在苏暮卿身边的人而已,故而有些话儿说起来还算是方便得很。 朱儿和颜悦色道:“多谢兰儿,若是夫人回来,还望兰儿姑娘替我转达下,就说我有些话要与夫人讲。” 这为唤为兰儿的小丫头还算是个天真烂漫的孩子,她快意地点点头:“好,等着夫人回来,兰儿定会与夫人说青萝姐姐来过。” 朱儿满面笑容地向着她道谢:“不过要是夫人忙,替我向刘妈妈转达也是一样。” 兰儿眼里闪过一喜,似乎能够帮上朱儿是一件非常荣幸的事儿,她眉开眼笑道:“那青萝姐姐还真是对了时间,刘妈妈刚回来呢,这厢正在屋里头。” 朱儿眉头轻挑,眼底划过一丝光芒,徐步向着院子里头走去,敲开了刘妈妈的门。 屋门打开之时,刘妈妈眸子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冷淡道:“你还来这儿作甚?”说着欲将屋门阖上。 朱儿的手一把握住门框,笑意盈盈地望着刘妈妈冷淡且疏离躲闪的目光:“妈妈,好歹青萝也是你调教长大,怎如此待青萝呢?况乎青萝来这儿可是找妈妈你。” 刘妈妈黑眸轻眯,上下打量了番朱儿,划过一丝狐疑,声音依旧冷冷:“如今你我各侍其主,有何可说的。” 朱儿笑语,即便是被毁去了半张容颜,却也无法掩盖她笑意的光芒:“妈妈,你这说得什么话?莫不是你真得投靠了张姨娘?” “你说得什么话。”刘妈妈急急地喊了出来,有些气急败坏,随即将门打开,慌张地向着四周望了眼,“青萝,你想做什么?” 朱儿摇摇头:“妈妈,青萝能做什么呢?青萝只是想要提醒妈妈莫要让人白白利用了。严妈妈,顾善保是怎样的人,妈妈该是清楚的很,而且张姨娘的心计你也该知道,你若是再不收手,小心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念在你曾经那般疼爱青萝的份上,青萝给你一点提醒,二小姐不是好惹的人。今日你们弄走紫儿姑娘的事儿,想来张姨娘也快招架不住了。” 刘妈妈心头一颤,直勾勾地望着青萝,似乎在猜估着她话里头有几分意思。 瞧着她这番神色,朱儿心下有个底儿了,紫儿当真是他们设计给带走的,她又添油加醋了一把:“刘妈妈你好自为之,最好莫要让夫人和二小姐晓得你所做的事儿,要不然你会连自己怎么死都不知道。严妈妈身后有张姨娘,张姨娘身后有老爷和巡抚大人。而你到时候什么都没有,可能会成为一个替死鬼。” 刘妈妈蹙着眉头,唇紧抿着,细细地思量着青萝的话儿,其实这里头的风险她也明白,而她私以为李氏因为三小姐的事儿,迟早要失去苏家大权,而剩下的便只有张姨娘。只没想到她们才生一计,便是让二小姐给猜中,若然真是怪罪下来,她定是首当其冲。 朱儿见刘妈妈心思有所动摇,勾起唇角暗笑:“妈妈,你好好考虑,尽早趁着二小姐他们还没有找到紫儿前,去做该做的事儿,这样你还有翻身的机会。” 言毕,朱儿便是向着刘妈妈告辞,返身离去,同时向着一侧的吴远清传递了下神色,各自心领神会。 未走两步,刘妈妈唤住了他们,有些迟疑地开口道:“真得?” 朱儿侧首,对上刘妈妈的视线,笑语:“青萝何曾欺骗过妈妈?就算是真各侍其主,该还的情意终归是要还。” 刘妈妈眉头轻皱,道:“你们随我来。” 朱儿二人跟在刘妈妈的身后,径直地出了韩馨居,却不想碰上了李氏与青梅二人。 李氏本就皱得双眉更是蹙得紧,眸中闪过一丝精明的光芒,淡淡地开口道:“你们这是要去作甚?” 朱儿微微福身,恭敬的应道:“回夫人的话,紫儿姑娘不见了,恰巧刘妈妈瞧得她是让严妈妈带走了,故而二小姐让我带着刘妈妈去做证。” 李氏狐疑地扫了眼刘妈妈,她不是像着张姨娘倒戈了吗?怎得这么快就和那厢的人闹翻了?还是说——森寒的目光定格在朱儿身上。 朱儿垂首,错开那视线:“不知夫人能否借刘妈妈一用?” 李氏眼眸中闪过犀利,紧盯着刘妈妈:“倘若不可以呢?” 朱儿恭敬的点头:“若是不可以,那奴婢也只能这般回了二小姐。”说着,暗扫了眼刘妈妈。 刘妈妈心惊,若然不能出去,到时候严妈妈等人将事情都推脱到她头上,以二小姐如今的性子不扒了她的皮才怪。 李氏将刘妈妈变幻的神色看在眼底,心中升起浓浓的失望,终归是颗墙头草,不过这墙头草也还有用,她平静的开口道:“去吧,莫要耽误了事儿,误了性命。” 平淡的声音落在刘妈妈耳里却像是一道道阴冷的寒风,冻得她老骨发寒。 此刻,寒冷的地下冰窖之中,被捆住双手双脚的紫儿不停地轻甩着脑袋,整齐的发髻渐渐地变得凌乱,簪子顺着柔滑的发丝掉落在地上,散落的发丝遮盖住了她苍白的脸色,与冻得发青的嘴唇。 紫儿轻轻地挪动着自己的身子,捡起地上的簪子后她又挪回到原来的位置,耐心的磨着捆缚在手上的绳子,只是冻得发僵的双手好几次没能握住簪子,好在多动了几下,手心的温度慢慢地回来,手下的力道也渐渐地变大…… PS: 今日二更终于写好,晚儿着实惶恐啊,怕得明天又断电……所以还是赶着夜里来电写文。 ------------ 第七十六章 牢狱之灾 冰窖外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为凌乱发丝的遮盖的眸子猛地眯起,眼底闪烁起一层不可名状的光芒。 紫儿背着手用簪子快速地戳磨着捆缚在身上的绳子,黑眸中的光芒随着外边的脚步声越来越深沉。 在门锁打开的刹那,捆缚在手上的绳子也断裂了。从冰窖正门到她这儿还有些许距离,紫儿快速地蜷起腿,迅速地解开绳子,但并没有真正地松绑,只是将绳头的那一端绕到了后端,若不细看,该是瞧不出异样。 脚步声越来越近,紫儿随意地将头发一束,双手放回到背面,而后靠着墙壁微闭着双眸假眠。 所来之人是前院的三个家丁,包括家生子顾善保,他们俯视着靠在墙壁上的紫儿,冷情道:“紫儿姑娘,别怪我们对你不客气,要怪就怪你的主子竟是得罪府上的人。” 话毕,顾善保向着边上两个家丁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人从怀里掏出一包药粉,轻步来到紫儿面前,另一个则欲掰开紫儿的嘴。 忽而,紫儿猛地睁开眼睛,迸射出的锐利视线让在场的三人大惊,但定睛再看之时,那一双明眸之中诚惶诚恐,口中凄凄道:“顾公子,你真得不会将那事儿说出来吗?” 顾善保重重地点头,他明白那事儿若要是真说出去,他离见阎王的日子也不远了。这于从小在苏府长大的他,里头弯弯绕绕甚是清楚的很。 紫儿凄楚地点点头:“那紫儿死也是值得了,只是还求顾公子让紫儿死个明白点,是谁要对紫儿下这个手。” 顾善保面色闪过一丝迟疑,有些流气的黑眸紧盯着紫儿,似乎在思量着什么。 半响,方道:“紫儿姑娘。顾某定还是会让你死个明白。只是——你们还不动手。等你吃了这东西后,顾某自是会告诉你。” 两家丁正欲动手之时,紫儿眸色一闪,双手快速地从身后伸出,毫不犹豫地掐住他们二人的脖颈。 打一开始,紫儿算准的就是他们会近身,如果是站着,她与他们有着身高之差,全然没得力气下手。而现在自己被靠着墙壁,可借着墙壁将全身的力气使在手上。 三人皆是一愣。显然没想到这看似柔弱的女子还有如此身手。 但当下反应过来,二家丁欲挣扎,抬手向着紫儿袭去。紫儿怎允得他们得逞,夫人说过人的脖颈两侧是人体很薄弱的地方,牙一咬,眼眸中划过狠厉,大拇指与中指恰好抵在两侧处。她毫不犹豫用上全身力气,双眸尽是戾气。 尖锐的指甲顿时戳破他们的肌肤,一丝鲜血渗了出来,将她透明的指甲染红,很是妖艳。 两家丁顿时呼吸急促,涨得通红的脸竟是渐渐地变成紫色。由于两个人皆是蹲着,双手即使打在紫儿的脸上身上,却也没有多大的力气。 顾善保万分诧异的望着眼前突变的情形。竟是一时间忘了上前帮忙,这更是衬了紫儿的心。 她本还顾虑着,若是来得人太多,她极有可能讨不了好处,眼下两个在手中。一个发愣,甚好。 忽而。两家丁的手垂落了下去,她的手一沉。 紫儿双眉蹙起,冷冷地凝视着他们一眼,真蠢,若是他们也掐上她的脖子……手上又一次用力,待得她觉得手掌发酸时,松开了手,纤细的双手上沾染着丝丝鲜血,她抬眸冷冷地扫了眼顾善保:“你自己选择,想要和他们一样,还是说出是谁指使你?” 说话间,紫儿抽去了脚上的绳子,幽幽地站起身子,用沾着鲜血的手指理了理凌乱的发丝与衣衫,只不过原本秀气的脸上多了几道手指刮到的伤痕。 为她这一声冷语,顾善保算是回过神来,双眸扫过躺倒在地上的两人,倒抽了口气,他才不过失神了下,这丫头尽是放到了两个家丁。这落松院的女人果然都是邪得很。 紫儿见他不语,幽幽道:“看来是不想说了,不过即便你不说,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不过是有人坐不住,想要急着把李氏拉下来,不是吗?” 顾善保大惊,随即眸子里闪烁一种狠厉,他今日不将这丫头弄死在这儿,往后的日子怕是没得安稳了。这般一想,他便是向着紫儿扑去,欲将她擒住。 只是,待得发现紫儿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枚簪子时,想要稳住自己的身子已经来不及了。他清楚地听到簪子刺入身体时发出的声音,他睁着惶恐的双眼望着紫儿,身子地向着她倒去。 紫儿手用力一推,他的身子便是向着后头直直地倒去。 沉闷的声音在地窖中发出,紫儿拔出顾善保身上的簪子,神情甚是冷凝:“我本不愿杀你,是你们先动了杀我的心思。” 此时,正心急如焚往冰窖这儿赶的朱儿三人,当闻得如此沉闷的声音响起时,面色皆是一变,甚是难堪。 毫不意外地从望梅园盯着严妈妈过来的解永浩心中也是一惊,当两头的人在冰窖门口相碰之时,严妈妈与刘妈妈的神色别提是有多么的丰富多彩。 一路悠哉悠哉而来的苏暮卿在当听到这声音时,身子猛地一顿,瞧得前头伫立着的人儿,心下没来由的害怕,她急急地跑上前,不曾去理会他们的神色,大步地向着阴冷潮湿的冰窖里头走去。 苏暮卿跑得太快,一时间没注意到里头有人走出来,两人便是生生地撞在一起。 “小姐!”紫儿惊呼道,眼底闪过一阵喜色。 苏暮卿身子一滞,猛地抬首,熟悉的脸映入眼帘,只是脸上有好几道血痕,她轻轻地抚摸着紫儿的容颜,道:“紫儿,是我连累了你。” 紫儿摇摇头,浅笑而不失恭敬道:“小姐,奴婢让你担忧了。是奴婢不好,不过……” 苏暮卿微惊,犹如清潭般的眸子闪过一阵惶恐,紫儿的发丝凌乱,衣服也有些褶皱,难道……她不敢多想。可紫儿竟还是笑着与她说话,她心头甚不是滋味。 当着众人的面,紫儿竟是直直地跪在了苏暮卿的面前,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直起头满眼皆是不舍与留恋:“小姐,奴婢怕是不能够伺候你了。” 苏暮卿犹觉得全身一阵凉,一股冷意从脚底向着四周窜起来,她俯视着跪在地上的紫儿,双眸发酸,低低道:“紫儿,你和绿儿都答应过我,不会离开我。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低沉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不舍,都是她那么不懂得收敛的与他们做对,才害了紫儿,倘若她能够更加沉得住气点,定不会这样。这笔帐她记下来,黑眸中闪烁起锐利的光芒,泛着森森冷意。 紫儿碰触到苏暮卿的衣裳甚湿,担忧道:“小姐,你怎穿着湿漉漉的衣裳,还是快些回去换了,莫要着凉了。” 闻言,苏暮卿的眼泪终于滚落下来,这丫头都这时候竟然还是操心着她的事儿:“紫儿,无论你怎样,我都不会弃你。” 紫儿轻颔首,道:“奴婢谢过小姐。小姐,奴婢想要回落松院换身衣服,还望小姐能够在官差大人来之人,不要让人去碰里头的三具尸体。”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皆是骇然,这地窖里竟然是有尸体,莫不是……众人满含疑惑的视线落在紫儿的身上,就连严妈妈与刘妈妈也不例外。 苏暮卿敛起悲伤,明眸中闪过一丝狐疑,试问道:“紫儿,那三具尸体是?带我去看一眼。” 紫儿微点头,站起身子垂首道:“还望小姐能够原谅奴婢失手杀了他们。他们就在里头。” 药粉洒落一地,与绳子碎屑混合在一起,三个家仆倒在地上,毫无生气。 见状,刘妈妈与严妈妈二人大气都不敢出,偷偷地打量着紫儿,不就一个手无寸铁的姑娘,怎就放倒了三个男人?她们心中划过一丝惶恐。 解永浩上前查看了下三个人伤口,两个人是窒息而死,虽然脖颈被掐出了血,但并未伤及动脉。看着他们倒地的姿势,与脖子上的痕迹,他不禁暗惊,万万没想到紫儿姑娘的手劲那么大。另一人是让尖锐之物刺到了腹部,他抬眼扫了下紫儿头上沾血的簪子,便是了然。然这并不是致命伤,真正的伤是在后脑勺,脑后一滩血。 “回郡主,这三人皆死了。” 苏暮卿微蹙起眉头,抿着双唇没有说话,一双如夜星般璀璨的眸子里溢着深邃的光芒,她似乎要重新估量下紫儿的能力。 紫儿落落大方地由着自己小姐审视,她明白如今的苏府不再似以前的,小姐也不过是害怕身边有着忘恩负义的人。但无论怎样,她紫儿都不会。因为她是夫人救回来的孩子,她的命是夫人所给。 “小姐,夫人曾告诉过奴婢和绿儿,当遇到比自己强壮的人来攻击自己时,该是如何使计让自己脱险。” 这一点,苏暮卿自是相信,稀薄的记忆中是有娘亲是与她们提起过这些。只是,她还是有些难以相信紫儿平日那么柔和的人竟然下得了手,也许这就是人的求生本能。 紫儿侧首扫了眼刘妈妈与严妈妈二人,眼底染着一层寒意。但在回首时,却是消失的无影无踪,她恭敬的开口:“小姐,奴婢在这儿的时间越久,怕越容易拖累你。奴婢该是要早点去府衙。” PS: 终于来电了。第一更奉上。第二更不会超过8点。 ------------ 第七十七章 当头棒喝 大理寺,分外的安静,袅袅清香飘散在屋里。 这是苏暮卿第二次踏进这儿,其实她一直以为这该是缭绕满血腥味的地方,毕竟处理刑事案件,怎可能不动刑呢? 可两次来这儿,皆是飘绕着清香,仿佛是不禁意间走到女子的闺阁一般。 苏暮卿扫了眼这偏堂的布局,视线便是落定在坐于案桌前的男子,一袭玄纹云袖蓝衫,低垂着头看着桌上的案卷,神情分外专注。使得她有些不忍心打扰,便是安静地伫立于一方,微垂首暗暗打量着晋王,他身上似乎有一种遗世独立的味道。 前世,她和他碰到过许多次,却从来没有这般认真地看他,但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她还是为他如画般的模样给惊着,只是甚少言笑,而且与人甚是疏离,算是只与沐容尘说得来。故而当沐容尘与她说,晋王想与她做交易时,她除了担忧还有不思议。 晋王在苏暮卿出现在院子时,就看到了她,却没有说话,故作看卷,但事实上并不曾看进一个字儿。 两人似乎在比谁更有耐心。 苏暮卿心中虽急,但如今紫儿杀了三条命的事儿移交到了大理寺由晋王处理,她急也得等着他得空的时候说话。 其实,紫儿倘若没有去自首,她也会让李汉林等人帮忙把这事儿给私下处理了。虽然这样若是李氏抑或张姨娘将事情捅出去,怕又要引起轩然大波。 可如今,也好不到哪儿去,苏暮卿有些猜不透紫儿的想法,私以为紫儿这般为之该是算计了什么。当时,由于不该在场的人在,使她都不好多问。可等着没有旁人时,紫儿坦坦荡荡地与她道别跨入了牢狱。 “看够了没?” 冷淡的声音从晋王的口中溢出,他抬起头,幽深的黑眸里带着一丝冷意,似乎为她盯着看,极度不满意。 苏暮卿面色微红了下,略有些尴尬,好在这声音虽冷,却也没有分外的厌烦,于是恭敬的开口:“臣女见过王爷。”但声音却是不卑不亢。 晋王收回视线。幽深的目光又落回在案卷上,修长的手指翻动了一页。 偏堂内又一次安静下来,静得只剩下翻书的声音。沙沙…… 不好听。 一刻钟,两刻钟…… 苏暮卿抿了抿唇,细想暗想,她是不是找错人了?想来直接找皇上都比在这儿傻站着来得好,明眸中掠起一丝不耐烦。 正踟躇着要不要撤离的时候。苏暮卿听到一声低淡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 “嗯。” 苏暮卿嘴角暗抽,如此性子的人怕就算是他愿意与人相交,也没什么愿意与他多言?也亏得沐容尘能够与他说上话。 半响,又没了动静。 苏暮卿又只听到翻卷页的声音,不疾不徐,却是弄得她心头儿颇为烦躁。可又要作镇定自若。她顿时觉得自己直接来找晋王完全是个错误,找沐容尘也比他来得好。 苏暮卿嚅动了下嘴唇,平静的声音缓缓地从口中溢出:“打扰了王爷。臣女这就告退。” 晋王手一顿,松开欲番的卷页,直起头幽幽地望着她,心性终归不够。 带着寒意的眼神,让苏暮卿欲挪开的脚步顿住。她垂了下眸,再次抬眸之时。直直的对上了晋王的眼神,幽深的让人不可深测,无法探知他究竟是在想什么。 遇上晋王,望见这一双眸子,苏暮卿犹如被当头棒喝,其实那么多的人想要算计他,都为他反计,如苏连墨所说的将计就计,他似乎都是冷漠却又懒洋洋地回击着各种人。 而她现下明白的是,她为何要这般急匆匆地赶来救紫儿,明知被移交到大理寺,由他负责,作为盟友她其实该是放心,至少他不会为难一个女子。她只需静等着紫儿这么做的用意什么,那些会咬人的狗会怎么做?而后暗暗的周旋即可,如此照样能够让他们为所做的事付出代价。而且更重要的是并不需要太费心神,虽说未雨绸缪是好事,但她该是相信紫儿。 晋王望着她变幻无穷的神色,唇角微微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容在唇角绽放。 “安乐郡主来大理寺,不是就为了看本王?” “咳咳……”苏暮卿被他这句话给呛着了,抚着胸口为自己顺气,这晋王,当是让人刮目相看,当然也开始觉得这晋王并没有看上去那般冷漠疏离,至少还会说冷笑话。 片刻,苏暮卿调整呼吸,而刚才有的尴尬也渐渐地消失,她扯开嘴角莞尔一笑,精致的容颜上洋溢着不容忽视的光芒:“王爷这般美人儿,若是能够笑笑,纵使暮卿身为女子,也当是自叹不如。” 晋王黑眸猛眯起,幽深而又寒冽的声音溢出:“既然看了,立刻走人。”他堂堂王爷竟是让个小丫头调戏了,而且还是她,平日可没见得她这般戏弄人。 苏暮卿微福身,转身欲离开。 却又闻得他冷漠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站住。” 苏暮卿顿住脚步,悠然转过身子,恭敬的开口道:“不知王爷美人还有何事儿?可还是让暮卿继续瞧你的美貌?” 晋王幽深的眼眸下闪过一丝懊恼,这丫头还记账了,他不过是想让她清醒点,结果自己堂堂王爷两次遭其戏弄。 晋王薄唇微眯,寒冽的神色在她身上流转了圈,幽幽道:“罢了,既然安乐郡主愿意多看,那便继续看着,本王也不是不近人情之人。” 言毕,他便不做声,垂眸翻着十年前南海域发生的旧案。 苏暮卿微愣,眸中闪过恼意,同时暗暗告诫着自己以后不能随意的逞口舌之快。见着他又全神贯注的翻案卷,她轻手轻脚地往后退去。 “安乐郡主,你是打算不告而别吗?” 凌冽且威严的声音传入苏暮卿的耳里,而他却是不曾抬头。 苏暮卿停下脚步,顾盼生辉的双眸中升起一丝狐疑,她怎觉得晋王是在戏弄她?可她不认为自己有如此殊荣,入得了他的眼。虽说彼此有交易,也算丁点盟友,可她不觉得堂堂晋王会对她产生戏弄之心,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她轻笑出声,清柔如纱:“王爷既然不是不近人情之人,想来也该是允得暮卿回家欣赏王爷美丽的容颜。” 晋王微挑眉,他怎不晓得府上有他的容颜,微抬眸,扫了眼眸中闪烁着狡黠的女子,道:“原来本王如此入得郡主的眼里,当是在屋里挂起本王的画像,真是三生有幸。只不知睿王可是知道这事儿。” 当下苏暮卿的眸色寒如冷霜,眼底缭绕着浓浓的恨意,身上也情不自禁地散发出浓浓的寒意,语气冰寒:“王爷,你管太多了。” 她果然是厌恶人提起睿王,不知睿王是如何得罪了她,毕竟一个长年不出现在京城的人,一个甚少出闺阁的女子,何以交织出如此恨意,莫不是苏将军之事当真与睿王有关? 晋王双眉紧紧蹙起,黑色的眸子深不可测。 苏暮卿察觉到晋王的视线,立刻警醒,她怎在他人面前流露出这般情绪,赶紧地敛下面容上的冷意,换上一张笑脸:“王爷,国事那般繁重,你也够操心的了,暮卿的事儿暮卿自己会解决。” 晋王凝视着她这张伪装的笑脸,暗叹了声,冷声道:“是吗?郡主当真有能力退婚?” 闻言,苏暮卿大惊,他怎知道她有退婚的念头,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他的话,只愣愣地望着不远处精致如玉的面容。 晋王冷着面孔训道:“既然没有能力,何以夸下这样的话?当是让人来笑话吗?” 苏暮卿心头一颤,动了动嘴,终只是淡淡道:“多谢王爷提醒,暮卿当是知道如何说话了。若是王爷无事,暮卿先退下了。” 晋王冷漠地开口道:“这地儿好像是你自己所来,有事的不是本王。” 苏暮卿微点头,恭敬而又充满歉意道:“暮卿打扰到了王爷,还望王爷见谅。”虽然这晋王说话冷冰冰,且那双黑眸仿佛能够穿透人心让她惶恐,但这趟来她也不是没有收获。至少晋王的话让她明白了些许东西。 忽而,一阵轻笑声远远传来:“哟,今天来了稀客啊。安乐郡主,五天不见。额,怎气氛有些不对劲?” 沐容尘踏着轻快的步子带着爽朗的笑容优雅地走进偏堂,视线在他们二人身上溜转一圈,嘴角升起一抹似笑非笑的笑容。 苏暮卿倒是让沐容尘的话语吸引了过去,五天? “我们最近有见过吗?” 沐容尘眉头轻挑,笑语:“我见过你,但你不曾见过我。你说是不,墨檀。” 晋王淡漠地瞥了沐容尘一眼,凉凉道:“既然你这般空闲,便好好护送安乐郡主回府。” 见此,苏暮卿压下心中的疑惑,恭敬道:“暮卿告退。” 晋王究竟是想在她身上打什么注意?有些莫须有的关系她绝不会像曾经那般傻乎乎的以为。而且她现在算是个孤女,身上毫无值当的东西,与他交易。从一开始,他就在打什么算盘? 出了门口,苏暮卿眉眼间的疑惑便是越来越浓。 “阿暮,其实我可以帮你退婚。”一道细小的声音飘入她的耳里,她猛地回头,却见晋王已垂首看卷。 苏暮卿讶异万分,是她幻听了吗? ------------ 第七十八章 以退为进 这几日,苏府风平浪静,冬竹姑娘在李氏的打点下,风风光光地下葬,比起为紫儿弄死的三人,当真是天差地别。 老夫人悲伤的心也渐渐地平和下来,只是这人又瘦了一圈,眼眶都凹了下去,好在气色不差。大清早地又将内院的人唤了来,似乎有什么事儿要交代。 苏暮卿心下虽有疑惑,却也装得波澜不惊的向着清心居的厅堂走去,入得之后,便是闻得身后传来窃窃私语,无外乎紫儿的事,想来老夫人也该知道了,也就懒得去理会。 放眼望去,屋子里满是着素色衣裳的人,站得站,坐得坐,可谓是座无虚席。好似她又来得最迟,而且这一身青衣小袄也来得分外耀眼。这不,众人的视线齐刷刷地落在她身上。 苏暮卿暗哼了声,不予理会的来到靠坐在椅榻上的老夫人面前,恭敬的行礼:“暮卿给祖母请安。” 老夫人轻颔首,示意她不必多礼,道:“都来了?” 慢悠悠的声音飘入到众人的耳里,不怒自威,直觉着老夫人有大事儿要交代,一时间厅堂里鸦雀无声,分外安静。 苏暮卿不卑不亢地来到老夫人的身侧,与晨卿各居一侧,清眸平波无痕,心下却是猜测老夫人今日意欲何为。 老夫人说话的速度很慢,若是心急的人听了,怕都要恼火了。然,屋子里却没有人敢多说什么,洗耳恭听她说的话:“如今,咱们苏府也算是大户人家,后宅中的争争吵吵在所难免。有些事儿呢,我也一直都是睁只眼闭只眼,由得你们折腾,毕竟啊。我也老了,经不起你们折腾。” 话落,屋里的人皆是附和着说话,不断道着给老夫人添忧了, 苏暮卿微抬眸,悄然的瞄了眼李氏与张姨娘,以及苏连栋家的其它姨娘们,各个一副孝顺模样,她不由得冷哼了声。至于其它家的姨娘,如今怕也只盼得好好的活着。苏家供着吃用就好,哪还有那么多的闲心瞎折腾。 苏暮卿收回视线,垂眸望着老夫人。其实。她也明白祖母说得这番话也该算是说与她听,毕竟如今苏府上的事儿哪一个与她无关?各个都是冲着她来,巴不得她能够早早的离了苏府,或者消失在这世上。 只是,如今她越来越不想如了她们的意。 老夫人缓慢的语速里不乏能够听出一丝怒意:“可瞧瞧现下的苏府为你们折腾成什么样子。死的死,伤的伤,入狱的入狱。你们当真是要将这苏府拆了不成?其实,你们打得什么注意,我清楚的很。你们啊,巴不得我这个老太婆早点让你们折腾死。” 此话一出。众人大惊失色,竟齐齐地跪了下来。 老夫人淡淡地扫了面前齐跪的人,平静的眸子里含着不容抗拒的威仪。却也没有示意她们站起来。继续道:“我呢,也不来罚你们做什么,也操不了这份心。只是这偌大的后院中靠李氏一人打理终归是有些吃力,而且这么多日子下来,好坏参半。井井有条之中纰漏也甚多。” 闻言,苏暮卿微眯起眸子。望向跪着的李氏,毫不意外的从其眼眸中看到诧异,却也稍纵即逝,只启唇恭顺道:“儿媳谢老夫人教诲。” 苏暮卿又转移视线,落在张姨娘的身上,温和的面容上平静如常,让人瞧不出一丝异样。她以为张姨娘该是欣喜的,不过如此女人又怎会喜形于色。 老夫人轻点了下头,深邃而又精明的眸子睨了眼下头的人。幽幽道:“一个人打理五家人的吃穿用,也的确是怪累,难免有些疏忽。今儿个让大家来,是有事儿要与你们商量,便是再在你们里头挑个管事的,与老二媳妇一起打理这后院。” 苏暮卿平静地望着在场的人,终于有人露出了诧异与欣喜之色。只是她以为祖母选人又怎会那么简单? 李氏手中的权利不过是削减了些,但没有真正的全部夺走,想来这番该算是个警告而已,等着他日之后怕又会全部回到李氏手中,如此也就只能挑个到时候能够到时候毫无办法就只有把手中权利还给李氏的人。 张姨娘,可能吗?二房家的姨娘怕都是不可能了。大房和五房皆无夫人姨娘,也就只能从三房四房里头挑选。 想着,苏暮卿侧首扫了眼晨卿,祖母的这一次举动,她在里头做了多少事儿?祖母将她放在身边,又是为了什么? 明亮的眸子掠过一丝疑惑,却在晨卿回望之时敛去,只冲着她浅浅一笑。 其实,于苏暮卿来说,无论再多个谁管事,与她的处境来说并没有什么帮助,也许到时候还得添加些其余麻烦。因为人的贪念终是难以满足的,一旦多了一点,就想着更多一点。 半响,无人开口,屋子里静得都只有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苏暮卿瞄了眼老夫人,似乎格外的平静,也极有耐心。她淡淡的开口道:“祖母,这事儿您直接吩咐就是,哪需要与咱们大伙儿商量,想来婶娘和几位姨娘们也都是这般想得。” 李氏等人也跟着附和道:“暮卿说得极是,老夫人你且说了就是。” 老夫人双眉微蹙,精明的双眸中闪烁着一抹深不可测的光芒,好久方才掀唇道:“如此,也好。” 话落,万籁俱静。就连那呼吸声都越来越小,各个神情紧张地等待着老夫人开口,好知道最后花落谁家。 苏暮卿明白这事儿与她没多大关系,更是悠悠地打量着下头的人,李氏的面容即便是再平静,眼底的一片懊恼之色终归是出卖了她。至于张姨娘,她也不得不佩服这个女子,如此镇定,置身于事外。 不过,张姨娘终归是忍不住了,要不然怎就这么早得向她出手了,想必是想着将李氏彻底拉下。却不想终归是坏在紫儿手中。 而且以紫儿那番模样,怕是发现什么,想要反击吧。 苏暮卿暗暗一笑,她的丫头总算是不笨的,但愿真得能够一直衷心于她。对于朱儿这个人……小事可用,大事有待考究。 厅堂内,焚香袅袅。时间悄然流逝着,老夫人似乎还没有开口的意思,众人的心怕都是提到嗓子口了,从来等待都是最煎熬的。 苏暮卿也懒得再去看她们。是谁,于她都没什么好处,除非那人是她。 良久。当桌上的那盘香烧得只剩下最里头一圈时,老夫人悠然的开口:“你们说是暮卿合适还是晨卿适合?” 屋子里的安静陡然变得诡异,视线齐刷刷地分成两路向着苏暮卿与苏晨卿投去,眼眸中夹杂的诧异几乎是能够将她们两人淹没。 苏暮卿微怔了下,随即嘴角弯弯一勾。视线若有若无地在婶娘和姨娘们的身上慢慢地飘荡着。 那模样使得屋里头的人不禁有些望而生畏。且老夫人当真是给她们抛了个难题,若说老夫人不再疼爱暮卿,可许多事上还是心心念念地挂着暮卿;若说疼爱晨卿,虽说是放在身边,除了将其当着婢女用,似乎也没有见老夫人对她多做了什么。 一时间各自犯难了。 这时。张姨娘柔和的开口:“老夫人,奴婢以为二小姐更适合。” 苏暮卿眉头微挑,张姨娘是打算将她推到彻底与李氏决裂的份上吗?她以为她那样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苏暮卿低低一笑。不紧不慢道:“祖母,暮卿怕是不合适。这后院的祸事哪个不是暮卿闯出来?这要是由暮卿来管理,后院怕是要鸡飞狗跳了。” 淡淡的声音让众人又是一阵诧异,满眼困惑,甚觉不明白。暮卿身上的事儿。她们哪个不晓得是谁惹出来?这要是手中有点儿权利,这下头人怕是要忌惮一分。而且还可和李氏平分秋色。 当是好事儿。 老夫人侧首望着苏暮卿,竟是瞧不透这孩子想得是什么,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这般望去倒是与以前相像的很。然,老夫人自己是多么精明的人,黑色的眸子里闪过犀利: “暮卿,当是不能为之吗?” 苏暮卿轻颔首,恭顺的开口:“祖母,暮卿以为姐姐更合适,该会是婶娘的好帮手。至于暮卿的话……” 视线轻轻扫过李氏与张姨娘,继续道:“暮卿最容易得罪不该得罪的人。而且眼下事儿这么多,暮卿怎好继续火上浇油。” 老夫人轻点头,视线落在李氏身上:“老二媳妇,你怎么看?” 李氏抬眸望向苏暮卿,又看了眼一声不吭的苏晨卿,道:“老夫人,儿媳以为还是暮卿合适,毕竟在有些事儿上暮卿比晨卿处理起来更方便。而且晨卿还要伺候老夫人您,这后院的事情又那么琐碎,怕一时三刻会忙不过来,容易累着。” 李氏看中实为晨卿,毕竟依附自己的人与自己共事该是更好。然张姨娘那般开口让暮卿为事,而老夫人似乎也看中的暮卿,这让她们选也不过是过过场。她若要选了晨卿,一来老夫人心里不爽,二来张姨娘打的什么主意,她能不清楚嘛,不就是想要推脱前些天的事儿,与暮卿示好。 老夫人颔首,双眸微眯,侧首望了望两边的孙女,道:“暮卿,往后宅里的事儿你就与你婶娘好好学学,毕竟过个两三年要嫁人家,有些事儿终归是要早些学。我会让秋棠跟着你,在你边上指点指点。” 苏暮卿莞尔一笑,明亮的眸子里闪烁着一层耀眼的光芒:“暮卿谢祖母厚爱。也谢谢婶娘和张姨娘。婶娘,还望你能够好好教教暮卿该是怎么将这后院的事儿打理的井井有条。” 此刻,瞧得苏暮卿优雅的笑容,老夫人方是明白这孩子打得什么主意。 PS: 推荐好友白粉姥姥的文文,是一本很不错的文哦。 书名:朱门恶女 作者:白粉姥姥 文案:一朝穿成穿二代,身为高门嫡女却带着幼弟流落农家。  辗转数年回朱门,所遇之人却是左白花右渣滓,美人皮下尽毒汁。 她为护胞弟,一身戾气,恶名远扬。  众人将她当蟑螂,左一脚右一脚,偏生踩不死。 她冷笑,“蜚蠊这种虫,即使没有了头却依然能够活九天,想斗死我,烦请回炉重炼!  且看朱门恶女,笑傲宅门。 ------------ 第七十九章 闭壁清野 秋色渐浓,它以慵懒的姿态划过苍翠欲滴的树叶间,徜徉徘徊。 苏暮卿踏着扫不尽的落叶小径缓步向着韩馨居而去,精致的面容上挂着明媚的笑容,那笑掩盖了她心中的一切。 时间走得与前世不再一致,事情不再一样的轮回。苏暮卿清楚她不能预料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她只能记住什么人完全不该信,什么人可以稍用,什么人需要时刻警惕。 她甚至也明白他们说得将计就计其实与她来说,并没有多大的作用。于她来说,只有未雨绸缪才是最正确的道路。因为她没有那么多的人供她差遣。 秋棠跟在苏暮卿的身后,恭敬询问道:“二小姐,你可是想过与二夫人如何分担这后院的任务?” 苏暮卿清浅一笑,摇摇首:“还是和婶娘商量了再做决定,毕竟我对这些一窍不通。” “是。奴婢明白了。” 苏暮卿轻点头,对于祖母将秋棠放在她身边,她多少还是猜测到里头的用意。一来的确是可以帮到她,二来该是盯着她。 其实盯着她,祖母该是要失望了,她心中虽有满腔恨意,却也不愿意毫无把握的去找麻烦,因为爹娘的死早已超出她曾经想过的样子。若是一个不得当,反倒又误了自己性命。还不如为自己慢慢地铺好前进的道路。 当然若不是知道这苏府里头这些人的为人,她怎敢踏步回来,属于她的,她要全部取回来。 只是她已经没有之前那般急迫,一切还是循序渐进的好。 苏暮卿站在主屋前,温柔而又乖巧地开口:“婶娘,你可是在屋里头?” 话音刚落。屋门便是打开了。 青菊恭敬道:“二小姐,夫人正闭目养神着呢,该是睡着了。你且进来,待奴婢将夫人唤醒。” 苏暮卿轻应了声,冲着青菊浅浅一笑。温柔的笑容在这凉意的秋日中带来一丝温暖,让人不禁沉浸其中。 青菊轻愣了下,心下微有所诧异。却也没过多的表示,在苏暮卿与秋棠进屋之后,便是阖上了屋门。 屋里屋外,两种温度。缭绕着的清香易催得人昏昏入睡。 苏暮卿寻了一方位置,安静的坐下,把玩着自己的手指。静静地等待着李氏醒来。 闭着双眸靠在卧榻上休憩的李氏,体态丰腴,面容温和,乍看这外表甚是让人年觉得亲切且毫无距离,也难怪前世的她那么听李氏的话。 青菊轻手轻脚地绕到李氏身后。俯下身子轻唤道:“夫人,醒醒,二小姐来了。” 李氏微惊,双眸猛地睁开,在视线扫过安静坐于一角的苏暮卿时,满是歉意的笑笑:“暮卿。让你久等了。” 她们之间的关系其实都很僵了,李氏还能做到这份上,当真是厉害。 苏暮卿扬起唇角。美丽的笑颜绽放,犹如那昙花出现。 “婶娘,暮卿也才刚到。这些日子害婶娘那么忙碌,还打扰你休息,当真是过意不去。” 李氏慈爱的摇摇头。似乎没有将丫头们打发下去的意思,开门见山:“暮卿这会子来。该是这后院的事儿?不知暮卿会些什么?” 苏暮卿双唇微抿,半响方才道:“婶娘,暮卿什么都不会。还望婶娘能够不吝赐教。” 李氏和气的笑笑:“说得赐教不赐教,那你说说你想要做什么,这样婶娘便教你?” 苏暮卿蹙起眉头,垂眸故作思量。 李氏紧盯着她,眸色深不可测。 好久,苏暮卿轻启朱唇,用商榷的口吻道:“婶娘,暮卿也没什么会,就弄些轻松些的活儿,而且过个两三年暮卿终归是要嫁人,这要是重要的活儿让暮卿接了,以后交接着当是麻烦。” 李氏轻愣,私以为这个时候她该是挑个最重要的,譬如苏家的财钱,毕竟以其能力这些该是得心应手的很。 “那具体的暮卿可是想着些什么?” 苏暮卿淡淡道:“这后宅的吃穿用度还是婶娘来处理的好,暮卿当真不会。不过暮卿倒是愿意与姨娘们打打交道,至少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暮卿还是清楚的很。” 李氏暗惊,黑眸中有一抹狠厉的光芒一闪而过,真是划分的好,无论自己拒绝与否,她只要选择其中一样便都是得势,而且瞧着这样子似乎与张姨娘达成了一线? 半响李氏掀唇而语:“看来暮卿与张姨娘等关系颇好啊,既然暮卿喜欢如此,那这些就让你去处理了。只不过你且注意着点,这姨娘与姨娘之间的明争暗斗是绝不会少,免得殃及自己。” 苏暮卿轻叹一声,瞥了眼屋里的丫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李氏领会,淡淡道:“你们且下去,我们婶侄两说说体己话。” 秋棠垂首望了眼苏暮卿,恭敬地与青菊退出屋子。 苏暮卿容颜上泛起柔和的笑容:“多谢婶娘提醒暮卿,其实暮卿也晓得这些,暮卿会看着点自己,不为她们牵连。因为暮卿还是知道这苏府谁才是真正当家的。只有两三年,婶娘只需要两三年。” 李氏愣住,有些狐疑,她真心是看不懂暮卿这孩子,明明该算是撕破脸,她是身为长辈不得不装得和颜悦色,她却是若无其事?如若是在这些事情的先前,她或许疑惑会少些。 苏暮卿察觉到李氏的怀疑,敛起面上的笑容,话语中尽是严肃意味:“婶娘,你该是知道紫儿为何入狱?” 李氏眉头一皱,这事儿她也是在府衙来人方才完全清楚,而那日在院子里碰的青萝与刘妈妈提起过这事儿,不用多想便该是能够猜得这里头的缘由。 苏暮卿见其不语,又道:“婶娘,暮卿是怎样的人你也该是清楚的很,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对于妹妹的事儿,暮卿只能向你说声歉意。但婶娘你该是知道是谁先犯我。但紫儿的事儿,暮卿清楚并不是韩馨居和蔷薇居的人所为,但外边的风言风语中,怕是婶娘和妹妹都有中伤。究竟是谁在后边推手,婶娘该是明白的很。” 李氏眯起眸子凝视着苏暮卿,平静地开口道:“暮卿,你是想做什么?” 苏暮卿恭敬而又诚恳地开口道:“晚卿对暮卿所做的事,如今该算是两清,暮卿也不会再上门找茬。而张姨娘借着婶娘的手想要害暮卿的人,和彻底破坏暮卿与婶娘的关系,暮卿是绝不会罢休的。但暮卿自认为自己的能力没有张姨娘厉害,还望婶娘能够帮暮卿。” 秋风透过半敞的雕花格子的窗柩,轻轻地吹进来,吹散了屋子里香味,吹得帘幔飞舞,可却是带来阵阵凉意。 李氏不由得轻颤了下,目光深邃地望着苏暮卿,眸中的疑惑丝毫不曾减少,心下却是盘算起另外的打算。 苏暮卿优雅地站起身子,将半掩的窗户阖上,低低道:“婶娘,这样可还觉得冷?”她倚靠在窗前,明亮的眸子幽幽地望着李氏。 好毒的眼睛。李氏心下不由得感叹。 苏暮卿挪开视线,望着香龛中一缕缕飘散的烟,缓缓而述:“婶娘,你只有一个女儿,张姨娘却有两个儿子。你只能靠妹妹,可如今怕是没有达官子弟愿意娶妹妹了。害妹妹如此,你也别怪暮卿太狠心。其实早在我落江回来时,就与妹妹提过,一起嫁过去也可以。可她执迷不悟,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暮卿。暮卿其实就想好好活着而已。” 李氏抿唇不语,静默的凝视着苏暮卿,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婶娘,你以后怕是要没得依靠了,即便你握着后院的权利。但张姨娘的得宠,若是在叔父那儿枕头风多吹吹,你以后在府中的日子并不会好过,连带着妹妹。暮卿就将话说到这份上了,还望婶娘能够好好考虑。” 苏暮卿目光真挚地望着李氏,等待着她的开口。 如果说到这儿,李氏还不明白苏暮卿的用意,那她压根就没法子打理苏府。只是,她凭什么相信苏暮卿? 苏暮卿也不会逼李氏太急,毕竟她们之间的嫌隙可不是那么好修补,即便是她也一样,但为了让自己平安的走到一切明朗的时候,她必须忍耐。其实在计谋上,张姨娘远高于李氏,但她不会那么犯傻的去和一个有依靠的女子做交易,要不然她极有可能吃亏。 她淡淡一笑:“婶娘可以好好思考,暮卿先回落松院了。暮卿出嫁时,还是可以带走妹妹。” 然而此时,向来和气的落松院却是缭绕着诡异的气氛。 来了意外之客! 朱儿与绿儿二人站在屋里头悄悄地打量着立于院子里的男子,一袭紫衣在日光的照耀下,甚是华丽,衬得他整个人很是尊贵。他虽然是带着笑容,可看在她们眼里却有些寒冷。 半响,他幽幽地开口道:“院子真够冷清,皇兄派来的人怎是寥寥无几,本王还以为好歹有个十来个人,怎就你们三人?” 李汉林恭敬地回道:“王爷,人贵不在多。况乎郡主身为未出闺阁的女子,院子怎适合太多的男子。” 男子一阵低笑,抬眸向着朱儿二人的方向望来,目光深邃而又冷然。 “她何时回来?” ------------ 第八十章 似故人来 修长的身姿背对着苏暮卿,衣袂与青丝在秋风中轻扬着,在这空旷的院子里伫立着不免有潇洒肆意之味。 然,苏暮卿却不这么以为,当她瞧得这熟悉的背影时,全身发颤,寒意从脚心向着四肢蔓延,冻得她再也迈不出步子,明亮的眼眸中盘旋起浓浓的恨意,爱了这么久的人,疼了她那么多年的人,到最后逼得她走投无路。 她恨他,好恨好恨,恨他残忍,恨他无情,恨之入骨。却又无从下手,甚至在最深处还有一丝丝舍不得。 苏暮卿以为自己能够淡忘,以为往事不会再有爱的感觉,锁在那一片怒江之中。 可当他出现在她面前时,曾经的历程盘根错节,六年的爱意久居心田,灼灼其华历历在目,刹那间让她成为过往的俘虏。 原来,不是说能够忘就忘,说不爱就不爱。 只是,他为什么要这么早出现,在她还恨着他的时候就出现,在她心底还有一丝残爱的时候出现。 若是两年后,如前世两年后,在她十七之时遇见他。也许经过这两年的洗礼,她可以完全将他当作一个陌路人。 双眸不争气地滑落泪水,顺着脸颊无声的滴落在风中。 秋棠微怔,恭敬的开口:“二小姐,出什么事儿了?” 晶莹的泪珠不断地掉落,无论怎样都停止不了。她不想哭的,她不能哭。 秋棠的声音顺着风飘入到睿王的耳中,他优雅地转身,黑如墨的瞳仁里闪着流盼的光芒,停落在苏暮卿泪光涟涟的面孔上,他勾起唇角,淡淡道:“安乐郡主。回来了。” 苏暮卿对上睿王林墨晟的视线,身子又是轻轻一颤,嚅动着薄唇,好久才掀唇而语:“见过睿王。”做不到陌路人,只能继续恨,恨他的伪装,恨他的欺骗。 林墨晟轻颔首,尊贵的身姿上散发着淡淡的疏离,黑眸在瞧得她眼眸中闪过的恨意时掠过惊讶与狐疑。 苏暮卿暗暗地深呼吸了下,浅笑着擦拭去眼角的泪水:“让王爷见笑话了。不知王爷光临小院。有失远迎,还望见谅。绿儿,朱儿你们还站着作甚。还不招待客人。” 林墨晟的笑容很淡,轻应了声,便是毫不客气的进了屋子。 苏暮卿快步向着屋子走去,心下不断地告诫着自己,这只不过是个旧人。一个残忍践踏她曾经爱情的男人,一个不念一丝夫妻情分逼得她无处可去的男人,她没必要心心念念。 朱儿二人恭敬地向着林墨晟行礼,而后为其沏了一壶茶,此后便是乖巧地立于一边,静等着自家小姐回来。不过心中皆是好奇着。这睿王怎有空来苏府,难道只为了看小姐吗? 苏暮卿走进之时,方才注意到李汉林三人神色并不是很好。心下划过一丝狐疑,却没多问,顾自的进了屋子。 苏暮卿瞧见睿王在端起茶盏之时,微蹙起眉头,方才忆起他并不爱喝这淡口的清茶。于是优雅地开口:“王爷。苏府不是王府,这清茶自是比不上。” 林墨晟握着茶盏的手轻动了下。果然是与传闻有所差别,也难怪这些日子来搅得苏府鸡犬不宁。 “郡主,好眼力。” 苏暮卿心微疼了下,抿了抿唇,笑语:“王爷,若要是连这点都没有,怕又要是尸骨未寒了。” 闻言,林墨晟蹙起眉头,眸光深不可测,幽幽地审视着苏暮卿,仿佛她是一件待交易的商品一般。 “郡主,过得不好吗?” 淡漠的口吻,反是让苏暮卿的心渐渐平静下来,她重新回来了,眼下的他与她没有丝毫瓜葛,但她还是不会再嫁给他,她不要再重蹈覆辙。 苏暮卿唇角露出一抹笑容,还留着泪痕的脸庞扬起绚丽的光芒,如莺出空谷般的声音缓缓地从她红润的薄唇中溢出:“很好,过得非常的好,日子很是充实而有趣。王爷今日来这儿,不知所谓何事?是找暮卿的妹妹吗?” 林墨晟黑眸猛眯起,一抹危险的光芒闪烁着,凉薄的声音贯入她的耳中:“不要自作聪明。” 苏暮卿不以为意的笑笑,眉头轻挑了下:“看来王爷只是来这儿小坐,那请自便。你也该是瞧着了,我这儿能够伺候的人少,朱儿,绿儿,秋棠随我来。” 言毕,苏暮卿优雅的转身,吹进来的秋风扬起她的衣袂划过林墨晟的脸颊。 如空谷幽兰般的清香钻入林墨晟的鼻子,甚是好闻,竟是升起贪恋的感觉,他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拉住了那衣袂。 苏暮卿身子一僵,淡淡道:“王爷,还望你松手,若是有事儿,还请开口。” 平淡的声音里带着不容抗拒,好不容易敛去的恨意与寒意再一次在她身上扩散开来,满眼的冷情让林墨晟为之一怔,他不记得自己可曾得罪过于她?虽与她见过几次,但那时候她都还很小很小且也不过是看了她几眼。况乎于她来说,她该是记不得他? 林墨晟松开手,道:“郡主,本王似乎与你不曾见过几次面,你怎认出本王是谁?” 苏暮卿背脊僵住,她竟然忘了这一点,在这之前,她好像都不曾见过他,即便是见过也该是忘得一干二净,而刚才她是那么顺口的说出。 林墨晟见其不语,又道:“莫不是郡主偷偷地找过本王?” 苏暮卿嘴角暗抽,不适渐渐地消失,不得不承认他们兄弟都是自恋狂,她微微一笑:“王爷,你想多了。能来这后院,又让李护卫等人尊敬,除却睿王还能有谁?” “晋王,不能是他吗?”林墨晟接口道,深邃的眸子里含着一丝探究。 苏暮卿神经顿时警惕起来,他在打探她和晋王之间的事儿。她笑笑:“晋王?王爷,前些日子暮卿才见过晋王,你说暮卿还会不能够确认吗?” 一阵低笑响起,低沉的嗓音这般笑着,有些魅惑人心。 而她这一次却没有让这笑声勾魂,只静静地望着林墨晟,不再多言。 绿儿等人瞧得屋子里的气氛也有些不太正常,有些进退两难。绿儿清晰的记得每每老夫人提起睿王,小姐都是浑身散发着冷气,而现在她再一次确信小姐甚是不喜欢睿王。 林墨晟紧盯着苏暮卿的侧脸,淡淡道:“听闻,你的丫头被关押在牢狱?你去求大理寺求晋王帮忙?” 苏暮卿轻颔首,诚实地点头:“是。不过失望而归,晋王似乎很不近人情。” 林墨晟又是轻轻一笑,即便他是在笑,但还是来不得一点亲近,甚是疏离,远远比晋王那张冷脸还来得让人排斥。 “为何不来找本王?” 苏暮卿轻愣,随即道:“暮卿以为王爷不是大理寺的人。”况乎找他,其实她宁可进宫找皇上,同样是兄弟,皇上似乎远比他们两个来得亲切。 不过,苏暮卿也明白,既然能是皇上,自然是有过人之处。 林墨晟正欲开口说话之时,屋外传来苏连墨温和的声音:“阿暮,可是在家?” 苏暮卿瞥了眼林墨晟,乖巧的回应:“在呢,小叔你且进来就是。” 温文儒雅的身姿进入林墨晟的眼帘,黑眸又一次眯起,他不记得苏府苏小爷与府上的人这般亲近,他能够听出苏连墨声音中的宠溺,仿佛就像是对自己的孩子,也像是对自己的恋人一般……而且世人都说苏小爷怯弱,不喜与人交谈。 苏连墨瞥见端坐着且满是狐疑的凝视着他的睿王,恭敬道:“见过睿王爷。” 林墨晟轻颔首,不作多言,视线落定在苏连墨手中的月牙色衣裳上。 苏连墨见状,憨憨地笑笑:“阿暮落在我那儿的衣裳,想来阿暮又忘记了,便是拿了过来。” 苏暮卿微愣了下,随即想起那日紫儿拿到湘竹苑的衣服,她不曾有换上,后来跑着离开,便是将它落在了那儿。她甜腻的冲着苏连墨浅笑:“谢谢小叔,阿暮都把这事儿给忘了。让你跑一趟,真是过意不过。” 说话间,苏暮卿接过衣裳递给身后的朱儿,让其收放好。 林墨晟眼里缭绕起浓浓的疑惑,虽然她们是叔侄关系,可侄女的衣裳在小叔那儿……容不得人不多想,而且他们之间的关系总觉得有什么不一样。 苏连墨自是瞧得林墨晟的神色,又补充一句:“前几日早晨,阿暮的丫头拿来的,那日阿暮没得可换的衣裳。” 苏暮卿嘴角一抽,她怎觉得这话颇是不对劲,似乎很容易让人遐想,真不晓得小叔是故意还是无心。 林墨晟双眉一皱,片刻唇角勾起一道意味深长的笑容,视线落在苏连墨身上不曾转移:“传闻果然不可信。今儿个本王倒是碰到两个传闻有假。” 苏暮卿笑着开口:“王爷,传闻本就是传来传去的言语,一句话一件事经过多个人的口中,终归是有差别。” 苏连墨暗暗一笑,面色温柔憨厚如旧:“王爷,阿暮你们且慢聊。” 林墨晟久久地凝视着苏连墨离去的背影,不禁有种熟悉的错觉,似曾相似。 ------------ 第八十一章 得不偿失 风有些冷,苏暮卿轻颤了下,却没有将雕花窗阖上,目光似氤氲般的望着院子里,又好似望着看不见的远方。 透骨的冰凉如瞬间涌起的记忆,他的出现,让她一遍遍地翻起过往的点滴,一点一滴,那么美好的相知相恋到头来是场欺骗。 真是剜心般的疼痛。苏暮卿扯动了下嘴角,一丝苦笑溢了出来。她收回视线,伸手重重地将窗户关上。 苏暮卿回身扫了眼屋里头的绿儿,见其又点着烛灯,沾着饭粒一点点的拼凑着菱花镜,竟也拼好了五分之一。她不得不感叹绿儿真是有份好耐心,也难怪她手中的绣工都是那么美丽。 她淡淡地开口道:“绿儿,由着它去,这屋里头太暗,小心伤了眼睛。” 绿儿的十指上缠着厚厚的布条,小心翼翼地翻动着盒子里的碎片,似乎是在寻找下一个碎片,她摇摇头:“没事儿,点着灯呢。而且这样的天气,小姐也不会要奴婢做什么,还不如就这么拼拼凑凑,好让小姐早点知道上头的事儿。” 苏暮卿嘴角露出一分无奈的微笑,她上前抱过装着碎片的盒子,同时吹灭了烛灯:“好了,随我去见见紫儿。” 绿儿面上一喜,兴奋道:“真得?我们能够见到吗?晋王会让我们进去吗?” 苏暮卿轻颔首,望着绿儿那张满是期待的笑脸,睿王带来的伤痛一点点的开始流逝。她愿意去相信这丫头会如前世那般一直陪着她,直到彼此生命的尽头到来。 苏暮卿只带了绿儿与解永浩二人出府,剩余的人便是让他们在院子里老实的呆着。因为她还是没有彻底相信朱儿,也没有相信秋棠。她记得秋棠在老夫人去世后是跟了张姨娘,似乎一切都做得得心应手。 探狱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苏暮卿三人还未到开口说话,便是让狱卫给拦了下来。即便是塞了银子,这些人也是面不改色的拒绝。 苏暮卿蹙起眉头。冷冷地望着狱卫,明眸里含着一丝恼意。 绿儿撇了撇小嘴,面色有些失望,躲在苏暮卿身后,道:“你们竟敢拦郡主的路,是不是活得太惬意了?” 闻言,苏暮卿眉头微挑,这丫头是在狐假虎威吗?嘴角的笑容却是更甚。 “奉晋王命令,若没经过他同意,谁也不得探狱。即便是当今皇上也不可。”狱卫不卑不亢道。全然没将所谓的郡主放在眼里。 如此,倒也好。 只是,似乎又要去找那晋王。 苏暮卿嘴角微微一抽。她有点不是很想见他,与他交流起来似乎颇伤脑筋。不过当下若要见着紫儿,似乎只有这么个方法了。 人未至,她却听到屋里头传来晋王清冷冷的声音:“现在才送来?” 苏暮卿三人轻愣,莫不是里头有人。想着皆是止住脚步,却并没有离去,虽说这听墙角非常的不好。 晋王眉头轻蹙,这些下人越发的没有规矩,送个饭都磨磨蹭蹭,是不是他太好说话了? “还不进来。要在外边磨蹭到什么时候?” 苏暮卿微怔。侧首望了望绿儿,又看看解永浩,是在与她们说吗?可这儿似乎就只有她们三人。 罢了。为尽早看看紫儿,还是进去。 苏暮卿优雅地跨门而入,恭敬的开口:“暮卿见过晋王,还望晋王能够允许暮卿去见下婢女紫儿。” 黑沉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惊讶,晋王视线落定在绿儿手提的食盒上。原来是他误会了。 但是—— 他真饿了。 苏暮卿望着他一脸凝重的模样,心下盘旋起一不好的念头。莫不是今儿个又没法子见到紫儿?她还瞧得他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狡黠,对,就是这个。 苏暮卿不由疑惑万分,他又想作甚? 好久,苏暮卿又像上一次那般伫立了好一会儿功夫,才闻得晋王慢悠悠的开口,声音依旧冷得很:“安乐郡主,今日可又是来看本王?” 似乎有一种揶揄的味道。 苏暮卿浅浅一笑,明媚的眸子望着晋王如玉般的容颜,平静的开口道:“晋王,无事不登三宝殿。” 晋王唇角微勾,冷声道:“可是何事?” 苏暮卿恭敬应声:“暮卿想探望下婢女紫儿。” 晋王黑眸微眯,眸光划过一丝厉色,她果然没懂上次他的意思吗?冷凝至极的声音从口中迸出:“不允。” 苏暮卿愣了下,没想到他竟是拒绝的这么干脆,陡然她的声音也不似先前那般轻柔,略有些争锋相对:“晋王,暮卿不记得业国哪条规定说不能探狱。” 晋王目光寒厉,语气冰寒:“本王规定,不允便是不允。” 苏暮卿神色微冷,脱口而出:“为什么?” “本王的话需要理由吗?”晋王冷冷的反问道,黑眸之中闪过着一丝危险而又凛冽的光芒,“如果郡主是为了看你的婢女,那本王还是奉劝你回去,免得到时候得不偿失。” 犹如清水般的眼眸中划过一丝狐疑,苏暮卿对上晋王的视线,想要去探究他话里的意思,抑或说他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可是,苏暮卿甚是失望,晋王的眼里除了冷漠便是严厉,别无其他。 绿儿轻轻拽了拽苏暮卿的衣袖,低低道:“小姐,要不我们回去吧,紫儿在这儿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儿。”牢狱看管的那么严,若有人想要杀害紫儿,也怕是不容易。 苏暮卿抿了抿唇,温柔的回道:“绿儿,你不是一直都担心着紫儿现在可是怎样吗?要是不见到她,你又要睡不安稳了。” 绿儿感激地望着苏暮卿,低声道:“可是我们见不到她。” 解永浩私以为晋王不让她们探狱自该是有道理,然瞧着她们主仆情深,他好像也不小心倒戈到郡主这头,恭敬的开口:“晋王,臣恳请您能够让郡主与绿儿姑娘见上紫儿姑娘一面。”不过他心中也有疑惑,今儿个晋王怎么对郡主这般冷冰冰,平日里可是温柔得都能沁出水来。 晋王抬眸扫了眼她们三人,幽深的目光深不可测,最后视线落定在食盒上。声音带着丝丝凉气从他口中溢出:“里头放得是什么?” 苏暮卿心中没来得划过一阵惊喜,她恍惚觉得晋王最后该是会松口让她们看一眼紫儿,她微笑言道:“回王爷的话,这里边放得是为紫儿准备得饭菜,暮卿怕紫儿不能习惯牢狱中的饭菜,故而让绿儿亲手做了些。” “打开。呈上来。”晋王冷声道,他其实很饿,这下人去弄个饭都没个人影,就连沐容尘也不晓得去哪儿撒野了。 苏暮卿微愣,随即明白晋王的用意,想来是怕她们在这饭菜中下药,抑或说放了不该放的东西。她示意绿儿将其打开,递到晋王那边。 饭菜的香味迎面扑来,甚是勾引人的食欲,尤其是对一天一夜不曾用餐的人来说。 晋王清楚的感受到自己的胃在叫喧着,忍不住的想要将呈放在案桌上的饭菜一并吃下去。他眯着眸子扫了眼桌上的菜,色香味俱全。阿暮当真是有福气,有个能够做如此佳肴的丫头。 “王爷,可是有问题?”苏暮卿疑惑地问道,目光中满是不解地望着晋王,瞧着他那么仔细的盯着饭菜,难道真有什么问题吗? 晋王抬眸冷哼一声,冷漠的声音从他薄唇中溢出:“难道你们不知道探狱不得携带多余的东西吗?解侍卫,将你的佩剑留下;郡主,把你的匕首留下。只此一次,拿着这个前去。”说着,将一枚令牌扔在苏暮卿的面前。 苏暮卿弯腰拾起,微笑道:“多谢晋王。” 匕首与佩剑一并与食盒放在一起。 苏暮卿握着令牌向着牢狱而去,轻松的进入。 牢狱里散发着一股霉味,很是难闻。 苏暮卿在狱卫的带路下,径直的向着最后一间还算干净的隔间走去,里头一张桌子,一张床,一条凳子,高墙上有一扇小窗,日光从那边倾斜而下,为阴暗的隔间带来一丝明亮的光线。 紫儿正无所事事的躺在床上,闭目休憩。闻得脚步声时,不由侧身望了眼,眉眼间闪过惊讶。 “小姐。” “紫儿。” 苏暮卿望着面上还留着小疤痕的紫儿,有些心疼:“紫儿,都是我不好,没能将你带出去,让你受苦了。” 紫儿微笑着摇摇头:“小姐,你能进来看紫儿就很好了。而且紫儿在这儿并没有受什么委屈,你看这儿挺不错的。” 绿儿插嘴道:“紫儿,你变瘦了。是不是这儿的伙食太差。对不起,本来我是带了食物来,可是晋王不允许我带进来,害得你没能吃了。” 紫儿笑笑,抬手抚摸了下绿儿的脑袋:“没事,以后你再替我做也好。况乎这儿的伙食也不错,没你想象的那么差。” 话音刚落,对面的牢房中传来羡慕声音:“原来是大户人家的丫头,福气也真好,在这里头都能吃好的喝好的。要是天天能够吃上那样的,不出去也好,这儿落得清静。” 闻言,紫儿冲着苏暮卿柔和的一笑:“小姐,绿儿你们也听着了,奴婢在这儿并没有受什么委屈,起初还以为是小姐让人这般关照奴婢。” 苏暮卿轻愣,摇摇头,不是她。晋王?只是他为何这么做?真因为他们彼此间的交易,连带着她的丫头也跟着受益? ------------ 第八十二章 刮目相看 苏暮卿侧首望见狱卫还未走远,温柔的开口唤道:“这位大哥,可是允得我们进里头?” 狱卫蹙起眉头,上下打量了下苏暮卿,终是走来,替她们开了门。 苏暮卿向着他感激的点点头,而后示意绿儿取了点碎银交给狱卫:“大哥,你收着,也不过是让你买壶酒。” 这一次,倒没像之前那般拒绝,淡漠的收下,临走时道:“一刻钟的时间。” 苏暮卿笑着点头,而后便是进了屋子,撩起紫儿的衣袖,见其没得受到刑法,方才松了口气,心下的疑惑却是更甚。她压着声音道:“紫儿,你为什么执意要来这儿?其实你若不来,我自也会想办法让你平安无事。” 紫儿抿了抿唇,清秀的面容上露出一丝为难,好久才开口:“小姐,你要相信奴婢,奴婢绝不会伤害小姐你。奴婢来这儿,只不过是趁机想保得自己安全。” 甚是细小的声音传入到苏暮卿三人的耳中,面上都露出了疑惑。 苏暮卿柳眉紧皱,明亮的眸子里含着丝丝探究与疑惑,她压着声音焦急道:“紫儿,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紫儿轻颔首,身子微倾,附在苏暮卿的耳畔上嘀咕了一阵。 苏暮卿的眸色渐渐由疑惑转为震惊,直到紫儿说完,她还处在惊诧之中,幸得中间横了一事儿,给她们缓了一口气。 不过,有些事儿似乎需要改变下了。 苏暮卿蹙着眉头,幽幽道:“可若要他们不出现,你一直在牢狱中也不是个事儿。” 紫儿摇摇头,眸色中闪烁着坚定的信念,肯定道:“小姐,不会的。” 苏暮卿轻咬着嘴唇。终道:“那你在里头也注意着些。这儿虽是晋王所管之地,但牢狱里总归是有各色人员,难保不会有人故意混进来。” “紫儿明白,多谢小姐能够来看紫儿。”紫儿恭敬的应声,“小姐,这儿太过污秽,你们还是早些回去。绿儿,照顾好小姐,多留意着点周围。” 苏暮卿暗叹一声,她终归是只有两只手。两只眼睛,没能注意到那么多的事儿。不过当真没想到当初在安侯府疏离紫儿,会是埋下这事儿。她淡淡道:“紫儿。近些日子我怕是不会来看你,但我尽量让人天天往这儿跑一趟。” “好。” 后院的姨娘们原来都不怎么安分啊。 苏暮卿三人回到偏堂,屋子里飘着浓浓的饭香,只见晋王俯首一边翻着案卷,一边吃着饭菜。神情不似先前看她那般凌冽,更多的是专注,就连筷子伸向了砚台他都不曾注意。 幸得边上的小厮急急地开口:“王爷,那是砚台。” “哦!”晋王淡淡的应声道,但似乎并没有缩手的意思,就直直地停在那儿。不上不下。 苏暮卿嘴角暗抽,心下再一次对晋王刮目相看,虽没有到达废寝忘食的地步。却也是心系大事:“王爷,你的东西。”说着,将手中的令牌小心的搁放在桌上。 晋王抬眸瞧了她一眼,黑眸平波无痕,只是声音冷却:“放着就是。” 苏暮卿微点头。示意绿儿他们取过自己的东西便是可离去。 “王爷,暮卿就此告退。” 跨出门槛时。苏暮卿觉得背脊一冷,有一道如针尖麦芒般的视线盯着她,猛地转头,扫了眼屋中的两人,一人垂首看着案卷,姿势还是先前那般,一人垂首恭敬的望着晋王用餐。 苏暮卿收回视线,双眉紧紧地蹙在一起,几乎是要连在一起。她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很不对劲。 绿儿瞧得小姐停下脚步,疑惑道:“小姐,怎么了?是不是还有什么事儿?还是落下了什么?” 苏暮卿刚想摇头,眸间却是闪过恍然,她抬眸望向案桌,那令牌的位置移动了。她睨了眼立在一侧的小厮,这人的背脊似乎太过挺直,整一副不卑不亢的背影,和解永浩等侍卫一样,全然不像小厮,是习武之人。 若是寻常,她觉得晋王身边有个习武之人在,也是极为正常。可眼下,她却是甚觉奇怪。 因为她发现桌上的饭菜,晋王尽是不曾吃一口,虽然手上捏着筷子。 有问题,这小厮和饭菜怕都有问题。 苏暮卿轻咬着唇,犹豫着该不该与晋王提个醒。 “看够了没?”晋王抬首冷冷地望着苏暮卿,眸如霜寒,声音如冰。 苏暮卿冷哼一声,明眸中含着一丝恼意,转身拔腿就走,她本是好心想要提醒他,他竟是不领情。 她走得很快,嘴巴微嘟着,整个像是与人赌气的孩子,与平日里优雅端庄的形象甚是有差别,弄得身后之人有些莫名其妙。 忽而,绿儿疑惑地开口道:“怎么食盒变轻了呢?” 闻言,苏暮卿倏然停下脚步,回身望着绿儿手中的食盒,道:“打开。” “哦!”绿儿恭敬的应声,小心翼翼的揭开盖子,眸色瞬间满是惊诧,“小姐,饭菜让纸条给吃了。” 苏暮卿嘴角一抽,明亮的眸子里闪过不思议,堂堂晋王需要这般偷吃吗?她淡淡地开口道:“把纸条取出来,看看写了什么。” 绿儿取出纸条,轻声读道:“味道不错,淡了些,多谢款待。” 这下,不只苏暮卿,就连绿儿与解永浩嘴角也是跟着抽了几下,晋王的形象似乎跌破了她们的想象。 绿儿鼓了鼓嘴,抱怨道:“这哪是不能携带东西去看紫儿,铁定是王爷嘴馋想要敲诈吃的,真过分。” 解永浩暗笑,这话儿若是为晋王听到,不晓得他会说什么。 “过分吗?”一道冷冰冰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一袭镶金丝线绣墨竹蓝衫在日光照耀下,散着明晃晃的光芒,衬得他整个人甚是华贵。 苏暮卿低笑,清浅的声音如水滴玉石般动听。缓缓溢出:“不过分,晋王吃怎会过分呢。” 晋王瞥了她一眼,不多言,擦肩而过,只留得他们一尊贵不容侵犯的背影。 苏暮卿目送着他离开的背影,似觉相识。 这时,绿儿满是诧异的开口道:“那小厮呢?晋王都出来了,他怎还没有出来,晋王那么放心让他在里头?” 此话一出,苏暮卿也不禁觉得奇怪。眉眼间缭绕着浓浓的疑惑,果然晋王这人让人看不透。 解永浩锁眉片刻,淡淡道:“应该是死了。” “啊!”绿儿惊叫。这前一刻还好好的,这会儿怎会死呢?难道是晋王杀了他,好凶残。 苏暮卿侧首望向解永浩,询问道:“你怎么知道?” “猜得。”解永浩如实道,以晋王的个性怎允许自己身边有危险人物。明显刚才他是在试探那人的反应,方才伸错筷子,且那么急着将郡主赶走怕是不想让郡主瞧见他杀人。 如此,苏暮卿也不再多问,平静道:“我们回去。” 绿儿收拾好食盒,跟在苏暮卿身后。低声道:“小姐,以后还是少和这晋王走得近,这人也是那么凶残。” 一回到落松院。朱儿便是迎上来,恭敬道:“小姐,青菊姑娘来找过你,说是二夫人同意你先前说的事儿。” 苏暮卿轻颔首,这她早已猜得。李氏怎会不同意呢。她说得那般冠冕堂皇,况乎张姨娘于李氏来说是那么大的一个隐患。若要是她和张姨娘拴在一起,李氏怕是只能在暗中祈祷着菩萨保佑。 突然,苏暮卿又想起紫儿说得话,淡淡的道:“可是还有其他什么人来过这儿?” 朱儿摇摇头:“没有。若要硬要说有,那只有刘妈妈来找过奴婢,她向奴婢道声谢谢。” 苏暮卿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声音如水般平静:“我记得你当初可是说过会与那边的人关系断得干干净净。” 朱儿一惊,跪在地上,诚恳道:“小姐,奴婢知错。只是……” 她咬了咬唇,继续道:“奴婢毕竟是刘妈妈一手带大,还是有所不忍心看她那般为之。以后,以后奴婢再也不会了。” 苏暮卿扫了她一眼,淡漠的从她身边走过,径直的向着里屋走去。 不是她无情,是她给她机会,她不曾好好的把握,如果是绿儿,是紫儿,她也许愿意再多给几次机会,但她是朱儿,原来是青萝。 苏暮卿回到屋里后,便是和衣躺下。脑海中的疑惑太多,让她很是疲惫,精疲力尽。她该是需要好好休息,如此方能在人前保持绝好的精力。 未过多久,苏暮卿就沉沉睡去,只是,她睡得极其不安稳。 梦中,那一片在夕阳映照下,如血色般鲜艳的怒江掀起巨大的水花,将岸边的她淋得浑身湿透,冷意从头顶漫向四肢,将她冻结住。她好想跑,不要留在这儿,不要让他们追上……可双脚却怎么都挪不开。 绿儿轻轻地拍着苏暮卿的胸口,低低地唤道:“小姐,醒醒,醒醒。” 苏暮卿猛地惊坐起,额头冒着细密的汗珠,呼吸也是凌乱不堪,她惶恐地向着四周张望着,待得发现是躺在屋子里,方才松了一口气,可身体还是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下。 绿儿取过丝绢温柔的擦拭去暮卿的冷汗,安慰道:“小姐,是不是做噩梦了?不要怕,那不过是梦而已。” 不,那不是梦,那是她经历过的最悲伤的一天。 但苏暮卿还是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 这时,绿儿双眼满含请求,声音却有些细小:“小姐,朱儿还跪在外头,你看是不是……” ------------ 第八十三章 夜下沾血 苏暮卿垂下眼帘,心中徜徉着不识的滋味,她竟是害怕抬眸去看绿儿那双清澈的双眸,绿儿太好,而她却越来越心狠。 良久,苏暮卿微启朱唇,轻声道:“罢了,让她起来,留在这儿便是。只此一次。” 绿儿一听,舒展了眉眼,笑声很是愉快:“奴婢就知道小姐是个心善的。” 苏暮卿嘴角微动,苦笑不由自主的溢出,她心善吗?如若当日绿儿瞧得她那般残忍的对待一个年迈的老人,她还会这般觉得吗? 绿儿小跑着出去的身子忽而一顿,她转过头暗自吐了下舌头,差点又将正事给忘了。她笑着开口:“小姐,老夫人刚让春兰姐过来传话,道是老夫人让你得个空闲去她那儿一趟。” 苏暮卿黛眉微蹙,淡薄的应了声:“我知道了,你先下去。” 她侧首向着窗外瞧了眼,已是夜幕四垂之时,天边残留着夕阳留下的最后一片云彩,眨眼间又消失不见,只有那依稀泛红的光线。 苏暮卿站起身子,停滞了会儿,便出了屋子,唤道:“秋棠,你随我去清心居。” 说完,就向着院子走去,丝毫没有多看她们一眼,直挺着背脊走向昏暗的夜幕中。 绿儿直呼道:“小姐,你还是用了晚餐再去也不迟。” 苏暮卿清幽幽的声音在安静的院子里响起:“不必。那时候祖母该是睡了,你们若是饿了,便是先吃。” 秋风萧瑟,吹得苏暮卿刺骨的冷,身影在夜幕中更显得单薄。 夜幕下稀少的星星忽明忽暗,为这宁静的夜增添一线生机。 苏暮卿仰首瞧了几眼,嘴角微动。哪两颗星星是爹娘,他们可是在上头望着她? 秋棠瞧着苏暮卿停下脚步,不明所以,平静的唤了声:“二小姐。” 苏暮卿微怔,醒神。她怎忘记自己还在外头,而且身边跟着的还是秋棠,并非绿儿抑或紫儿。她收回视线,淡淡道:“有何事?” 秋棠摇摇头,恭敬的回声:“奴婢只是瞧着小姐停着脚步,以为二小姐有事儿。” 苏暮卿抬眸睨了眼秋棠。声音平静而有疏离:“无事。继续走着,迟些祖母该是要歇下了。” 才跨入清心居,便闻得一阵笑声传来。在这充满凉意的里,很是温暖人心。 可是,苏暮卿蹙起了眉头,精致的面容上没有一丝表情。不过脚步却没有停歇,径直的向着充满笑声的屋子走去。待得到了门口之时,她硬生生地扯出一道笑容,舒展眉头,推门而入,柔和的开口:“祖母,暮卿来晚了。还望祖母不要怪罪。今儿个这儿好热闹。” 屋中的笑容嘎然而止,视线齐齐地向着她望去。 灼热的视线似乎是在怪罪苏暮卿来得不合时宜,打断了她们的欢声笑语。苏暮卿莞尔一笑:“怎么各个都看着我。祖母,难不成暮卿脸上长花了吗?” 慈眉善目的老夫人慈爱的笑笑:“难得暮卿夜了还看祖母,真是个好孩子。”说着招手示意苏暮卿到她身边去。 苏暮卿心下一阵狐疑,不是祖母找她吗?怎……她瞄了眼屋中的人,竟然连苏晓轩也在。这还真是难得。她不卑不亢地来到老夫人的身边,嘴角挂着的笑容不曾散去。 她柔柔的开口:“祖母。春兰来落松院传话道说你找暮卿,不知是何事?” 老夫人精明的视线闪过狐疑,她何曾让春兰传话了?而且自下午起,春兰不曾离开她的身边,怎去落松院? 苏暮卿自是瞥见老夫人的疑惑,心中有些奇怪,低低道:“秋棠,没有这回事吗?” 秋棠应声道:“嗯。未时春兰来了落松院,那时二小姐正休憩着,便只让绿儿传话。” 苏暮卿望向站在一侧的春兰,只见她眼眸中闪烁着诧异,仿佛对这事儿完全不知情。 春兰对上苏暮卿的视线,很是恭敬道:“二小姐,奴婢下午一直伺候着老夫人,并未离开过清心居,更别提去了落松院。而且大小姐也是与春兰一直在一起。” 苏晨卿跟着点点头,温柔的附和:“暮卿,今日下午春兰不曾离开过祖母。” 然,这已不再是重点。 屋子里温暖的气氛瞬间变得些许诡异,各自神色皆是变幻无穷。 谁都晓得这里头有问题,但那个春兰究竟是谁? 还是两边有谁在说谎,大家心里各自猜测着。 然,如此做的原因又是什么,有什么好处呢? 老夫人精明的眸子闪烁着怀疑,她沉稳的询问道:“暮卿,那春兰可是怎么说?” 苏暮卿垂首幽幽地回语:“是绿儿传话于暮卿,道是让暮卿得个空时来见见祖母你。当下便是觉得奇怪,暮卿每日都会来祖母这儿,若有事儿祖母定也会在那会儿说起。可想着要是真有事儿,暮卿若是拖着不来,那也不好,于是就过来了。” 老夫人紧盯着面容上带着柔和笑容的苏暮卿,眯着眸子,似乎在思量着她话里头有几分真假。 苏暮卿见老夫人煞有介事的盯着她看,心下微有些难受,但还是保持着笑容:“祖母,既然没这回事儿,那暮卿便不打扰您休息了,正好暮卿也饿着了,该是回去吃饭,不然绿儿那丫头又该学着紫儿唠叨了。” 老夫人的目光依旧似有所思,半响才启唇而语:“如此,你且回去。这事儿你与你婶娘商量下,可是有人在里头捣鬼。” 苏暮卿轻颔首:“暮卿明白。” 踏入院子,外头已是月明星稀。苍穹深邃而辽阔,点缀着幽幽星辰,月光朗朗撒下一片清辉,朦胧而又清冷。 苏暮卿走入这月光如水的夜,在宁静而又清新的气息里静静停驻脚步,将自己满是疑惑思绪放飞。 风带着秋香在耳边拂过,浅唱低吟。 秋棠温柔细语道:“小姐,你可是觉得有什么问题?” 苏暮卿勾起唇角,露出一晦涩的笑容,声音却是平静似水:“有很大的问题。”至于究竟是什么问题,她也不知道。她只清楚一件事实,那就是下午有个叫春兰长得像春兰的姑娘来过落松院,而清心居的春兰却并没有来过。 苏暮卿二人沐着月色,慢慢得向着落松院走去。 夜里,各处院落是灯火通明,然外头偌大的庭院却是冷冷清清,枯树落叶,残荷断影,有些荒凉。 苏暮卿走得有些缓慢,若是白日还以为是在游赏,抑或是等人,可夜里这般闲庭信步,不禁让秋棠有些疑惑。 “二小姐,外头凉,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免得着凉。” 苏暮卿微颔首,脚步稍许加快,却也不像平日那般步子。 风似乎变大了,吹散苏暮卿如墨青丝,迷离双眸,庭院中的一切似乎变得分外朦胧,让她瞧不真切。也不知是不是她太过敏感,忽而觉得有人在跟着她们。 苏暮卿猛地顿住脚步,冷冷道:“谁!” 话音一落,秋棠陡然让她吓了一跳,但毕竟是老夫人身边的人,胆子并不小,疑惑道:“二小姐,怎么了?” 苏暮卿撩拨开遮住眉眼的发丝向着四周扫了眼,如星辰般璀璨的眸子里冷如寒霜,浑身不自觉散发出让人胆怯的寒气,心底却又隐隐的不安。 风轻轻地吹着,吹得枝叶摇曳,在风灯的照耀下,影子似鬼魅,不禁让人胆战心惊。 苏暮卿静伫片刻,见得周围真得没有丝毫多余的动静,暗想,难道真得是她想多了,太过敏感吗?她蹙着眉头,瞥了眼身侧的秋棠,见其一脸疑惑,淡淡道:“回去了。” 才没走几步,一道急促的脚步声在她们身后响起,待得两人转身时,一道绿色身影从她们身边窜过,等得她们反应之时,周围已没了人影。 苏暮卿微怔,那身影蹿得虽然快,但她依稀能够看到是晓轩,只是他为何要跑得那么快?她满是疑惑的望着人影消失的地方。 这时,秋棠轻呼一声,诧异道:“二小姐,你身上怎有血迹?” 苏暮卿垂首,望了眼自己的衣裳,在胸前有些许血迹,还没有干却,是刚染上,她侧首望了眼秋棠,果不其然,她的衣服上也有。 “二小姐,这……”秋棠眼里闪过一丝惶恐。 苏暮卿薄唇紧抿,明亮的眸子下却是深不可测的暗涌,好久才轻启朱唇:“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回去把衣服换了。等明日看看府里的情况在说。” 秋棠点点头,不安的应声:“是。奴婢明白。”心下不得不承认二小姐的镇定自若与敏锐,竟是能够察觉到庭院中的动静。 苏暮卿的脚步不似刚才那般缓慢,急匆匆的向着落松院而去,如若刚才那个是晓轩,那极有可能他受伤了。虽然前一刻明明还在清心居,这后一刻就受伤了,很是让人怀疑。但她姑且不想管这,只想去见见他。以他那般性子,怕是会对伤口不闻不问,抑或说压根就不敢与自己院子里的人说起。 回到落松院后,苏暮卿只叮嘱了绿儿几句,便是避开其他两丫头找上了解永浩。 “随我去一趟景志轩,带上止血药。” ------------ 第八十四章 同病相怜 凉风升起,吹得景志轩寥寥灯火忽明忽暗,映在院子水池中,吹起涟漪的水波轻轻荡漾着烛光,忽而横斜,忽而摇曳。 院子里很是寂静,枯枝残叶,柳疏荷断,更是衬得景志轩冷清凄凉。院子里的丫头妈妈们是已早早的歇下。 苏暮卿小步上前轻叩屋门,轻声而不失温柔:“晓轩,晓轩……可是在屋里?” 忽明忽暗的灯火摇曳着,却照不到人影,好像他不曾归来,又好像他躲在哪个角落,不想让人瞧见。 苏暮卿抿唇注视着屋中灯火许久,闻得院里万籁俱静,不禁怀疑是不是她猜错,刚才从她身边掠过的并非是晓轩,而是其他人。 也许这个时刻,晓轩该还是在清心居与祖母说话。 如此,苏暮卿不知道自己是失望还是庆幸,应是庆幸,晓轩还不曾回来,道是受伤的并非是她。 然,为何她还是觉得有所不安。 苏暮卿眺望着冷清的院子,暗叹一口气。 有时候并不是这景色荒凉,而是这心境哀凉。其实,无论是她的院子还是晓轩的院子皆算是打理的整整齐齐,只是在这晚秋中,总会感慨颇多,尤以这夜深人静的时候。 解永浩瞧着苏家四少爷并不曾出现,开口劝道:“郡主,夜里风大,我们还是回去,以免着凉。” 苏暮卿收回视线,又是叹了口气,但愿真是她看错猜错,幽幽声音溢出:“嗯。回去吧。”她是觉得冷了,若呆得久,怕真要染上风寒。 忽而,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似乎是在哪处草丛里四处穿梭着。 苏暮卿眉头微蹙。嘴角溢出一丝笑容,该是晓轩回来了,不过她就纳闷了,就不能光明正大的从门口回来,非得弄得一身泥巴与枝叶? 果不其然,苏晓轩从一处灌木丛里钻出来时,瞧得自己屋门口站着个人,眼里闪过惊讶,怔怔地站在那儿竟是一动不动。 苏暮卿冲着晓轩温柔一笑,笑容如初生的太阳一般明媚而又温暖:“晓轩。怎又这般回来?” 苏晓轩嚅动了下嘴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终只是低低得道了声:“二姐姐好。” 苏暮卿微颔首。明眸中闪烁着关切,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苏晓轩,最后视线落定在他的衣袖上,上头沾染着些许血迹,而胸襟处衣服有所破损。 而解永浩也平静的开了口:“有血腥味。” 话音一落。苏暮卿便是瞧得苏晓轩眼眸中闪过诧异,还有一丝不安,他快速的转身欲逃跑,却让解永浩给拦住了身子,肩膀紧紧扣住,使得他动弹不得。 苏暮卿走下台阶。来到苏晓轩的面前,将其袖子撸起,两只手上并没有受伤。她沉着脸。严肃地望着他:“是不是你?” 苏晓轩不语,脑袋微垂着,由着苏暮卿打量着他。 苏暮卿拉起他的手,向着屋里走去。两世来,这是她第一次进得苏晓轩的屋子。屋里很是整洁干净,纤尘不染。桌子上放着一叠书籍,笔墨纸砚俱全,还搁放着一张方写了几字的宣纸,字迹很是工整大气,简直就是和晓轩这皮猴样子截然相反。 烛芯很长,也难怪这灯火忽明忽暗,她寻了下剪子便是剪去了些许,屋子里瞬间亮堂许多。 苏暮卿晓得晓轩在她面前并不是个爱说话的孩子,她也就不多问,想来他愿意说的时候自是会说。只淡淡的吩咐道:“解侍卫,替他将衣服脱了,检查下他身子可是什么地方受伤了,若有记得给他上药包扎。” 苏晓轩有些不依,身子扭来扭去,整一个别扭的孩子,又不敢大声的抗议,该是怕偏房中的丫头妈妈们听着。 然,经他这么一动,解永浩顿时瞧得晓轩胸口渗出血迹,他也不作客气,用力一扯,衣服便是为他撕破,掉落在地上。 看到里边的绿衣内衬染着一片鲜红的血迹,解永浩倒抽一口冷气,就连苏暮卿也是目瞪口呆。 这时,屋外头传来略有些苍老的声音:“少爷,你是和谁在说话?是不是哪个丫头又跑来吵你了?” 苏晓轩的脸倏然通红,头更是低了一分,轻咬了下唇,道:“妈妈,没有,你怕是听错了,我一直在练字。” “早些休息,莫要坏了眼睛。”声音有些严厉,却也不失关怀之意。 苏晓轩乖巧的应声:“嗯。妈妈你也早些休息。” 待得外头安静了下来,苏暮卿温柔一笑,听着那妈妈的话,她多少也是明白这里头的意思,晓轩虽没了爹娘,但好歹也是个少爷,而现在正也是长身体的时候,要是哪个丫头进来了,怕也算是成了个小主子。 不过看他的表情和妈妈的话,似乎对这个很是反感。如此也好,苏家少爷终归还是要选个门当户对的姑娘。 苏暮卿柔和的开口:“解侍卫,快些把晓轩处理下伤口。晓轩,你也别固执了,这都流了这么多血,还一声不吭,难道你以为自己是铁打的,一点都不疼吗?” 苏晓轩抬首看了眼苏暮卿,又低下头,轻声道:“疼。” “嘭——”门被推开,发出了一声巨响。 老妈妈怒气冲冲的进来:“少爷,你怎得还跟妈妈说起慌了,不是说讨厌丫头来着,现在怎偏袒起丫头了?妈妈倒是要看看是哪个臭丫头这么大的能力。” 苏晓轩抬眸望着苏暮卿,明亮如星辰的眸子里闪烁着歉意,低低道:“二姐姐,妈妈一直都这样,也是关心晓轩,你莫要怪罪她。” 老妈妈径直的走进里屋,正欲开口询话,瞧得一双厉眸向着她看来,心下大惊,怎……怎是二小姐? 压下诧异,连连开口道:“见过二小姐。” 苏暮卿淡淡地扫了老妈妈一眼,没记错的话。这老妈妈该是以前四叔的奶娘:“嗯。无须多礼。” 言罢,她望向晓轩的衣裳,嚅动着双唇:“让妈妈瞧着可是没问题?” 苏晓轩摇摇头:“之前都是妈妈帮着处理。” 如此,就好。 只是,听晓轩的话,好像是他经常这么个受伤,为何? 苏暮卿眉眼间划过一抹疑惑,但并未多问,这屋里头有些冷,且晓轩的伤口怕是有些严重。处理起来可能是需要会功夫,于是道:“妈妈,去弄捅热水来。晓轩的伤口需要处理下。” 一直垂着首的老妈妈闻得这话,赶紧的抬首,猛地瞧见胸前为鲜血染了一片的晓轩,大惊失色,急急道:“少爷。你这又是怎么了?疼不疼,让妈妈瞧瞧。” 苏暮卿眉头微蹙:“妈妈,你且还是先去弄捅水,要不然晓轩该是要着凉了。” 闻声,老妈妈连连点头,年纪虽大了。这脚步还是利索的很,急匆匆的离去。 虽说屋子太热,会加快这血液流失。但冷着,若是染上风寒,怕麻烦更大。解永浩替他点了穴道,以减慢胸口血液的流速,同时扯过一条毯子盖在他赤裸的身上。 苏晓轩扯动了下毯子。瞥了眼正盯着他看的苏暮卿,红着脸低低道:“二姐姐。你能不看吗?” 苏暮卿嘴角微抽,却也收回视线,不再盯着他看,心下却是叹着大男孩真是别扭。 苏晓轩又道:“二姐姐,刚才就你看到我了吗?秋棠姐有看清楚我吗?” 果然是他。苏暮卿微摇头:“不知,怕是没有瞧得,有什么问题?” 苏晓轩轻咬了下嘴唇,声音很轻却也有着不安的颤抖:“二姐姐,我杀人了。” 苏暮卿暗惊,焦急地询问道:“可是知道杀了什么人?他死了吗?” 苏晓轩摇摇头:“应该死了,但究竟是什么人,我不知道。” “那你为……”苏暮卿到口的话语又吞了下去,想着那时候她是觉得有人在跟踪她们,却绝不是晓轩,“你是为了救我是不是?” 苏晓轩默不作声,该算是默认,他只不过是路过,但也不想二姐姐遭人暗算。因为他们其实都是同病相怜,虽然二姐姐的身份比他更高贵,但危险却是比他更多。 苏暮卿沉默半响,低低道:“这些染血的衣服,呆会我会让人处理掉,你且装着什么都不知道。至于妈妈她,该是会为你守口如瓶,是不?” “嗯。” 这时,老妈妈提着一大桶热水晃悠悠的而来,解永浩上前接过,将其倒入屏风后的浴桶里,随后让苏晓轩站立进去,他必须将晓轩身上的血迹都处理干净,故而只能这般用热水擦拭之,且减轻其身上的血腥味。 “妈妈,这事儿我希望你不要透露出去一丁点,不然连带着你和晓轩都会有麻烦,要想晓轩好好的在这苏府里活着,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想来你在苏府这么大半辈子该是清楚。” 苏暮卿说这话时,声音并不是很严厉,嘴角也是带着笑容,可是那笑容却是抵达不到眼里,双眸甚是阴寒,身上仿佛是笼着千年寒冰,让人胆战心惊。 老妈妈不断的点头,这一点她自是明白,所以一直来她都让少爷做个顽皮捣蛋的孩子,而不是优雅高贵的少爷,因为前者更让人放心。只是,她没想到的是少爷竟是和二小姐的关系这般好。 “是老奴明白,老奴绝不会做对不起少爷的事儿,也不会随意透露二小姐来过这儿。” 苏暮卿唇角微微勾起,似是一道优美的弧线,可是这身上的寒气却不曾散去,她凝视着老妈妈,轻声道:“晓轩杀人了,为了我。” ------------ 第八十五章 夜半冥歌 天未放明,朦朦胧胧的白光撒在渐渐从沉睡中热闹起来的院子里,虚幻不清。 庭院中时不时地有三三两两的丫头端着水,早点……匆匆走过,谁也无心去理会这庭院中可是有什么不对劲。 忙碌于打理院子的仆人远远的瞧得一簇晚菊肆意绽放的地方无意间多出了些许难得一见的雪菊,甚是欣喜,孰料走进一看方才发现是菊花沾上了许多血迹,惊讶之余将菊花丛拨开,赧然发现里头躺着一具冰冷的尸体。 “啊!”惊恐的尖叫声陡然唤醒了依旧还在沉睡中的人,往来之人皆是惊得顿住脚步,惶恐的望着那尖叫的仆人…… 苏暮卿睁开惺忪的双眼,眸子里含着些许恼火,这府上没规矩的人怎越来越多,大清早的就瞎叫。 她坐起身子,凉风包围着全身,使得她不禁打了个冷颤。抬眸望了眼紧闭的窗扉,又望向微微晃动的珠帘,她抿起了嘴唇。 天开始冷了。 半响,苏暮卿懒懒的唤道:“绿儿,进来。” 正在外头候着的绿儿满脸喜悦的跑进来,珠帘晃动发出动听的声音和着绿儿清脆的声音,别有一番韵味:“小姐,你醒了。” 苏暮卿瞥了绿儿一眼,带着疑惑淡淡道:“绿儿你捡钱了?这么开心。” 绿儿笑着摇摇头,明媚的眸子如清晨的日光,很是耀眼。 “不是,等小姐收拾好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苏暮卿见她故作神秘的样子,平静的应了声:“哦。”掀开被子,就下了床。 天真得冷了,冷得刺骨。似乎进入晚秋了。 苏暮卿收拾妥当后,随意的喝了点粥,便出了屋子。她倒是要去看看能让绿儿开心成这样子的是为何物。 秋日的阳光很散,照耀在黄绿相间的树叶上,晶莹剔透的露珠散着明晃晃的光线。 苏暮卿闭上眸子仰首享受着这一片温暖的阳光,梨涡浅笑。 片刻,她睁开眸子,微笑着开口:“绿儿,好东西呢?” 跟在身后的绿儿向着前头张望了眼,怎没有了呢?之前还五光十色来着。她从屋子里端出一盆水,在阳光下泼出。 一道耀眼的彩虹呈现在院子里,七彩。甚是夺目,只是稍即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得地上一滩水渍。 美好的东西总是短暂,经不住停留。正如女子的容颜。久了就衰。 苏暮卿望着消失的彩虹,明眸间划过一抹伤感,于她来说,前世骄傲了五年的爱也是如这彩虹一样,美丽转眼即逝。也许还比不上这彩虹,至少彩虹让她们想要记住,而那份爱她想要遗忘。 “小姐,好看不?”绿儿笑嘻嘻地拿着水盆望着一脸深思的苏暮卿。 苏暮卿颔首,笑语:“好看。”笑声很是欢愉,就连眉眼间都含着满满的笑意。 这时。秋棠面色凝重的来到苏暮卿面前,低沉的开口:“二小姐,庭院中发现了一具尸体。” 苏暮卿微愣。该是昨夜晓轩杀死的那人。随即平静道:“嗯。这事儿叔父与婶娘会处理,我们就不用去凑什么热闹,省得让人泼了脏水。” 秋棠抿了抿唇,欲言又止,嘴唇似乎有些苍白。 苏暮卿瞥了她一眼。视线落定在执着扫帚清扫着院子落叶的朱儿,好久才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又在担心什么。我们不过是过路而已,到时候叔父和婶娘若是问起,便是如实相说就好。” 秋棠摇摇头,半响才压着声音道:“二小姐,昨晚上那从我们身边跑过的人,奴婢看着像四少爷。” 闻言,苏暮卿背脊僵直,收回视线诧异的望着秋棠,郑重的开口道:“秋棠,你可是知道这话会给四少爷带来什么麻烦吗?而且你确定四少爷会有那个杀人的胆量吗?记得这话不要随意的说出口。他是少爷,你是奴婢,想来老夫人该是与你说过一些事儿,你该是知道说了之后的后果会是什么。” 秋棠点点头,心下却有所疑惑,二小姐在紧张什么。想着,不由疑惑地抬眸看了眼苏暮卿。 苏暮卿暗惊,她差些忘了秋棠是格外眼尖的人,而且甚是敏锐。怕是从她身上瞧出什么了,要不然不会用这般带着疑惑看她。柳眉微蹙,淡淡道:“罢了,到时候如实说的。” 秋棠恭敬的应声:“是,奴婢明白。” 苏暮卿不在多言,沉默的领着绿儿出了落松院,她还是去瞧瞧的为好,好歹她如今也算是苏府的管事者,总不能对这么严重的事儿不闻不问,这样反倒让人觉得奇怪。 出事的地点离昨日她们走过的小径有一段小距离,也难怪她回首的时候不能看到这晚菊盛开的地方有躲藏着人。 此刻,已围满了好些人,苏连栋与李氏也已然立在那头,面色凝重的望着为衙役搬出来的尸体。 苏暮卿并未靠近,远远的站在小径上望着那头的人,为白布遮盖的尸体让她无法看清是何人。 绿儿站在苏暮卿身后,低低的感叹道:“小姐,苏府好不安宁。怎三天两头有事儿。小姐,是不是又冲着你来……” 话未说完,便是让苏暮卿冷声打断:“绿儿,我们现在并非是在落松院。”视线依旧停留在那一具尸体上。 绿儿鼓了鼓嘴,喃喃道:“是,奴婢明白了。” 苏暮卿淡淡的应了声,径直地向着尸体走去,见那衙役抬着尸体欲离开,出声唤道:“等等。” 众视线齐齐地向着苏暮卿望来,她习以为常的无视之,抬手掀开了白布,脑袋上留着恶心的血迹与脑浆的混合液,闻得身旁的绿儿倒抽了口冷气,不过没有吐出来也算是很不错。只不知晓轩究竟是用了多大的力气将他的脑袋砸开花,而且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使得她和暮卿竟都不曾听到。 苏暮卿瞧得他放大的瞳孔中含着诧异,显然当初是在震惊之中,她眯眼细细地盯了会儿,并未在里头察觉到什么,心下松了口气。 视线继续往下移,他手中紧握的刀子上沾染着好些血迹,但并未全然干却,想来是昨夜露水太重。 忽而,苏暮卿视线落定在他的腰上,似乎有什么露出来,她伸手将它从尸体上扯了出来,是一块土黄色帕子,绣工极其复杂,上头的图案也是不同寻常。然而,她认识。 绿儿蹙着眉头胆战心惊的拉了拉苏暮卿,周围的丫头仆人都捂着嘴巴恶心难受,可她家小姐却是全神贯注的很:“小姐,别看了。” 这时候,苏连栋沉声道:“是南海国的人。” 苏暮卿轻颔首,对于苏连栋与李氏投来的惊讶目光也不以为意,反正她早已有了一套说辞,必须将晓轩隔离开他们的视线。到时候若哪个人一时兴起来个建议说是检查身体那可就糟糕了。 苏暮卿看得也差不多,将手中的帕子扔回到尸体身上,又将白布将其盖住。其实她并不敢多看尸体的脑袋,很容易让人做呕,她是强忍着没让自己吐出来。 苏连栋低沉的嗓音响起:“暮卿,你见过他?” 苏暮卿唇角微微勾起,是一抹讥讽的笑意,苏连栋问得可真好,这么快就将这事儿丢到她身上来,如此也好。 “是。昨夜从祖母那儿回来的时候,恰好瞧得他跟踪着暮卿和秋棠。” 此话一出,周围一片安静,神色迥异,心思各异。 苏暮卿懒得理会,淡淡道:“南海国的人潜入咱们苏府……”说着,瞧了眼苏连栋,又收回视线,“叔父,看来咱们苏府貌似让人盯上了,也不知是不是咱们苏府有什么好东西。” 苏连栋沉着脸,眸底幽深如潭,深不可测,目光深邃的盯着苏暮卿。 苏暮卿见其不语,粉嫩的双唇微启:“叔父,这事儿你可是要好好处理。如若没有昨夜那人的帮忙,怕是暮卿和秋棠可就要死在他的手上了。” 她的话如一道惊天响雷在他们的头顶响起,众人一脸难以置信的望着苏暮卿。 苏连栋严肃道:“可是看清楚那人是谁?虽说他是帮了你们,可杀了他国的人,若是处理不当,当是会引起两国人的交战。” 苏暮卿摇摇头,如实道:“夜太黑,而且当时太过震惊,没能去注意。不过那人从暮卿和秋棠身边跑过,我们两人身上都沾上了血迹。”有些话从秋棠口中出来,也许还是从她口上出来更好,“穿着绿衣裳,向着南苑的方向而去。” 南苑,是张姨娘的望梅园,而张姨娘的亲娘便是南海国人,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此时,苏暮卿察觉到苏连栋的神色骤然成霜,面色铁青,低沉的嗓音泛着寒冷:“暮卿,你不是说夜太黑吗?怎看清他向着南苑而去?” 苏暮卿心下冷哼,抬眸瞧了眼李氏,又收回视线不卑不亢道:“叔父,难道暮卿的话有什么错吗?你看着一个人的背影能够认出人来,尤其是在黑夜之下?况乎暮卿本就不曾多注意。只在他与我们擦肩而过时,觉一阵冷风侵身,方才去看他,昨夜的月色不错,他往哪儿跑你说暮卿能看不到?还是说叔父在担心着什么?暮卿连站在小径上都能看到这边晚菊丛中有人。” 这话一出,苏连栋顿时语噎。 苏暮卿又淡漠的添加了一句:“叔父若是找到那人,记得不要太早让人动手,暮卿可还想与他说声谢谢。” ------------ 第八十六章 攘外安内 苏暮卿看着衙役抬着尸体离去之后,就返回了落松院,她可不想再看苏连栋铁青的脸色,而且她的目的也达到了,想来李氏也该是明白她的用意。 进了自家院子,绿儿的话就更多了,言语间流露着崇拜的意味:“小姐,你说得可都是真的?昨夜你真得看到有人跟踪你?而且那么恶心的尸体,你看着都不觉得恶心吗?还有二爷的脸色好难堪,好像是让小姐你气着了……” 苏暮卿抿了抿唇,侧首神情分外凝重的望着绿儿,淡淡道:“这么多话,小心我让人缝了你的嘴。” 还欲说话的绿儿瞬间噤声,眸子里却是含着笑意,她晓得小姐才没那么狠呢。 苏暮卿回来后将手洗了许多次后,方才罢休。 待得闲下时,苏暮卿唤过秋棠,平静的交代道:“若是有人唤了你去,问起昨夜晚上的事儿,你如实告知就是,看到的没看到的;听到的没听到,想说就都说。” 秋棠应声点头:“奴婢明白。” 这厢才回院子没说几句话,那边李氏领着青菊向着落松院而来,当她们瞧得青萝竟是在院子里扫落叶之时,眉眼间闪过一丝不可思议。 “奴婢见过二夫人。”朱儿恭敬的作揖,有着丑陋伤疤的面容上没有丝毫表情。行礼之后,又退开身子,在一边清扫着落叶,动作一丝不苟,似乎毫无怨言。 李氏望了朱儿两眼,先前才听闻苏暮卿对她还算不错,怎如今是落得下等仆人。 然,李氏也没有多说什么,如今青萝已不再是她的丫头,连名字都改得彻底,她又何须再去操这份心。况乎。本就是她想弃之。只是瞧着青萝那平和的神色,让李氏不得不暗暗猜想暮卿是用了什么方法来调价丫头,让一个充满欲望的人变得如此平心静气。 苏暮卿隐约听到外头传来朱儿的声音,向着窗外探了眼,嘴角勾起一道意味不明的笑容,李氏来得可真够快。 苏暮卿浅笑着走出屋子,上前迎道:“婶娘,你怎过来了?莫不是那事儿这么快就处理好了?” 李氏满脸慈爱的开口道:“这事儿,你叔父说他会处理。我也乐得轻松。” 苏暮卿盯着李氏的笑颜,轻摇头:“婶娘。其实你很不开心,想来你并不希望这事儿让叔父处理是不?” 李氏面色一紧,眸色微闪。对上苏暮卿含着探究的目光:“暮卿,你是在打什么注意?” 苏暮卿柳眉微皱,稍即又舒展开来,明亮的眸子里含着让人无法辨别的神色,薄唇勾出一道美丽的弧度:“婶娘。我们还是进屋聊天。站在院子里,若让人瞧着去,还以为暮卿不尊敬长辈。” 说话间,苏暮卿回首唤道:“绿儿,秋棠你们愣着作甚,还不快给夫人沏茶。” 屋子里散发着淡淡的檀香。而在茶水冲开之时,一股幽香四溢,缭绕在空气里。久久不肯散去。 苏暮卿安坐于李氏的对面,面带笑容着回望李氏,客气道:“婶娘,这天气凉下来,大清早的就在外头伫立。想来该是冷了,喝茶暖暖身。” 李氏温和的笑笑。也不作推脱,她还是相信暮卿这丫头就算心里头怨恨她,但也不至于不会在茶水中下药。在这一点,她必须承认晚卿的心性连暮卿的一半都没有。 “暮卿,晚卿要是有你一半乖巧,婶娘就可以少操心啊。” 不知是不是屋子里的气氛太过融洽,李氏竟是这般开了口,让苏暮卿愕然。 其实,苏暮卿有一点想不通,前世苏晚卿一直伪装的非常好,时而温柔,时而俏皮,在她还留在苏府时,除却那一次为晚卿推下江河中,似乎其并未再对她做什么。而这一世,诡计层出不穷。是前世她太傻没注意吗?如此,又是怎安全躲过呢? 苏暮卿不由锁起眉头,却也没有多想。 她淡淡的笑笑,摇摇头道:“婶娘,其实暮卿知道,每个娘亲都是会觉得别人家的孩子比自家的孩子来得出息。以前娘亲也经常说暮卿,她老是说暮卿怎就是个闷葫芦,就不能多学学晚卿,嘴儿甜,懂礼貌,识大体。所以晚卿其实挺不错。只是,暮卿真得没想到晚卿竟是为了睿王……唉!” 苏暮卿长长的叹了口气。 李氏布着亲和笑意的面容微变,稍即面上染着歉意:“这该算是婶娘不曾教好,若是好好的与她说说,怕就不会有这样的事儿了。暮卿,是婶娘对不起你。好在,你没有事儿,不然婶娘都不晓得如何与你爹娘交代。” 苏暮卿又是一阵哀叹,低声喃语:“这是命啊命。” 随即敛起面上的忧伤,又换上一副笑意涟涟的面孔:“婶娘,这些咱们就不提了,都是过去的事儿。婶娘,你过来找暮卿可是有何事?” 李氏面色一整,有些严肃:“暮卿,你早上在庭院说的话,有几分真?” 苏暮卿微怔,清明的眸子里闪过失望,她幽幽道:“婶娘,你不信暮卿?你可以问问秋棠,昨夜我们回来的时候出了什么事儿,还有我当是说得什么话。” 李氏摇摇头,探究的神色扫了眼秋棠,口上却是道:“暮卿,也不是婶娘不信你。你可知道你说得话,让你叔父有多生气,你难道忘了张姨娘在你叔父心中的地位吗?万一弄得不得当,你怕是会有麻烦。” 苏暮卿心下一阵讥讽,这个时候关心起她的麻烦了?以前可是巴不得除去她。 雅致的脸庞却是挂着一脸难以置信:“婶娘,暮卿可都是实话实说,难道这样都不行吗?叔父真得会为了一个姨娘而伤害暮卿吗?” 李氏凝视着苏暮卿的神色,眸间闪过狐疑,道:“暮卿,婶娘也不过是提醒你一下而已。可不要为了让婶娘认可张姨娘是婶娘最大的敌人而说谎。” 苏暮卿反问道:“难道不是吗?” 李氏微怔,怎又让她绕开了话题。 苏暮卿轻抿了一口热茶,放下后手指轻轻地抚摸着杯口,好久她幽幽道:“婶娘,咱们也不兜圈子了,这客里客气的话我们说得也够多了。暮卿打得注意其实很简单,看你们互斗。” 明亮的眸子是深不可测的幽潭,甚是阴寒,连同着她身上也泛着丝丝冷气,使得李氏不禁觉得自己仿佛置身在千年冰窖之中,寒气蔓延全身。 李氏惊诧的望着苏暮卿,片刻温和的面容也冷了下来,冷声道:“于你有什么好处?” 苏暮卿轻声笑语:“好处很多,就像你们巴不得我死一样,那样你们获得好处也很多。” 话音刚落,屋里的丫头们面色也跟着不停的变化,她们皆是能够感受到二小姐虽是笑着说话,可散发着的寒气冷彻骨,而且还渗着丝丝恨意。 李氏冷哼一声:“那婶娘我倒是要看看你能有什么法子让我们斗起来。提醒你一句,这么多年来,我们都相安无事。” 苏暮卿低低一笑,含着笑意的双眸忽然一冷,如寒霜。声音也骤然冷了下来:“是吗?那是因为你那时候还有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儿,能为叔父的仕途带来好处。可现在那样子在……想必叔父迟早要抛弃了。而张姨娘有两个儿子,你却没有。如此,张姨娘要是想要上位,你觉得呢?” 李氏眉头紧紧蹙起,冷凝着苏暮卿:“你当以为你婶娘连这些都不知道吗?连这些都不知道,何以在苏府这地方留下来。” 苏暮卿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你当然知道,可在财富与地位面前,会让人更疯狂。你们一而再再而三陷害我,为的是什么?别以为我当真什么都不知道,以为是全部是晚卿所为,有些怕还是你和叔父授意。” “你……”李氏冷道,“你清楚得可真多,你难道不知道知道越多离死越远吗?” 苏暮卿把玩着手中的茶杯,笑着道:“当然知道。我都知道,你知道在外边时我为何意味深长的看你吗?我想要叔父知道我和你站在一起,也许他还会有怀疑。不过很快他们都会以为我们是关系颇好的婶侄,包括你的女儿。” 说话间,苏暮卿站起身子,缓缓地在屋子里踱步。 李氏从来没有想到一个才不过十五岁的女孩子会给她带来压力,苏暮卿究竟是在算计些什么。 这时,苏暮卿绕到李氏的身后,俯下身子,双眸却是扫了眼秋棠,甚是低声道:“婶娘,叔父和南海国,七十二煞……”声音越来越轻,那三个丫头蹙着眉头似乎想要听得更清楚。 苏暮卿直起身子,视线幽幽地凝视着李氏,笑语:“婶娘,暮卿知道可是多?” 言毕,苏暮卿嘴角笑意更甚,双眸晶亮如深夜璀璨的星辰,幽光逼人。 李氏背脊僵住,圆润的面容上冷意尽失,眼眸渐渐地变得深邃,惶恐在眼眸中一闪而过。 然,稍即李氏柔和的笑出声:“没想到暮卿竟是知道那么多的事儿,当真是厉害,也难怪是愿意与婶娘站一块儿。” 苏暮卿轻笑:“婶娘明白就好。攘外必先安内。” ------------ 第八十七章 以静制动 清心居,安谧而又祥和,也不知是从哪一天起,院里屋里厚重的药味渐渐的变淡,缭绕在凉薄的秋日里倒有点春日青草气息。 老夫人阖眼倚靠在雕花卧榻上,苍老的容颜上印满岁月的痕迹。 屋子里的丫头都屏退了下去,只留得刚从落松院回来的秋棠。 她微垂首恭敬的开口:“老夫人,今日二夫人去了落松院,与二小姐客气了番后,两人便是针锋相对。直到二小姐在二夫人耳边嘀咕了几句,气氛方才缓和。只不过,二小姐说了句‘攘外必先安内’的话语。” 双眸微微张开,锐利的眼神落在秋棠的身上,好久老夫人才掀唇而语:“你怎么看之?” 秋棠微抿唇,随即缓道:“奴婢甚觉奇怪。奴婢以为二小姐该是明白于二夫人来说,她才是外。” 老夫人轻动了下身子,精明的眼眸里划过一丝狐疑。秋棠与她想的一样,以暮卿这孩子的聪明该是晓得。怎她又为何这般说之? 沉默半响,老夫人又道:“将近些日子来,与二小姐接触过的人都一一重新说与我听,包括还出了什么事儿。” 秋棠轻点头,平静且不夹杂任何私人情绪的开始说起她去了落松院所见所闻,去韩馨居,大理寺,睿王光临,乃至昨夜与今日发生的事儿。 老夫人垂眸静听,心下暗暗思量着暮卿这孩子在打什么注意。 闻得睿王来时,老夫人眸间闪过惊喜的光芒,片刻又是暗了下来,她不仅猜不透暮卿,更猜不透睿王这般悄然来苏府的用意。 忽而,秋棠忆起她遗落了一事儿,又道:“老夫人。似乎张姨娘算计了二小姐和二夫人,而今儿个早上的事儿二小姐又将矛头抛给了张姨娘,先前二小姐与二夫人似乎还达成了什么一致的事儿。” 闻言,老夫人眉头皱得越发的紧,心中却是一阵郁结,怎就不能安分点,存心是想将她这老太婆活活气死。 想着便是胸口不顺畅,气息跟着急促起来。 急得秋棠连连抚着老夫人胸口,不断道:“老夫人,你且少操心些。莫得坏了自己身子。也许大家都只想得平静点,故而才觉得应该将不利己的那一方给压住。” 话音一落,老夫人呼吸一滞。而眉眼间却是一阵恍然。 如今,李氏与张姨娘的关系很是微妙,一触即发。只靠着连栋牵着,而暮卿这孩子也不知怎么搞着那些与连栋有所关系的消息。而她将这告诉李氏,李氏定然会转达连栋。以连栋的个性怕是会以静制动,劝下李氏与张姨娘莫得起内讧…… 如此一来,暮卿反倒是更危险,莫不是暮卿要得就是她们之间调和时,所得到的几日安静? 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她真得操心不了那么多。想来暮卿晓得那么多的事儿,该是有人在暗里头帮助她,是睿王。是皇上,还是谁,她也管不了了。 老夫人摆摆手道:“秋棠,把大小姐叫进来,你且回去落松院。” 苏暮卿安坐于书桌前。低眉顺眼,提笔作画。眉眼间没了白日里的幽深与算计。只剩的一片柔和。 绿儿伴坐在一边,时而绣花,时而剪着灯芯。 屋子里,静寂一片。 良久,绿儿眸间划过一道喜色,低声道:“小姐,秋棠回来了。” 苏暮卿抬眸瞧了她一眼,淡淡道:“秋棠回来,值得你那么开心?况乎她不过是去了清心居。” 言毕,她又垂首作画。 漫天飞絮之下,风流倜傥的男子与眉目如画的女子牵着一垂髫小女孩,各自的面容上洋溢着温馨的笑容…… 苏暮卿嘴角溢出淡淡的笑容,发自内心。 绿儿欢悦的笑笑:“小姐,其实秋棠姐人很不错,至少那日奴婢为人冤枉的时候,只有她为奴婢说话,还替奴婢拦下了那些要动手打奴婢的妈妈,当然小姐也帮奴婢了。” 苏暮卿手中的笔一顿,笔端的墨汁摇摇欲坠,一旦跌落,怕是这幅画便是要毁去,握笔之手不敢多动,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抽出纸张,恰时,墨汁滴落在桌子上。 “先前怎没得听你说起?” 绿儿取过抹布,将桌子上的墨汁擦去,嘴角挂着笑意:“奴婢以为小姐知道呢。小姐,你说老夫人为何让秋棠来落松院?” 苏暮卿放下画,淡淡道:“不知。” 现下,她懒得去猜测祖母的用意,至少就目前情况,祖母该是不会对她怎样,也该是不会算计她。她需要知道的是李氏会怎么为之,可会是听从她提议的攘外安内,要知道她才是活生生的外部人士。 脚步声越来越近,苏暮卿平静的唤了声:“秋棠,进来。” 屋门推开,秋风窜入,肆意地在屋子里徜徉。 秋棠来到苏暮卿的面前,瞥见摊在桌上的画,眼眸间闪过惊诧,稍瞬即逝。她恭敬道:“二小姐,奴婢回来了。” “嗯。”苏暮卿平淡的应了声,“祖母怎样?气色可还好?” 秋棠点点头,道:“老夫人一切都还好。只是……” 苏暮卿抬首扫了眼秋棠,道:“直说便是,莫要吞吞吐吐。” “老夫人甚是不明白小姐的用意,险些背过气。”秋棠如实相告。 明亮的眸子里含着深不可测的暗涛,苏暮卿凝视秋棠半响,方道:“是祖母不明白,还是你不明白。” 秋棠暗惊,当下道:“二小姐,奴婢虽也好奇,却也不敢私自揣摩主子的意思。奴婢只想代老夫人说一句,莫要让自己卷入无须的麻烦中。” 苏暮卿轻声一笑,道:“可是觉得这画如何?” 秋棠轻愣,却也转移视线去仔细看着画中的人与物,画中人物栩栩如生,不必说便是晓得是大爷和大夫人还有二小姐,只是…… 秋棠眉头微蹙,双唇轻抿,好久才道:“二小姐,为何天上是飘着飞絮,地上却是结着厚厚的冰雪,这于理不符。” 纤细的手指轻轻地划过厚实的冰雪,身子不禁轻颤,仿佛此刻手指碰触到真实。她轻启朱唇:“暖过春阳,面含笑意,如履薄冰。” 秋棠面色一紧,却不知该说什么,只静默的望着神色渐渐为忧伤漫过的二小姐。 一边的绿儿见着气氛似乎有所不对,轻拽了下秋棠,示意她先出去,而后道:“小姐,夜深了,该回里头睡了。” 忽而,外头传来一阵沉闷的声音,好似什么东西摔倒在地上。 “秋棠,秋棠!”绿儿唤了几声,没见得什么动静,又道,“小姐,奴婢去看……” 话未说话,绿儿的身子一软,瘫软在地上。 此时,屋子里清香四溢,甚是好闻,使得苏暮卿情不自禁地多吸了几口,直闻得外头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她方觉醒。 这香味怕是有问题,要不然绿儿怎会昏死? “谁?”苏暮卿冷声道,手指已按在匕首上,心下却是缭绕着些许疑惑,为何她又没有事儿。 屋门又一次被推开,袭来的冷风将清香冲淡许多,却还是能够这风中带着的异样气息。 脚步越来越近,苏暮卿警惕地望着隔门。 一道熟悉的身影渐渐的走入眼帘,只不过如今看上去可谓是玉树临风,不似先前那般邋遢不堪。 “二表哥?”苏暮卿甚是疑惑的轻喊了声,安如方怎潜入到苏府里,还不动声色的躲过了李汉林三人的视线?明亮如夜星般的双眸瞬间变得幽沉,直勾勾地盯着他。 安如方轻点头,笑着道:“不错,还认得二表哥,而且还这么主动的唤我,有进步。” 他的笑容很温和,很亲切。而却没能让苏暮卿放松,她依旧紧紧地盯着安如方,淡漠道:“二表哥来这儿作甚?” 安如方见得她防备的如同一只小刺猬,很是心疼,若是姑姑和姑丈还在,她何须这样。 只是,眼下也不是伤春怀秋的时候,安如方敛下面上的笑容,分外严肃道:“表妹,听闻府上死了个南海国的人?” 苏暮卿默不作声的望着他,不置可否。 安如方见其不语,又道:“表妹,先前我与你说的是事儿,可还是记得?” 苏暮卿轻点头,嘴角微动:“然后呢?” 安如方面色凝重的盯着苏暮卿,沉声道:“与苏府有关,与姑丈姑姑有关。” 苏暮卿大惊失色,连连摇头,声色激烈的反驳着:“不,不可能。爹娘那么忠于业国绝不会做那样的事儿,你骗我,你是不是想从我这儿套出什么。” 安如方轻叹一声,向着苏暮卿靠近一步,抬手欲拍拍她的肩头,却是让她避了开去,他倒也不尴尬,只淡淡的收回手,温和道:“我也是今日方才知道。晋王一直在调查十多年前南海域发生的案件,而姑姑恰好牵连其中,包括还有南海国皇族。” 苏暮卿一愣,怔怔地望着安如方,良久道:“二表哥,你究竟是想与暮卿说些什么?” 安如方郑重道:“表妹,我也相信姑姑姑丈不会做那些事儿,但我希望你能够回忆起那时候的事儿,或许到时候能够为姑姑他们做点事儿。听得晋王与沐公子的对话,道是姑姑当年劫走了南海国公主,那公主本是来业国过质子。” 闻言,苏暮卿全身颤栗,满脑皆是菱花镜,菱花镜上的事儿…… ------------ 第八十八章 一己之力 苏暮卿双手撑在桌子上,指尖泛白,可见其是有多么用力,却也抑制不住身体的发颤。 安如方甚是没想到他这番话会给暮卿带来这么大的冲击,当视线随着她的目光落定在画上,怔住。画上的墨迹还未完全干却,可想而知,在他来之前,暮卿还沉浸在过去的欢快中。 只是地面上寒冷的冰雪让他的心猛地一滞,也许暮卿是知道些什么。 安如方嚅动了下唇,温柔的开口:“表妹,你若是知道些什么,记得与最信任的人说说。我要走了,想来我这般出来,也该是让他们发现了,你自己且注意着点。无论是什么地方都没有咱们想象中的那么安全。” 苏暮卿直起头,眸光幽幽地望着安如方,唇齿颤抖地问道:“二表哥,为何要与我说这些?而且你是怎么进来的?他们呢?” 安如方回视着苏暮卿,这丫头当真是长大了,以前可都不愿意与他说话,今儿个该算是破天荒的问了这么多事儿。 他浅浅一笑,笑容中尽是疼爱。稍即又敛了下去,他侧首睨了眼地上躺倒着的丫头,低低道:“表妹,可还是记得姑姑给你的两个丫头都是十多年前从南海域捡回来?” 苏暮卿双眉微蹙,这个她自是知道的。只是,听娘说,那一年南海域闹危险,便是救下来这两个无家可归的孩子…… 忽而,忆起冬竹死前的话语,苏暮卿暗惊,难不成绿儿或紫儿是娘亲在菱花镜上所提起的公主? 倘若真是这样,苏暮卿瞬间明白这里头的事儿怕要盘根错节,错综复杂。 安如方瞧得她神色变幻莫测,心下隐隐猜测到些许。却也不再多说,只温柔的交代了几句:“表妹,我走了,你且看好这两丫头,免得日后让人生了事。” 苏暮卿轻颔首,声音压抑而沉闷:“我,知道了。多谢二表哥提醒。你自己也保重。” 安如方向其道别后,走了两步,停住身子:“侍卫们刚都让晋王的人喊走了,还有三房陆姨娘是你二表嫂的亲姨。” 苏暮卿一愣。却在他温和的笑容中明白意思。 “多谢二表哥。” 直挺的背影消失在苏暮卿的视线里,他似乎还是像以前那般疼爱着她,眼眸中的温柔不似安如弘那般任意。 苏暮卿跌坐到椅子上。望着跳跃的烛焰,忽明忽暗,晃得双眼生涩难受。 突然,她很想知道娘亲在菱花镜上究竟写着什么,因为所谓的卖国求荣。她绝不会相信。爹爹可是连命都可以不要的去征战沙场,为大业江山保得一方宁静。 假若如此,都说他卖国求荣,那么当朝皇帝当真是个昏君。 当然,苏暮卿也明白一个道理,爹爹手握重兵。引得皇上忌惮…… 苏暮卿开始有些不敢往下想,原来回来都不过是以为苏连栋夫妇杀害了她爹娘而已,怎想着这里头牵涉的如此之多。凭她一己之力当能如何? “唔——”躺倒在地上绿儿轻喃出声。 苏暮卿向着她望去,瘦弱的身体瘫倒在地上,微微蜷缩着,像是沉睡了去一般。清秀的面容上双唇微嘟起,不时地有呓语之声传出。 绿儿与紫儿其中一个或许比你还…… 冬竹尚未说完整的话语又一次冲破脑海。盘旋着消失不去。 公主,如若这里头有一个是公主。南海国公主,那么毫无意外另一个该是侍婢。倘若这身份一旦确认,也许她就要剩下一个人了。 一个人走这条路应该会很辛苦,她现在都走得好累,只想着弄点小是非,让他们去折腾些,而让自己能够平静的过上几天。好好理理纷杂的思绪。 苏暮卿站起身子,走到绿儿面前,蹲下身子,轻轻拍打着绿儿的小脸,轻声道:“绿儿,醒醒,别睡在地上,凉。” 可惜,绿儿只低喃着不明的呓语,并未清醒,大概是刚才清香太厉害。 苏暮卿明白这么躺着也不是个办法,况乎外头还有一个,本来这落松院人就少,要是再冻坏两个人,当真是让人为难的很。 她思索片刻,不得不去找朱儿,但愿她只是睡着,而不是被迷晕。 苏暮卿提着灯笼来到落松院最偏的屋子前,叩动着门扉,淡淡地开口道:“朱儿,可是睡下了?” 安静无声,莫不是也晕着了? 苏暮卿站在门口迟疑了片刻,用手推了推屋门:“朱儿,朱儿?” “小姐!”幽暗的屋里头传来一道惊讶的声音。 紧而一阵羁着鞋子的声音传入到苏暮卿的耳里,片刻阖着的屋门便打开了。 在灯笼的照耀下,苏暮卿瞧得朱儿只穿了最里头的衣裳,发丝凌乱的披在身上,脚上的鞋子也尚未穿好。美眸里闪烁着惊诧,似乎有些难以相信这半夜三更小姐竟是会来敲门。 朱儿私以为若然没什么事儿小姐定然是不会找她,能让她继续留在这落松院,供吃供喝,对她已是格外的开恩,她焦急的询问道:“小姐,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苏暮卿收回视线,声音平静似水:“将衣服先去穿好,有事儿需要你帮忙。” 当朱儿随着苏暮卿来到书房之时,瞧得里外间的地面上躺着秋棠和绿儿,很是惊讶,却也没有多问,甚至也没有问为何不让李护卫等人帮忙。 “小姐,可是要将她们搬回到睡屋里?” 苏暮卿点点头又摇摇头,以她们两个姑娘家的力气怎搬得了那么远的距离,而且还得两趟,她扫了眼空旷的书房:“随我去搬床卧榻来。” 今儿个晚上只能让这两丫头睡在书房卧榻上来,庆幸的是这里头一直搁放着一床卧榻,可算是省了她们两人许多力气。 当她们二人将这两丫头齐齐搬上卧榻后,已是累得粗气连连,这么冷得天还出了一身热汗。 苏暮卿累得不再想动,直直地坐在椅子上休息。而朱儿在气息有所平息之时,就退出了书房。 苏暮卿本以为她该是回去歇着了,哪想着手中抱着两床被子,轻手轻脚的盖在绿儿与秋棠身上,同时将这书房里的窗户齐齐关上,不让夜风大肆的吹进屋子里。 苏暮卿静默的望着她一丝不苟的照顾着晕在卧榻上的两个丫头,心中升起一丝感概。 这几日来,她是故意冷落朱儿给李氏瞧瞧,想让李氏做事好好掂量掂量,省得到时候又给她送上来一个听话的丫头。 朱儿恭敬的开口道:“小姐。你也该睡了。” 苏暮卿收回视线,轻颔首:“嗯。你可以回去歇息了。” 朱儿踟躇了下,终归是退了下去。 “提着灯笼回去。免得磕绊着东西。” 朱儿一愣,当下道:“奴婢谢过小姐。” 翌日天明,苏暮卿正睡得香时,让一阵尖叫声给吵醒,闻得那声音就知道是谁发出来的。除了她家的绿儿丫头。还能有谁。她烦躁的将被子往头上一扯,世界一片幽暗,声音也顿时轻了许多。 真安静。 苏暮卿昨夜一直坐到寅时才睡,双手不断地拼凑着菱花镜碎片,瞧着那一堆毫无规则的碎片,她好几次想要放弃。可安如方说得话。冬竹死前的话,给她带来了太大的冲击,她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娘亲究竟在上头写了什么事儿。 而且她还想要知道十多年前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儿。绿儿紫儿可还是有记忆? 想着,苏暮卿也不再多眠,快速的起床,收拾妥当之后便是拖上正在院子里练武的吴远清在众丫头诧异的眼神下离开了苏府。 吴远清跟在快步走路的苏暮卿身后,甚觉奇怪。不由问道:“郡主,你这急匆匆的是要上哪儿去?莫不是去赶集?” 苏暮卿沉默不语。她要去的地方除却大理寺的牢狱,还能有什么,关于绿儿的事,她先前就问过,这丫头说只记得为娘亲救回来后的事儿,前边的早已忘得一干二净,那么紫儿呢?紫儿可会不会也这么巧的忘记呢? 她太想知道了,也许她这般去问,正中晋王等人的下怀,可她等不住。 明亮的眸子里燃烧着一种希望与渴求,苏暮卿一边走一边在心中默默地祈祷着事情并没有安如方说得那么坏,以至于吴远清与她说话,她竟是一个字都没有听到。 “郡主,走慢点,有人。” “郡主,那些人正跟踪着咱们,你该不会是要去大理寺?” “郡主……” 吴远清心下微恼,还从没见过她这般冲动,当下上前点了苏暮卿的穴道。 脚步顿住,苏暮卿醒神,视线阴冷的望着吴远清,阴森森道:“吴侍卫,你想做什么?” 寒气从脚底窜上向着四肢扩散,吴远清打了个寒颤,随即对上她的视线,声音低沉却不失凌冽道:“郡主如果你想寻死的话,还请你别拖着卑职。” 苏暮卿一愣,她从不曾见过一直都是嬉皮笑脸的吴远清会有如此严厉的一面,不惊觉得奇怪:“你,什么意思!” 吴远清眉头蹙起,厉色道:“看来郡主今儿个还没睡清醒,连自个儿在做什么都不知道。” “你……”苏暮卿薄唇紧抿,神色冷凝的望着吴远清,声色阴冷,“你没资格这般与我说话,我在做什么我自是清楚。” 吴远清冷哼一声,伸手解了她的穴道,丢下一句话:“那你就去做你自己清楚的事,等着到时候害死了身边人,别把责任全推到别人身上。” 说完,他撇开苏暮卿大步离去,留得她一人在街上发怔。 ------------ 第八十九章 意外之信 清晨,薄雾笼罩着整个长安城,淡薄的阳光穿透云层,越过薄雾稀稀散散,落在苏暮卿的身上,为她遮了层朦朦胧胧的光线,神圣不可侵犯。 苏暮卿怔怔地望着吴远清离去的身影,一时间竟是不知所措,这么多日子相处来,他们皆是对她客客气气,甚少这般与她说话,而且他该是这些人中脾气最好的一个。 她抿了抿唇,眉眼间划过一抹疑惑:莫非她惹着他了? 回心一想,苏暮卿的身子僵直,他刚才说得那番话,她清清楚楚的记得,难道她想要为爹娘报仇有错吗?就算是害死人,她也不会后悔,因为那些人在害死爹娘的时候,也不曾后悔过。 想着,脚下的步子就坚定的迈了出去,没有丝毫迟疑。 苏暮卿背脊直挺,脚步沉稳,每走一步都仿佛是下定了一个决心。 然而,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一次没得听吴远清的话竟是闯了大祸,差一点,就差一点…… 苏暮卿来到大理寺时,晋王并没有来,心急之下又只有无奈。眼睁睁地望着笼罩在天空上的雾霾渐渐的消散,阳光普照大地,为这充满凉意的晚秋带来温暖的气息。 她靠在门前,仰望着这一耀眼的日光,视线追随着它,从东爬上正空,又从正空渐渐的西斜。 都快一天,苏暮卿竟是都没有看到个活人,偌大的大理寺难道就没有人看守吗?不合常理。 她返身敲开大门,愣是没想到偏堂里正坐着个人,虽不是晋王,但也好过失望。 此人便是上回引得她来大理寺的刑部侍郎陈天佑。 苏暮卿开门见山道:“不知陈侍郎可否让暮卿探狱?” 陈侍郎抬首望了她一眼,赔笑道:“郡主,下官也不过是一个区区四品官员。怎有那等权利。若是郡主不急,还是等着晋王回来。” 这外厢的传闻他听得可多了,得罪这郡主有得受,杀个丫环且不说,连自己的妹妹也下得了手,而且连皇上对与她这般做法也没啥个意见。想想他就不愿意与她有过多的接触,因为一旦有接触,难保不会有摩擦。况乎晋王也有交代,不得带她探狱。他还是老老实实的听晋王的话,反正一切事儿有晋王担着。 苏暮卿柳眉蹙了下。明眸直勾勾的望着这皮笑肉不笑的侍郎,平静的问道:“晋王什么时候回来?” 陈侍郎摇摇头,道:“郡主。下官不知。晋王不曾下官说起。” 苏暮卿紧盯着陈侍郎,见其并不想是说谎的样子,细想下,觉得还是作罢。毕竟没得晋王的令牌,就算是陈侍郎同意她去看紫儿。也未必能够进得去。 苏暮卿抿了抿唇,含笑的望了眼陈侍郎:“陈侍郎,还望你能帮个忙,若要是晋王回来了,还请你能支使个丫头来苏府与我说说,因为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与晋王说说。免得到时候耽搁了。” 陈侍郎连连点头,笑着道:“郡主,只要晋王回来了。下官定是会让人来找你,也会与晋王说起,免得你们到时候时间有错开。” 其实,他有些想不通,晋王为何那么关心这安乐郡主。虽说这外表温柔娴淑,可听得谣言都是说心狠手辣。唉。谣言与传言虽并非真是,但也不算是空穴来风。 苏暮卿微笑着向着陈侍郎道谢之后,便是退了出去。双眉却是紧紧的蹙着,不得舒展。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又找不到思绪。 思量许久,直到回到落松院她也没想出个头绪来。 这时,绿儿乖顺的迎了上来,眉眼间竟是显露她的心事。 苏暮卿凝视着眼前的绿儿,平静的开口:“有什么事儿?直说就是。” 绿儿压着声音低低道:“小姐,三房陆姨娘支使了个丫头过来,让奴婢将这东西交给你。”说着,一脸贼兮兮的样子从袖子里抽出一样为帕子裹得严严实实的物品。 苏暮卿望了眼绿儿手中的东西,神色骤然变得冷冽:“不要谁给你东西,你就收下,尤其是这般偷偷摸摸的。” 绿儿轻点点头,低声道:“奴婢知道。可那丫头一定要塞给奴婢,还道是陆姨娘说二表少爷来过你这儿了,也该是把这东西交给你。且再三叮嘱奴婢,除却你和紫儿,不得让其他人发现了。” 苏暮卿尚未说话,绿儿再次满脸疑惑道:“小姐,二表少爷什么时候来过?奴婢怎么不知道,这里头是不是有问题?” “给我。”苏暮卿没有回答绿儿的话,径直的取过绿儿手心中摊着物品,捏着它入了里屋。 一层层的打开帕子,里头安然的躺着一封折叠的信件。 如清水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狐疑,视线紧盯着信件,双手却并没有立刻去拆它,因为上头写着的字正是娘亲的字迹。 苏暮卿甚是想不通,为何娘亲的信件会是在一直不相往来的陆姨娘那儿,难道陆姨娘知道些什么? 精致的面容瞬间凝重,双眸一眨不眨的盯着字迹,试图从上头看出些什么,甚至心间划过一丝猜想,这会不会是有人故意模仿娘亲的字迹呢? 可无论怎么看,她都不曾发现一丝不一样,一笔一划皆该是出自于娘亲的手。 怔了半响,闻得屋外响起一阵脚步声,苏暮卿快速地将信件折叠起来,塞回袖子中。 恰时,秋棠端着佳肴进来,恭敬的开口:“小姐,今早你又不曾吃东西,奴婢为你准备了轻淡的菜肴,你且吃一点。” 苏暮卿轻颔首,没有拒绝。她是该好好吃些食物,最近感觉身体越来越不如之前,时不时的觉得疲乏,想来是白日不曾吃好,晚上又难以入眠所致。 为了走好每一步,她依旧需要对自己好一点,不能在什么都还没有做成的时候自己却倒了。 “秋棠,你先下去,将绿儿唤进来。” 苏暮卿的心思还在这信件上,故而才这般支开秋棠,听得脚步声渐渐远去,她抽出信件中的纸张,上头只寥寥几语,不外乎让她照顾好自己,不要由着自己的性子得罪人,与两个丫头好好在一起。还有一点出乎意料,娘亲似乎早已料到会有这么一天,竟然让她不要管这些,只需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活下去。 这样,她活得下去吗?苏暮卿心不由一阵轻疼,接着尽是酸楚,她知道娘亲是为了她好。 李氏有一句话还是说对的,知道的越多,危险越大。前世她傻傻的相信着她们,可终归在二十三的年华中逝去。而今生,她不知道自己能够走多远,既然已经做了这么多的事儿,她何以停下脚步。 娘,对不起…… 她做不到,当真相涌现在脑海时,当夕阳如血充斥着所有的记忆时,当亲眼望着船舱上流淌着鲜血与尸体时,她的双眼就已经充满了鲜血。停止,什么都不管,怎么可能! 她本该是有一个美好的家庭,慈父慈母,为她倾尽所有的爱,即便是料到未来的可能,他们想到的还是她。 娘,对不起…… 暮卿不能答应你,她早已收不了手。况乎,如今牵扯到都不只有她一个人,还有绿儿和紫儿,她怎舍得什么都不闻不问。 苏暮卿鼻子一酸,泪水盈眶,悄无声息的滴落在信纸上。 绿儿进来时,瞧见自家小姐吃个饭都流泪,走进一看,方才发现她是在看信,喃喃唤了声:“小姐。” 苏暮卿直起头,望向绿儿关切的双眸,一时间泪水流淌的更是厉害,竟是丢下筷子,站起来将绿儿抱了个满怀,低低的哭泣着:“绿儿,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绿儿身子先是一僵,随即抬手轻轻地拍着苏暮卿的背脊:“小姐,不要想太多了。你若想要怎么做就怎么做,老爷和夫人知道了绝不会怪罪于你,即便曾经可能告诫过你不该那么做。但奴婢相信小姐那么去做肯定是有原因。” 简短的几句话,更是让苏暮卿哭得厉害,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平日里看似傻乎乎大大咧咧的绿儿其实最贴心,最能感受到她缺的是什么,她想要的答案是什么。 “绿儿,无论怎样你们不要丢下我,好不好。”她苏暮卿再一次软弱的哭泣着请求这两丫头的陪伴,其实她多么怕万一她们身上真有那个身世,那样分别是迟早的事儿。 绿儿轻轻一笑,言语竟是带着一丝揶揄:“小姐,你说的什么呢,只要你不要我们能就好,奴婢和紫儿怎舍得离开你。而且我们答应过夫人一定要好好的陪着小姐你。” 忽而,苏暮卿脑海中闪过一件事儿,哭声顿住。 她离开绿儿的怀抱,含着泪水的双眸更是清亮,闪烁如同夜空的星辰,让人挪不开视线,有些喑哑的声音溢出:“绿儿,二月份我与爹娘出海时,你们怎么没有跟来,和我在一起?” 绿儿不明所以的望着苏暮卿,疑惑道:“小姐,忘记了吗?” 苏暮卿轻点头:“忘记了,至从那次后,其实有好些事儿,我都记得不是很清楚,恍恍惚惚。” 绿儿明媚一笑,笑容似春花般灿烂:“小姐,忘了就不去想,免得头疼,想要知道什么,只要奴婢知道的定是会告诉你。其实每每只要老爷夫人带着你去南海域那边,奴婢和紫儿都不曾跟着去,只在家里等候着你们归来。” ------------ 第九十章 不杀伯仁 夜空深远浩瀚,月光若隐若现,点点星辰隐隐约约点缀着高空,为渐渐沉睡的大地撒下温馨的清辉。 不知从何处窜来的野猫趴在树枝上浅眠,苏府一片安宁。 向来很迟熄灭烛火的落松院一反往常,早早的和黑幕贴在一起,在各自梦中徜徉徘徊。 这时,一道黑影落在落松院,似乎并未站稳,整个人竟是跌倒在地上,发出的沉闷声惊醒树上的野猫。 野猫直立起身子,警惕的叫了声,稍即又在粗壮的枝干上走了几步,又慵懒的躺下,低低的呜鸣了声,就阖上了绿幽幽的眸子。 黑影强撑起身子,缓步的向着偏房走去,一步又一步,若是细看,便能够发现他每走一步,下头就是一带血的脚印,而他身上也一样,青衫似血衫,好似全身没有一处完好,就连支撑着他回来的利剑也成了残剑,剑锋上有着许许多多的残缺。 终于在上只有一步的石阶时,手中的剑彻底断裂,他整个人失去重心,重重的跌倒在地上,他抬了抬手,似乎要去够只有五步之遥的屋门,却是徒劳。 “解……永浩。”他低低的唤了声。 话落,他仿佛像是失去了活力一般,静寂的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他想起,今夜他们都不在这儿,难道他要死在这儿了…… 身上的血在缓缓的流失着,渗入到冰凉的泥土中,和着晚秋的夜霜渐渐凝结。 午夜,冷风呼啸,吹得那一件破碎的血衫呼呼作响,寒冷的气息让他的身子轻动了下,却终是没能爬起来。 苏暮卿踏着清亮的月色,小步踱回落松院。明亮的眸子里含着疑惑,夜都如此深了,小叔怎还没有回来?她足足等了他近两个时辰,竟是连个人影都没有。 苏连墨果然是谜一样的人。 忽而,乌云彻底遮住月牙,四周暗沉下来,寒风不止,如冰棱般冻人。苏暮卿拢了拢外边的披风,快步的向着院子里头走来。 然,在分叉小径上。她却是顿住了脚步,目光幽幽的望向偏房前躺倒在地上的人。 诧异缭绕在她的眼瞳里,全身陡然警觉。 苏暮卿冷声道:“谁!” 可是回应她的只有夜风呼作。 苏暮卿双眉蹙起。眸子微眯,细细的打量了番,长长的一道血迹,而他的身上无处完好。 她大惊,顿时跑上前。急急地将他的身子翻过来,真是吴远清。 苏暮卿扯开嗓子大声喊道:“吴远清醒醒,快些醒醒。来人,快来人。”顾不得会将其他院子的人吵醒。 屋门接二连三的打开,率先跑出来的是朱儿,瞧得苏暮卿与一身是血的吴侍卫在一起时。满眼大骇,也顾不得此刻自己穿得并不得体,而且甚是单薄。着急的来到苏暮卿旁边:“小姐,先别慌,让奴婢先替他检查下伤势。” 闻言,苏暮卿竟是平静了许多。 此刻,绿儿已然取来了灯笼。为她们照明,而秋棠手中拿着干净的布条。以备处理伤口。 她们静静的瞧着朱儿熟练的撕开吴远清身上的衣衫,大大小小的伤口甚是多。 朱儿不急不缓,甚是镇定自若道:“小姐,我们先将他搬回屋子里去,秋棠姐你且去烧热水,记得在热水中扔一把剪刀,有刀子最好,我需要将他体内的一根倒刺弄出来。” 苏暮卿先是一怔,随即四人小心翼翼的将吴远清搬进了屋子。 屋外头,寒风凌冽,吹散了血腥味,可进了屋子,她们的鼻尖缭绕着浓重的血腥味。 “小姐,要不要出去寻个大夫?”绿儿恭敬低声道,虽说朱儿如此镇定,可没个大夫帮忙,容易出事儿。 苏暮卿抿了抿唇,蹙着眉头望了眼浑身是血的吴远清,又看了看朱儿。 朱儿全神贯注的检查着吴远清的伤口上可还是有倒刺这类东西,这要是不及时取出来,一来伤口难以愈合,二来容易腐烂肌肤,最重要的是极容易与肉长在一起。 庆幸的就仅有如此一根,今夜她只能简单的替他止血与拔倒刺,由于没有药,只能等着大夫来。 “不可。”开口的是奄奄一息的吴远清,他缓缓张开眼睛,“郡主,此事不得伸张。” 苏暮卿一愣,焦急道:“可是你的伤口……” 吴远清扫了眼屋里的人,明朗的笑笑:“死不了,而且貌似这儿还有个蹩脚大夫,处理下这些伤口应该没有问题。” 朱儿淡淡一笑,轻声却不失恭敬道:“谢谢。” 苏暮卿的心终于平静下来,这才想起自己也会一点点医术,只不过水平不高,却只会纸上谈兵,这真要……她勾起唇角露出一丝邪气的笑容:“吴侍卫,我先前学了点,可以拿你做回试验不?” 此话一出,吴远清嘴角微抽,摇头坚决的拒绝:“不要。” 话落,竟是晕死了过去,想来刚才是靠着意志醒来。 朱儿望着床上晕过去的人,浅浅一笑:“吴侍卫,奴婢也是第一次为人取倒刺,而且十五年了,不晓得这手可还听话。” 苏暮卿暗笑,没想着朱儿也有如此有趣的一面,不过心下却是好奇她怎会这些,十五年,十五年她该也不过是六七岁的女孩子…… 苏暮卿隐隐的有所不安。 朱儿察觉到自家小姐的不安,安慰道:“小姐,相信奴婢。而且你也应该相信前首座御医林御医女儿的水平。” 苏暮卿与绿儿当场呆立,甚是难以相信的望着朱儿。 前首座林御医因扣上杀害先皇最得宠的妃子而入狱,后又有人在其府邸收出通敌信,而遭受到满门抄斩。 然,这里的是非曲折想来很多人皆是明白的很,林御医向来为官清廉,爱民如子,虽为御医。却时不时的为贫困的百姓医治,而他还有个非常聪明伶俐的女儿,据说是在五岁之时便能为人医诊。 “你……”苏暮卿终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只惊诧的望着她。虽然那时候她不曾出生,可依稀从爹娘的口中得知些许林御医家的事儿,两家的交情似乎一直来都还不错。 朱儿冲着她们温柔一笑,她竟是毫无保留的说出了自己身世,以后会怎样,当真是不晓得,这该算是她十五年来最勇敢的一次。 这时。秋棠端着热水进来,里头浸着一把剪子和苏暮卿的匕首。 “小姐,奴婢借你的匕首一用。” 言毕。似乎丝毫不觉得烫一般的从热水中拿出滚烫的匕首,搁在一段帕子上。 苏暮卿敛下眸子里的诧异,平静的开口:“我来帮你。” 朱儿摇摇头,面容上甚是平静,淡淡的回道:“小姐。你还是回避下好,毕竟你还是闺阁女子,这般不妥。让绿儿和秋棠姐帮奴婢就好。秋棠姐,你替吴侍卫擦拭下伤口,小心点,擦去边上的血迹就好。绿儿。呆会我开始动手的时候,你站在边上替我举着灯,可好?” 在朱儿镇定的吩咐下。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苏暮卿静静的站在她们的身后,望着一个一个忙碌的身影,鼻子一酸。她又一次发现自己真是相当的无能。 时光在静默中流逝,不过半来个时辰,吴远清的伤口便是包扎好。 水盆里漾着通红的血迹。朱儿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还好没有大伤。就是这血吓人了点:“小姐,奴婢只做了些简单的包扎,明日奴婢出去买一些药回来,重新为他上药包扎。” 苏暮卿轻颔首,望了眼她们:“都回去歇息,想来吴侍卫也应该能够撑到明日。” “郡主,紫儿没事,她没事……” 轻轻的呓语之声从吴远清的口中传来,人却并未清醒,整个人陷在昏迷之中。 苏暮卿一愣,身体一阵冰冷,莫不是他这一身伤与紫儿有关,紫儿不是在牢狱中吗?她的心开始快速的跳动着,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朱儿三丫头站在一边,面上皆是凝重的很,心里多少明白是出了大事儿。 “王爷,对不起……远清无能,没能救得了陈侍郎……” 吴远清双眉紧蹙着,面容几乎也皱在一起,让人无法分辨他是疼还是因为歉疚,苍白的唇中不时的溢出略有些模糊的声音:“对不起。” 苏暮卿双腿一软,整个人跌坐在地上,神情甚是惶恐的望着吴远清,她好几次想要张口,却发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陈侍郎,会是哪个陈侍郎,从吴远清的话语中苏暮卿清楚的明白他说的该是今日她所见的那位,是她,是她给他们带去了灾难。 清晨之时,吴远清明明那么严厉的警告过她,而她却不曾去多想,只是为什么会是陈侍郎,为什么紫儿也在里头,为什么…… “小姐!”绿儿没想着吴侍卫的几句喃语竟是让苏暮卿失魂落魄。 其实,是她杀了人,是不是? 苏暮卿垂首望着自己的双手,低低道:“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她不杀伯仁,而伯仁却因她而死。 苏暮卿的身子瑟瑟发抖,明亮的双眸竟是渐渐的暗沉下来,嘴角溢出一道凄惨的笑容:“林御医,苏将军,陈侍郎……都死了,都死了,下一个是不是就要是王了,通敌卖国……哈哈。” 绿儿抱着苏暮卿的身子,声音里尽是害怕:“小姐,你不要吓奴婢。不是你的错,这些都不是你的事,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一直都在落松院。” 凄厉的笑声久久的缭绕在屋子里,三个丫头不知所措的望着失魂落魄的苏暮卿。 ------------ 第九十一章 以卵击石 寒风揭走老树破旧的衣裳,光秃秃的挺立在萧瑟的秋风中,薄雾中的晨曦光芒依稀撒在枯枝上,镀着一层淡淡的光芒,甚是温暖。 可是, 屋中的苏暮卿却是满脸泪痕颓废的坐在冰凉的地面上,任由着三个丫头磨破嘴皮子她都不曾有所回应,只耷拉着脑袋傻傻的苦笑着。 是不是前世笑得太多,而让她这一世流那么多的泪。原来真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才是最开心的时候。 苏暮卿一声一声问着自己,可是走对了这条路,可真是毫不后悔?这一次,她竟然犹豫了,没有像昨日那般坚定的告诉自己。 她嚅动着嘴唇,除了苦笑就只有晦涩的笑容。 其实,她当真是让复仇给冲昏了脑子,连局面都没有弄清楚,甚至也不过周围的人劝阻,就如莽夫般的向前横冲直撞,也难怪吴远清昨日会说,她若想死,就不要拖着他下水。 那时候,吴远清该是察觉到危险,可为什么不愿意与她多说一点点呢?若是多说,或许她就不会去大理寺了,或许有些事儿就可以避免了。 “害死了身边人,就别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 一句话冲破脑海,苏暮卿整个人又是一阵颤栗,不知不觉的忏悔中,她又悄无声息的将责任推到吴远清身上,他有什么错,他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应该是不能说,该做的也做了,要不然怎会满身是血的出现在院子里…… 果然最差劲的人就是她。 一个出事了,就想要推脱的女子;一个只喜欢耍些小聪明的女子。 先前的许许多多的想法在心中轰然而倒,她的小聪明或许自保没有问题,可真要为爹娘报仇,怕是以卵击石。 苏暮卿不由开始怀疑前世自己设下的计。是谁在暗中帮忙,要不然以她看来那样的手段怎么可能次次都成功呢?会是睿王吗?毕竟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甚至不惜得罪伤害安国侯、定海侯、晋王等人。 原来,是她夜郎自大了。以为自己很有能耐,其实不过十多岁的孩子玩的把戏,前世仗着自己有睿王的爱,今世仗着有前世的记忆与仇怨…… 咸咸的泪水吞落到肚里,笑容越发苦涩。 “啪——”重重的巴掌落在苏暮卿的脸上。 秋棠与绿儿目瞪口呆的望着举着手掌的朱儿。 满是愠怒的朱儿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跌在地上的苏暮卿,冷声道:“可是清醒了?你瞧瞧你现在是什么样子,你不是想要报仇吗?报仇路上死几个人情有可原。怎么你一边想着报仇,一边又想着做好心的姑娘?” 苏暮卿背脊一僵,怔怔的望着一脸怒意的朱儿。欲言又止,她只不过是不想将不相关的人扯进来,她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好心的姑娘。 见着朱儿的手还未落下,绿儿急急地上前抓住她的手:“朱儿,不要打小姐。小姐怕疼,求你了。小姐她……” 朱儿侧首冷冷得瞪了眼绿儿,用力的将她挥开,目光甚是严厉,声音也极其阴冷:“闭嘴。” 冷傲的气势竟是让苏暮卿停止了抽泣,也让另两个丫头愣在一动不动。只怔怔地望着她。 朱儿在苏暮卿的面前蹲了下来,冷凝的目光直勾勾的望着苏暮卿,厉色道:“苏暮卿。不是只有你爹娘被害死,我林家七十八口人死了,你运气比我好多了,自少你还是高高在上的郡主,而我还是个被烙上‘贱’的下等民。谁见了都可以任人辱骂,打骂。哪怕是男人想要对我做那些事儿,谁都可以。” 说话间,朱儿一把拉下自己肩头的衣裳,‘贱’字深深的烙在她的肩头上。 而这时,她却是平静似水道:“你看到了没有,‘贱’字在身,这辈子别想翻身,比青楼的妓女还要低贱,许多事儿都不能做,而你身为郡主,能做的远比我多。” 苏暮卿全身僵住,含水的眸子直视着朱儿的肩头,双眼又是氤氲一片,她竟是抬手轻轻地抚摸着那突兀的字,温暖的触感从指腹慢慢的蔓延到全身。 “你还想报仇吗?”朱儿拉下苏暮卿的手,双眼直直地盯着她,“告诉我,你还想报仇吗?” 苏暮卿嚅动了下嘴角,用力的点点头:“想。” 朱儿翻过苏暮卿的手,平静道:“既然想要报仇,你以为这双手可是什么都不沾染吗?那是痴心妄想。” 苏暮卿轻咬了下嘴唇,其实想要复仇不沾血怎么可能,这一点她早已知道,可当真连累的一些人的时候,她真得好害怕。 她抬眸望了眼床上昏睡着的吴远清,嘴角微微颤抖。 朱儿淡淡道:“苏暮卿,想来你一直都想利用他们的人来为你报仇,而他们至少表面也是心甘情愿的来伺候你,那么请收起你没有用的慈悲,那根本没有丝毫作用。” 苏暮卿愣了片刻,垂下了脑袋。 她果然是在蜜罐里呆得时间太久,以为小聪明的计谋就能够成大事,以为靠着一分笨拙的伪装就可以瞒过许多人的眼睛,以为……就因为她的以为才酿成这样的状况。 在苏府,若是没有小叔,没有晓轩,没有祖母,没有他们暗中的帮助,她怕是早就万劫不复,重入轮回中。如此,怕是比前世还要来得可悲。 苏暮卿抿了抿唇:“我知道了。”她知道在为爹娘报仇之前,她还需要做什么。 朱儿站起身子,轻轻摸了摸苏暮卿的脑袋,恭敬的开口:“小姐,奴婢要去府外为吴侍卫抓药了。可是要吃点外边的零嘴?” 话毕,她理了理衣服。 “我要一笼包子,银子问绿儿拿。”苏暮卿低低的回应道,哽咽的声音含着一丝乖巧,全然不是与自己丫头说话的模样。 四人退去,屋子里瞬间安静了许多。她们都不曾察觉到在她们争论不休的时候吴远清已是昏昏沉沉的醒来,本还是想要说话,却不想让朱儿的身份给震惊了。 他怎都没想到林御医的女儿竟成了‘贱’民,更是溜进了苏府做二等丫头,当真是让人难以相信。不过好在他碰到是她,要不然他的身体要多受罪一会儿。 吴远清琢磨着该不该将这事儿告诉皇上抑或是晋王。当年林家的人是有七十八口,而林御医的女儿既然还活着,那么极有可能有一名是替代着。只是对于她为何沦为贱民和苏府二等丫头,倒是让人好奇的很。 想着想着,吴远清竟再一次的昏睡了过去,迷迷糊糊中好像有一双灵巧的手为他上药包扎伤口,动作甚是轻柔。 而这人正是刚买药回来的朱儿,至于内服的药,只能让秋棠去煎,绿儿那丫头似乎要陪苏暮卿。 此时,苏暮卿埋首于还满是热气的包子里,每一口唇齿流香,甚是好滋味。可她吃着却是非常的苦,她不晓得朱儿是以怎样的一份心性走到如今。 十五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烙着那么个字,怎得翻身?是什么支撑着她走到这儿。 是恨,苏暮卿唯一能够找到就是这个,与其说当初李氏因计谋失败将其踢到她这儿,倒不如说是朱儿该是早已发现她藏着的恨,所以才会弃李氏而走。也许……也许什么都是,只想要好好活着。 这时,一阵叩门声在屋外响起,朱儿清脆而不失恭敬的声音传来:“小姐,奴婢可是能够进来与你说番话。” “嗯。”苏暮卿轻应了声。 当朱儿擦过绿儿的身子时,绿儿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心中存在的一丝惶恐为她选择了退路。 朱儿察觉到绿儿眸间划过的一丝不安,面带歉意道:“绿儿,对不起。”她并不是真想要打苏暮卿,只是瞧着她突然间变成那模样,心下竟是有升起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苏暮卿侧首望着朱儿,是的,从一开始她就从未在朱儿的身上瞧着一丝奴性,即便是做着奴婢的事儿。她有着不卑不亢的气势。 她轻声询问道:“朱儿,你这般说出你的身世,难道不怕有人告密吗?” 朱儿摇摇头:“无所谓,那事儿都沉寂了那么多年,况乎就奴婢一个人能够掀起多大的浪。反倒是告密的人,可能会给苏府带来一场劫难。” 苏暮卿望着朱儿平静的眸子,试探道:“是苏府的人害了林御医?” 朱儿淡淡道:“不知道,但苏府铁定逃不了关系,无论是什么事儿,苏府都逃脱不了关系,他们做的不代表真得没有人知道。” 苏暮卿心下一震,红肿的双眼里闪过一丝狐疑:“你进苏府的目的,是想要知道这些苏府究竟是对林府做了什么?” “不是。是刘妈妈在贫民窟捡到奴婢和嫣儿,所以就来到了苏府。” 苏暮卿终于明白为何上次朱儿会帮刘妈妈彻底躲过张姨娘的计,谁愿意眼睁睁的望着自己的恩人出事?就算是她也会如此。 “可是,你肩头上的……” 朱儿轻轻一笑,声音依旧平静似水:“在奴婢眼里,没有比活着更重要。而要想好好活着,那就竭尽全力的去掩盖不该出现在日光下的东西。至于为全府上下的人报仇,是一件可望不可即的事,只能当作笑话。只等着有一天有个好心人站起来为我们林家翻案。” ------------ 第九十二章 姨娘上门 苏暮卿沉默了,捏着筷子的手轻轻的抖动着,停不下来。她做不到,她绝对做不到。 她颤抖着声音满是疑惑:“如果凶手就在你身边,你不会想着报仇吗?” 朱儿笑笑,毫不隐瞒地回道:“想。但也要看有没有这个能力,譬如眼下,奴婢丝毫没有能力。做什么都得遮遮掩掩,怎得报仇?况乎即便是报了仇,我林家的冤案也未必能够翻案。杀了仇人,只不过又多了另外的仇视奴婢的人。所以打一开始,奴婢虽然很想为嫣儿报仇,但终归还是弃之,因为没有意义。更何况为林家的人报仇。” 苏暮卿面色平静的听着朱儿说得这番话,心下却是波涛汹涌。 朱儿见苏暮卿不再多言,又道:“外边有传言,陈侍郎是为了保护牢狱中的一个大户人家的丫头而死。” 苏暮卿的手剧烈一抖,手中的筷子跌落在地上。 为了保护紫儿,堂堂侍郎竟是为了一个丫头而丢了性命。 这让她何以承受得起,也许从一开始晋王阻止她去见紫儿怕为的就是防止这样的事儿,而她竟然什么都不想,只以为这危险只有在苏府才会有,所以她光明正大的去看紫儿,以为不会出什么事儿,殊不想…… 苏暮卿不禁觉得胸口变得非常的闷,压抑的透不过气。 朱儿瞧着她的脸色忽然变得铁青,渐渐的苍白,这呼吸也渐渐的变得凌乱不堪,双眉倏然蹙起。 “小姐,放松。看着奴婢,跟着奴婢的话呼吸,吸气。呼气,吸气,呼气……” 说话之时,轻柔的抚着苏暮卿的胸口,为她顺气。 心下却是叹了声,终归只是个深在闺阁中的孩子,看重的东西太多。殊不知,越是有看重的东西,越会为复仇的道路带来磨难。 苏暮卿渐渐的平静下来,突然感觉心中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改变。但又难以察觉出那是何物。 她淡淡的开口道:“好了,你们且都下去,我想要休息。” 待得她们掀起帘子欲走出去的时候。苏暮卿又唤住了她们:“吴侍卫可是还好?” 朱儿轻颔首,恭敬的应声:“回小姐的话,吴侍卫此刻正睡着,睡眠是最能补充人体力和精力的方法。小姐,你也该是好好睡一觉。什么都不去想,包括仇怨。等着醒来时,有些东西也许会豁然开朗。” 苏暮卿当是听了朱儿的话语,仰躺在床上,闭上双眸,将脑海中的一切都驱赶。只留得一片空白,不断的在心中默念,睡觉了。睡觉了…… 也许是真得太过疲惫,未等多久,她便是沉沉的睡去。 梦里,她感觉自己仿佛是在一个很温暖的地方,而且每走一步。都很软,但又很稳。一步一步的往前走着,如洗过般的蓝天甚是耀眼,近在眼前,好像伸手就触手可及,而她脚下踩着便是漫无边际的白云。 灼热的阳光照在身上,并没有想象中来得热,更多的只是温暖而已。 不由得绝美雅致的脸上扬起一抹淡若清风般的微笑。 这一日,苏暮卿睡得格外香甜,没有噩梦,没有纷杂的思绪,有得只是一片温暖的天空,为她驱除身体散发出来的寒冷。 等着醒来时,已是神清气爽,所有的愁绪烟消云散。 她苏暮卿没必要为那些事愧疚,她只需说声谢谢就好,因为那是他们的选择,和她无关,不是她拿着刀威逼利诱。 她平静的走出屋子,发现已是夕阳篱落之时。她眺望着远处山头的一抹耀眼温暖的橙色,露出淡淡的笑容,似释怀,似坚信…… 绿儿提着食盒望着自家小姐,不禁觉得小姐似乎有一点不一样了,虽一样的笑容,一样的身姿,但此刻还有一种别样的光芒包围着她,不再是以往那种伪装。 此时,院子里带着平和笑容的朱儿垂下头,缓缓的扫着又飘落下来的枯叶。只是,眉眼间还有一抹疑惑,她这样算不算拔苗助长,会不会适得其反。 黄昏晚霞下,三道倩影各伫一方,彼此眼眸中缭绕着不一样的情怀。 陈侍郎的死,在长安城掀起了轩然大波,随之而起的还有各色不一的谣言,有人说那个为他所保护的女孩子是他外室所生的女儿;有人说他和那女孩子有情,他本欲纳妾带起入陈府,怎想着遭到陈家老太太和夫人的反对,棒打鸳鸯;还有人说,他是那女孩子所杀,只不过这女孩子有后台,便是出了这掩人耳目的事儿…… 这些版本纷纷扬扬的飘入众人的耳中,连带着苏府的人也是全然晓得,一时间看着落松院的人,神色甚是奇怪。 苏暮卿淡漠的听过之后,只淡淡的笑笑,谣言终归是有不攻自破的时候,只不过她还是嗅到了有人操纵的气息。于她来说,这三种谣言虽会给紫儿带来些许困扰,可却可以为她减少生命危险,她是陈侍郎的私生女,不是什么劳什子南海国的公主,这两人八竿子打不着,至于这后两者,其心叵测,可那只是陈府和苏府的事儿。 苏暮卿平静的回道:“由着去,这些个情况也许还是紫儿乐得见到。” 双眼却是向着四周张望了下,见着四下无人,又继续道:“绿儿,记住你和紫儿都是我娘捡回来,但并不是南海域捡回来,而且也不是一起,明白不?” 绿儿眉眼间闪过疑惑,不解道:“小姐,为什么?可绿儿和紫儿的确都是一起,且还是……” 话未说完,便是让苏暮卿严厉的打断:“是不是小姐的话都不打算听了?” 绿儿连连摇头,急急道:“奴婢听小姐的话,奴婢明白了,以后与谁都不说。” 苏暮卿望着她焦急的眼神,轻颔首:“知道就好,你且下去照顾吴侍卫。” 话音刚落,少有人来的院子竟是来三位稀客,各个皆是有几分姿色,容颜似乎也不随年岁而老,面含柔和笑意。 苏暮卿却是快速的收回了视线,倚靠在卧榻上垂眸假寐,听着渐渐传来的轻声细语,双眸波澜微起,似诡谲的眸光在眸中一闪而过。 片刻,珠帘晃动发出悦耳动听的声音,刚退出去的绿儿恭敬道:“小姐,二房袁姨娘,三房陆姨娘,四房齐姨娘来了。” 苏暮卿缓缓抬眸,望向摇晃的珠帘,幽幽道:“我知道了,你下去伺候好三位姨娘,我稍后出来。” 倒不是苏暮卿打算摆什么架子,而是她想要知道她们来这儿的目的是什么,先前即便是她有事儿,也不曾见得她们来瞧她,而今她才不过成了苏府的半个管事人,这人就上来了,当真是来得好啊。 绿儿将热气腾腾的茶水搁放在三位姨娘的面前:“三位姨娘,你们且慢用。小姐刚起来,还在收拾中。” “多谢绿儿姑娘。” 温婉的声音轻轻的飘入苏暮卿的耳中,让她不由眯起眸子,怎觉得似曾相识? 苏暮卿起身,精致的面容上蕴含着亲和的笑容:“三位姨娘,让你们久等了。你们可是让暮卿的落松院蓬荜生辉了。” 明明是一句讥讽的话语,竟也让她说得甚感光荣,让人想要置气却也难以找事。 苏暮卿笑着道:“不知你们找暮卿是有何事?” 三位姨娘互相看了眼,似乎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却又装得没事,这让苏暮卿不禁觉得好笑,这人都来了,还装得什么矜持。 这时,陆姨娘轻轻一笑,竟是出人意料的话语,柔和的声音从红唇中缓缓溢出:“暮卿,你是大哥的女儿,姨娘是你三叔的妾,虽为一家人,却也来不得很亲近,即便姨娘还是你表嫂的姨母,但这亲戚终归是攀的有些远。以往一直不曾来看你,也是觉得没多大必要。今儿来,想来暮卿你这么聪明,也该是明白无事不登三宝殿的道理。” 苏暮卿眉眼间闪过疑惑,平静道:“不知姨娘是想说什么事儿?只要不让太过为难暮卿就好。” 陆姨娘还未张口,这袁姨娘竟是抢先道:“妹妹,你刚不是说只不过来这厢逛逛看看暮卿,怎得又有事儿了?你莫不是故意瞒着姐姐和齐妹妹不说?” 陆姨娘面露歉意,道:“姐姐,也不是妹妹故意不说,而是真忘记了。这不,看到绿儿姑娘就想起来妹妹还有一事儿需要与暮卿说。而且这事儿怕是说来话长,这不瞧得你们都只是来看看暮卿,想来暮卿也该是有时间听听妹妹的话了。” 苏暮卿暗笑,这陆姨娘倒是个人精,不过看在她替自己挡住了两个麻烦的人和事,以及一直保管着娘前的信,她倒也愿意听听是什么事儿,还要瞧得绿儿才能记起。 此时齐姨娘面色微变,眸色里闪过一丝不愉快,可嘴角还是挂着亲和的笑意:“姐姐,你可真是个坏人儿。” 温婉的声音让苏暮卿不由得多看了齐姨娘两眼,姿色当真是不错,放在这苏府的姨娘中,可是佼佼者,只可惜早早的守了寡。 然而苏暮卿并未急着开口,她悠悠的抿着茶水,好久才掀唇而语:“姨娘,你且说说是什么事儿?” 陆姨娘抿了抿唇,望了眼绿儿,眸露出些许歉疚,半响才微启红唇:“暮卿,姨娘其实是想向你讨要绿儿的,前儿个我表哥来京城了,道是他在十多年遗失了个姑娘儿,而瞧得他携来的画像,那小时候的模样与绿儿丫头刚来这儿甚像。故而……” ------------ 第九十三章 知根知底 屋里的人顿时噤声,不一的视线在苏暮卿身上来来回回的晃动着,她自己闻得陆姨娘这番话也是着实震惊了点,绿儿是娘亲在何地捡回来她分外清楚,对于这上门来认亲的人,是居心不良,还是…… “小姐,奴婢……”绿儿双眸含着些许不安,心中有个声音在告诉她,她不是陆姨娘表哥的孩子,绝不是。 苏暮卿压下心中的震惊,平静得望了眼绿儿,浅笑着开口:“绿儿,这不是很好吗?要是那人真得是你亲人,你该是回去那儿,留在这儿毕竟只是个婢女。” 绿儿头摇得像是拨浪鼓,低低的声音里尽是不舍与抗拒:“不要,奴婢不要离开小姐。” 苏暮卿轻叹了一口气,神色甚是无奈的望着陆姨娘:“姨娘,暮卿虽也很想让绿儿能够找到自己的亲人,可也不敢冒然。还望你能够将那画儿拿来与暮卿瞧瞧,抑或说让你表哥亲自上门,这父女间终归是有点相像。这般也能够说服的了绿儿。” “这……”陆姨娘面露为难。 苏暮卿黛眉轻蹙,疑惑道:“姨娘,有什么难事儿吗?” 陆姨娘微抿唇,终是叹了口气:“姨娘不方便去找他,我那表哥……唉,这才来长安城,竟是住在烟雨楼。” 这话一出,绿儿更是抗拒,她拼命的摇头:“小姐,不要送奴婢去那人那儿,他会把奴婢给卖了,奴婢要跟着小姐。” 苏暮卿也跟着忧心忡忡道:“姨娘,如此,即便绿儿真是你表哥的姑娘儿,恐暮卿也不会将绿儿还给他。” 陆姨娘也甚感无奈的点头,露出晦涩的笑容:“暮卿。倘若真不行,姨娘也会劝着点。” 苏暮卿轻颔首:“那就劳烦姨娘了。” 许久不曾说话的袁姨娘慢悠悠道:“暮卿,妹妹,这事儿若要是弄不好,怕是要弄得上官府了,也不晓得你哥哥那是怎样的人,要是倒打一耙……” 闻言,陆姨娘点点头,苦笑一声:“早知道我便不说起,这苏府有个姑娘儿与画像中的人儿很像。真是遭罪。还给暮卿与绿儿姑娘平添了麻烦。” 苏暮卿心下一阵冷哼,怕是故意给她们添得麻烦,面容上却含着一丝包容的笑意:“姨娘。你这不也是为了绿儿着想,虽不能为富贵人家小姐,却也好过做婢女。” 此刻,绿儿却是噘起嘴巴,将心中的不满全部写在脸上。她相信她才不是什么劳什子陆姨娘表哥的女儿,她是谁,她也不清楚。但紫儿有可能还记得,到时候向她询问下就好。 当下屋子里的气氛有些不对劲,好似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齐姨娘连连打着圆场,温婉柔软的声音从娇艳欲滴的红唇中溢出:“好了。大家也莫得这张脸,是福是好,是祸躲不过。还是偷个闲想想会出什么个祸。到时候能够及时的补救。” “对,对……”袁姨娘附和道,“还是四妹妹说的在理,暮卿,妹妹。你们也别苦着一张脸了。” 陆姨娘又是一阵长叹:“暮卿,姨娘给你添了麻烦。到时候无论什么事儿。姨娘定也会帮衬着绿儿。” 低沉的气氛,甚是让人来得压抑,齐姨娘笑着道:“姐姐,你也莫得这么说了,想来暮卿也知道你是好意儿,毕竟你们表兄妹也有十多年没怎么见,这人变化终归是不怎么清楚。你也无需内疚了,咱们还是赶紧走着,把这时间腾出来让她们主仆二人好好聊聊。瞧瞧这绿儿丫头嘴巴嘟得都能挂油瓶了。” 听得她最后一句,这屋子里很快就有了笑声,虽然还是有些勉强。 “暮卿,那姨娘们告退了,过些天再来看你。” 待得这三人离去之后,绿儿甚是急迫的粘着苏暮卿:“小姐,陆姨娘在撒谎,奴婢虽不知自己的身世,但奴婢明白绝不是她表哥的亲人。” 苏暮卿轻点头,这事儿她当然知道。只可惜,她不知道陆姨娘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娘既然敢将信交给她保管,想来是对这陆姨娘比较放心,可难保人心叵测。她着实不敢让绿儿涉险。 可……她也急着让绿儿紫儿二人撇开与南海域那头儿的关系。 苏暮卿甚是纠结,柳眉紧紧地蹙着,似难以舒展,明亮的眸子凝视着绿儿惶恐的样子,她的心更是一阵不好受。 绿儿咬着薄薄的嘴唇,上头都沁出了些许血珠,可见她是多么不想。 苏暮卿抿了抿唇,挪开视线,万分艰难道:“绿儿,认个亲也好。就当是小姐求你了,你铁定也不希望老爷和夫人死了都还得背负不好的名声,况乎若是让有心人落实,也许这苏府就要满门抄斩了。” 绿儿愣住,怔怔地望着苏暮卿,她不懂,为何还会牵连上老爷和夫人,还有整个苏府,难道她真有那么重要吗? 苏暮卿瞧着她发怔的样子,心中甚是难受,她拉着绿儿低低道:“绿儿,只是认个亲。小姐向你保证,绝不会让你陷入困境中,而且也会想尽办法让你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绿儿嚅动了下嘴角,终是点点头,轻声道:“小姐,你不能骗绿儿,等着认亲之后,一定要让奴婢继续跟着你。” “嗯。”苏暮卿郑重的应声。 三日后,苏暮卿领着诚惶诚恐的绿儿和伤势未愈的吴远清与陆姨娘一起来到香茗居。 她们脚才跨进茶馆,一个五大三粗眉目间尽是谄媚的中年男子迎了上来:“二小姐,表妹你们终于来了。”说话间,视线扫了眼苏暮卿身后的绿儿,笑得甚是愉悦,“真像,真像,是我女儿,是我女儿,闺女儿……” 说着,伸手欲去拉绿儿,吓得绿儿惶恐的躲到吴远清的身后,心下道,就算这人真是她爹,她也不要。怎么看都是个居心不良的人。 这…… 中年男子讪讪的收回手,又道:“闺女儿,莫得怕,我是你爹爹啊。” 苏暮卿冷眼望着中年男子,冷漠道:“你口口声声道绿儿是你闺女,倒是让瞧瞧你口中的女儿是和我家绿儿有多像。若是让我晓得你是随意冒认,后果你该是知道。” 陆姨娘连连道:“表哥,你吓坏人家姑娘了,还不快请郡主坐下,难不成你是要让郡主立在这茶馆的门口吗?” 中年男子眼眸中划过一丝精光,声色中竟是谄媚:“原来是郡主,快些进里头。” 此时,周围早有好些看戏的视线落在她们的身上,苏暮卿竟是不以为然,反是绿儿吓得一直紧紧的抓着吴远清的衣袖,弄得吴远清一脸的尴尬。 落座之后,中年男子迫不及待的打开一副泛黄的画,里头画着一个三四的姑娘儿,手中捏着一串糖葫芦,满脸笑意的站在花丛里,笑颜如花,融合在一起,甚是让人挪不开视线。 苏暮卿三人齐齐的望着这幅画,心下不得不暗暗叹道,光看这么幅画,这姑娘的脸蛋还真是与绿儿有些相像。 “郡主,是不是很像?”中年男子满是笑意道,视线时不时地看着绿儿。 苏暮卿直起头,凝视着男子,冷冷道:“这天下那般大,这人儿有点相似情有可原,倒是本郡主没觉得你与我家丫头有什么地方相似?” 中年男子呵呵一笑,这脸皮似乎极其的厚,他笑语:“郡主,你瞧瞧这丫头和草民的鼻子是不是一样的高挺,还有这额头是不是也挺像?这丫头铁定我闺女儿。” 苏暮卿抿着唇,眸子幽暗,泛着波涛汹涌,半响道:“那本郡主倒是想知道当年你们怎得失散?” 中年男子长长的叹了口气,声音中竟是满满的忧伤,乍听,真是会迷了人心:“还不是当年南海域出了那么大的事儿,妻离子散。也亏得当年苏将军前来帮忙,救了我,只可惜我妻子至今不曾找到。” 苏暮卿暗惊,难道绿儿真得是……她紧盯着中年男子的面孔,甚是想要察觉到一丝不一样。 其实,闻得这样的事儿,她应该高兴的,至少这又可以证明当年爹娘没有劫走南海国公主的事。然,她心里又竟是不希望绿儿真是眼前这人的女儿。 这时,陆姨娘插话道:“暮卿,当年那事儿我从娘亲也听得了,我表哥他们本是去那儿表嫂娘家做生意,那想着遇到这天灾人祸。” 是吗?可苏暮卿还是觉得有所不对劲,却又不想不起是那儿,她感觉自己正一步步地向着他们精心布置好的洞里钻。 绿儿已经是云里雾里,南海域,她是从南海域而来,可她为什么依旧觉得自己和他们是没有关系呢?她从吴远清身后探出脑袋,望了眼自家小姐的侧脸,神色极其不好。 苏暮卿察觉到绿儿的视线,侧头瞥了她一眼,又向着中年男子望去,道:“那你身为这丫头的父亲,可是晓得这孩子身上有什么胎记?” 中年男子连连点头,压着声音道:“我知道,我知道,我闺女腰侧上有颗红痣。” 当下苏暮卿与绿儿二人怔住,彼此皆从对方眼眸中瞧到惊讶。 中年男子见状,笑声更加愉快:“我就知道她是我女儿,这下我不愁银子花了。” 话音刚落,几道阴冷的视线向着中年男子望去,他赶紧的噤声,讪讪的笑笑,双眸中却尽是算计。 苏暮卿冷然一笑,眸子甚是阴唳:“你究竟是谁?” ------------ 第九十四章 卖女求财 幽静的茶馆中,各个可都是提着耳朵倾听着,故而她们说得话一字不漏的落入边上看戏的人耳里。 今年苏府当真是多事之年啊! 中年男子呵呵一笑,声音中含着让人难以琢磨的笑意:“郡主,你说得什么话,草民当然是这丫头的爹。” 苏暮卿柳眉蹙起,双眸中的阴冷久久不曾散去:“你当真是这丫头的爹?可是不曾撒谎。” 中年男子点点头,拍着胸脯道:“郡主,草民怎敢与你撒谎呢。” 苏暮卿闭口不再多言,捧着茶盏抿了几口,莫非真得是她想多了吗?这绿儿当真是这人的女儿。可她总觉得这人是在欺骗她,而且她直觉着绿儿落入到他的手里,怕是要遭殃。 绿儿还处在迷茫之中,心中甚是奇怪这人怎就了解的这么清楚呢?可他不应该是她的爹爹。 主仆二人陷入沉默之中。 顷刻间,茶馆更加安静,似乎都在等着她们开口。 半响,一直默不作声的陆姨娘柔和的开口:“表哥,那你打算带着绿儿回去做什么?” 中年男子上下打量了番绿儿,喜上眉梢:“没想到,咱家丫头都这么大了,可以嫁人了,可以了。” 话音刚落,苏暮卿等人眉头倏然蹙起,绿儿眸中的不安更甚,她紧紧抓着吴远清的袖子,生怕自己一松手,就会让对面那个中年男子带走,她不安道:“小姐,奴婢不要嫁人,奴婢……” 中年男子瞪了绿儿一眼,甚是不满道:“我是你爹,婚姻可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难道你跟在郡主这么多年,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绿儿轻咬了下嘴唇,低低道:“可是……可是……”你不是我爹,这话儿她竟是说不出来。 苏暮卿紧蹙的眉头,渐渐的舒展开来,她淡漠的凝视着中年男子,平静道:“你是想要嫁女儿?本郡主倒是愿意让绿儿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中年男子一脸笑意的回视着苏暮卿:“郡主,话是这么说。可草民好歹是这丫头的爹,嫁女儿这事儿还是由草民自己来操劳就好。” “是吗?”苏暮卿轻笑着反问道,笑意抵达不到眼瞳。冷人心扉,“莫不是已经给我家丫头寻找好婆家,还收了人家的聘礼?” 中年男子摇摇头。心虚地开口:“郡主,说得什么话。人家都没见过我家丫头,怎得会下聘礼呢?不过要是可以的话,还让郡主将这丫头还给你。” 苏暮卿微笑着轻颔首:“那要是不可以呢?这丫头都跟了本郡主十多年了,怎舍得随意的给人就给人?况乎谁晓得你是不是这丫头的爹。” “郡主。草民都说得那么详细,你说要不是草民的孩子,还能是谁的孩子。”中年男子嬉笑着说道,这眉眼间尽是得意的笑容。 苏暮卿冷哼一声,这人怎么看都是个痞子,绿儿到他手上。定然是要遭罪。无论如何,她都得留得绿儿在身边。 处身事外的吴远清冷清的扫了眼中年男子,直觉着这人有所熟悉。却又记不得起来。但眼下看来,似乎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还能是你所杀之人的孩子。譬如你来长安城途遇绿儿姑娘的爹,他一不小心与你透露绿儿的一切。而你贼心又起……” “你……”中年男子拍桌愤然而起,“你信口胡诌。” 苏暮卿暗笑,没想着吴远清的思绪这么广阔。都能想得出这样的话来辩驳,正欲说话。中年男子打断了她的话。 “郡主,今儿个草民势必要带着这丫头回去,想来这么多年伺候你,也该是抵得了这丫头的吃喝穿用。” 苏暮卿搁下茶盏,冷声道:“本郡主不同意。” 话音一落,这魁梧的中年男子竟是说哭就哭,将这安静的茶盏弄得甚是热闹:“来人啊,堂堂苏府二小姐,还是个郡主,竟是抢走我唯一的女儿,这可是我命根子,你们快给我评评理。” 一时间,人言鼎沸,甚是热闹。 外头街上的人也全部挤到这茶馆外边看热闹,各种骂声顿起。 “愚昧。” 苏暮卿冷冷的扫视了眼周围起哄的人,视线最终落定在中年男子的脸上,冷笑了声:“算你狠。” 绿儿没想到这男人心肠如此坏,让不知真相的百姓来辱骂小姐,着急的大声吼道:“你不是我爹。” 瞬间,周围安静了下来,各个皆是好奇期待着接下来会是怎样。 中年男子先是一怔,随即哭声更大,听着甚是凄惨:“女儿啊,我是你爹啊,是不是郡主威胁你了,所以你才不敢相认,是不是?你不要怕,与爹爹说就好,就算是爹爹拼上老命,也不会让你受到她们危险,是郡主那又怎样……” 陆姨娘显然没想着会转变成这样的局面,压着声音问道:“表哥,你在瞎说些什么!” 男子瞥了眼陆姨娘,声音尽是哽咽:“表妹,我知道你如今是苏家的媳妇,自是会为苏家的名声考虑,可这丫头毕竟是你外甥女,你怎么也舍得让她受威胁。” 稍即又叹了口气:“我也理解,你左右不过一个姨娘,怎拗得过苏家二小姐,堂堂郡主呢。” 这番话一出口,安静下来的百姓又一次沸腾了,齐齐呼喊道:“把女儿还给他,是郡主又怎样,仗着有钱有地位就欺负我们这些百姓……” 声音一声高过一声。 不知是谁,从窗外丢了个鸡蛋进来,恰好砸在苏暮卿的脸上,蛋清蛋黄顺着她的额头往下滑落。 “小姐!”急哭的绿儿瞧得苏暮卿这番样子,泪如泉涌,她想要拂去小姐脸上的蛋清蛋黄,却发现自己的双手颤抖不已,“对不起,小姐。” 苏暮卿淡淡的道了声:“无事。别哭了,难看死了。” 明亮的双眸含着阴冷的气息向着人群中扫去。双唇微微张开,却终是没得说出话,眼下与这些愚昧的百姓起冲突倒霉的终归会是她。 然而,外头的人怎罢休,不时的向着茶馆里头砸东西,吴远清与绿儿毫不犹豫的挡在了苏暮卿的身前,吴远清知道此刻他也不能做其他的事儿,不然民怨会更加激烈。 掌柜的瞧得乱七八糟的屋子,一阵心疼。 苏暮卿侧首瞥了眼掌柜,和茶馆里躲得远远的客人。淡淡道:“等结束后,算一下损失来苏府找我赔偿就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平和的声音让茶馆里一直都在客人确信这安乐郡主怕才是真正受罪的人,那男人该是来敲诈这好欺负的郡主。可眼下这场面,谁也不敢上前为苏暮卿说话。 “郡主,你大人行行好,就让草民将这丫头带回去。”中年男子依旧不依不饶,继续添油加醋。 苏暮卿神色平静的扫了他一眼。冷冷道:“没那个可能。” “堂堂郡主抢占别人家闺女,这还有没有天理了,不公啊……” 话音未落,向来胆怯的绿儿竟是抬手一巴掌扇在中年男子的脸上,她愤愤地指着他道:“你为有钱喝酒逛窑子,还想充富贵。逼着我娘为娼,我娘抵死不从,后来你又要卖我。幸得夫人救了我。现在你又想着来伤害一直于我有恩的小姐。你安得什么心,当真以为我什么不晓得。你以为你今儿个这么闹腾,苏家人就会前来息事宁人,做梦。只要我在苏家一天,你别想拿到一文钱。” 安静。周遭陷入了一片寂静,外头的百姓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面面相觑。 而苏暮卿等人面上都露出了不可思议,怎得都没想到平日里傻乎乎的丫头也有这么聪明的时候,反将一军。 陆姨娘瞥了眼中年男子,叹了声气:“表哥,你怎得做出如此混账的事儿。我当真以为你是为了让这丫头认祖归宗,没想到你……你……唉。” 中年男子满面震惊的望着绿儿,双眸中露出一片哀伤:“丫头,相信爹,爹不会卖了你。跟着爹回家的,好不好?” 绿儿咬了咬嘴唇,坚决道:“哼,狗改不了吃屎,你这些天在哪儿过夜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不就是烟雨楼吗?” 人群之中再一次哗然,万万没得想到这说得比唱得还好听的爹是这样的一个人,好些人都是摇着头,却少有人为自己刚才对苏暮卿所做的事儿而感到歉意。 忽而,一道熟悉而又温柔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虽然这声音让人听着有些怯怯:“王兄,你不是说你女儿又温柔又娴熟,聪明伶俐,敬老爱幼?可明明还打人,这么不尊敬长辈,而且还是我侄女的丫头,我娘铁定不同意。不行,你得把钱还给我。” 这…… 所有的人都是难以置信的望着如此戏剧的一幕,不过也有在轻声叹着这丫头没福气,原本没准能够混上个夫人当当,这辈子吃穿不愁。 苏暮卿嘴角暗暗一抽,目光幽幽的望着苏连墨,这是不是也太赶巧了点? 苏连墨从人群中挤了进来,径直的来到苏暮卿的身边,焦急道:“阿暮,你怎么这样子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小叔给你报仇去,好不好?” 苏暮卿摇摇头,乖顺道:“小叔,暮卿没事儿。只是,暮卿真不想让绿儿让这个人带走。” 苏连墨踟躇了下,双眉紧紧的蹙着,好久才温柔的开口:“阿暮,那大不了我不问他拿钱了,就当是我买了绿儿丫头,可好?” 中年男子谄媚的笑道:“这个好,这个好。这钱就归我了,这丫头就给你们了。” ------------ 第九十五章 赤身相见 苏暮卿平静的望着中年男子,清亮的眸子看似平波无痕,实则眼底缠着暗涌和满满的疑惑。 她清楚的认定此人绝然不会是绿儿的爹,可为何晓得这般多,莫不是真如吴远清所猜到那般?还是说这里头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密谋。 她侧首望了眼发丝凌乱的陆姨娘,总觉得她该是知道些许什么。 恰在这时,陆姨娘也回过头回望着她,美丽的眼眸中含着淡淡的笑容,对着她轻轻的摇了摇头。 苏暮卿双眸微蹙,不明白陆姨娘的摇头究竟是什么意思,却也没有当众询问。 苏连墨又一次低低的向着苏暮卿询问道:“这样可好,当作小叔买这丫头?反正咱们苏府也还有点钱,大哥给我们留了好些钱,而且二哥还是侍郎,不愁这些钱。” 苏暮卿尚未开口,绿儿毫不犹豫的开口:“不可以。” “好凶。王兄,亏得你夸得天花乱坠,你坑我。”苏连墨怯弱的回道,身子竟是向着吴远清身后靠了靠,而后双眸蹙起,自言自语“而且这明明就是我家的丫头,我好像不需要给你钱。” 绿儿接口,斩钉截铁道:“的确不需要。把钱拿出来,要不然我要报官,你抢我家小爷的钱,还污蔑我家小姐,甚至杀了我娘。” “拿出来,拿出来……” 百姓们再一次呼喊起来,从一致辱骂扔打苏暮卿转向了对面的男子。 苏暮卿心下一阵哀叹,真是可悲的人,愚昧无知。 中年男子顿住,眸露惶恐不安的望了眼外头气势汹汹的百姓,赶紧地从怀里掏出一袋银子:“就这些了,你们都拿走。你这个女儿我也不要了。” 话毕,欲跑。 却让吴远清眼疾手快的扣住肩膀:“口说无凭,保不准下次你又这般来敲诈郡主,而且你当真是不要这个女儿了?” 中年男子不停的点头:“要,不要……我不要了。我也绝不会敲诈你们了。放我走吧。” 绿儿跟没玩够似的,看百姓都倒向了她们,继续道:“吴侍卫,不得放了他,将他扭送到官府里去。他逼死了我娘,我要为我娘报仇。” 外头的百姓又一次呼喊着:“送官。送官……” 兴致分外的高扬。 吴远清点头应声:“好。既然绿儿姑娘想要为娘亲报仇,想来郡主也是愿意助一臂之力,卑职立刻将他送去见官。”说话间。用力拖着中年男子欲往茶馆外头走去。 中年男子挣扎想要逃脱,奈何这力气不如人,只得求饶道:“郡主,饶命啊。是草民一时贪财,才来冒认女儿。草民认错了。她不是草民的女儿……” “哥,你……”陆姨娘诧异的开口,却发现道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而美丽的眸子里尽是失望。 苏暮卿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你刚才不是很笃定吗?而且你说得可是极其的对。怎得现在要去见官老爷了,就不要这个女儿了?想要脱罪。” 中年男子依旧还是拼命的挣扎中。口中不时地求饶着:“郡主,行行好。这银子草民都还给你了,这女儿草民也不要了。只求你好好待她就是。” 忽而,他的身子望着墙壁上一撞,吴远清不由得为松了下,他便是快速的窜入人群中,在菜叶泥巴等乱糟糟的东西下逃窜的无影无踪。 中年男子一逃开。这茶馆外的人也散去了许多,顿时清静了许多。 苏暮卿对着苏连墨回以一笑:“谢谢小叔。不知小叔这些钱能不能借暮卿一用,想来因为暮卿的原因,害得这里的客人都没能好好的用茶,还给掌柜平添了那么多的麻烦。” 苏连墨轻颔首,眸间漾着浓浓的笑意,温和道:“阿暮拿去便是。” 回到苏府时,府里的仆人瞧得她们这幅样子回来,倒抽一口气。管家连连询问道:“二小姐,陆姨娘,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苏暮卿摇摇头,平静道:“没什么事儿,管家叔,你且去忙就好,我们回去换身衣服就好,也别的和叔父婶娘祖母说起,免得她们操心。” “可……”管家还要多说什么,便是让苏暮卿制止了,“管家叔,没得事儿,我就不再这儿逗留,免得让婶娘她们晓得。” 才跨进落松院,朱儿瞧得她们那番模样时,纵使再稳重,这握着扫帚的手也是一抖,满眼诧异的望着她们:“你们不是去见人吗?” 苏暮卿轻点头,望着安宁的落松院,嘴角扬起浅浅的笑容,这儿真安静。 她扫了眼朱儿,声音平静似水:“嗯。你和秋棠二人去替我们弄些水来,这般沾着身子终归是不舒服。到时候你再替吴侍卫包扎下伤口,貌似伤口裂开了。” 在抓那中年男子的时候,苏暮卿几乎听到吴远清伤口裂开的声音,若不是这天气冷,衣服穿得厚,想来那血迹也该是渗透到外头了。伤口未愈,拉着他出去,当真是为难他了。 不过,这也该算是他职责所在。 氤氲的热气缭绕在屋里,带着丝丝暖意。 苏暮卿缓缓的解开如墨发丝,褪去身上肮脏的衣裳,她从来不曾想过百姓会是如此,竟是仇视着官家富家之人,可平日相见之时,明明捧着笑脸客气万分。想来……更多的是该是看在这银子的份上。 她轻叹一声,望着铜镜中的自己,额头上的发丝还沾染着些许鸡蛋的蛋清,脸上也不似出门时那般洁净。幸好,幸好绿儿这丫头在关键时刻还是挺机灵。 陷入沉思中的苏暮卿显然没听的外头温柔的唤声。 “阿暮,可是在屋里?阿暮?” 苏连墨在屋外唤了几声,未听得回应,在屋外踟躇了会儿,想着还是进屋里头将东西给她放着就是。 于是,便垮入了屋子。 苏暮卿扯起嘴角轻轻一笑,转身向着屏风而去。却闻得珠帘晃动,顿下脚步侧身望去。 苏连墨掀着帘子的手顿住,整个人愣在了原地,只见如墨青丝披散在纯白无暇的肌肤上,身姿凹凸有致,他感觉自己体内竟是升起了一股欲火,喉结微动。 苏暮卿惊呼:“啊!”随即快速地从床上扯下一条被子裹在身上,脸颊通红,一路红到起伏的锁骨。 苏连墨醒神,迅速的背过身子。温柔的面容上染着歉意,轻声道:“阿……阿暮,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你没人,就想着将这外敷的药给你,刚才瞧得你额头有些划破,红肿。” 苏暮卿抿了抿唇,望着珠帘外儒雅的声音。心尖划过一阵温暖。 她轻手轻脚地向着屏风后头退去,小心翼翼的没入温暖的热水中,她平静得开口道:“小叔,那劳烦你将东西拿进来放在铜镜边上。” 苏连墨感觉自己全身热燥的很,明明是晚秋,却如同置身于灼热的夏日。 他低低道:“可是……” 苏暮卿浅笑着道:“你什么都不曾看见。” 可是他是看到了。苏连墨在心中说道。 不过阿暮既然这般说。他怎好不认同。 只是,他真没想到阿暮已成长的如此不错,明明看着身形是那么削瘦。哪想着……这一想,体内的欲火竟是烧得更旺,甚是难受。可惜不行。 苏连墨快步掀开帘子,将玉膏搁放在铜镜边上,又迅速的离开。头也不回的向着湘竹苑而去,身体的欲火熊熊燃烧。他强迫着自己将其压下。 苏暮卿透过屏风间隙瞧得苏连墨逃也似的离开,竟是低低的笑出声来。 不知为何,那落荒而逃的模样,让她觉得甚是有趣。 不过,她心下还是明白刚才苏连墨该是看到她赤身的样子,因为他那张脸通红一片,仿佛还有些不知所措。 好在没得丫头在,要不然当真又麻烦了。 这事儿只有她们两个人知道,想来苏连墨是不会多说的人,而她又怎会那自己的闺誉来开玩笑。 苏暮卿浅笑着往热水里头又沉了一点,纤纤细手轻掬着水往身上手臂上慢慢的淋着,晶莹剔透的水珠在嫩白的肌肤上滚动着,欢快的跳入水中,舒爽的触感将这一日纷杂的烦恼慢慢的从脑海中去住,只留得享受。 约莫过了一刻钟,绿儿迈着轻快的步子向着里屋走来,面容上挂着明媚的笑容:“小姐,可是好了?这水怕是要凉了。” 苏暮卿悠悠道:“很开心?” 绿儿重重的点点头:“嗯,小姐,今儿个绿儿表现怎么样?” 苏暮卿捏着漂浮在水面上的花瓣,浅笑而语:“很好。” 绿儿的那一番话,算是坐实了她的身份,她是娘从南海域捡来,但并非是所谓的南海国公主,只要不细细追究,该是不会有什么大事儿。只不过那中年男子是个怎样的人,当真是不好说。 万一…… 然而,苏暮卿隐约觉着那中年男子骨子里透着的气息与表面截然相反,也许该和陆姨娘好好聊聊她的表哥,当然还包括她。 此时,逃窜到烟雨楼的中年男子在一间飘着袅袅香气的屋子里爽朗的笑出声:“没想着那丫头激灵的很,只是委屈了连成他女儿。” “俞将军,没想着你演戏的能力还挺不错,不过奴家甚是好奇你怎得知道那丫头的事儿?” 中年男子豪气的饮了一杯酒,目光精明的扫了眼面前这位妩媚的女子:“因为她是我女儿。” 媚眼如丝,丝丝声音里透着柔媚:“俞将军,你在奴家这儿还要演戏吗?” ------------ 第九十六章 双喜临门 冬季不约而至,在不知不觉睁眼恍惚中,突然发现帘外飞雪翩跹,冰冻的土地上积了一层薄薄的雪。 落松院的几个人,因苏暮卿的和气,早是没得规矩般在只有一指深的雪地里奔跑着,还兴高采烈的玩起扔雪球,纯白的雪落在她们的青丝上,渐渐的融化,化成一粒粒小水珠。 苏暮卿裹着披风,手提着暖炉,倚靠在门框上,浅笑着望着那一张张布满笑容的面孔,她依稀还能够听到她们踩在雪地上发出的清脆咯吱声。 其实,她很慌。 至从绿儿那件事儿后一直到现在已有一月有余,而这些日子里苏府太过平静,平静得让人以为他们忘记了落松院还有个名为苏暮卿的二小姐。 他们没忘,该送的都送,该给的都给,绝不会落下她一个,而且送的给的怕都比其它院子来得多,苏暮卿侧首瞥了眼屋子里烧得通红的炭火。 “啪——”一个小雪球砸在苏暮卿的身上。 绿儿等人皆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慌张而不失诧异的向着她望来。因为他们手中的雪球好像都没有脱手。 “小姐?” 苏暮卿面上的笑容并不曾散去,她抬手轻拍了下身上的雪渣,冰凉的触感使得她的身子打了个激灵,这般冷的雪可亏得她们玩的这么兴奋。 她抬首扫了眼院子,平静似水却含着浅浅温柔的声音从红唇中缓缓溢出:“别躲着了,想玩就和她们一起的。不过莫得欺负了丫头们。” 绿儿等人不可思议的盯着苏暮卿,浑身上下打了个寒颤,这院子里明明就只有她们几个,哪来的其他人,难不成有不洁净的东西? 苏暮卿笑着摇摇头,又道:“晓轩。出来。” 原来是四少爷,吓死她们。 一阵窸窣声从灌木丛响起,一抹绿色的身影在这为白雪覆盖的天地里甚是显眼,他穿过灌木丛,俊俏的容颜冻得隐隐发紫,就连抓着雪球的双手也是冻得通红发肿。 “二姐姐,好。”乖顺腼腆的声音从苏晓轩的口中流出,这模样怎得都让人想不到会是个皮猴。 苏暮卿隐约明白这不过是他的保护色,想来老妈妈是用心良苦。她温和一笑,提着暖炉跨入雪地里。咯吱咯吱的声音听着甚是舒服。 “可是,冷着了?”苏暮卿温和的问道,明亮的眸子里蓄着浓浓的关切之情。 苏晓轩摇摇头。低低道:“不冷。二姐姐,一起玩,好不?” 苏暮卿抿了抿唇,笑着轻颔首:“好。一起。” 她将暖炉搁回到屋子里,抓起一把雪。用力的揉着,冷意在手心手指上徘徊着,然面孔上却依旧漾着灿烂的笑容,在这一片阴天雪地中甚是温暖人心。 “晓轩,看着。” 言毕,手中的雪球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度。落在苏晓轩的胸口。 苏晓轩也将手中的雪球向着她砸来。 绿儿等人皆是看出她们二人只是将雪球砸在对方的身上,绝不会往脸上头上砸,什么时候起。小姐和四少爷的关系这般亲近? 二人不停的跑,不停的扔,灿烂的笑声荡漾在安静的落松院。 没得一会儿,绿儿等人也是加入了其中,一时间。落松院甚是热闹。 闻得另外院子的人不禁蹙起眉头,似乎在寻思着今儿个莫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可明明是飘着雪的阴天。 忽而。又是一道艳丽的身影出现在落松院门口,玩得起劲的人怎得顾得了那么多,晓轩一把抓起雪,随意一揉就是向着那人砸去。 闻得一声惊呼:“啊!” 众人方才反应过来,齐齐向着那头望去,只见李氏身着一件朱红色蝶戏牡丹的织金外袄,难怪那么耀眼。 然而,胸口上的那一团雪渣…… 绿儿等人心下一阵惊慌,手中的雪球都齐齐的丢在地上。 李氏扫了眼院子里的情形,这地上全是脚印,树丛枯草丛上的雪都留着她们的手印,一个个冻得发紫。她清咳了声,视线落定在苏晓轩身上,眸间闪过一丝狐疑,亲和道:“晓轩,今儿个怎么有空来你二姐姐这厢玩?” 言下之意,在场的人又有几人听不出?苏暮卿心里暗暗嘲讽几声,却也不作声响。 苏晓轩抬首看了眼李氏,又迅速的垂下头,轻声道:“二伯母,晓轩想和人玩。其它院子里的人都不与晓轩玩,只有这儿的丫头和二姐姐会陪晓轩。二伯母,对不起。晓轩没看清是你。” 李氏唇紧抿,幽幽视线又扫了一圈院子里的人,声音依旧和蔼:“嗯,无妨。你且继续玩着,伯母找你二姐姐有些事儿。” 屋里屋外的温度相差甚远,苏暮卿跨进屋子就如同走入了春天,她乖巧的为李氏沏了一杯茶:“婶娘,请用茶。” 李氏轻点头,瞧了眼屋中的炭火:“暮卿,送来的炭火可是够用?若不是不够,与管家说说,别冻着自己。” 苏暮卿笑着点点头:“暮卿明白,谢过婶娘。” 李氏笑笑,眉眼间也尽是笑意,似乎今日心情分外的好,难怪穿得这般喜庆。 “咱们是一家人,何须说得这般客气。不过晓轩这孩子素来不怎么何人亲近,怎与你走得这般近?” 苏暮卿向着屋外头瞥了眼,绿色的身影肆意的在院子里奔跑着,她扬起嘴角淡然一笑:“想来是这儿的丫头也让暮卿宠得没规矩,和他这只皮猴玩得到一块儿。” 李氏亲切的笑了声,附和道:“也是。你这儿的丫头与众不同,调教的也是分外的规矩,这院里院外两重天,还能攀得了好身份。” 闻言,苏暮卿眸间划过一丝狐疑,疑惑道:“婶娘,何以说得这番话? 李氏亲和的面孔上含着笑容,缓缓道:“暮卿,可还是记得你丫头紫儿的事?先前刑部侍郎陈大人为了救她丢了性命,这事儿在长安城可是沸沸扬扬,想来你也有得听说那些流言蜚语。孰真孰假,我们不得而知,然陈家的人明白该怎么做。” 苏暮卿静默不语,心下却隐隐所有明白。若她是陈家当家人,两种选择,一是对着这些谣言不闻不问,等着时间过去了,自然又有新的事儿盖过;二是选择这谣言中最有利于陈家的,那就是陈大人不过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女儿不被杀害而已。 李氏瞧着苏暮卿甚是平静,不免有些奇怪,莫不是早已知晓这些?还是说从一开始就明白,这似乎不太可能。连栋提醒过她,无论外头出现怎样的风风雨雨谣言,这两丫头的真实身份皆不是这样,而且这两丫头的身份一旦被坐实……后果有些不堪设想。故而也由着去闹腾她们的身份,就当作这些谣言都是真。 “暮卿,没有想明白?这紫儿竟是陈家的小姐,虽说是个私生女,可陈夫人也是个心善之人,愿意让她认祖归宗,也将其纳在自己名下。这该算是祸兮福所倚。” 听闻,苏暮卿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意倾落:“嗯,紫儿的确是个好福气的姑娘。只是……”她目光幽幽地望了眼还在外头嬉闹的绿儿。 李氏顺着苏暮卿的目光看向绿儿,眼底下闪过一道精光,稍瞬即逝。 她温和的反问道:“暮卿,这是好事儿。想来你一直都将这些丫头当成姐妹了,看着她们好,你该是开心,怎得愁眉苦脸?” 苏暮卿收回视线,笑笑:“没。暮卿是替紫儿高兴,就是觉得身边少了个乖巧的丫头,有些不适应。好在紫儿不在的日子也算是有一个半月了,就当作她还在的,不是那什么陈家小姐。” “若是缺丫头,婶娘给你拨些来,可好?” 苏暮卿点点头又摇摇头:“不了,以前也就两个丫头。如今朱儿和秋棠都在,还是忙得过来,好在这院子也不大。婶娘,你找暮卿可还是有其他的事儿?” 李氏轻点头,双眸凝视着苏暮卿,平和的声音里尽是恳求的语气:“暮卿,你也该是知道的。咱们苏府每年十一月十五至十一月廿一,都是要去静心庵参拜,往年都是你娘所去。照理今年该是婶娘,可是……” 李氏的双眸中溢出一些喜色,她低低道:“今年婶娘怕是不方便。想着你也算是这后院的管事人,能否替婶娘去参拜七天?” 如水般清澈的双眸掠过一抹疑色,探究的目光在李氏面容上扫过,柔和的面孔上尽是散发着浓浓的母爱。苏暮卿当下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真是没想着都那么多年都不见其有身孕,这会子竟是怀上了。 苏暮卿嘴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她幽幽一笑道:“婶娘,说得什么话。你都说了,咱们是一家人,暮卿当是愿意替你去静心庵。只是其他姨娘瞧见了,不该是会觉得奇怪吗?” 李氏摇摇头,平静道:“不会。因为你是大嫂的女儿,而且还是和姨娘共同打理这后院,想来没得人会多想。” 苏暮卿轻颔首:“如此甚好,可难保婶娘身边没有异心人,婶娘你该是小心点。当然暮卿也好心的提一句,莫要让妹妹晓得这番好事儿。” 说完,清凌凌的笑声从苏暮卿凉薄的唇中溢出。 ------------ 第九十七章 庵内遗物 白雪皑皑青松破天,马蹄哒哒万物寂籁,飞雪翩跹穿过扬起的帘子,落入绒毯时,化成一滴水珠。 马车在雪地里行驶的很慢,两行车辙远远绵延着,却未过多久,就让鹅毛大雪覆盖了行迹。 苏暮卿裹着厚重的裘衣怀抱着暖炉闭眸休憩,哪管得这车外飞雪联翩。 好久前,她就想过来这静心庵好好休息一番,沉淀下心中的迷惘与得失。 这一趟,李氏也算是给她一个名正言顺去静心庵的行头,好在李氏怕是又要做母亲,这心好似比以前更软,竟是为她的马车让人铺得又软又暖,倒与在家的感觉没多少差别,就连暖炉也是一人一个,还备了许多的煤炭。 不明白的人还以为她们是要出远门,其实从苏府到静心庵也不过一天的时间。 绿儿与朱儿坐在一边窃窃私语,当然一直都是绿儿说,朱儿听。 偶尔听得有趣之事,抑或绿儿的牢骚,苏暮卿皆会不自觉的扬起嘴角。 这样的感觉倒也不错,只不过委屈了外头骑着马驾着车的三个侍卫。 这一次,落松院全体出门,而秋棠回到了老夫人的院子。 寒风又一次吹起帘子,裹着冰雪落在苏暮卿温暖的面孔上,瞬间融化化成水珠。 苏暮卿因冷意睁开了眸子,抬手擦拭去水珠,透过帘子瞥了眼外头纷纷扬扬的大雪,整个山地银装素裹,待得日出之时,该是极其壮观的景色。 绿儿瞧着苏暮卿蹙着眉头醒来,乖巧的询问道:“小姐,可是冻醒?要不要奴婢给你的暖炉加点炭火?” 苏暮卿收回视线,淡淡的开口:“不用。想着也该是要到静心庵了。到了那儿,可不能再像着落松院那般嬉闹。” 绿儿吐了吐舌头,点点头:“奴婢明白。” 苏暮卿轻颔首,瞥了眼一侧拉着帘子的朱儿,也难道感觉不到这边有风吹进来,原来是她一直拉着,手冻得发紫,而且背脊还抵在小窗口上。 苏暮卿心中涌起一阵不知是为何物的情绪,明明曾经是大小姐,而如今……她收回视线。幽幽道:“朱儿,去了静心庵你且替我看着点绿儿,不要让她无事生非。” 朱儿微点头。平静道:“是,奴婢明白。” 绿儿对着朱儿鼓了鼓嘴,又冲着苏暮卿娇嗔道:“小姐,为什么你总是让人看着奴婢,以前是让紫儿看着奴婢。现在让朱儿看着奴婢,难道奴婢就是个闯祸精吗?” 苏暮卿轻轻一笑,声音很是愉悦,似乎并没有让这糟糕的天气出门而烦恼着:“你说呢?”她只是怕绿儿出事。 虽是这次她们是来静心庵,这一年一行也是正常的很,可难保不会出意外的事儿。她可不想与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也不希望她们出事。故而她让李汉林三人都跟着来。 马车的速度似乎越来越慢,行走的也越来越艰难。想来该是到了上坡路。翻过这个小山坡,下一个山头的半山腰便是静心庵所在,想来在这一片白茫茫的雪山中,想要找到黄墙红瓦还不算太难。 这时,绿儿好奇的久居心中的疑惑道了出来:“小姐。你为何同意二夫人的话来静心庵。又冷又累又远。” 苏暮卿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让人无法琢磨的笑容:“抱着暖炉还冷?而且又没让你走还累?这院也不过一天的时辰还远?” 绿儿摇摇头。如小姐这般说,好像真得不冷不累不远,可她还是觉得小姐来这儿没什么必要,明明可以在府里吃好喝好,偏要到这深山老林里吃斋吃素,小姐已经瘦得风吹就能倒,怎还可以吃这些,二夫人真狠心。 苏暮卿瞧着她一脸忿忿不平的模样,笑笑。不作多言,想着还得三四个时辰才能到,又阖上了眸子,将绿儿的聒噪排挤在耳朵之外。 朱儿看了眼苏暮卿,温和的面容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容,心境似乎与以往有所不一样,她在心中暗暗叹了声。她收回视线,望着还处在愤愤之中的绿儿,柔声道:“绿儿,离静心庵还有一段距离,还是在这儿休息会儿。到了那儿,怕还有些繁琐的事儿要忙乎。” 言毕,朱儿自己也闭上了双眸,背脊一片寒冷,让她有些难以入眠,不过还是装作无事般的休憩着。 绿儿扫了眼她们二人,瞧得没有人与她继续说话,无趣的鼓鼓嘴,靠着车壁打盹。 白雪,缱绻翩飞,落在连绵不断的墨山之上,即使寒冬,山中依旧藏着绿意。 马车在小径上缓缓行驶着,不时有积雪从树枝上掉落下来,砸在车顶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可车内的人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沉沉睡去,或清秀,或雅致,或貌美的容颜上都带着浓浓的疲惫与困意。 原来即便是坐在马车里也还是会累的。 静心庵,高高的额匾上写着苍劲有力的三个字。门扉紧紧闭着,门前没有丝毫脚印,若不是听着里边幽幽的诵经声,还以为这儿毫无人烟。 李汉林三人跃下马儿,站在外头恭敬的唤了几声,不闻车内之声,不禁哑然。 掀起帘子,瞧得里头的人睡得很沉,皆是轻笑了声。 只是,他们发现了一件事儿,朱儿一直一动不动的坐在那儿,而另两个早已东倒西歪,三人相视一眼,心中想法不一。而吴远清不由得有些钦佩她,即便曾经她差点做了伤害郡主的事儿。 李汉林重重咳嗽了声,大声唤道:“郡主,到了。” 苏暮卿一惊,双眸倏然睁开,迸射出锐利的视线,不禁让人畏惧。她望见眼前已是在静心庵门口,这才敛下眸中的冷意,平静似水的点头:“嗯。把她们两个也给唤醒了。” 苏暮卿在李汉林的帮助下,跃下马车。她踩着厚厚的积雪来到庵门前,抬手轻叩,柔柔的声音溢出:“可是有人吗?” 半响,苏暮卿闻得一阵脚步声传来,紧接着门扉“吱呀——”一声打开,一个年约十来岁的小尼姑对着她们轻轻一个福身:“可是苏施主?师傅正在堂房中等候。” 苏暮卿对着她微微行礼:“多谢小师傅。” 言毕,苏暮卿一行人便欲进门,小尼姑瞧了眼苏暮卿身后的三个男子,脸不自觉一红,怯声道:“苏施主,庵里不能让男施主进来。” 苏暮卿一愣,稍即明白。她冲着小尼姑歉意一笑,侧身对着李汉林三人道:“这七日怕是要委屈了你们,马车里还算暖和,也有足够的炭火,暖炉留给你们。至于饭菜,到时候我会与这儿的师傅说声,让朱儿给你们送来。” 李汉林微蹙眉头,低沉道:“郡主,这般会不会出事儿?” 苏暮卿温和一笑:“无妨。既然来了,没得退回去的道理。若要有个事儿,定是会找你们。” 闻言,李汉林三人也是无可奈何,只能由得她们去,而他们则是轮流着暗中盯梢了,这光明正大的进不去,另外的方法应该还是可行的。 越是向着里头走,诵经之声更是朗朗,念得让人慢慢变得平心静气。 堂屋里,静悟大师正闭眸坐在蒲团上,手中的念珠随着念唱一粒粒的转过。 苏暮卿有些不忍打扰,便是安静的立在一侧,默默的倾听着庵内传来的诵念。 在这偏隅一角,苏暮卿的心更似平静下来,前世的仇怨仿佛化为云烟消失不见。 好久,静悟大师缓缓的张开了眼睛,平和的视线落在苏暮卿的身上,面容上划过一阵诧异,低低道:“你是苏家人?与苏夫人是……” 苏暮卿恭敬的回道:“回大师的话,小女子名暮卿,是为往年这时来这儿的苏夫人的女儿。” 静悟大师微颔首,也难怪得长得这般相像,不过看着比苏夫人更柔和。 “不知令堂可是来了?” 苏暮卿摇摇头,低声道:“娘亲以于今年二月初五过世。” “阿弥陀佛。”静悟大师平和的双眸中竟是闪过一丝忧伤。 人生在世,过眼云烟。是长是短,谁又料得?睁眼能看到多少虚妄,阖眼又顿悟多少真实。 静悟大师缓缓的站起身子,淡淡道:“苏姑娘,请随贫尼来。” 出了堂屋,绕过偏房,径直得来到一间大敞的佛堂前,五尊同殿,释迦牟尼佛居中,左边是弥勒佛和普贤菩萨,右边阿弥陀佛与观音菩萨。主像之外,左右还有迦叶、阿难等侍立之像。 每一张面孔皆是庄重的很,苏暮卿在静悟大师的指点下虔诚的一一叩拜。 “以往你娘也总是那般虔诚,纵使外头有太多的纷杂,她都会在这个七天内放下一切,让自己平静……”静悟大师缓缓的在一边诉说着。 苏暮卿直立其身子,将小师傅递上来的经书一卷卷的烧去,送给这些会显灵的佛与菩萨,虽然她也不知道这世上有没有它们,至少她能够走上这条重生的路,也许是娘亲为她积下的功劳。 此番,苏暮卿一脸宁静,即便是心有怀念,却也不似以往那般痛哭流泪。经书熊熊燃烧着,火光映在她明亮的眸子里,更是衬托得她雅致的面容虔诚万分。 约莫半来个时辰,半人高的经书全部烧毁,苏暮卿再次跪在佛像前叩拜着,带着她的愿。 好久,静悟大师淡淡的道了声:“阿弥陀佛。苏姑娘,请随贫尼来。属于你娘的东西也只能交给你了。” ------------ 第九十八章 祸起庵堂 苏暮卿缓步跟在静悟大师的身后,眉眼中甚是平静,似乎并不期待娘亲的东西。但这并非是她真正的心境,她明白自己是期待的。只是,她也不知为何在跨进静心庵后,好像渐渐得变得心无杂念。恨也不曾来得那么强烈,只淡淡的在脑海中划过。 一间看似尘封许久的门被推了开来,屋子里并没有浓厚的霉气,反倒是有着淡淡的香灰之味。 黄墙上写着一个硕大的“静”字,而一边有一装满书的书架,方桌上还搁着笔墨纸砚。另一边则是整理的非常干净的床铺。 静悟大师的声音很平缓,像溪水慢慢的流淌着:“这是你娘曾经休憩的屋子,今夜姑娘就在这儿休憩,由于庵堂简陋,只给姑娘空出两间屋子。想来除了你们三人,外头还有人在。” 苏暮卿轻颔首,恭敬的回道:“嗯。多谢大师。只是外头的是男子,进来不知会不会给大家带来不妥?” 静悟大师轻轻一笑:“心空就好,何来不妥?况乎今夜这雪会下得更大。勿言,你且带着那三位公子进来,顺便将马车拉到后头去。” 一直站在门口的小尼姑腼腆的点点头:“是。勿言这就去。” 静悟大师向着书架处走去,从一堆厚厚的书籍中抽出一小本书籍,递给苏暮卿:“姑娘,这是你娘亲很是宝贝的一本书,你且好生保管着。莫得弄丢了。” 手掌大的一本用线装订的小书,前边几页记载着许多密密麻麻的数字,还有简单得表示着进与出的字样,莫不是账本?然,这念头一起,苏暮卿顿时摇了摇头,娘亲并不爱记账。往后翻。则是许多与数字绑定的文字。她不禁有所疑惑,这是何物。 苏暮卿不由抬首看向静悟大师,却只见缓缓的摇摇头。 这时,静悟大师又开了口:“姑娘这一日奔波,也该是疲乏了。贫尼且先退下,待得食餐之时,勿言会来唤你们。” 寒风卷入屋中,吹得书架上的书籍哗哗作响,裹来的雪花落在干燥的地面上。 今夜当真是会这一场大雪,往年这时似乎还未下雪。也未曾这么冷。 朱儿阖上屋门,书页缓缓的落下,沉寂。 苏暮卿看了几眼捏在手中的书籍。将其塞入怀中。她踱步来到书架前,划过一本本不曾沾染灰尘的书籍,书的内容很杂,各种都有。里头不乏一些医书,不经意间她瞥到了林御医的名字。心下暗惊。 她快速的翻动着其他与医书相关的书,一本又一本的对照着那写着林御医名字的书籍,字迹并非一样。 苏暮卿暗松了一口气,取出那本写着林御医名字的书,递到朱儿的手中,平静道:“这书还是你自己保管着。免得日后给这儿的师傅们带来麻烦。” 顿了下,她又补充了一句:“也不要给我带来麻烦。” 朱儿不解的接过书籍,在苏暮卿的注视下。缓缓打开。 当瞧得里头清晰的字迹时,朱儿整个身子不停地颤抖着,好几次手中的医书差点落地。颤抖的指尖轻轻的摩挲着最熟悉的字迹,双眼氤氲一片,毫不意外的泪水滴落在字迹上。她从没有想过有生之年还能见到爹爹的字。还能看到他所编撰的医书。 当年,林府所有的书在为抄家之后。皆是付之于大火之中,一本不剩。她想偷偷的溜回去,可让嫣儿的娘拉住了,告诉她,她不能去,不能冒险,她要活着。 苏暮卿抿了抿唇,挪开视线,隐约猜测到这怕是林御医唯一留下的一本书,而恰好为娘亲所得,也算是保得了他一点点心血。 朱儿翻了几页,无外乎都是描写一些医治疑难杂症的方法。而最后一页,她还看到了留给她的寄语:叶儿,努力长大,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儿。 泪水无止尽的滴落,朱儿紧紧的抱着林御医留下的唯一一本书,喃语:“爹,爹……” 饱含思念之情的声音倾泻而出,苏暮卿也跟着鼻子一酸,她取下帕子递给朱儿,双眸却不敢看向朱儿,她怕自己瞧着朱儿那流着泪的双眼,自己也会不争气的落泪。 苏暮卿咬了咬唇,道:“别哭了,会让绿儿看笑话。” 闻言,朱儿竟是破涕为笑,她取过帕子,轻擦拭了眼泪,声音不似以往那般平和,尽是谢意:“奴婢谢谢小姐,奴婢定然不会给小姐带来麻烦。” 绿儿不满的撇撇嘴,她怎么觉得自己的地位越来越低了? 这时,屋门被推了开来,李汉林三人发丝上沾满了落雪,恭敬道:“郡主,卑职们将马车内的东西都取来了,想来这些天会很冷,你们该是用得着。” 苏暮卿轻颔首,瞥了眼朱儿和绿儿:“你们两个去将东西给收拾下,顺便让李护卫三人也拿走些炭火和我的暖炉,你们两个的留下。” 李汉林三人愣住,刚才是因为他们三人在外头,这东西留给他们,想来也正常。可他们都有屋子可睡,还留给他们,当真是让他们受宠若惊。 “是。奴婢这就去。” 闻得朱儿声音有些哽咽,手中似乎捧着一本书,就连眼角的泪水也还挂着,李汉林三人又是轻愣,才不过两个时辰,怎得又出了事儿? 他们视线齐齐的向着苏暮卿望去。 苏暮卿抿唇,淡淡道:“你们郡主看着就像是个欺负丫头的主儿吗?” 大家皆是摇摇头,这郡主是不欺负自家的人,但别人家的人可是——心狠手辣。至于这朱儿现在是自己家还有待考虑,难免他们不会怀疑。 苏暮卿瞧着他们模样,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倒是朱儿反应过来,平静道:“你们误会了小姐,奴婢只是想着了死去的亲人而已。” 李汉林三人恍然大悟,冲着苏暮卿歉意一笑,吴远清瞥了朱儿一眼,视线落在她手中的书上。 苏暮卿当下反应过来,想起那夜朱儿说出身世时,正是在吴远清的屋子里,而他虽说看似昏迷不醒,难保还是听清了她们的话。 想着,苏暮卿的神色顿时冷了下来,冷冷的盯着吴远清。 吴远清察觉到苏暮卿的目光,赶紧的收回视线,对着苏暮卿微微摇了下头。 此时,除却李汉林与解永浩不明所以。 苏暮卿三人心下暗惊,果然是让他听了去,不过看他样子似乎并未说出去,这让她们暗暗松了口气,可难保他下次不会说,尤其是当下李汉林二人正用探究的神色在她们几人身上来来回回的看着。 朱儿嫣然一笑,脸上的杜鹃花似绽放一般:“你们这是愣着作甚,还不快去隔壁屋子整理整理,要是等着天彻底黑了,点着灯火弄多麻烦。这些东西稍后奴婢会与绿儿一起给你们送来。若是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可以喊我们一声。再者出去时,记得替我们掩上房门。” 闻言,李汉林三人便是恭敬的退下,离去时多看了眼朱儿。 看着他们三人离开,苏暮卿三人顿时松了一口气,但愿吴远清还是个可靠的人,知道这事儿不宜在现在说起。 “小姐,你看……”绿儿压着声音道,“他们要是知道了,会怎样?” 苏暮卿淡淡道:“掉性命。” 绿儿眸中闪过一抹惊恐,早知道那天应该捂着耳朵装作没听见。不过小姐貌似平静了点,好像压根不怕这事儿发生,既然小姐不怕,她又何须害怕。 朱儿望着苏暮卿二人,坚定道:“小姐,奴婢定不会给你们带来麻烦,你们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好,想来吴侍卫也不会将你供出来。” 这时,屋外传来一阵喧哗之声,似乎还带着悲鸣之声。 苏暮卿扫了眼朱儿,示意她出去看看。 朱儿将书籍塞入怀中,朝着喧哗之处而去,隐约中闻得静悟大师死了,当下大惊,连连退回到屋里,急急告之道:“小姐出事了,静悟大师死了,似乎并不是圆寂。” 苏暮卿双眉倏然皱起,眸子骤然成霜,眸底尽是深不可测的暗涌,这死得可真是太过蹊跷,看来好不容易平静的日子要结束了,没想到还是在这所谓的静心庵中结束。 此刻,李汉林三人也走了出来,对着苏暮卿道:“小姐,可是要去看看?” 苏暮卿望着这间一尘不染的屋子,想来都是静悟大师在打理,要不然这些东西怕早是让人发现了。她踟躇了会儿,轻点头:“去。你们随我一起,千万不要擅自离开。李护卫你盯着绿儿,解侍卫你负责照看我,吴侍卫你且照顾好朱儿。” 静悟大师是死在自己休憩的屋子里,是为勿言所发现,她本是来唤静悟大师该是吃饭了,却不想见着她圆寂了。本也该算是件好事,孰料静尘大师进来一见,方才发现静悟大师是为人所杀,而且还是一掌毙命,顿时向来安宁的静心庵嘈杂起来。 当苏暮卿六人出现在众人面前之时,各个脸色皆是分外难堪。 不知是谁暗暗嘀咕了声:“扫把星果然是扫把星,克死爹娘,一来这儿,又克死师傅。” 宁静的屋子里这句话分外的清晰,当下好些人都变了脸,就连朱儿等人也是面色极其难堪,唯有苏暮卿镇定自若得扫了眼屋子里的人,最终实现落定在勿言身上,平静似水的声音缓缓溢出:“勿言小师傅知道的还挺多,连静悟大师都不曾知道我爹娘死了你却知道。” ------------ 第九十九章 一波三折 雪越下越大,铺天盖地,如夜幕般笼罩了整个长安城。 阴暗的屋子里,一盏烛灯忽明忽暗的摇曳着,映照着二十来人的面孔,各个面色不是苍白似雪便是冰冷似雪,但谁都不再多说话,甚是沉寂。 这场雪仿佛是为了悼念静悟大师,在众人悲伤之时,它飘得越发疯狂,夹杂着寒风,在这老林里呼呼作响。 苏暮卿从勿言身上收回视线,人果然不可貌相。 初见之时,那腼腆的笑容让她恍然忆起晓轩,可怎得没想着这外表天真的孩子不过是个假象,竟是说出如此戳人心的话。 想来勿言以为自己是垂着头嘀咕,没人会注意到她,毕竟她也还是个小孩,说出这番话的可能性不大。 可惜,苏暮卿所处的位置恰巧看得清清楚楚,那嘴唇一张一合,丝毫没有躲过她的视线。 勿言直起头,不安的绞着衣角,低声道:“不是我说的。静尘是师叔你要相信勿言。” 静尘大师看了眼满眼委屈的勿言,对着苏暮卿平静的开口:“苏姑娘,想来你该是误会了勿言。” 苏暮卿浅笑着不作辩解,就当是真是她所误会。 她恭敬的开口:“静尘大师,可是能让暮卿与静悟大师道声谢谢,谢谢她一直替我娘保管着物品。” 静尘大师点点头,平静的面容上满是悲伤,她侧了侧身子,示意苏暮卿可以向着里头而去。 苏暮卿向着里头走去,静悟大师安详的躺在床榻上,近看方能发现她僵硬面孔呈现惊讶之色,仿佛完全难以想到会是遭受早这一劫。 她抿了抿唇,隐约察觉着杀害静悟大师的人该是其最熟悉最难以料想的人。至于究竟是谁。她并不是很想知道,前提是不摊到她头上。 苏暮卿在床榻之前,跪了下来,很是虔诚的对着静悟大师的尸体磕了三个响头,低语:“暮卿在这儿三谢大师,第一谢大师照料娘亲,第二谢大师替娘亲守着东西,第三谢大师物归原主。” 待得谢过之后,苏暮卿平静的退开,经过静尘大师时。多看了几眼。 半响,才掀唇而语:“静尘大师,静悟大师这事儿打算怎么办?” 静尘大师面露为难。叹了声:“这样的事儿还是静心庵头一回发生,静悟大师铁定是外人所杀害,若是有个杵作在,或许还能找到凶手,可眼下这般风雪进城甚是不方便。想要找个杵作当是难啊。” 说着瞥了眼屋外狂风呼啸,漫天飞雪的天气。 苏暮卿轻颔首,淡淡道:“只能委屈下静悟大师,在这儿多留几天,待得天气好些,再进城寻找杵作也可。至于凶手。只要现在还在这些人里边,不让下山应该就好办许多。” 静尘大师微蹙眉头,侧首望了眼静悟。轻点头,眼下似乎也只有这样了。只是……她向着苏暮卿六人望去。 苏暮卿明白静尘大师的意思,平静的开口:“静尘大师,我们会一直留在庵内,直到静悟大师能够下葬。想来那时候凶手也该是找到了。大师。我们且先下去休息了,若有什么事儿。记得唤我们。” 回到住宿之地,六人面色皆是很凝重。 苏暮卿望着李汉林三人,问道:“你们怎么看?” 李汉林踟躇了下,磨蹭着开口:“卑职以为这事儿怕是冲着郡主而来,而且卑职以为这事儿该不会就怎么结束,眼下静尘大师在,还能镇得住大家,倘若……” 闻言,苏暮卿眉头倏然蹙起,眸光幽幽的望着李汉林,好久才道:“你也以为这这事儿不是巧合?还会继续死人,为什么?只为冲着我来,这似乎不怎么说得过去,若是要杀我,在来得路上就可以。” 一时间李汉林也回答不出来,只能道:“这也不过是卑职的猜测,小姐还是当心点为好。晚上最好莫要一个人出去,若有是事儿,用力的敲墙,我们能够听见。” 苏暮卿抿了抿唇,道:“我相信你的猜测,这固然不是巧合,而且那小丫头知道的太多了。我不曾听闻这里头的尼姑还有下山进城的癖好。” 这时,一直处于恍惚中的绿儿轻声开口道:“小姐,其实奴婢觉得这儿的尼姑都不怎么正常,那静尘大师看上去一点都不像大师,虽然极力的装着平静,但垂着的那只手却是小小的晃动着,好像是在害怕着什么。勿言知道的又太多,而且她的鞋底踩在雪地上,有红红的印迹,像血。至于其它的尼姑也没几个是真正的忧伤,纵使真得五根清静,在见得静悟大师死时,也表现的太过平常,那苍白的脸像是涂了粉一样。” 这番话一出,苏暮卿五人当是愣住,甚是没想着大大咧咧的丫头竟是这般仔细,瞧着了她们都不曾去注意的事儿。但同时也让她们明白事情似乎又超乎她们的想象了。 朱儿又提出了疑问:“可若然这些人都有问题,静悟大师呢?她在这里头扮演了一个怎样的角色?” 众人顿时陷入了沉默之中。 寒风不止,吹不破冬曲葬魂;大雪狂舞,散不去夜的悲鸣。 好久,苏暮卿幽然开口:“无论怎样,我们几人先顾着自己的性命。其余的事儿先作充耳不闻,直到她们将矛头指向我们。” 眼下似乎也只能如此走一步算一步,若是做得多余事儿,反倒容易惹得麻烦。 彼此皆欲散去歇息之时,朱儿压着声音道:“小姐,奴婢当是以为要委屈下李护卫三人。” 正打算开门的三人顿下脚步,向着朱儿望来,道:“朱儿姑娘,有话请说。” 朱儿扫了眼昏暗的屋子,低低道:“奴婢私以为静悟大师可能是察觉到些许问题,故而才允得李护卫三人进来,怕就是想让他们就近保护小姐。而且静悟大师特意说让你睡在这儿歇息,总觉得是有些多余,毕竟按照惯例,想来无论是谁,都会优先选择自己亲人住过的屋子。是不是在提醒着小姐你什么?” 苏暮卿微滞,仰首望着“静”字,在烛火的照耀下,它似乎变得有些张牙舞爪。 她擎着烛灯来到书架上快速的翻动着上头的书籍,急切的开口道:“你们一起过来帮我,还有桌子上,记得找出有否与我娘字迹不一样的书。这是我娘的字迹。”说着,向他们各丢了一本书。 片刻,屋子里只剩哗哗的翻书声,各个神色凝重。 虽然不知道苏暮卿想要作甚,可眼下似乎并不适合询问。 忽而,吴远清轻呼道:“我这儿有。” 只见在一本书中夹杂着一张纸条:“静后别有洞天。” 若是寻常人见得,当是以为禅语。 苏暮卿取过纸条,上头的字迹该是写上没多久,也许真如朱儿所说,静悟大师真有所察觉到问题。 她走到硕大的“静”字前,双手摸索了一阵,却并未发现任何东西,不禁有所疑惑。难道是她猜错了吗?可这字明明写得那般奇怪,若非擅于书法之人,怕是瞧不出,可她习字那么多年,怎得认不出。 “朱儿,你过来。在上头摸索下,可是有什么不对劲的东西。”苏暮卿望向朱儿,她的身高与娘亲差不多,或许可以。 朱儿依言而行,上下左右及自己能够触及到的地方皆是摸了个遍,终是在一个踮脚才能够勾到的地方摸到一块能够滑动的小凸。 “小姐,这儿有东西。” 苏暮卿轻颔首,对着李汉林道:“李护卫,握着那凸块按着这静字的笔画倒走,先从最后一笔起。” 待得最后一笔结束之时,他们听到一声沉闷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床榻一分为二,从中间望去,幽暗一片,借着烛火依稀能够看到一道阶梯通向下方。 “允许卑职下去看看可是有问题。” 话音刚落,寒风中裹着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向着这儿而来,解永浩迅速地吹灭烛火,立在床前如一尊不动佛般的立着。朱儿一把扯过被铺盖在床板上,与苏暮卿绿儿三人横躺在上头,而李汉林与吴远清则是在下头撑着她们三个人腰,以免她们摔下去。 两道人影在窗户外停滞了片刻,低低的呼喊声传来:“苏姑娘,苏姑娘……” 苏暮卿蹙眉不应,这半夜三更来找她,她着实想不到有什么好事儿。 解永浩压着声音淡漠的开口:“我家主子歇下了,你们找她有何事?与我说也可。” “这……”两道人影踟躇了下,声音更是低下,“静悟大师是倒数第七个。” 言毕,这二人快速的离去,细碎的脚步声消失在寒风之中。 屋里的人再度陷入沉寂之中。 绿儿小声的打破了沉寂:“这两人或许要活不长了。” 苏暮卿郑重道:“我们先下去看看,下头究竟是个怎样的地方。至于这屋里一个人也别留下,无论出什么事儿,绝不能分开。还有,把干粮带上。” 因为他们恰好是六个人。 与其说那二人是来提醒他们,倒不如说像是索命人。 六人两两走入这条幽暗的通道,点燃的烛火将里头照亮了许多,苏暮卿一眼便是瞧得机关,迅速地转动了下,床板缓缓的阖上。 一切仿佛与外界隔了开来。 ------------ 第一百章 小叔来了 烛火跳跃着,忽明忽暗。阶梯有些滑腻,上头长着些不符季节的青苔,绿幽幽的东一片,西一片。 苏暮卿六人小心翼翼的向着下头缓慢行走,似乎这阴暗潮湿的通道并不是很冷,即便不时有风吹得烛火晃动。 约莫片刻钟,六人终是走上了平缓的路,只是地面似乎更为潮湿,而且空气中氤氲一片,在烛火的照耀下,空气中有着许许多多晶莹剔透的小水珠,从中穿过,面孔湿润而又温暖。 苏暮卿等人心下甚觉奇怪,此处当真是别有洞天,可是何处来得热气,如同处在温泉中一般。 绿儿不知不觉中双手又紧紧地抓上了身边之人的手臂,清秀的面容上双眸闪烁着不安。 “滴答,滴答……”水珠滴落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李汉林举起烛火向着那厢望去,只见前方不远处岩壁上不时有水滴落,而下方竟是有一潭清水,上头飘着袅袅雾气。 李汉林上前用手碰触了下,微凉。潭水中还有几条小鱼在恣意的游着,似乎并没有察觉到有外来之人。 忽而,苏暮卿感觉到脸上一阵凉意,她抬手摸了摸,一点小水珠,似雪融化。 她仰起头,只瞧得为雾气遮盖的灰蒙蒙一片:“李护卫,向着这上头照一下。” 雾气在烛火的照射下,呈现出美丽的景象,不时有小雪花轻轻的飘落。 忽而,一道几不可闻的声音传入他们的耳中:“小师姐,你一定要挺住,勿言定会给你拿到解药。” 苏暮卿六人瞬间安静了下来,静默的倾听着不知是从何处传来的声音。 “滴答,滴答……”水声毫无止尽,而勿言的声音仿佛消失一般。如同他们六人齐齐出现了幻听。 好久,一道虚弱的声音响起:“勿言,你且快些离去,那儿有下山的路,莫要留在这儿白白送了命。师傅,师傅她是不是也死了?今儿个似乎是苏夫人来的日子。” 勿言焦急的回道,声音里尽是不舍:“小师姐,勿言不能丢下你。她们会给解药,今日我都按着她们说得办了。” “你……唉。”长长的叹息,带着无尽的无可奈何。 孰人会想着向来安宁的静心庵竟是遭了劫难。 “小师姐。你别睡,千万别睡。”勿言慌乱的呼喊着,“勿言只有你和勿尘师姐了。” 苏暮卿柳眉轻蹙。目光幽幽的望向声音传来之处。 李汉林见状,恭敬的询问道:“郡主,可是要过去看看?” 苏暮卿迟疑了片刻,方才点头。她并不是很想去理会这事儿,只是似乎又是和她或娘亲有关。 当真是走到哪儿都不曾有消停。 世间之事。当是纷纷杂杂。这一世醒来之时,她本以为只要想法子杀了苏连栋夫妇就好,哪想着这里头的事儿竟是盘根错节。 循着音迹缓慢前行,地面似乎在渐渐的变干,时不时地还能踩到些许不知冬为何物的嫩绿小草。 当烛光照射在勿言身上时,她满脸惶恐的朝着他们这边望来。恳求道:“求你们别杀小师姐,小师姐什么都不知道。” 苏暮卿双眉已经舒展,平静的声音从她的口中溢出:“见过小师傅。” 勿言面容上的惶恐渐渐的转换为诧异。就连说话也断断续续:“你……你们,怎么是你们,这……怎么……进来?” 苏暮卿嫣然一笑:“你说呢?不知可否向小师傅打听下静心庵出了什么事儿?” 勿言顿生警惕,防备的望着她们:“没,静心庵能有什么事。只不过师傅让人给害了而已。” 苏暮卿恍然一笑,视线落定在躺于地上一身蓝衫的女子。似乎与她年纪相仿:“那她呢,她是出了什么事,中毒?” 勿言心下明白苏姑娘并不是个好忽悠的人,但眼下让她瞧着自己私藏了小师姐,若是让外边的人知道,自己的解药也会拿不到,如此何来给师傅师叔众人报仇。 苏暮卿在她眼眸中瞧见一闪而过的恨意,当下一惊。正欲开口,却是让朱儿拦着了,只闻得朱儿温和道:“只要你将事情与我们告知,我便救得你小师姐,包括你。” 勿言皱着眉头,依旧警惕的望着她们,但稚嫩的声音却是软了许久:“真得吗?” 苏暮卿轻点头,既然朱儿开得了这样的口,想来该是有所把握。 勿言又扫了眼苏暮卿身后的三位男子,于是垂眸低声道:“那你们先替勿言看看小师姐可是怎么了?” 朱儿与吴远清一起走到勿言身边,大致查看了下躺在地上这女子的身体,中毒并不是很深,也并非是剧毒,而眼下不过是因疲惫而歇下:“还没什么大事。大概能够挺过7天。” 勿言咬了咬唇,又道:“你们当着能够救小师姐?” “当真。” 勿言见状,就将她所知道的事儿一一告知。 静心庵,在二月伊始时分,便是不似往年那般安宁,庵内时不时会出现一些诡异的现象,有时候只是东西失窃,有时候只是庵内后院的菜田给损坏。当时,众人皆不将这事儿放在心上。只以为开春了,这山里的猴子下来捣乱。 只是,突然间有一天庵内的人仿佛性情大变一样,彼此间甚是陌生。此时,师傅已经明白出了事儿,而且也发现被人盯上了。于是就让勿言暗暗的去查探下是怎么一回事儿。 当是,与勿言一起的就是小师姐,还有静尘大师。 只不想,还不曾瞧着什么事儿,静尘大师竟是死在了自己屋子里。勿言隐约明白静尘大师该是知道什么事儿了,才会被杀人灭口。师傅让勿言和小师姐不用去查了,过一天是一天,能离开这儿就离开这儿。而她则是要等着苏夫人到来,道是有东西要交给她。 一次,无意间勿言与小师姐溜出静心庵,在一个甚是隐蔽的洞穴里看到了好多师叔师姐的尸体,腐烂发臭。当勿言回去与师傅说起时,哪想着让她们听到了,强迫着勿言与小师姐吃下毒药,命令师傅将东西交出来。 师傅只道与我们说了声对不起,便眼睁睁的看着我们两人当场毒发。那些人见状,故而给了勿言解药,安排了今日之事,而小师姐则一直处在毒发之中。 如此,苏暮卿当下明白她们是冲着什么而来,极有可能是静悟大师交给她的那一本小账册。 而且看样子,那些人该是晓得静悟大师将东西交给她了,故而才下了毒手。 “静悟大师是倒数第七个。” 当真是催命之语,而且极有可能是要强行夺取。 苏暮卿扫了眼李汉林三人,幽幽道:“直面相碰,有多大胜算?” 李汉林三人轻摇首,回道:“郡主,外头的人怕功夫都甚好,如果只有我们三人,到是能够突围。” 苏暮卿顿时明白他话下意思,她们三人谁都没有功夫,怕是逃脱不出去。 “勿言该说的都说了,小师姐她……”勿言插话道,“你们说好能够救小师姐。” 朱儿轻点头,平静的开口道:“是,能够救,也会救,只不过不是现在救。可是知道从这儿下山去的路?” 勿言怔怔地望着朱儿:“你们……” 朱儿丝毫不理会她眸间的诧异与愤怒,淡淡道:“我身上没有携带药物,没法子给她解毒。”说着,向苏暮卿瞧了眼。 苏暮卿会意,温和的声音从娇嫩的双唇间溢出:“若是不怕我们反悔,大可以与我们一起离开这儿,包括你的小师姐,况乎你师傅和你小师姐都希望你能够离开这儿,想要报仇,靠一人之力怕是不行。” 勿言愣住,缓缓的垂下脑袋,微微点头:“好。我带你们出去。只是小师姐她……” 李汉林点了勿言小师姐的穴道,为防止其苏醒时伤人。他背着她走在最后方,勿言为首。 一路向着前行,通道越来越狭窄,只允许一人通过,苏暮卿三人为解永浩与吴远清夹于中间,以免突生意外。 约莫走了一个时辰,一阵寒风迎面扑来,众人不禁打了个寒颤,心中却是明白他们走到这通道尽头了。 风越来越大,裹着飘雪迎面而来,不禁有些寸步难行。 借着将灭的烛火,苏暮卿赧然发现自己已离开了静心庵。 “前边有火光。”解永浩轻呼了声,当下熄灭手中仅有的一点烛火。 瞬间,苏暮卿等人没入了黑暗狂风大雪之中,借着前边依稀火光,艰难的在厚实的积雪中小步行走着。 突然,一道熟悉的声音借着寒风飘入到苏暮卿的耳畔:“我说苏小爷,半夜三更你不睡觉,偏要跟着来这儿,当是没事干?” 苏连墨温和的声音紧接着飘来:“沐公子,我怀疑你的能力。” “你……”沐容尘轻笑,“看来卿卿是咱苏小爷手心里的宝啊,才离开了一天,就担心不已。” 寒风虽冷,心间却是划过一道暖流,渐渐温暖。 苏暮卿停下脚步,对着火光之处喊了一声:“小叔,暮卿在这儿。” ------------ 第一百〇一章 男下女上 深山老林,火光朦胧风中大雪翩跹,闪烁着金光,向着四周飞去。 苏暮卿站在深厚的积雪中,望着渐近的人影。 一袭白衣翩翩踏雪而来,黑眸在火光的映照下闪着温和的目光,停落在她冻得发紫的脸上。 苏连墨抬手轻抚上苏暮卿的脸庞,柔和的声音在薄唇中溢出:“阿暮,让你受罪了。” 温柔的眸光,柔和的嗓音,融化这一场寒风狂雪带来的寒冷,修长的手指传来阵阵温暖,使她的心不禁如小鹿乱撞般怦然心动。 苏暮卿垂首欲语,美丽的容颜尽是如含苞待放的花朵不胜娇羞。 风卷起缕缕长发,翻飞缠绵。 朱儿向着他们一瞥,心下惊然,当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艳羡了旁人。 苏暮卿微微摇首:“小叔,让你担心了,暮卿没事。” 苏连墨笑笑,如春风过境。 “没事就好,想来该做的事儿都做了,该是回去了。” 苏暮卿点头轻应,模样甚是乖顺,与平日在他人面前的样子甚是不同:“好。” 苏连墨侧首望了眼沐容尘,淡淡的开口:“沐公子,想来没有我的事儿了,你且带着你的好兄弟们好好去做事。” 沐容尘嘴角暗抽了下,心下暗暗叹道:见色忘友,有异性没人性的家伙。 他皮笑肉不笑的开口:“苏小爷,当是好啊。只是,你们都走了,我们怎么进去?” 苏连墨牵着苏暮卿冰凉的小手,对着沐容尘微笑道:“那是沐公子的事,当然你也可以从……” 他的视线落定在一个瘦小的身形上,柔声问道:“阿暮。她是静心庵的弟子?怎与你们一起出来了?” 苏暮卿这才醒神,她瞥了眼勿言,平静的回应:“是她带着我们出来,以给她们解毒为条件。”说着,映着火光的明眸含笑着望着苏连墨。 苏连墨恍然,瞧了眼沐容尘,温柔的声音中含着威胁的气息:“沐公子,这事儿也交由你了。山上的弟子这时候下山终归是不合时宜,你且好生照顾着。” 沐容尘向来惊风不变的面色微微黑了下来,视线扫过勿言和李汉林身上的丫头。有些咬牙切齿:“苏小爷,那你呢?你就是只带着卿卿下山?” 苏连墨垂首望了眼身边低眸不语的苏暮卿,如溪水般平和的声音在寒风中响起:“我来这儿本就是找阿暮。既然阿暮无事,我又何必去惹麻烦。你就好生办妥晋王安排的任务,该清的人清了,该了的人也了了。免得留下后患,至于这两丫头。你且看着办,有益无益你自己做定夺。” 勿言眸子里划过一丝惶恐,惊慌的望着眼前两位笑如春风的男子。 沐容尘面带笑容一阵腹谤,视线落在勿言身上,亲切的开口:“小师傅,带着我们走吧。莫要耍什么花样。要不然那个小姑娘会出事哦,你们要是乖乖的,自然是能长命百岁。还能换你们静心庵一片净土。要是不能……应该不需要我多说了,是不是?” 勿言咬了咬嘴唇,对上沐容尘的笑颜,疑惑道:“你们真能救勿言和小师姐吗?还能给师叔师姐们报仇?” 沐容尘轻颔首,拍了拍勿言的肩头:“能。前提是你们够乖。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苏连墨温柔的开口:“阿暮,我们回去了。” 闻言。李汉林放下背上的丫头,丢给跟在沐容尘身后的侍卫,淡笑道:“沐公子,这两丫头就交给你们了。” 沐容尘望着他们潇洒的离去,嘴角连抽,真是一群没心肝的人,亏得他奋不顾身,他扫了眼身后的侍卫们:“勿言小师傅,还请你好好带路。你们愣在作甚,还不抱着她们走,难道让小丫头们走这么难走的路,当真是不知怜香惜玉。” 勿言身体被腾空抱起,脸颊倏然通红,结结巴巴道:“勿言能自己走,你们抱着小师姐就好,往前走就是我们出来的山口。” 欲下山的苏连墨等人自是听到沐容尘的话语,各个面色情不自禁一红,好在这黑夜下谁也不曾去看他人的脸。 忽而,苏暮卿顿下脚步,转过身子望向向上而去的沐容尘。 苏连墨眸色一暗,幽幽的望了眼沐容尘,垂首温和道:“阿暮,你是不放心沐公子吗?” 苏暮卿一滞,对上苏连墨深邃的视线,不禁面色一红。不知道为何,每每望见小叔柔和的视线,她的心就乱跳,害得她难以把持。前世经历过爱情风雨的她怎会是不知这是什么感觉。 倏然没有想到今世竟是对小叔产生情愫,前几次她就想要避开苏连墨,不让这样的感觉继续下去。然而,每逢意外,他都如谪仙般的降临在身边,让她情不自禁的想要靠近…… 而这些落在苏连墨的眼里,恰是以为苏暮卿担忧着沐容尘,心下暗叹:一失足成千古恨,早知道当初不应让沐容尘出现在她面前。罢了,想来沐容尘也是没这个胆与他抢女人。 苏暮卿嚅动了下唇角,对着沐容尘的背影喊了声:“沐公子,还望你能够将我娘放在静心庵的书籍全部帮暮卿取回来。” 沐容尘脚步一滞,这两人是不是有些过分了,太把他当好人了?不过他也没有拒绝,只侧首望了眼勿言,平和的开口:“可是知道在哪儿?” 勿言点点头,轻声道:“那儿一直都是勿言和师傅在打扫。” 闻声,苏连墨愉悦的一阵轻笑,眼底更是溢满笑容。 弄得苏暮卿觉得很是奇怪,好奇道:“小叔,你在笑什么?” 苏连墨紧紧的牵着苏暮卿的纤纤细手,温和道:“没什么,只是想着沐公子脸色该是很不好看了。” 苏暮卿淡淡的应声:“哦。”稍即,垂着头望着厚厚的积雪,偶尔瞥一眼为苏连墨紧紧握住的手。他的手很暖和,很宽大,好似爹爹牵着她走路一般,忽而脑海中闪过一事儿。 好是很久以前,很小很小的时候,似乎她和爹爹娘亲也在这么厚的积雪里行走过,那时候,似乎也飘着这么大的雪。不过,当时她还救了一个比她大好些的哥哥,犹记得他满身是血。她浑然不知害怕的跑去唤他…… 许是回忆来得太投入,竟是一个踉跄,整个人向着雪地里摔去。连带着苏连墨整个人也为她拉着摔去,好在他反应够快,身形向前一侧,双手稳稳的抱住苏暮卿。 一声沉闷的声音在寂静的老林响起,苏暮卿整个人趴在苏连墨的身上。两人齐齐的倒在雪地里。 四目相对,眉眼间尽是流淌着不一样的情愫。 一时间,竟是忘记了起身。 李汉林五人显然也是吓了一跳,各个竟然都没能反应过来,只满眼诧异的望着眼前这幅甚是不妥的情形。 苏连墨察觉到他们的视线,黑色的眸子仿佛能够沁出水来。温柔的凝视着苏暮卿的面孔,笑着道:“阿暮,可是有伤着?” 苏暮卿一愣。面色羞红,挣扎着欲从雪地里起来,哪想着尽是没站稳,又将坐起身的苏连墨扑到,顿时羞得想挖个洞钻进去。 “小姐。你……”绿儿惊诧的开口,却发现自己找不到合适的词。 苏暮卿嗔怒道:“不许乱说。” 绿儿鼓了鼓嘴。有些委屈的望了眼朱儿,她好像什么都没有说吧? 苏连墨望着身上恼羞成怒的苏暮卿,扬起唇角,一抹淡若春风般的微笑绽放。 他柔声的开口:“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小姐扶起来。” 闻言,朱儿与绿儿赶紧的上前扶起苏暮卿,倏不想两人怀中的书齐齐滑落,跌落在苏连墨的眼前。 朱儿面色一变,正欲去捡时,却是瞧得苏连墨已然将两本书籍捡了起来,他瞄了眼封面上的字迹,抬眸望了望朱儿慌张的神色,眸底漾起深不可测的暗涌,他将它们递还给她们,淡淡的道了声:“我那儿还有,若有需要,到时与阿暮一起来找我。” 朱儿一怔,一脸难以相信的望着苏连墨。今夜所见所闻,已然够让她吃惊,她从没有想过怯弱憨厚的苏小爷会有如此风度翩翩温柔似水的一幕,而且几乎真是将小姐当成掌心里的宝,嘘寒问暖,走路怕她摔着,摔着又拿自己当铺垫……而现在他仅凭封面上两个字竟是说出他还有这样的书。 苏连墨扫了眼朱儿,于她的诧异不多做表示,只垂首望着苏暮卿,温柔道:“阿暮,这路怕是比较难走,还是小叔背你下去,可好?” 苏暮卿尚未开口,绿儿甚是不解风情的开口:“小爷,为什么朱儿有礼物,奴婢就没有呢?” 话一出口,解永浩等人当场顿住,如同石化。 苏连墨笑笑:“有。”视线在绿儿身上一扫而过,落在苏暮卿娇红的脸上。 苏暮卿摇摇头,雅致的容颜上还满是羞红,只轻声道:“不用,暮卿可以自己走。” 只是,手却放进了苏连墨宽厚的手掌中,为他牵着走这条山路,并没有那么难走。 苏连墨嘴角微微扬起。 天色渐渐明亮,寒风不再呼呼作响,就连飞雪也不知在何时停止,烛火早已熄灭。 看不见小径的深山厚雪中,苏连墨紧握着苏暮卿,而解永浩的袖子让绿儿拉得老长,吴远清则是不知从何处捡了跟树枝,让朱儿牵着其中一端,唯有李汉林笑呵呵的走在后头,心下却是惶恐,为他们踩过的积雪真是滑啊。 ------------ 第一百〇二章 鸳鸯共浴 天空渐渐放晴,金色暖阳跳跃出山头,在他们走出为积雪覆盖的老林后,温暖的照在他们每一张面孔上,潋滟明媚。 苏暮卿一行人并未沐浴着阳光向着长安城城内而去,而是如苏连墨所言,在一个太阳最爱的安详村落里停歇下。 温暖的阳光撒在村落里,鸡鸣声声脆,不久炊烟袅袅升起,甚是祥和。 苏连墨牵着苏暮卿来到一处篱笆门之前,轻轻推开,一推小雪哗然落下,砸在他们的脚背上。 苏暮卿竟是傻呵呵的一笑,待得笑完,察觉到身后的视线很是迥异,嘴角轻抽,她好像有些得意忘形,虽然不知道自己在得意什么。 苏连墨瞧着她的傻样,温和一笑。 阿暮果然是个可爱的人。 他牵着她领着身后的五人向着屋堂走去,轻推开屋门,微笑着道:“近几日,我们且在这儿休息。屋里还有些食物,够我们吃。” 苏暮卿却是愣着了,她不记得苏家在这个地方还有农舍,她满眼疑惑的望着苏连墨:“小叔,我们这般进别人家的屋子怕是不好吧?” 苏连墨笑笑,抬手温柔的揉了揉她的发丝:“放心,不算是别人家,这儿算是沐公子的屋子。” 当下,苏暮卿等人皆是惊呆,这……这是沐容尘的屋子?她们以为怎么说以他的身份至少该是在长安城内有一处美丽的府邸。怎……不过这儿也不失为一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 李汉林三人心下却是替沐容尘哀叹着:这一窟又让人给端了。 简简单单的三间屋舍,纤尘不染。就连所谓的炤堂也是收拾的干干净净,柴火整整齐齐的堆在一侧。更别说卧居,当是非常整齐。 朱儿环顾了几眼,又望了望这一屋子的人,当下明白眼下能为做吃得怕就只有她和绿儿了。她搜罗了屋子一番,庆幸的是沐公子储藏了好些粮食与蔬菜。 她轻唤了声:“绿儿。咱们还是给小姐小爷他们弄些吃的,想来大家都不曾吃过什么。” 于是,在朱儿的指挥之下,李汉林三人凄惨的被赶出屋子去林子寻找肉类动物,这不是在虐待他们吗,大雪天得怎得找?而苏暮卿与苏连墨二人竟是翻出一副棋,两人安坐于门前,各执一子,静默的在棋盘上驰骋着。 朱儿望着他们二人柔和的面孔,唇微抿。这般望去,苏连墨更像是在驰骋江湖,指点江山。而于小姐倾注柔情。 许是很多事情并非双眼所见那般。 朱儿收回视线,与绿儿一并为大家的伙食忙碌着。 苏连墨抬眸望了眼背过身子的朱儿,心下暗叹:真是个伶俐的姑娘,可惜了。他落下一子,围困了苏暮卿。 苏暮卿心惊。她从来不曾想到小叔竟是如此才高,她的棋艺放眼长安城也当是翘楚,怎想到才不过寥寥几时,她便败得一塌糊涂。当是有所不甘,她取走先前的棋子,道:“不算。不算,重新来过。” 苏连墨笑笑:“悔棋乃不是真君子所为,阿暮想要悔棋吗?” 苏暮卿撇撇嘴巴。明亮的眸子里闪过狡黠的目光:“小叔,暮卿实在女子也,非君子。” 苏连墨宠溺的取回刚才所下的棋子,温柔的开口道:“阿暮,可是想要帮李护卫他们弄到动物?” 苏暮卿柳眉微蹙。疑惑道:“怎么帮?” 苏连墨抬手抚上她的额头,轻轻的抚平她的柳眉。微笑道:“阿暮,皱眉头当是不好看。可是带了笛子?” 苏暮卿轻颔首,从宽大的袖子里取出一只玉笛,上头还系着苏连墨给她的凤纹月牙玉佩。这时,她方才忆起这东西需要还给小叔,便抬手欲将它取下来:“小叔,这玉佩……” 苏连墨对着她温柔一笑:“让它留在身边吧,到时候会有用处,等着它没用之时,再还给我也不迟。” 闻言,苏暮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敛下眸子望着欲飞的凤凰,心中隐隐觉得似乎有些事儿似乎并非如她所瞧见那般。 在她走神之际,苏连墨轻车熟路的翻出了沐容尘的古琴,琴弦轻拨,发出扣人心弦的悦耳声音:“阿暮,可是帮他们?” 苏暮卿点点头,嬉笑而语:“帮,要不然这些人怕是会来要为朱儿与绿儿两人骂惨了。” 明媚的笑容在金色暖阳与皑皑白雪之中,更为灿烂。 苏暮卿显然不曾发觉自己此刻的笑容是有多么的耀眼,更没有发觉她的心更是平静,不似在庵堂中的那般感觉。薄唇凑在孔上,清脆的声音溢出,紧而丝丝琴音相扣,美丽的曲子在这安宁的村落中响起,醉人心神。 不知是谁跟着谁的脚步,曲调渐成一曲凤求凰,热烈奔放而又深挚缠绵,旖旎绵邈,清新明快。 闻得日出而作的人不由在这间许久不见有人住的篱笆门前停住脚步,待瞧得屋前正坐着吹笛弹琴的二人,瞬时了然。男温文尔雅,女温柔娴熟,当是良对。 许久,曲尽,人意犹未尽。 亲切的乡民之声传来:“公子,你归来了?” 苏连墨抬首望向扛着锄头外出的男子,温润一笑:“不,我是沐公子的朋友,这些日子于他这儿借住。” “原来如此。”说着瞥了眼苏暮卿,笑语,“公子的夫人真美。” 苏暮卿正欲说话,却是让苏连墨笑着打断:“过奖了,还是个不懂事的丫头。” 话音刚落,苏暮卿双颊通红,偷偷的瞄了眼苏连墨,又向着屋里头的两丫头看了眼,似乎见她们并没有在意,方才松了一口气。而后回头瞪了眼苏连墨,道:“小叔,你说得什么话。” 苏连墨的笑容总是如冬日里的阳光,春日里煦风,温暖人心。 “你不就是个不懂事的丫头。有问题?” 苏暮卿愣了下,好像是她想多了,她抿了抿唇,不再多言,将手中的玉笛塞回了袖子里,安坐在门口望着屋前的雪地,上头有着他们的脚印,浅浅深深,很是凌乱。但一行行向着里头的脚印,很有归家的感觉。 她坐了会儿,又起身,走入厚厚的雪地里,踩来踩去,甚是兴奋。 苏连墨望着她容颜上洋溢着的笑容,宠溺的笑笑,这样的阿暮最美丽。他温和的唤道:“阿暮,这雪怕是要融化,你的鞋子湿了,可得赤脚了。” 苏暮卿停下脚步,侧身望向苏连墨,大笑:“不会,让绿儿她们烘干就是。” 正在做菜的绿儿闻得有人唤她,回应道:“小姐,你找奴婢什么事儿?” 苏暮卿望着炤堂里忙碌的身影,笑语:“我鞋子湿了,你帮我烘干。” 绿儿鼓鼓嘴,低低的应了声:“哦。” 心下却是想着小姐怎得也跟四少爷一样,越来越皮了呢? 而朱儿却是暖暖一笑,如此灿烂的笑声想来该是苏小爷的功劳。 这时,李汉林三人各自提着野鸡野兔,可谓是满载而归,他们冲着苏暮卿二人笑笑,想来这山间突然间涌出的动物,该是他们合奏的原因。当初解永浩跟着苏暮卿前去安侯府时,途中便是碰的类似的状况。 忽而,他明白当日林子里弹奏琴音的是谁。 这时,苏暮卿惊呼一声,她好像感觉自己的鞋子和娃子都湿了,凉意侵人。 她嘴角微微一抽,哭丧着一张脸:“绿儿,我鞋子湿了。” 正在忙碌的绿儿哪管得了小姐,于是道:“小姐,你敖一会儿,等奴婢将吃得弄好,再来给你弄。” 朱儿从炤堂之中走了出来,望着从雪地里走回来鞋子湿漉漉的苏暮卿,无奈的摇摇头,终归还是个孩子。 “小姐,你且进来。你们几个在外边呆着,莫得进来。” 湿答答的鞋子,湿漉漉的袜子,放在熊熊大火之前,冒着袅袅热气,眼下也就只有这个法子。 苏暮卿望着腾起的热气,抿抿嘴,她好像太过兴奋了。 苏连墨却是走了进来,对着朱儿柔声道:“你还是去指挥下外头三个。” 朱儿轻怔,瞥了眼正赤裸着双脚的苏暮卿,低低道:“小爷,这般怕是不妥。小姐她……” 苏暮卿附和着轻点头,白皙的双脚往回缩了缩,却是不敢抬首去看苏连墨。 苏连墨温柔的摸了摸苏暮卿的脑袋,向着朱儿笑笑:“无妨。这丫头以往还会趁着人洗澡往浴桶里钻。还会在乎这些?”声音里是满满的宠溺之感。 此话一出,苏暮卿与朱儿当场愣住,朱儿难以相信的望着苏暮卿,这……着实是难以相信。 苏暮卿为朱儿盯得双颊通红,柳眉一横:“小叔,你莫得污蔑我。” 苏连墨轻轻的笑出声,笑容迷人心醉:“是,是我污蔑你。也不知是谁任人怎么抱,都抱不出去浴桶,死死的抓着人家的胳膊。真不知紫儿那丫头可是记得这件事。” 苏暮卿着实记不起自己曾经还做出这样的事儿,但话里也明白些许,小叔该是从很早很早以前就分外宠爱她,可是前世她为何不曾感觉到呢?想来该是她太过忽略人,眼里有得人和物就那么几样。 朱儿偷着笑向着外头走去:“小爷,那就劳烦你了。” ------------ 第一百〇三章 病危告急 雪中看远山,暮霭层层,轩窗温花酒,香气袅袅。众人皆悠悠。 安宁的日子不外乎在晨起而作,日落而息,言笑晏晏之中,一日已逝。 苏暮卿等人竟是不分尊卑,安坐于火炉之前,各执暖酒热茶,侃侃而语。即便是沉默时分,却也不觉尴尬。 一日,两日……五日。 时间在满室温馨之中流逝着,没有留下丝毫印迹。若要说有,道是她更是记得苏连墨的好。 苏暮卿柳眉微微蹙起,打破宁静的气氛:“小叔,你说沐公子都两天不曾回来,可是出事了?” 苏连墨温柔一笑,眼底却是勾勒出一抹让人难以察觉且无法琢磨的笑意:“原来阿暮是在担心沐公子。” 苏暮卿轻点头后又摇摇头:“暮卿只是觉得沐公子可是将娘留在那儿的书带回来,万一没有……”她抬眸望了望山前积雪。 温和的笑声从苏连墨的薄唇中沁出,闻得屋中人甚觉温暖:“原来阿暮还爱瞎操心。” 苏暮卿撇撇嘴,低语:“哪有,我只不过是不放心。” 闻言,各个垂首低笑,多么熟悉的一句话,前些天的夜里,他们也曾闻到过这般话语从苏连墨的口中而出。 这叔侄两在欺负沐容尘上当真是如出一辙。 苏连墨平和的安慰道:“阿暮,沐公子不会忘了。若真忘了,大不了明日我去替你取回来,可好?不过想来沐公子也不敢忘记。” 苏暮卿明亮的眸子里闪过狐疑,疑惑道:“为什么?”她心中其实有好多为什么,只是好像不怎么问得出口。 苏连墨微笑着为她重新冲了一杯热茶:“因为你是阿暮。”你是属于他的阿暮,所以沐容尘那小子又怎会不好好帮忙呢? 苏暮卿还是不解,她抿了抿唇。幽幽道:“小叔,那你怎会和沐公子一起来静心庵找暮卿?” 苏连墨心中轻叹,阿暮的疑问真多,倘若再多一点点,他真怕自己会招架不住,一不小心全然招供了。 他轻勾起唇角,道:“沐公子与晋王正与茶楼说事儿,而我正好与他们相邻,恰是很多内容听得一目了然。” 听闻,苏暮卿眼眸中却是闪过一阵惶恐。她向来明白若是听得不相关的事儿,势必会惹来麻烦,而小叔听得还是晋王的话语。那……她满腹担心道:“小叔,如此可是会有麻烦?” 苏连墨轻轻揉了揉苏暮卿的柔软的发丝,摇摇头:“阿暮,不要瞎操心。没事儿。” “你们几个都在外头乘凉?可是凉快?”沐容尘如风般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揶揄飘进屋里。 苏暮卿微怔,绿儿她们不都在屋里头坐着吗?她抬眸扫了眼。方才发现温热的屋子此刻就只有她和小叔,其他人早在她不知不觉中退了出去,就连最聒噪的绿儿竟然也是一声不吭的撇下她。 她面含羞涩如冬日迟迟升起的暖阳,站起身子向着外头小跑着而去,却不想在门口之时猛地撞上一结实的怀抱,幸得身后之人眼疾手快的将她拉住。要不然她怕是要跌在地上。 不过这可能性似乎也不大,沐容尘伸出的手讪讪收回,貌美的容颜上丝毫不曾有尴尬。微笑着打趣:“苏小爷可真是宝贝咱卿卿,连碰都不让碰。” 话音刚落,苏暮卿雅致的容颜倏然通红,一路红到耳垂子,横了眼沐容尘:“书呢?” 沐容尘凉薄的双唇嚅了嚅。道:“在外头。不过这些书籍……” 说着,他双眸中露出些许意味深长的神色。望了眼苏连墨,不再多言。 苏暮卿急道:“那些书籍怎么了?是不是损坏了,还是怎么了?” 言毕,欲跑出去瞧瞧娘亲留下的书究竟是怎么了,却是让苏连墨拉住了手。 苏连墨温和的安慰道:“阿暮,先别急。可是能让我瞧瞧那些书籍?” 苏暮卿急着想要看书,不曾多想便是点点头。 积雪融化湿漉漉的院子里停着她们来时所坐的马车,掀起帘子,里头整整齐齐的绑着一摞摞的书籍,毫无异样。 苏暮卿长长的松了口气,心下叹了声,这沐容尘说话当是能够将人急死。 此时,苏连墨已是跃上了马车,他摊开宽厚的手掌,温柔的笑语:“阿暮,上来看。” 苏暮卿抿了抿唇,将自己的手放入他的掌心之中,温热从他手心源源不断的传来,紧接着她的身子腾空而起,待反应过来之时,自己已落定在马车上了。 苏连墨小心翼翼的解开其中一摞书籍,细细的翻阅起来,双眉不禁渐渐的蹙了起来,里边记载的故事与其说是故事,倒不如是将事实转变为故事,这里头的事儿若是让有心人瞧得,一旦对号入座,怕是会惹来甚大的杀身之祸。 也许,导致苏将军夫妇死还有这些原因,且瞧着里头的日期似乎很多都是去年时分,如此说来,极有可能他们夫妇二人很有可能料定会有这一场劫难,而后两人背负起了所有。 想着,苏连墨的心一沉,他终究是辜负了他们的期望。 这一次,他绝不然不会辜负了阿暮,为她撑起所有,她的仇,她的怨,他已是看得明白。 苏暮卿瞧得他神色分外凝重,隐约的明白自己刚才怕是会错了沐容尘的话,她从苏连墨的手中取过书籍,翻了几页,不外乎是轶事和故事。这…… 她细细暗读了一个,当下明白苏连墨与沐容尘的神色为何会那么凝重。她也终于明白为何这些书是在静心庵,而不是在苏府,一旦让有心人看得,势必会引起麻烦。 可是……静心庵中那么多的有心人,怎不拿这些书籍做事儿?还是他们要得就只有静悟大师给她的那本小账册? 苏连墨柔声的开口道:“阿暮,这些书怕是不能带回苏府。” 苏暮卿轻颔首,她明白。可不带走,又能够放在哪儿?纤细手指轻轻的划过一张张纸张,它们的归家在何处? 苏连墨望了眼屋门大敞的屋子,淡淡道:“眼下让沐公子保管或许可行。” 苏暮卿鼓鼓嘴,轻摇首:“不要,他和晋王是一起的。晋王要是晓得这里头的事儿,怕是要找暮卿麻烦了,毕竟他是姓林,不是姓苏,也不是其它的姓。” 苏连墨暗愣了下,这……阿暮是在防备他?那他日若要是继续以晋王的身份与她相见,要多久才能让她放下这戒备?他不禁有些苦恼,早知该告诉她得了。 他动了动唇,挣扎要不要说的时候,沐容尘插话进来:“郡主,你这书扔在这儿没什么事,至于那劳什子晋王要是瞧见了,想法怕是和那些姓林的不一样。你且放心。” 言毕,深邃泛着幽光的双眸似挑衅的看了眼苏连墨,仿佛在说,自作孽不可活。 苏暮卿蹙着眉头望向一脸诡异笑容的沐容尘,心下更觉不放心:“沐公子,你这么相信那个寡言少语、自恋的晋王?” 一边的苏连墨嘴角一抽,他是不是上次不该说那样的话,导致这丫头记仇了? 沐容尘轻飘飘的视线扫了眼马车的书籍,悠悠道:“郡主,你道以为我这么多天没下来,是在干什么?当然躲在那儿看这些书。怎么说呢,应该八九不离十的里边的内容都在脑海中。就算没得这些书,我如要说,自是说了出来。以我与晋王的交情,何须这些?” 苏暮卿垂首望了望书籍,又看了看苏连墨,视线终是落定在沐容尘身上,她点点头:“好。那还望沐公子帮忙将这些书搬到你的屋子里。” 沐容尘嘴角一抽,这位郡主是不是太能使唤人了?他扫了眼李汉林等人,嘴角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李护卫,你们可是要好好的收拾。” 有着沐容尘的加入,这一日在村落里过得更是欢声笑语,他似乎并不像苏暮卿初见时那么不可亲近,与他说话其实分外的轻松,有些不必说出口,却已明了。 这默契的互动,看得一旁的苏连墨红了眼,心中盛着满满的醋意,他后悔了,平生最后悔的当是让阿暮与沐容尘相遇。 日出,该是归家的日子。 苏暮卿望着这些间简陋的屋舍,心中竟是生出一种恋恋不舍的感觉。她四处寻望了下苏连墨的身影,却早已不见踪迹。 沐容尘察觉到她眼眸中的循迹,温和的开口:“苏小爷,天未亮便是离去。” 苏暮卿轻点头,淡淡一笑:“沐公子,这些日子多谢你的招待。” 马蹄哒哒上归路,湿雪和泥碾得香。 苏暮卿闭眸休憩,脑海中却是不停的闪现着苏连墨爱笑的眼睛,温和的笑容……她懊恼的蹙起眉头,心中一遍遍的告诫着自己该是停住脚步了,他只是她的小叔…… 忽而,马车骤停,前头竟是传来管家的声音:“李护卫,还望你们快马加鞭送二小姐回府,老夫人怕是不行了。” 苏暮卿猛地睁开双眼,满眼尽是不可置信。 她离家之时,祖母还笑着让她保重,莫要冻着,冷着。若是冷着冻着,便早些归家。而她因贪恋这儿的欢乐,将这七日停留够…… 她焦急的掀起帘子:“管家叔,你是不是在吓唬暮卿?前些日子祖母明明还是健朗的很。” 苏管家摇摇头,声音尽是哽咽:“二小姐,老夫人是真不行了。昨夜忽然就这么倒下了,现在撑着怕就是在等二小姐你。” ------------ 第一百〇四章 前世真相 一下马车,苏暮卿径直的向着清心居而去,跌跌撞撞,好几次险些摔倒,看得身后的两丫头心惊肉跳。 祖母,你一定要等着暮卿。 苏暮卿心中甚是舍不得祖母离去,因为祖母好时甚好,那流露出来的感情绝不能允许否认,况乎不好时也不过是为了苏府。 清心居,里里外外围满了人,眼眸中流露出各色不一的神色。 苏暮卿无暇去理会这些,她推开拦在门口的人,急急道:“祖母,祖母……” 一道虚弱的声音轻轻传入到苏暮卿的耳里:“暮卿,好孩子……” 苏暮卿连连道:“祖母,暮卿在。”她上前跪倒在地上,握住老夫人抬起的手。 老夫人吃力的转过头,嚅动着干燥的双唇,欲说却难以说得清楚:“暮卿……” 苏暮卿唯能够清晰的听到老夫人喊着她的名字,一遍借着一遍,她哽咽道:“祖母,暮卿就在你身边。” 只是,她发现自己竟是落不下泪水,双眼甚是干涸。她一动不动的跪在床前,听着老夫人喃喃而语。 忽而,老夫人长长的叹了口气,目光奇迹般的变得清明,锐利。她望了眼跪了一屋子大大小小的人,扯开嘴角释怀的一笑。 终于,终于不需要再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老夫人抽出手,干枯苍老的手掌轻轻的抚摸了下苏暮卿悲伤的容颜,这孩子又一次悲伤的哭不出来,当真是让人担忧。她向着苏暮卿轻轻招了招手,示意靠近一点。 苏暮卿轻颔首,跪着向着挪到了些许,她照着老夫人虚弱的手势侧下脑袋,附在老夫人干燥的嘴唇上。 老夫人和蔼一笑。轻轻喃语:“暮卿,祖母能为你做的就只有这些,祖母对不起你……晓轩……” 后边的声音越来越小,苏暮卿鼻子一酸,终于落下了温热的眼泪,她没有听到太多,最后只闻得祖母是在唤晓轩了,她抬眸望了眼老夫人的眼神,哽咽的询问道:“祖母,可是要找晓轩。” 老夫人的眸子闪烁了下。 苏暮卿转头扫了眼屋子里的人。却唯独没有瞧见晓轩那张满是灵气的脸,她急急唤了几声:“晓轩,晓轩……”却是无人应答。心下当是恼火。祖母都这样子了,他竟是玩闹的不知踪影。 苏暮卿正欲站起身子,去找晓轩,却是让老夫人抓住了手,她转首望向老夫人:“祖母。晓轩……晓轩他……不在。”她竟是不忍心欺骗,如实的开了口。 老夫人干涸的双眸闪烁了下,精明锐利不在,漾着的是淡淡的笑容,连着嘴角也是绽放了释怀的笑容,双唇微微挪动:不在好啊。 苏暮卿一怔。不明所以。待得疑惑满眼,欲出口时,却发现老夫人的人从她握着的手中滑落。重重的跌回在床上,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祖母!”悲呛的声音破口而出,两行清泪肆意的垂落。 苏暮卿不停地摇晃着老夫人的身体:“祖母,你醒醒,你都熬了这么久。为何不再陪陪暮卿。祖母……” 紧接着屋子里啜泣声响起,有情无情。都滴落了泪水。 这时,秋棠走上前来到苏暮卿的身边,柔声安慰道:“二小姐,莫得这样了,老夫人离去了,她看到你这般,会难受。” 苏暮卿不依,半个身子趴在老夫人身上,轻声道:祖母,是暮卿对不起你。暮卿不该老是让你操心,让你烦这烦那。祖母,暮卿知道你一定是在责怪暮卿…… 秋棠和春兰相视一眼,上前硬生生地将苏暮卿拖了开来,温柔的声音也都带着哭腔:“二小姐,让奴婢们为老夫人更衣。” 苏暮卿依旧跪在床前,眼睁睁的看着秋棠与春兰为老夫人褪去衣裳,将身体一遍遍的擦拭着,最后换上了寿衣。 苏府,厚厚的积雪不曾全然融化,覆盖住了还盎然的一些绿叶,白色绸缎在每一间屋子前挂起。 这一场大雪原来是为了告诉她,老夫人要走了。 苏暮卿跪在老夫人的面前,一动不动,已有三日不曾进食,任人怎么劝都不行,她只想再多看一眼祖母而已。 今日,祖母就要入殓了,往后再也不能瞧见,怕也只能在梦里瞧着老夫人和蔼的笑容。 果然未过多久,苏连栋与苏连墨二人来到苏暮卿的身侧,他们看了眼一边跪着的三姐妹,眸中的神色不言而喻。 只见他们抱着老夫人向着外头而去,苏暮卿还想再多看一眼,却发现老夫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眼前。她们不能跟随而去,只能盯着堂屋发出的声音,在阴阳师平静的声音下,他们缓缓的将老夫人放入了木棺之中…… 屋子里还跪着的几人,再次落了泪,却是不能哭出声音,只能强忍着。 直至许久,李氏掀帘而来,声音沙哑哽塞:“你们可以出来了。” 苏暮卿想要站起来,却发现双脚早已跪得麻木,毫无知觉,她艰难的撑着床板站了起来,每迈开一小步,脚心皆是传来刺痛,而另外的两姐妹也皆是如此。 几乎若是没得下人扶着,怕都要跌回到原地。 这次,姐妹三人头一次眼里没有一丝计较,互相看了眼,泪水哗然落下。 最终竟是在丫头们诧异的注意下,抱头痛哭。老夫人于她们三人来说,虽是疼爱有所偏颇,但打心眼里还算是喜欢她们,只是用得方式不一样罢了。 悲伤的声音缭绕着整个苏府,谁人双眸不是通红。 姐妹三人相互搀扶着缓步的走出屋子,一双双惊诧的目光在她们身上掠过,可她们是以无心理会,流着泪的双眸皆是落在木棺之上。 三人终是支撑不住,齐齐跪倒在地上。 苏暮卿好几次想要开口再唤一声祖母,却发现早已发不出声音,双唇只嚅动了些许。 前来吊唁的宾客熙熙攘攘。望着他们进进出出,苏暮卿只觉得头昏眼花,却还是硬撑着将冥纸一张张丢入丧盆之中。 终是,熬过了一天又一天。 整整五日,苏暮卿姐妹三人的毅力让苏连栋等人皆是诧异的很,颗粒不食,却丝毫不曾倒下,直至老夫人的棺木下葬,她们还是沉浸在浓浓的悲伤之中。 苏连栋的嗓音也是沙哑的厉害,他低沉的开口道:“好了。人死不能复生,且各自回去好好歇着,免得让自己累倒。” 空寂的荒野。寒风吹得枝叶作响,落叶夹着雪缓缓飘落,毗邻的是苏家其余人的坟墓。 苏暮卿放眼望了几眼,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都走了。最熟的人都走了。 “小姐,我们也该走了。”绿儿朱儿二人上前扶起苏暮卿,“大家都散了。” 苏暮卿轻颔首,望着眼前冰凉的墓碑,再也落不下一滴泪,双眼甚是干涸。她侧首向着苏连成夫妇的墓碑望去。上头还有一层厚厚的积雪。 她欲说话,话语去难以破口,她清咳了几声。终是溢出如破风箱般的沙哑断碎的声音:“等等,我想去看看爹娘。” 苏暮卿掸落墓碑上冰凉的雪,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轻轻的擦拭着墓碑上的灰尘,她低低的喃语:“爹娘,他们欠下的。这一世暮卿定然会为你们索回来。前世,是暮卿瞎了眼没有看清人。白白让你们久等了那么长的时间。” 朱儿与绿儿一愣,两人相视一眼,皆是从彼此眼里瞧出难以置信,她们怎得听不懂小姐说得话,什么前世,这一世…… 而不曾真正离去的苏连墨深邃的眼眸掠过一抹惊诧,他绝不会以为此刻阿暮是因为太过疲劳而说出了妄语,是不是她真得知道些什么? 绿儿向着四周张望了眼,急切的告知道:“小姐,这样的话莫得在说了,若是让有心人听得去,怕是要惹来麻烦。” 苏暮卿却浑然不觉,继续说着她们不敢相信的话语,喃语之声在这空寂的荒野中于她们来说是异常的清晰:“绿儿,你怎不与我一起回来呢?那样你就可以看到那些人是有多么的狠心,他们逼着你家小姐跳江,还想夺去孩子,当然你家小姐怎会让他们得逞,我让了这么多,怎可能将孩子让给他们,而你抱着孩子终是跟随着我一起离开……我回来了,你却还是这个时候的你……” 苏暮卿双手紧紧地抓着墓碑前的泥土,心中的悲愤全然压在了手,浓烈的恨意倾泻:“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要杀那么多人,我爹娘欠了你们什么,我又欠了你们什么,为何要欺骗我。你们要杀安国侯,我帮你们,你们要杀定海侯,我帮你们,你们要杀晋王,我也帮你们,可最后呢,我落得只有落江惨死,堂堂王妃死无葬身之地……” 朱儿赶紧的捂住苏暮卿的嘴巴,虽是在这荒野中,难免不会让人听了去,这般诳语是人听着都毛骨悚然。 她诚挚的恳求道:“小姐,奴婢求你,不要再说了。”这样的话,牵涉到的人太多,而真与假她怎好去判断,因为小姐眼中的恨意滔天。 苏连墨整个身子一颤,阿暮的恨又怎会是他所能够媲及。如若她说的……她说的……是真…… 通体瞬间冰冷,阿暮曾经要杀他。 转瞬苏连墨嘴角露出晦涩的笑容,铁定是他曾经不曾好好的保护她,才会如此。 也难怪闻睿王之名时,她浑身上下散发着阴冷。 他妒忌,他讨厌阿暮对睿王的恨埋在心里,他要将它拔除,他不要阿暮记着睿王的一切。 ------------ 第一百〇五章 身中媚毒 苏暮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只记得当初浑浑噩噩,似乎还说了不该说的话,因为她清晰的记得朱儿睁着惶恐的眸子捂住了她的嘴巴。 只,之后任她怎么试探,绿儿与朱儿二人讳莫如深,缄默不言。 于是,苏暮卿也便不再多问,想来问了也是白问,心下仍旧想要知道那日自己究竟是说了什么。 等着时间久了,她们该是会松口告诉她。 离老夫人去世的日子,已过了一个多月,还有十多天就该是除夕之夜。 苏府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只是北苑的清心居再也无人,甚是空寂。 习惯了每日去请安的苏暮卿常常踱步到清心居门口,望得屋门紧闭,心中便是一阵晦涩。 每每这时,她就会在院门口久久徘徊一阵,明亮的眸子里闪烁着让人无法琢磨的光芒,喜怒哀乐似乎都掺杂在里头。 她凝视宽敞得院子,仿佛看见一个伛偻的老人蹒跚得在院子里踱步,苍老的面容上尽是慈祥。她甚至感觉老人侧首向着她望来,带着和蔼的笑容,双唇微启:暮卿,你来看祖母了。 苏暮卿嚅动了下嘴唇,双眼甚是酸楚,低低道:“嗯。暮卿来看祖母了。” 苏连墨向着湘竹苑走去之时,闻得一阵低语,待得侧身来看之时,却见苏暮卿倚在院墙上,双眸含着笑意望着里头。不禁疑惑:“阿暮,你与谁在说话?” 苏暮卿身子微滞,侧首望了眼苏连墨,平静的开口:“暮卿想着祖母了,便是过来看看。” 院子,物是人非。 只有扫地仆人每日会来这儿清扫,这里的人散得散。走得走。 秋棠留在落松院,春兰去了晨卿那儿,夏荷去了晚卿那儿,其余的丫头为李氏分配去了何地,她也不得而知,只晓得王妈妈是伺候了李氏去,而李妈妈则回了乡下养老。 这儿真冷清,比她的落松院还要凄清。 苏连墨并未像以往一样,温柔的走到她身边与她说话,而是淡淡的开口道:“阿暮。人终归是有逝世的一天,是老死,是病死。是冤死,最终的尽头其实都是一样。” 苏暮卿轻颔首,声音也是平静似水:“多谢小叔。暮卿明白。” 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变得不太一样,而他们却没有去在意。 苏连墨淡笑着点点头,便是离了开去。他怕自己在她身边多呆一会儿,嫉妒就会烧身,从而对阿暮做出不妥的事儿。 苏暮卿又向着院子看了眼,抬手将院门重重的阖上。 “祖母,暮卿以后不来这儿看你了。” 苏暮卿踱步回落松院时,又瞧得有一人不请自来。明亮的眸子敛下悲伤。淡漠得望着睿王林墨晟:“不知睿王来,有失远迎。” 平静的声音里尽是淡漠的客套之言。 林墨晟搁下手中的热茶,深邃的眸子里幽幽的凝视着苏暮卿淡漠的面容。似乎这两次来,他都好像不合时宜。他淡淡的开口:“二小姐,如今老夫人也已过世。这苏府怕是没你可依靠的人了。” 苏暮卿抿了抿唇,双唇微启,声音还是平静的让人心慌:“不知王爷是何意?” 林墨晟垂首望了眼面前的清茶。淡淡的清香飘入。 似乎也挺好闻。 他举起茶杯,轻抿一口。温热的茶水缠绕着清香在他唇齿间徘徊,好像真得挺不错。 似清水般澄清的眸子里划过一抹诧异,他怎会喝这个? 不过这也是他的问题,与她无关。 这个人若不是恨,她早就该要生命里排除的干干净净。 林墨晟幽幽的开口道:“本王以为你该是知道,这些天收拾下细软住到睿王府来。” 苏暮卿嘴角微勾,轻笑一声:“王爷,你这话是何意思呢?暮卿可是尚未出闺阁的女子。” 林墨晟扫了她一眼,眸色深幽如潭。声音却是一如既往的淡漠,没有丝毫情意:“可你是本王的未婚妻,来,或不来?” 苏暮卿站在门口,淡淡的询问道:“那又如何?况且,来如何,不来又如何?” 林墨晟剑眉蹙起,双眸微眯,如鹰般锐利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没有如何。” 闻言,苏暮卿“呵呵”地笑了起来,清脆的嗓音落在林墨晟耳中却是有些刺耳:“既然如此,为何要现在去?” 林墨晟眉眼间闪过一丝恼意:“既然如此,随你。若是出了事,别哭着喊着来求本王。” 苏暮卿暗哼一声,明眸间闪过一丝嘲讽,平静道:“王爷,且放心。暮卿自不会如此,就算有,想来也不该是去求你。至少求皇上比你来得更实在。” 林墨晟轻哼了声,眸子里扯出一丝鄙夷。他站起身子,向着苏暮卿步步逼去,锐利的视线紧紧得盯着她。 苏暮卿向着边上退了一步,淡淡道:“王爷,慢走。” 林墨晟黑眸狠眯起,眸光划过一丝寒意,冷声道:“二小姐,不过无论怎样,这睿王府的门还是为你开着。” 明明该是温情的话语,却为他说得那么阴冷。 苏暮卿强压着心头的冷意,硬生生的扯出一道笑容:“那暮卿多谢王爷的美意。” 林墨晟狠狠睨了她一眼,终是不再多说,快步离去。 待得瞧见林墨晟的背影消失在落松院,朱儿与绿儿二人长长的松了口气,至从闻得上次苏暮卿口中那么骇人听闻的事儿后,她们二人隐约猜测出小姐与睿王的关系,而眼下深怕他们二人一不小心就杠上了。 苏暮卿瞧得她们如释重负的样子,微蹙了下眉头,平静的询问道:“怎么,睿王会是吃你们?让你们这么提心吊胆?” 二人连连摇头,绿儿险些说出来,幸得朱儿拉了下她的衣角,她才收了口。只道:“还不是睿王冷冰冰的,看得奴婢们慌。” 苏暮卿自是察觉到朱儿的小动作,却也没有点破。只淡淡的告诫道:“以后少去惹他就是,见着他绕道走,能当作没看见就当作没看见。” 这时,秋棠插话进来:“二小姐,这般怕是不妥。”她虽也看得出这二小姐与睿王之间怕是有什么瓜葛,但眼下老夫人去世了,近距离能够依靠的也就只有睿王,况乎睿王还是她的未婚夫。若要是真得得罪了,怕是以后的日子都会比较难熬。 苏暮卿扫了她一眼,心下明了秋棠的想法。也不多说什么。 入夜,无风。 月明星稀,皎洁的月光洒落在雪地上,闪烁着清辉。 苏暮卿遥望着明月,雅致的面容上染着一层冷霜。明亮的眸子里闪烁着复杂难辨的神色。 半响,她掀唇而语:“秋棠,这些日子,可是晓得四少爷去什么地方了?”这些日子,她都去过景志轩,却不见苏晓轩的身影。而老妈妈却一直道是晓轩在苏府里。 她当然也愿意相信,若是苏府堂堂四少爷真得消失,岂不是麻烦?只是。至今一个多月,她都不曾见到他,而且竟是在祖母过世时,也完全没个人影。 忽而,她想起祖母临走时闻得晓轩不在时。竟是那么释怀,而且还道了:不在好啊。这里头究竟是有着什么样的事儿? 秋棠摇摇头:“回二小姐的话。奴婢也不曾见过四少爷。” 苏暮卿抿了抿唇,眉眼间露出浓浓的疑惑。 “罢了,你们都下去歇息,我也乏了。” 烛芯甚长,烛火渐灭,忽明忽暗。 苏暮卿终究还是辗转反侧,无法入眠。想了晓轩在何处,又思了苏连墨。 这些日子,小叔见着她时,虽是会与她说上三两句话,可她终究觉得缺了点什么,好似……有什么东西横亘在她们之间。 今日遇见也是一样,他竟是那般匆匆离去,若是以往,他该是会走到她身边,温和的揉揉她的发丝,告诉她莫要太过忧伤…… 苏暮卿终是坐起了身子,取下了披风,吹灭了屋里最后一点灯火,轻手轻脚的踏着月色出去。 苏连墨快速的走入湘竹苑,却又神不知鬼不觉的隐入竹林之中。待得没入竹林深处,他便是靠着竹竿就地坐了下来。 他的呼吸很是急促,额头不停的有着细密的汗珠沁出,好几次他想借着内力将体内的毒素排去,哪料得反是加速了它的侵蚀。 此刻,身体一会儿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着肉体,痛而痒;一会儿欲火缠身,让他有些难以把持。 他万万没想到那些人竟是给他下了这么狠的媚药,且还是天下无解,就算是冰冷刺骨的水也只能暂缓,待得出水那便是复发。唯有的法子……是他最不想用的方法。 苏连墨轻轻地喃了一句:“阿暮。”在阿暮还没有嫁给任何人前,他都不能背叛,精神还是肉体。 不知不觉中走入竹林中的苏暮卿显然听到苏连墨的轻喃,四处张望了眼,黑暗之中隐隐感觉到就在不远处:“小叔?你……” 苏连墨身子微僵,抬眸循着声音望去,隐约中瞧得一抹熟悉的倩影站在小径上张望着。 他轻动了唇:“阿暮,我在这儿。你别过来。”他怕她一走过来,就会对她…… 声音低沉而魅惑,却也能够听到这里边虚弱之感。 苏暮卿闻得他的声音,当下心惊,完全没得将他的话放在耳里,径直的向着他走来,她猛地发现苏连墨半坐在地上,身体似乎异常的虚弱,上前握住了他的身子,急切道:“小叔,你怎么了?” 苏连墨扯起唇角温柔的笑笑:“我没事,阿暮快离我远点。” ------------ 第一百〇六章 媚骨生香 苏暮卿明眼就发现苏连墨中毒了,她面露担忧,焦急道:“小叔,你是不是中毒了?暮卿让朱儿来帮你。” 言毕,起身欲离去。 苏连墨压抑着体内的躁动,对着她柔和的笑笑,原是温柔的眼神,此时媚眼如丝。 “阿暮,你忘了小叔自己也是大夫,此毒无药可解。” 坦然的声音却是在苏暮卿心中激起层层涟漪,她脚步一顿,居高临下的望着面容染着痛苦的苏连墨,难道,难道继老夫人之后,这苏府中最后疼爱她的小叔也要离开了? 想着,面色瞬间苍白。苏暮卿嘴角轻轻嚅动,一丝颤抖的声音从惨白的双唇中溢出:“小……小叔,你……是不是,在吓唬暮卿?” 苏连墨摇摇头,望着她明眸中流露出来的惶恐,心下反是一喜。他温柔的安慰道:“阿暮,夜都那么黑了,该是睡了,快些回去。” 他不能继续与阿暮说下去,要不然他真怕自己控制不住。他撑着竹竿站起身子,温润的笑容尽显,即便他此刻有多痛苦:“阿暮,小叔也该是去歇着了。” 苏暮卿望着他难受的样子,怎能心安理得的回去歇着,她满是不安的望着苏连墨,轻声道:“小叔,真得无药可解吗?” 苏连墨看着她那副样子,他的身体是有多么的躁动,多想……喉结上下滚动了,其实这般就能解毒了,只是不能。他轻点了下头。 苏暮卿瞧出他眼眸中的迟疑,更是不相信,她不相信这世上有毒无解,那些给他下毒的人铁定有。她一把抓住苏连墨的手臂,急切道:“小叔,是有解药的是不是。是什么,无论怎样,暮卿都愿意为你去取来。” 她的手指碰触到苏连墨时,他全身一个激灵,尽是将要将她纳入怀中。温和的嗓音也变得有所不一样,带着丝丝魅惑:“阿暮,你当真什么都愿意吗?” 苏暮卿连连点头,哪想得其它的事,当以为是解药比较难拿而已。 苏连墨轻轻一笑,又她这么一句话。该是满足了。只是想来她还没有弄清他中的是什么毒。 他瞥了眼抓着自己手臂的纤细手指,努力得保持着最清醒的状态,抬手轻轻的拂开她温热而又柔软的手。温和的开口:“阿暮,我中的是媚毒。” 深邃的眸子里蕴藏着丝丝媚意,却为他强忍着控制著,声音亦然。 苏暮卿当下一滞,眉眼间尽是惊愕。她终于明白为何一开始他就让自己离得远一点。不断的让自己回去歇息,因为他也在害怕。 她嚅动着嘴唇,想要说话,却发现找不回自己的声音,只能这般静默的看着他难受,看着他强压着身体的不适。 对于她的反应。苏连墨并没有失望,无论是哪位女子听着都会这般。他扯开嘴角,露出尽量能够让她安心的笑容:“阿暮。我会没事。” 言罢,他压制着越发强烈的欲望转身离去,他不能在她面前多做停留了,因为身体的欲望快要超出他所能够承受的范围。 苏暮卿望着他儒雅修长的背影,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轻声道:“小叔,为何不找人帮忙?” 苏连墨脚步一顿。淡淡道:“不想让最爱的那人以后失望。” 闻言,苏暮卿心中尽是泛起浓浓的酸楚,原来他心中早有挚爱。也对,从一开始他只是疼爱她而已,是她错将这种感情误解。她抿了抿唇,幽幽道:“那为何不去找她?” 低幽的声音里泛着丝酸酸的味道,苏连墨嘴角不自觉扬起,他摇摇头:“不,她还太小。而且……而且她心中还留着一个人,因爱生恨。” 苏暮卿背脊一僵,为何她有种错觉,他口中说得就是她,还是说她又自作多情?倘若不是她……苏暮卿不禁发现自己不仅是醋意满怀,而且还是满肚子的嫉妒。 她张了张口,轻声道:“小叔,那你可是有去问过,也许那恨早已是与爱,与情无关。只是一种支撑着活下去的理由。” 苏连墨猛地转头,唇角微微的勾了起来,闪过诧异的眸底深处亦隐藏着满满的笑意,他平静的反问道:“是吗?” 苏暮卿微点头,静默不语,明眸间却是闪烁着一丝期待的目光。 只是,苏连墨淡然一笑:“快些回去歇息。”说完,大步的离去。 苏暮卿眸色渐渐的黯淡下来,果然他心里装得并不是她,即便他并不是她的小叔。从许许多多的迹象上来看,他怎么会是自己的小叔呢? 其实,他远比睿王好。 可惜,她的时间走的不对,他的身份现在依旧还是她的小叔,而他的真实身份又有那么多的迷雾,她惶恐……有些错她不想重蹈覆辙。 可是,忆起苏连墨强忍着难受的模样,她尽是心疼。她愿意为他……当这念头跳出脑海的时候,苏暮卿愣住了。 她怎得可以这般不知羞耻。 然而,她还是愿意。 苏暮卿拼命的在脑海中搜寻着能够说服另一种心声的理由,她可以借着失贞的理由来躲开与睿王的婚约,还有两年多一点,她要努力。 黑暗的竹林里,她已看不到他的身影,只有脚步声在渐渐变远。 苏暮卿脱口而出:“我愿意。” 言毕,小跑着向他消失的地方而去。 他的脚步声已经消失,此刻他怔怔地回首望着小跑着而来的苏暮卿,她疯了吗?还是说…… 苏连墨眼眸中欲望已是越来越强烈,他的身体真得快要崩溃了。压抑的声音从他喉咙中溢出:“阿暮,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苏暮卿重重的点头,雅致的面容上尽是郑重,她嫣然一笑:“我知道你不是我小叔,而且我想我也未必是你心头上的人。但我明白这些日子来你是真得关心我,宠爱我。所以我不愿意你也像祖母那样离去。” 苏连墨轻轻笑语:“阿暮,你想多了。”你一直都是他心头上的人,而且他也不会那么早的离去。 只是—— 他又一次面色凝重的问道:“阿暮,你确定?” 苏暮卿眼眸中没有丝毫迟疑,心下却是疑惑着他说得想多了是何意思。 苏连墨唇角微微翘起,这些,他该是满足了。他笑着道:“谢谢阿暮的好意,快回去歇息。我会努力不让自己有事儿。” 苏暮卿微蹙下了眉头,转而小步上前,踮起脚尖,双手环住了苏连墨的脖子,娇艳欲滴的红唇在他凉薄的唇上轻轻划过。 苏连墨压制着的欲火瞬间被点燃,焦热难熬。温润如水的容颜,此刻渗满欲火。他抬手欲将她的身子拉下来,却发现双手竟是不停使唤,反倒是将她紧紧的搂在怀里。 “阿暮,你可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微侧开头,眸色媚如丝,带着喘息的声音更是魅惑。 苏暮卿明亮的眸子对上他那双幽沉的双眸,浅浅笑语:“我知道。” 闻言,苏连墨再也无法压制身体的欲火,他打横抱起苏暮卿,悄无声息的进入屋子,将其平放在床上。 他俯下身子,轻轻的吮吸着她的芬芳,体内的欲望依旧在奔腾着,且她的身体散发着独特的清香,使得他很是迫不及待,但他明白她还是第一次,他绝不能太过莽撞,免得伤了她的身。 他贪婪的汲取着她的滋味,他知道她在努力的回应着他。 许是闻得时间有些久,她的面容越发的红润,呼吸也渐渐的变得急促,丝丝诱惑人心的声音从嘴角溢了出来。 苏连墨身子微微一僵,他明白她的时候到了,可是…… 他抬首望着她微眯却魅惑的眸子,低低道:“阿暮,我停不下来了。” 苏暮卿微睁开眸子:“嗯。”在她选择为他解毒的时候,她就做好了一切准备,她微仰起头,主动得去吻他的唇。 苏连墨垂首附在她的耳边低语:“阿暮,我绝不负你。” 苏暮卿面容上扬起美丽的笑容,这话她记着了,她等他,但愿他也能够等她。 灵巧的手渐渐的褪去两人身上的衣裳,裸呈相见。 弯月在云层中穿梭着,撒下的清辉透过窗户落在床上,床幔缓缓垂落,烛火渐渐暗了下来,却依旧没有熄灭,一室旖旎。 一声声暧昧而诱人的声音不停的溢出,苏暮卿全身都在迎合着他的动作,他的吻带着药香,他的手带着温热,他的身体带着让她兴奋的物质。 月羞涩,烛含笑,屋子里尽是欢快的呻吟声。 苏暮卿努力将自己最美的姿态绽放在他的面前,露尽千娇百媚,吐出诱人的芬芳。 苏连墨也用自己最温柔最体贴的方式带着她上天入地,一会儿遨游于云彩翩跹的天空,一会儿潜入游鱼穿梭的海里…… 两人竭尽全力想要对方感受到埋在心里头的爱,在这烈焰之下,两人终于俯首称臣,将心中的一切全然释放。 良辰美景当是妙不可言。 十指交缠,错落出这一世的缱绻。 苏连墨将她紧紧的搂在怀里,低语:“阿暮,我爱你,你过去的一切由我来替你背负。” 疲软的苏暮卿却依旧听到了他的承诺,嘴角漾出温馨的笑容,她埋入他的胸间,轻语:“为何前世你来得那么迟。” ------------ 第一百〇七章 咎由自取 晨曦,梦醒。 手心中的温暖不复存在,头顶的纱帐,雕花的窗栏,熟悉的梳妆镜。 苏暮卿不禁恍惚,昨夜的水乳交融难道只是场不合时宜的春梦?可是那温柔的触感是来得那么真实,还有他身上淡淡的药香,以及他的话。 他说:阿暮,我绝不负你。 他还说:阿暮,你过去的一切由我来替你背负。 多么温情动听的话语,缠绕着她的心,将过往破裂的碎片慢慢的拢在一起。 可是,这一切却是…… 苏暮卿撑起身子,欲坐起来,身体传来的痛楚让她恍然明白原来昨夜的一切真能不是做梦,只不过是她回到了自己床上而已。 她的脸倏然变得通红,脑海中一幕幕的划过昨夜她的主动,她猛地将被子盖住脑袋,竟是羞涩,她怎那么…… 忽而,心间划过一句话:你后悔吗? 她后悔吗? 苏暮卿扯下被子,望着头顶的床幔,嫣然一笑,她不后悔。因为没有后悔的理由,如若他真得出事,那样她才会真得后悔。她没能挽得住祖母的生命,至少留住这个也算是疼爱她的男子的生命,也是非常美好的事。 日光透过雕花窗户的缝隙落在她的脸上,她抬手欲遮住,赧然发现自己的手臂上留着斑斑点点的红印,她赶紧的向着珠帘外边张望了眼,未见得丫头进来,暗暗松了口气。 苏暮卿坐起身子,垂首望了眼自己的身体,一点点皆是昨夜欢爱后留下的印迹,那么清晰的告诉着她昨夜的真实,告诉着她就算是真得后悔也来不及。 苏暮卿抿了抿唇,快速的下床取过衣裳。 这时。她才发现枕头边上搁放着玉笛下头压着一封信。 她穿上衣裳之后,抽出信纸,里边寥寥几语,却是替她安排了另一条去路,她淡淡一笑。 他最后说:活着是为了让自己努力的去快乐,不要让仇恨迷了幸福的路途。 眼角垂落一滴泪。 苏暮卿点燃烛火,将它烧去,玉笛依旧安然的躺在床上,连着那枚月牙形雕凤玉佩。 这时,珠帘晃动。清脆的碰撞声不绝如缕。 朱儿见得自家小姐这么早起来,当是惊讶,视线掠过焚烧的纸张。眼眸里划过疑惑:“小姐,你这是?” 苏暮卿侧首瞥了她一眼,平静的开口道:“没事,只不过是张不宜出现得纸而已。” 于此,朱儿也不多问。只恭敬的问道:“小姐,今日可是要上街买些东西?” 话音刚落,屋外却是传来青菊恭敬的问话:“绿儿,二小姐可是起床了?” 苏暮卿微微扬起声音:“绿儿,让青菊进来便是。” 手中的心烧毁,烛火吹灭。只留得一缕袅袅青烟。 青菊进来恭敬的向着苏暮卿福礼:“奴婢扰了二小姐,还望二小姐见谅。” 这些虚礼,苏暮卿懒得理会。双眸平静似水,默默的注视着青菊,淡淡道:“可是有何事?” 青菊将手中的簿子恭敬的递上,道:“这是夫人托奴婢转交给你。” 苏暮卿抬手取过,随意的翻了些许。皆是过年所需准备的物品,甚是琐碎。李氏当真是会合理利用人。这明里自己也算是苏家管事人,该是为苏家之事操劳,这暗里她是乐得清闲。 她看了几眼,阖上簿子,幽幽道:“回去转告我婶娘,与她说,暮卿知晓该是怎么做了。想来这置办货物的事儿是交于暮卿了,那苏府的其它事儿该是婶娘全部担了去。且记得说,让她稍稍悠着点,莫得伤了身子,免得到时候大家白开心一场。” 青菊一怔,眉眼间闪过疑惑。 苏暮卿将手中的簿子向着桌台上一扔,平静道:“该知道的事儿终归会是知道的,让婶娘注意着点,这府上精明的人可是大有人在,稍有不慎,怕够有她懊悔。” 青菊敛下眸中的狐疑,恭敬的告辞:“奴婢明白。” 苏暮卿拿起木梳,轻轻的梳着三千青丝,昨夜他们的发紧紧地缠绕在一起,不分不离,那么缠绵……她随意的将发丝绑缚在脑后,甚是素雅。 朱儿站在身后静静的望着自家小姐,总觉得有什么不一样,却又说不上来,或许是她多心了。 这时,苏暮卿红唇微启:“今日带上府里的仆人,还有咱们院子里的那三人,上街办货。” 那么多的货物,怕是需要两三天才能置办完全,李氏当真是省力啊。 朱儿点点头:“是。奴婢明白。奴婢这就是安排人手。” 冬日暖阳撒下金辉,遍及整个长安城,甚是温暖。 街上的积雪早已融化,不再是湿漉漉一片。 苏暮卿雅致的面容上挂着暖暖的笑意,按着簿子上所写,一处处的置办着货物,做事倒也是利索的很,身后跟随着的仆人也好在都是些忠厚老实之人,交代什么做什么,丝毫不偷懒。 如此,也算是省心的很。 由于左顾右盼,苏暮卿一时间没得瞧清楚前边有人走来,生生的撞了上去,由于身子原本的不适,竟是稳不住身子,直直的往后倒了去…… 此时,她方才注意到自己是撞上了晋王,好在他也不是眼睁睁的望着她摔倒,及时的出手将她拉住,用力一带,她整个人跌入到晋王的怀中。 淡淡的药香味扑鼻而来,有那么一瞬间的错觉,让她以为眼前的人是苏连墨。只是,这人并没有苏连墨那般温柔,说话刻薄、自恋、不近人情…… 苏暮卿快速的从晋王怀中挣脱出来,垂眸恭敬的开口:“多谢王爷。” 晋王扫了眼她身后跟随着的众人,各个手中都是提满了货物,就连推车上也是满满一堆,他放下蹙起眉头,垂首望着她的面容,心底泛起丝丝心疼。淡淡道:“身体明明不适,逞什么能。这些东西,让她们来办不就可以。” 平淡的声音中她竟然听到一丝关怀,苏暮卿猛地抬首凝视着面前这张精致如玉的面容,深邃的眼底漾着她读不懂的情绪。她嫣然一笑,笑容含着丝丝魅惑:“多谢王爷关心,暮卿并没有事儿。拦着王爷的路,当真是过意不过。” 言毕,苏暮卿侧了侧身子,面上的笑容不曾褪去。却不似昨夜那般生动,那时如百花倾城。 晋王微蹙眉头,心下悲呼。换了张脸,阿暮就变得这么淡漠,是不是他之前那几番话得罪了这丫头。如此,要是让她知道后,想要重修旧好。岂不是糟糕?当真是让沐容尘给说着,自作孽不可活。 他微微侧过身子,附在苏暮卿耳畔低语了一阵,最后声音微微重了点道:“你要是不乖乖回去歇着,这事儿本王不介意帮他宣传宣传。” 苏暮卿双颊瞬间通红,一路红到耳根子。晋王怎会知道她和苏连墨之间的事儿,她慌张的向着四周瞧了眼,大家只是诧异的望着她。眸中皆是不明所以。 她收回视线,瞪了眼晋王,愤愤道:“是不是你?” 晋王嘴角轻轻一抽,他怎会给自己下毒药,虽然那滋味也不错。毕竟若是没有他们,何来成全他和阿暮。他摇摇头。淡淡道:“不是。” 苏暮卿红着脸,双眼微眯,紧盯着晋王的黑眸,似乎真得不是他,可为什么…… 红润的脸几乎都能够沁出水来,娇唇更是诱惑,晋王身体不禁一阵燥热,忍不住想要一亲芳泽。同时心下叹道果然是有了一,就想有二,可她的身体……他又扫了眼她身后的货物,淡漠的声音中带着些许威胁:“郡主,还是回府里好生呆着。” 此刻,坐在酒楼的睿王将下头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面露愤怒之色,手中握着的茶杯竟是成了碎片,一道血丝从掌心中和着茶水滴落在桌子上。 苏暮卿望着晋王,见他的样子,是自己若不回府怕是真能说出那事儿,她横了他一眼,收回视线,对着绿儿道:“我们回府。朱儿,剩下的这些,就由你去处理。吴侍卫,你且跟着朱儿,莫要出了事儿。” 与晋王擦肩而过时,一阵非常飘渺的声音飘入耳内:“这样才乖,这些天莫要操劳。” 苏暮卿脚步一顿,转身望了眼已迈步走人的晋王,真是她的错觉吗?修长的背影尽是高贵,而苏连墨的背影是儒雅,两者之间的差距甚然。 “小姐,怎么了?”绿儿疑惑的问道,“是不是那凶凶的王爷与你说了什么话?” 苏暮卿摇摇头,她现在需要回府去湘竹苑一趟,她想要去找一样东西:“回府。” 绿儿鼓鼓嘴,睨了眼晋王,嘀咕了句:“就只会欺负我家小姐。” 还未走远的晋王自是听着了这句话,心下轻叹,他似乎还得罪了阿暮的丫头。 苏暮卿让绿儿先回了落松院去,自己却是径直的向着湘竹苑而去,不想经过清心居之时,她竟然看到一抹身影飘然进去。心下不禁觉得奇怪,脚步不由自主的向着清心居而去。 院门未曾阖上,留得一人能进的空隙。 苏暮卿提起裙摆跨入清心居,向着四周看了眼,竟是听得祖母的屋子里传出了声音,她全神贯注的望着前头,蹑手蹑脚的向着里头靠近,却是忽略了身后。 忽而,她感觉一阵头痛,还没来得惊呼,整个人瘫软在了门口。 “二小姐,对不起啊,奴婢也是迫不得已。”说话之人小心翼翼的将苏暮卿的身体拖到院门口,让她倚靠在院门上。 ------------ 第一百〇八章 不见踪影 夕阳篱落,夜幕四垂,风,簇簇低吟。 落松院的丫头终于开始坐不安稳。本以为小姐去了湘竹苑,也就不怎么操心。 但眼下时已经入夜,小姐怎还可能不回来? 落松院的六人开始分头而找,眸底心下都隐着不安,之前紫儿的事儿已经让他们惶恐过一次,若然这一次又…… 如今老夫人不在,小姐的依靠算是没了,这苏府里的人处处想要陷害自己小姐……她们开始后悔没有好好跟着小姐。 前院,后院,旧院。 各自忙碌的奔波着,又不敢随意的惊动人。 生怕出了不妥的事儿,弄得世人皆知。 如此,小姐该怎么? 朱儿着急得向着北苑的清心居和西北苑之间的湘竹苑而去,也许小姐在这两地坐了太久,忘了时辰。但这也不过是自我安慰。 早已回到湘竹苑的苏连墨闻得前院的家生子连三前来传话,道是苏连栋有事找他,便是跟随着仆人一起向着前院而去。 恰在这时,远远的瞧见朱儿那丫头四处张望着,小声得喊着:“小姐,小姐,你在哪儿?” 她的确不敢喊得太重,怕是惊得其他人。 苏连墨向着那家生子连三看了眼,低声道:“你且与我上去询问下可是出了事。” 连三倒也没有拒绝,这苏暮卿好歹还是苏家二小姐,若要真得不见了人影,那苏家怕是有麻烦了。毕竟她还是堂堂安乐郡主,当今圣上亲赐。 苏连墨快步上前,黑眸中尽是焦急,阿暮不是已然回府了吗?怎得就不见人了?若真是如此,那还是他惹得事。若然不是他……心下满满都是不安。 他关切的问道:“朱儿,你可是在阿暮?” 朱儿微喜,停下脚步,抬眸望向苏连墨时,瞧得他眸中也含着担忧,当下明白小姐并不在湘竹苑。但她还是问道:“小爷,可是有见得我家小姐?” 苏连墨轻摇头,道:“不曾,今早上我并未在府上,中午至现在一直都在湘竹苑。并未见得阿暮。” 朱儿面容上满是焦急,小姐竟不曾去湘竹苑,绿儿那丫头怎说小姐是去了小爷那儿呢。莫不是还未到湘竹苑就出了事儿?还是说小姐去了清心居。 可如今,清心居已没了老夫人,丫头们妈妈们也都散了,空空荡荡。小姐就算是再想念老夫人,怕也不会呆得那么久。 “奴婢知道了。小爷先去忙吧。奴婢继续去看看小姐,怕没准又留在老夫人的清心居不肯出来。”朱儿急迫而不失恭敬的告退。 苏连墨此刻哪还有心思去见什么苏连栋,况乎苏连栋找他能有什么事儿,除却试探也想不到会有什么事儿。可眼下他没有那个闲工夫与苏连栋兜圈子。 连三倒也是个本分的仆人,明白二小姐不见也是一大事儿,而且他也多少明白二爷找小爷的原因。想来也不差这么点功夫,于是道:“小爷,还是先找二小姐的。奴才则立刻与二爷去说下,派些人手来找找。” 如此,朱儿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向着连三道谢:“连三哥,那劳烦你了。” 待得连三走远。苏连墨向着朱儿询问了些许详细的事儿,方才晓得阿暮竟然一回苏府就跑湘竹苑。可那人不曾与他说起阿暮来过。这般也就是阿暮怕是不曾到过。 夜色越来越沉,夜风也越来越寒,毫不客气的吹在苏暮卿的面容上,此时她正垂首倚靠在清心居的院门上,似沉睡,似昏迷。 只是,竟无人察觉。 也是,清心居本就处在偏僻的北苑,老夫人是为了清静方居于此处,如今没得人了,还有谁愿意往这儿来,来得最勤劳的该是那扫地仆人。 而且清心居门口两侧皆有半人高的小围墙,想来从小径走过的人在这样的夜里也是瞧不到这儿还有个靠坐着,除非她站着怕是有人会发现。 当苏连墨与朱儿一并到达清心居门口时,瞧着她耷拉着脑袋昏睡着,眉眼间不禁露出疑惑。 “阿暮(小姐),醒醒。” 两人在一边焦急地喊着,可她竟是浑然如同没有听到一般,当下一惊,怕是出事儿了。 苏连墨自是明白她是不可能中毒昏迷,当初他给她喂了一颗佰草丹。如此,也极有可能是遭受了外力。他抬眸望了眼一片漆黑的清心居,黑色的眸子里闪烁着深不可测的暗涌,甚是阴寒。 他拉起她的手试探了,并没有什么问题,当下疑惑万分。 朱儿低声询问道:“小姐她可是有事儿?” 苏连墨摇头,没有丝毫异样。他抱起苏暮卿,淡淡道:“等回去再说。” 离开之时,苏暮卿又向着院子里头张望了眼。 忽而,双眸猛地眯起,他好像瞧得有谁在里头,但一晃而失。 的确,这清心居里头正有一人在,她见着一直没人瞧得二小姐躺在门口,想着二小姐这般下去,怕是会着凉,便是取来一条厚实的被子,哪想着外头有人来了。 只好又快速的躲进屋里。 眼下,她还不能让人瞧见她的模样,老夫人交代过,在一切都还没有结束的时候,她绝不能出来。 只是,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结束的时候,二小姐真可以吗? 安静的落松院又一次热闹了起来。 闻得二小姐出事,几人关心几人看戏的都聚集在了门口。 在黑暗中,苏连墨二人并没有发现问题,一走到烛火通明之处,便是瞧得苏暮卿后脑勺的青丝上染着凝结得血丝,还肿了个大包,看来极有可能是让人从后边敲晕,瞧着上头还沾着些许泥土,想来该是用石头所敲击。 大夫道这般不好为她清理伤口,朱儿与绿儿纠结再三,竟是齐刷刷的向着苏连墨瞧去询问的目光,因为她们心中明白小姐最听苏连墨的话,而苏连墨也最关心小姐。 苏连墨抿了抿唇,道:“把伤口边上的一些发丝剪断。” 朱儿轻颔首,小心翼翼的拨开发丝,将伤口边上的这一小撮头发全部剪去,长长的染血发丝落地。 好在只是在后头,只要还是如今天这般束发,该是瞧不得这里头的异样,等着时间久了,自然会再长。 怕大夫弄疼苏暮卿,朱儿也顾不得外头有其他人看着,亲自清洗着伤口,并接过大夫磨好的药粉倒在伤口上,动作甚是熟练,连带这包扎也是亲自而为。 朱儿伺候着苏暮卿躺好后,恭敬的询问道:“大夫,不知我家小姐何时能够醒来?” “不知。”大夫甚是简明的说道,“要看她自己,不过并没有淤血。” 然而,她们也知道这些。 大夫离去之后,苏连栋扫了眼屋子里的其他人,淡漠的开口:“都回去,暮卿也需要安静的休息,等着醒了,让个丫头来转告便是。” 见着二老爷发话,还有几个人敢多逗留,皆是客气的与落松院的丫头们吩咐着,待得暮卿醒时,让她们来告知一声。 苏连墨也不多逗留,跟着苏连栋离去,心下却是疑惑着清心居里头的那个女人是谁,他绝不会认为是自己眼花,而且极有可能是暮卿发现了异样,故而那人才下得手。 不过从那伤口看,那人并不是真得想要下毒手。 片刻,落松院又恢复了宁静。 绿儿因心怀愧疚,没得好好跟着小姐,故而执意不肯离去,要留在床边上照顾。 “朱儿,秋棠姐,你们今儿个外边置办年货也够了,先下去休息,绿儿一个人够了,若是小姐醒了,绿儿立刻来与你们说。” 朱儿与秋棠倒也没有推辞,大伙儿都守在这儿,若是个一天两天,倒也无妨,万一时间久一点,就极其不妥。她们之间还是需要轮流着换为好。 桌子上的烛火渐渐燃尽,绿儿那丫头也终是抵不住困意,支撑着脑袋靠在桌子上睡去。 苏连墨出现在珠帘外之时,烛火只剩得最后一点火星,在他的眼前熄灭。 他蹑手蹑脚的掀起珠帘,点了绿儿的穴道,方才放开声音走到床边。 修长的手指轻轻的划过苏暮卿的面颊,凝视着睡颜的黑眸尽是懊悔,若不是他威胁着她回来,也许就不会这么糟糕了。 苏连墨轻轻的俯下身子,在她耳边低语:“阿暮,快些醒来,可好?” 淡淡的清香传到他的鼻子,他禁不住在她唇上停留了片刻。 这时,苏连墨方才注意到那些个丫头竟然这般粗心,竟是没有替她将衣服褪去,他无奈的笑了笑,这些个丫头怕是都为她宠坏了。 借着月色,他扶着她的身子,小心翼翼的褪去她身上的衣服,直到只剩下亵衣之时,他的手猛地一僵,雪白的肌肤上残留着昨夜他们之间的爱意,而且更糟糕的是,在瞧得她的身体时,他的身体又躁动起来。 如若今夜她不曾有事,也许他会忍不住,但眼下他怎可以?他压下身体的躁动,目光依旧停留在她身上的红点上。 半响,他起身从她的衣橱里取出一身内衫,为她轻轻的穿上。 这时,苏暮卿微微睁开眸子,却依旧处于迷糊朦胧之中,轻轻喃语:“娘。” 苏连墨拥着她的身子,双眸深情的注视着她,温柔的开口道:“阿暮,是我。” ------------ 第一百〇九章 养虎为患 苏暮卿幽然转醒,后脑勺疼得厉害,她抬手轻轻摸了摸,包着一层厚厚的布条。可想而知,昨日她是在清心居让人给打晕了。隐约中她好像听到那人还说了“二小姐,对不起。” 是个婢女?莫不是老夫人的院子里还有人在。 苏暮卿心下甚是好奇,可似乎又想不到会是哪个丫头留了下来,也许她得找个时间好好的去拜访下这位将她敲晕的丫头。 绿儿迷糊糊的睁开双眼时,瞧得小姐正瞅着帐子发呆,瞬间清醒,惊喜道:“小姐,你醒了?” 苏暮卿微微侧头,牵扯到伤口,疼得她倒吸了口气,看来她还是趴着睡,避开伤口为好。她望着一脸欣喜的绿儿,温和的开口:“嗯。你且下去歇息歇息。” 绿儿摇摇头,她此刻精神的很,只要小姐没事,她就一点都不瞌睡。她灿烂的笑道:“不了,奴婢这就给你去弄吃的。呆会朱儿还要过来你给换药。” 见此,苏暮卿也不再多说,撑着身子做起来,方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裳竟是换了,当下一慌,若要是她们瞧得自己那身样子,保不准生事。 她急急的唤住绿儿:“绿儿,我昨夜换下的衣服可是在?” 绿儿一愣,转身瞧了眼整整齐齐搁放在床边凳子上的衣裳,抬手指了指:“在那儿呢。” 苏暮卿一惊,她们该都是看见了? 以她昨夜的状况,定然是惊动了苏府其他人,那么当时可有人在?苏暮卿从未有过这般的惊慌,她怕这事坏了自己的事,也坏了苏连墨的事。 虽说苏连墨已给她安排了其他的地方,但眼下能不离开苏府,就不离开。一旦离开。许多事就做不了。 忽而,绿儿疑惑的开了口:“奴婢怎记得昨夜没有给小姐你换衣服?朱儿和秋棠姐早早的离开了,你还是穿得原来的啊。”说着,挠了挠脑袋,满脸都是疑惑与不可思议。 “小姐,你昨夜里就醒来了吗?难不成奴婢又睡死了?” 瞧得绿儿的样子,苏暮卿心下也是一阵狐疑,口中却是道:“嗯。昨夜瞧你睡得香,便是没有唤醒你。” 闻言,绿儿急急道:“小姐。你不会怪罪奴婢吧?” 苏暮卿笑笑:“不会,快些去吧。” 待得绿儿的身影消失在珠帘外头,苏暮卿眉眼间尽是疑惑。是谁替她换了这身衣裳。 “阿暮,是我。”一句温柔的话语跳入脑海之中。 是苏连墨! 如果不是那些丫头,也不是她自己,只有他了。 昨夜迷糊中,她是感觉到有人轻轻拥着她的身子。坐了许久许久,她仿佛觉得自己是靠坐在娘亲温暖的怀抱里,原来是他。 一想到这儿,苏暮卿嘴角弯弯翘起,扬起一道美丽的弧度,眉眼间漾着似水柔情般的笑意。 但转而心下升起一阵害怕。她惶恐着幸福来得太快,又走得太快。 她从没想过自己心里明明就只有恨时,竟还是对人产生了爱。 苏暮卿微蹙着眉头。将自己收拾妥当,至于这头发似乎只能这样子,抑或等着朱儿来弄。 朱儿来后,最终也只是将她周围的头发拔开来,一小簇一小簇编织起来。道是近些天不方便洗发,又恐太脏感染伤口。片刻后脑勺皆是可爱的麻花辫。 不过苏暮卿却觉得还是满不错,总比披头散发来得强。 因为伤着了脑袋,这置办年货的事儿只能交由丫头们去做,落松院里便只剩下了苏暮卿和绿儿,还有解永浩。 苏暮卿闲来无事,取出许久不曾碰过的古琴,轻轻一阵拨弄,便是一曲高山流水,甚是动听。 一直跟在旁边的解永浩眼眸里闪过惊讶,素闻郡主是京城才女,孰不想这琴技竟是如此高超,若是没得二十来年的底蕴,何来弹奏的这般扣人心弦。 而她即便是过年了,也才十六而已。 苏暮卿低垂着眼帘,青丝半遮面,纤细的手指如行云流水般的拨弄着琴弦,时而奔腾,时而缓流,时而高亢,时而清淡,无论怎般,她都安静的沉浸在自己营造的世界里,一曲满是缱绻的音终是在指尖流过,是那夜她和他共同铺成的柔情,这般动人的痕迹留下一瞬间的永恒。 无暇之时,她学会在静静想念之中,来稀释心中突然强烈的恨意。 她恨他们,但他说得对,活着还可以让自己幸福和快乐。 故而,她愿意每日取些许时辰来让自己幸福的微笑。 这时,院子里传来一阵动静,解永浩出去看了眼,面色甚是凝重的来到苏暮卿面前,道:“小姐,路妈妈让她们给找着了。” 苏暮卿一愣,稍即明白了解永浩的意思。 既然来了,终归是要面对。 苏暮卿停下手中的动作,向着屋外走去。 明晃晃的阳光照在酒坛上折射出刺眼的光芒,苏暮卿双眼微眯了下,瞧了眼一脸愤恨的苏晚卿,淡淡道:“晚卿,可知这里头放得是谁?” 苏晚卿眼里尽是阴狠,她冷声道:“苏暮卿,算你狠。妈妈怎得罪你了,让你下得了这般狠手?” 苏暮卿心无波澜道:“若是没有得罪我,我又怎会下狠手。” 平淡的话语轻轻的反弹给了苏晚卿,弄得咬牙切齿,却又奈何不了她,只得撂下狠话:“苏暮卿,我会让你死得比妈妈还要难堪。” 眸子里的狠辣还真是让苏暮卿暗暗心惊了下,她似乎再恨苏连栋夫妇,好似也从未表现的这般狠。 不过苏暮卿相信,以苏晚卿的性子定是做得出这样的事儿,她故作平静道:“拭目以待。只是,路妈妈这事儿,你还是去问叔父,若没有他,我又怎做的了那么多?” 苏晚卿黑眸中闪过一丝惊诧。侧首狠狠得瞪了眼菲儿:“还有我爹,是吗?” 一直低垂着头的菲儿连连点头,声音里尽是颤抖:“是的,当是二老爷也在场。” 苏暮卿冷然一笑,阴唳的眸子冷冷的落在菲儿惨白的脸上。 菲儿似有所感觉般的猛地跪倒在地上,颤抖道:“二小姐,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也没想着小姐会跟着奴婢去了旧院……” 话未说完,苏晚卿一巴掌打在菲儿的脸上,好在她的手早已没什么力气。这般落下去也不过是轻拂般的感觉。 苏晚卿怒吼道:“你个贱蹄子,我才是你的小姐。竟是胳膊肘往外拐,若不是今日我没得跟着你。你还打算瞒着我一辈子?”眼眸里充斥着的恨意是恨不得将菲儿给杀了,当然还有罪魁祸首。 她移开视线,阴寒的望着苏暮卿:“苏暮卿,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多谢。”苏暮卿眸间的恨意也陡然生了起来,死无葬身之地。她已经尝试过了,“那么请你也看好你自己,免得到时候死无葬身之地的成了你。” 苏晚卿冷哼了声,还欲说话,却是让苏暮卿冷冰冰的打断:“晚卿,收起你的小把戏。回去巩固了自己的位置在说。” “你,什么意思!”苏晚卿冷然道。 苏暮卿轻笑了声,笑声却是抵达不到眼里。甚是冷人心扉:“晚卿,你真可怜。为了个王妃的位置害我,却是损兵折将。你是不是还不知道,叔父和婶娘都已经抛弃你了。你想要飞上枝头做凤凰,你可知道。只能靠我!可惜,我已没得那么好心。养虎为患的道理我还是懂得。” 前世,她那么疼爱这个妹妹,什么好的都要分给晚卿,可是,最后呢?还抢了枕边人,还要抢她的孩子,甚至不惜杀她。 如此狼心狗肺的人,这一世她怎么会继续养呢?她落井下石还来不及。 苏晚卿阴冷的瞥了眼跪在地上的菲儿:“说,我娘为何不来看我,我爹又为何不来?” 菲儿不断的摇头,如那拨浪鼓:“小姐,奴婢不知道,奴婢几乎整日都在蔷薇居,怎知道夫人老爷在做什么。” 苏晚卿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整日都在蔷薇居?” 菲儿嚅动了下嘴角,又道:“还有三餐之时,奴婢带着饭菜去旧院喂路妈妈。” 闻言,苏暮卿心中一阵悸动,望向菲儿的视线柔和了些许,她能够看出这路妈妈还没有死,如若没得人喂食,怕早早的饿死…… 她的心竟升起了怜悯,明明这些是她们自己所造成。 是不是有了爱情之后,会让人变得心软? 苏暮卿轻咬了下嘴唇,冷声道:“你们要演戏,就换个地方,别碍了我的眼,这落松院不欢迎你们。解侍卫,将这些人狗轰出去,不肯走的,打出去。” 苏晚卿阴狠的剜了眼苏暮卿,道:“不用你赶,我们自会走。还不把路妈妈带走。” 菲儿却依旧还是跪在地上,哀求着:“二小姐,求求你饶了奴婢,奴婢不想成为第二个路妈妈……” 苏暮卿抿了抿唇,丢下一句话,进了屋子:“还不快走。”她并没有想过再让第二个人成为人彘,因为实在太残忍,当初她自己都没得忍住往下看。 这样的事儿她怎还愿意再来一次。 只不过,菲儿这丫头的好日子也要到头了,苏晚卿是决然不会放过她的。 罢了,这些与她无关,都是她们咎由自取。 苏暮卿倚靠在窗户前,望着菲儿惨白着脸缓步离去,终是有些于心不忍,这丫头似乎并不是那么坏,她向着绿儿招了招手,在她耳畔上嘀咕了几句,就瞧着绿儿小跑着追向菲儿,将她的话与菲儿说了一遍。 ------------ 第一百十章 倒打一耙 韩馨居,李氏出事了。 各院子甚是热闹,谁都晓得李氏盼孩子盼了许多年,这一次好不容易有了,没想到才三个月就滑了。 道是喝了碗二小姐送得羹汤,就酿出了这祸事。 不过,明眼人都明白这怕又是有人想着陷害二小姐,至于李氏究竟有没有怀上孩子,没准也是个问题。 当然,既然大家都说怀了,那便是怀了,反正现在是没了。 张姨娘面带笑意的听着染月带回来的消息,心下颇是喜悦。这捂着掩着终是出了事儿,到头来还得让人猜疑。 这李氏怎得越活越傻了。 “姨娘,这事儿你怎么看?” 张姨娘轻描着峨眉,淡淡一笑:“看戏。” 眉眼间尽是得意的笑颜,这一回儿她就看看,不去掺合了,二小姐那么精明的人,免得惹祸上身。 “是,奴婢明白。”染月恭敬的应道。 身处寒冬腊月,张姨娘面上却尽是春风:“替我盯着点落松院,我倒是想要瞧瞧二小姐这次会是有何作为,若有得好看的,记得来唤我一声。” 落松院,朱儿小心翼翼的替苏暮卿取下了头上的绷带,伤口基本上是愈合了,该算是件喜事儿。 可是,众人的心情却是非常的沉重。 小姐又一次遭人算计了。 绿儿站在屋里忿忿不平的说着:“铁定是那三小姐,还有那菲儿,小姐好心的帮她,她却倒打一耙。” 这事儿朱儿也听说了,甚是没想着小姐竟是会这么做,心下有好几次在想着,小姐这不是存心给自己添堵吗? 然而。苏暮卿却是一脸平静的坐在桌前,一手握着茶盏,一手捧着暖炉,甚是安静。 雅致的面容上,明亮的眸子里,几乎看不到一丝波澜,似乎对那事儿完全不关心。 绿儿看着苏暮卿那波澜不惊的模样,就甚觉头疼:“小姐,你就给点反应,难道你任由着她们说你蛇蝎心肠吗?” 苏暮卿抬眸淡淡的扫了眼绿儿。悠悠道:“那你说你家小姐是蛇蝎心肠之人吗?” “当然不是。”绿儿毫不犹豫道,“小姐最好了。” 苏暮卿微勾起唇角,轻轻一笑:“你们觉得好。就好。由着她们去说。” 绿儿甚觉无奈,可又拗不过苏暮卿的平静,也只能干着急。 这该算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苏暮卿垂眸望着绿茶渐渐的展开叶子,划开一道道水练,漾起淡淡的茶香。缭绕在鼻尖。 她猜着了,苏晚卿当真是如此做了。 她扬起嘴角,淡淡的笑出声音,这么做算不算是一举两得的事情呢? 晚卿啊晚卿,上辈子让你算计了那么多次,这辈子也别怪她狠。既然彼此眼里都容不得对方,也就只能做让自己快活的事儿。 绿儿等人皆是诧异,小姐怎这个时候还能笑得出声音? 朱儿暗暗的扫了眼苏暮卿眼底的阴寒。当下一惊,莫不是真是小姐所谓?抑或说是为小姐所算计? 苏暮卿轻吹了一口水面,漾起阵阵涟漪,片刻她悠悠的开口道:“你们几个收拾收拾,咱们该去看看二夫人了。” 这场好戏怎么说也都得在韩馨居上演。而且她现在很想看看晚卿会是有怎样悲伤的脸。 苏暮卿身着雪白的裘衣,手提铜色暖炉。步子不急不缓,甚是优雅。 面容上依旧平静得很,让人看不出是喜是忧,后院的丫头们瞧着她向着韩馨居而去,也都是悄悄的跟了去。 平日里这苏府里的活儿本是乏味的很,如今又得生事,也算是生活的一种调剂品。 苏暮卿虽有察觉,却也并未去理会。 苏晚卿闻得身后传来脚步声,愤愤道:“你来这儿做什么?你害得我娘没了孩子,让我没了弟弟,还来这儿看什么热闹。” 苏暮卿淡漠的扫了她一眼,视线落在李氏身上,淡淡的开口道:“想来你该是知道是谁下得狠手。” 卧在床上的李氏目光幽幽的望着苏暮卿,好久掀唇冷语:“你为什么这么做?” 苏暮卿展颜一笑,柔声道:“婶娘,暮卿也只不过是和一个人说过而已。如今,暮卿才一说,你就出事,这是不是太巧合了,你说是不是,晚卿妹妹。” 李氏收回视线面露失望,这事儿都还没有传出韩馨居,晚卿就来得这么及时,她心里长长的叹了口气,若不是那丫头还算好心,也许这孩子真要离去了。 苏晚卿暗惊,难不成娘亲怀疑上她了?她低低的开口道:“姐姐,你为何总要搬弄是非?难道看着咱们苏府让人笑话,就很好玩吗?” 苏暮卿眉头微挑,声音甚是温柔:“这搬弄是非,让人看苏府看笑话,想来妹妹第二,没人敢说第一了。” 苏晚卿暗暗的剜了苏暮卿一眼,又道:“姐姐,你说得什么话?那送羹汤的大娘都说你让厨房所做,怎到现在,你还想将这污水往晚卿身上泼吗?晚卿承认当初做了很多对不起你的事,但晚卿是有真心悔过。可这一次,你为何要伤害我娘和还没来得及出事的孩子。” 苏暮卿望着她悲愤的样子,不得不赞叹晚卿的容颜与双眸是演戏最为传神的地方,那么情真意切。只是,怎那么沉不住气的想要撇清关系呢? 她平静得开口:“妹妹,我好像什么都还没有说。你何必这么着急呢?还是说你在害怕事情超乎你的意料之外?” 苏晚卿心下一惊,侧首看了眼已闭上眸子的李氏,娘亲尽是不为她说一句话,难道当真是要弃她不顾了吗?不过好在孩子没了,以后娘亲只能靠她这个女儿,娘亲就算是怨也只能疼她一个人,想着,晚卿心中又让喜悦填充。 “姐姐。你想做什么,你心里自个儿清楚的很,怎么让晚卿说出来了,就想偷换概念?” 苏暮卿面容上的笑容不曾褪去:“那又如何?我想做的我自己当然清楚,就像妹妹想做的自己心里也清楚。是不是?” 苏晚卿冷哼了声,抬手抓住暮卿的袖子,眉眼间尽是狠毒,声音却是含着哭泣之声:“终于承认是你所为了?姐姐,你怎么那么狠心,他好歹也是你弟弟。你赔我弟弟……” 苏暮卿面露厌恶,一把将其推开,冷声道:“别拿你那么阴毒的手来碰我。” 随即又对着李氏淡淡的开口道:“婶娘。你也别藏着捂着了,到时候若要真出了个事儿,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还得落个让人猜疑。想来这外头的丫头们心中也多少是在猜测着婶娘你肚子里头究竟有没有孩子。还是故意整出这么点事儿来欺负暮卿。” 平静的一句话,竟也让苏晚卿明白了过来,满眼皆是难以相信的望着李氏:“娘,孩子没有事,对不对?是你们故意整出这么一出戏来戏弄晚卿,是不是?” 言毕。整个人癫狂起来,直直的向着李氏小腹撞去,这个孩子不能留下。一旦留下,她在府中的地位真得要没有了,再也没有人会疼爱她的了。 李氏大惊,赶紧的背过身子,坚硬的脑袋重重的撞在了李氏的背脊上。疼得她倒抽了口冷气。 “晚卿。你……” 苏晚卿满眼皆是恨意,她双手不停的挥打着李氏。好在这手上的力气没有,李氏也就吞下了这口气,由着她闹,让她出一会儿气也好,毕竟晚卿也是她女儿,她能够明白晚卿的想法。 苏暮卿唇角微勾起,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放大声音喊道:“晚卿,你在做什么,还不快开婶娘。你别折腾婶娘,婶娘身体还虚弱得很……” 话还没有说完,青菊等人已快速的进屋,瞧得李氏身上的被子已被掀开,背后的衣裳也被扯开了,光滑的背上都是一条条指甲划出的红印,而三小姐发疯似的折腾着李氏,双手不时的想向李氏的小腹袭去,满眼皆是诧异。 苏暮卿急急地催促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难道真想让婶娘没了孩子吗?晚卿,你快停手。” 闻言,青菊等人立刻上前将苏晚卿拖开,哪知一松手,又见其用头向着李氏撞去。 这一会儿,幸得苏暮卿眼疾手快,一把拉住苏晚卿的手,另一只手一巴掌扇在了晚卿的脸上。 清脆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屋子里的人都向着苏暮卿二人望去,就连李氏也侧回了身子,双眸里渗满悲凉,晚卿这孩子终是让她给宠坏了。 苏晚卿顿时安静了下来,手捂着脸怔怔的望着苏暮卿。 半响,她愤恨的开口道:“你凭什么打我?”言罢,垂首整个人向着眼前的苏暮卿撞去。 忽而,苏暮卿觉得胸口一阵疼痛,那感觉是那么的清晰,和前世落江时的疼痛一模一样,她一把推开苏晚卿,垂首赧然发现自己胸口插着一把匕首。身子不禁踉跄了下,幸得赶来的苏连栋及时扶住。 苏连栋扫了眼屋子里的情形,面色铁青,阴沉着脸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叫大夫。” 苏晚卿瞧着那件白色裘衣渐渐的染上了红色血丝,不由得大笑起来:“姐姐,怎样,感觉好不好?你知道为何你每次都会出事吗?谁让你心里还有善念呢,你刚才要是不拉着晚卿,就不会有事儿了,有事的也不过是我娘而已。” 躺在床上的李氏不由得惊出一身汗,一脸难以置信的望着几近疯癫的苏晚卿,她的晚卿,怎变得这样了? ------------ 第一百十一章 疯言疯语 苏府三小姐疯了。 害母不成,便刺杀当今圣上亲封的安乐郡主,最后还想撞墙自尽,只是终还是没死成,落得疯癫。 而缘起只因以为其父母不爱她了,她怕自己没人要。 这是后来长安城大街小巷流传的话语。至于究竟如何,怕也只有在场的那几人知道。 李氏望着自己十月怀胎的女儿变得如今这模样,甚是不是滋味,忧心忡忡道:“晚卿,你这是怎么了?你是在怨娘怀了孩子不与你说,是不是?娘只是想着等稳后再与你分享这事儿。” 苏晚卿嗤了鼻子,冷笑道:“娘,原来你也挺会自作多情。我变得怎样了?我不是好好的吗,你说是不是?姐姐,疼吗?是不是比淹水的滋味好受点?” 说完,疯狂的笑声又从她娇艳欲滴的红唇中倾泻而出。 苏暮卿眯眸望着疯笑的苏晚卿,唇角微动,平静的声音缓缓溢出:“挺疼的,滋味的话的确比淹水好受,那时候是透不过气的感觉。至于你刚才说得话我记着了,以后该是不会那么好心了。” 说话间,苏暮卿猛地将胸口的匕首拔出,她凝视着沾染血迹的匕首,似乎就是前世插在她胸口上的那把。唇角微勾起,似乎与这般匕首挺有缘的。她掂了掂,随手一扔,落在地上的匕首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垂首又瞄了眼裘衣上沾染的鲜血,淡淡道:“还好,当初废了你的手,要不然今日怕又要命丧于你手中了。” 苏晚卿刺耳的笑声终于停了下来,美丽的眸子中早已不似以往那般动人,此刻眼眸中尽是狠意与不甘心。 她快速的捡起地上的匕首,转身向着床上的李氏刺去。苏连栋大步上前,一把扣住苏晚卿的手,匕首瞬间跌落在床沿上,摇摇欲坠。 苏晚卿并不罢休,欲用另一只手前去拿,却是让苏连栋抢了先。 苏晚卿微愣,抬首望着正拿着她匕首的苏连栋,忽而出人意料的撒娇道:“爹,你们怎么都联合起来欺负晚卿,晚卿又不会真得下手刺娘亲。” 苏连栋面色严肃。神色严厉的凝视着苏晚卿。 半响,方才厉声道:“晚卿,你闹够了没有?” 苏晚卿轻怔。随即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笑容:“我闹,我为什么闹?还不都是你和娘惹得。以前我安然无恙之时,你们把我当手心里的宝,含在嘴里怕化,捧在手里怕摔。可现在呢?怎么。没法子给你们得利了?就任由着丢在一边让我自身自灭?” 李氏双眸中划过一丝痛苦,嚅动了下唇,喃语:“晚卿,娘没有不管你。” 苏晚卿侧首冷冰冰的瞥了她一眼,嘴角的讥讽更甚:“没有?那我倒要问问你,自从我成了废人之后。你可是有来看过我?怎么,我让你别来,你还真是不来了?你真是我的好娘亲。这么宠爱我这个女儿……” 说着,她又瞄了眼李氏还未明显的小腹。 “这小子貌似来得太合适宜了,当真是为娘亲添得一好处啊。” 苏连栋阴着脸,黑眸凝视着苏晚卿一脸控诉的表情,他沉声道:“晚卿。是不是说够了?今天你做得事情已经过分了,是不是也该停止了。还不快回去。” 苏晚卿收回视线,回望着苏连栋严厉的眸子,冷笑一声:“够,怎么够?我不过是让人做了碗放了堕胎药的羹,嫁祸给姐姐而已。可惜,这早就在她们的算计之中,爹,你说够吗?是我被算计了。” 苏暮卿望着晚卿因愤怒与恨意而狰狞的脸颊,心平气和道:“晚卿。你错了,我没有算计你。我只不过是赌了你的品性与你丫头的品性而已。” 一直胆战心惊在门口杵着的菲儿闻得这番话,心跳有那么一瞬间停止。 二小姐该是全部赌对了。 菲儿抿了抿唇,她只不过不想让小姐害得夫人和未出世的孩子而已,方才在小姐让人去弄羹汤时,自己偷偷溜到韩馨居告密,毕竟小姐以后真正能依靠的也就只有她们。而且夫人心里头明明很爱小姐,白日里小姐讨厌夫人来蔷薇居看她,夫人便只有每个晚上来瞧瞧小姐可是睡得好,可是踢被子…… 可小姐怎得变成这样了,以前明明是那么温柔,对夫人又那么体贴。 她低低的插话道:“小姐,你误会夫人了。” 苏晚卿回首狠狠的瞪了她一眼:“闭嘴,我养条狗也比养你来的好,狗看到我好歹还会摇个尾巴,你呢,只会胳膊肘往外拐。” 菲儿眉眼间闪过一丝委屈,低眉顺眼的轻辩了句:“奴婢,没有。” 苏晚卿没再理会她,边笑边吐着心中的怨气:“还有你,我的亲娘,我劝着你好生看着你肚子里宝贝孩子,莫要真如姐姐说得那样,到时候出了事儿,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要知道你的位置张姨娘可是紧紧盯着呢。还有我的好爹爹,你心里头打的什么算盘,别以为我不知道。好姐姐,你可小心着点,你的身边可都是猛虎野兽呢。爹爹,你说是不是,大伯,大娘……” 苏连栋面色瞬间黑色,目光阴蜇,再也不似先前那般严肃,而是泛着阴冷。在她还未说完之时,一巴掌落在苏晚卿的脸上,打得她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 嘴角当即渗出血来。 苏晚卿“呸”了一口,竟是吐出三颗带血的牙齿来,可见苏连栋下手是有多么狠辣。 “晚卿(小姐)!” 菲儿惊呼,急急的跑进屋子,向着苏晚卿而来,李氏也忍不住从床上下来,瞧着自家女儿的脸肿得半边高,尽是心疼。 “晚卿,让娘瞧瞧,疼不疼,咱们不说了,好不好?你瞧瞧你说得什么疯话,都将你爹爹给气着了。”李氏柔声道,双手揽过跌坐在地上的苏晚卿,将她搂在怀里。 苏暮卿望着地上的牙齿与鲜血,当是心惊,明亮的眸子里划过一丝浓烈的恨意。差一点,差一点晚卿怕就要说出事儿来了,也难怪苏连栋下得了这么重的狠手。 她强压下心头的恨意,平静似水道:“叔父,你下手可真够狠的,而且也太及时了点。暮卿可是很想知道妹妹会说些什么话。毕竟那可是关于暮卿的爹娘,你的大哥大嫂。” 苏连栋阴冷的扫了眼苏暮卿,并未多言。 李氏则搂着苏晚卿,慈爱的面容上布满心疼,她侧首望向苏连栋,喝问道:“晚卿好歹是你的女儿,亏你下得了手。” 苏连栋冷哼一声,冰冷的声音溢出:“我可没这么不孝的女儿,你要这个好女儿,那就给我好生看着点。” 李氏抿了抿唇,柔和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悲哀,心下长叹了口气。 于他来说,这女儿怕真是可有可无了。要是晚卿再多说些不该说的话,没准儿…… 想着,李氏则搂得更紧,生怕晚卿一不小心就将小命丢在了苏连栋的手中。 苏晚卿又“呸”了一口,尽是刺眼的鲜血,她狠狠的盯着苏连栋的后背,竟是大笑了起来,声音比原先更是癫狂:“爹爹,你在害怕,是不是自己做过的事儿,都不敢回想,是不是怕他们都来索命。我做得坏事儿,现在来报应了,姐姐废了我,你做得坏事,迟早也会有报应的……” 李氏瞧着苏连栋的面色几乎是难堪到极致,双手已是紧紧的握起,青筋尽显。急急的捂住苏晚卿的嘴巴,温和的劝说道:“晚卿,别说气话了,别惹你爹爹生气了。况乎这世上谁没做过几件坏事儿,你爹爹不也全是为了你们么。乖,不说了。你有什么怨气就冲着娘来,毕竟是娘不好,娘应该每日白天都来看你,是娘害得你变成这样,疯疯癫癫,都是娘不好。” 苏晚卿挣扎着摇头,闷声不断的从口中传来:“唔,唔……” 忽而,苏连栋的脸色缓和了下来,只双眸依旧冷冰冰的盯着苏晚卿,低沉的声音之中透着让人惶恐的气息:“晚卿,原来在你眼里,爹是个尽做坏事的人。不过爹爹倒是很想知道所谓的报应是什么,晚卿可以告诉爹爹吗?” 苏晚卿不再挣扎了,玉簪从滑顺的发丝上跌落,断成两截。发丝凌乱的披散在额前,一双明眸间溢满惶恐。 一时间,屋子里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各自的呼吸声。 苏连栋扫了眼屋子里的状况,阴冷的视线落在李氏身上,冷漠的丢下一句话:“自己生的女儿,自己管好。” 言毕,甩身欲离去。 见状,苏晚卿的眸色渐渐平静下来,转而一道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在苏暮卿身上,眸子不停的眨着,似乎想要与她说些什么。 苏暮卿柳眉微蹙,又瞧着晚卿的面色有些不对劲,急急道:“婶娘,别捂着晚卿,她快透不过气了。” 一听,李氏赶紧的松开手,正欲说话,却是让苏晚卿抢了先。 苏晚卿喘着粗气,漏气的声音从唇中溢出:“姐姐,是我爹和张姨娘杀了伯父大娘。” ------------ 第一百十二章 殃及鱼池 苏暮卿眉眼间闪过震惊,她倍感疑惑的望着苏晚卿,似乎想从她的脸上寻找些蛛丝马迹。 可惜,苏晚卿却在这时垂下了脑袋,窝靠在李氏的怀中,身子轻轻的抖动着。 不是李氏吗?还是说苏晚卿为保得李氏而故意说是张姨娘? 虽说她也以为张姨娘比李氏于苏连栋来说更为有用。 但她也不想去计较这些,因为是苏连栋借了七十二煞的手害了她爹娘是完全无疑的事儿。 李氏紧搂着苏晚卿,双眸含着复杂的神色望向苏暮卿,柔和道:“暮卿,别听你妹妹瞎说,她现在这样子说出的话,就是和你叔父在置气,而且你也该晓得晚卿的脾性,她一直都想对你……” 说到这儿苏晚卿嚷着打断了李氏的话语,急急道:“娘,我没有,我没有疯,你们才疯了。” 李氏赶紧的轻抚着她的背,柔声的安慰道:“好,好,娘知道你没有疯,你只不过是在怨爹爹和娘而已。” 胸口疼痛的感觉依旧清晰的很,苏暮卿明白她不能在呆下去,必须回去处理下伤口,虽说扎得很浅,但刚才经晚卿那么一撞,那匕首可是在胸口划了一道。 苏暮卿眸色微闪,机械的转过头望向面无表情的苏连栋,疑惑道:“叔父,不是你,对不对?” 苏连栋沉闷不响,凝视了她好一会儿,方才幽幽道:“暮卿,对不起。与叔父有些许关系,是叔父害得了你爹娘。” 低沉的声音里含着些许悲呛,让苏暮卿不由得恍惚了下,稍即又清醒了过来,只是她依旧迷茫的自言自语:“为什么是叔父。他们都在说是叔父,可暮卿一直以为叔父是并不知情。” 苏连栋眸中掠过一抹狠色,稍纵即逝,低沉的开口道:“暮卿,是叔父不好,若是那日叔父在府上,便是能够看到你爹娘早些天发来的信件,可偏生那些日子叔父去了临县。” 苏暮卿满眼渗满悲伤,轻咬了下嘴唇:“叔父,暮卿明白了。暮卿不怪你,暮卿先行退下了。” 言毕,她头也不抬的退出了屋子。屋外候着的几个丫头瞧着她胸口上染着血迹大惊失色:“小姐,你要不要紧?” 苏暮卿不语,只侧首瞥了她们几眼,示意她们闭嘴。 有些话还是回到落松院去说为好,至于刚才屋里头发生的事儿。想来这外头的丫头们都该是听见了,怎么收场那是苏连栋他们的事儿。 但苏暮卿明白苏晚卿怕是要出事了,不是真得被逼疯,那就只剩下死这一条路。她猜得苏连栋的心是足够狠的,杀个女儿算什么,以后多娶几房。便又有子嗣了。至于李氏,纵使再爱女儿,怕有如此丈夫以及肚子里孩子的未来。也会狠狠心放弃苏晚卿。 回到落松院,苏暮卿当下让朱儿替她处理伤口,衣服褪尽,一条一指长的伤口出现在胸口上,上头还有丝丝血迹渗出来。好在不深,要不然以这么长的伤口。这白色裘衣怕很是妖艳了,而不会是这一小簇花朵似的血斑。 绿儿望着早已是一脸平静的苏暮卿,低声的开口道:“小姐,刚才在韩馨居里,他们说得话,老爷和夫人……” 苏暮卿抬首望了眼绿儿,面色严肃,斩钉截铁道:“假的。记住,今天你们无论听到的是什么,都认为是假的,明白不?” 绿儿迟疑的点点头,恭敬的应声:“奴婢明白了。” 闻言,苏暮卿的脸色方才柔和下来,声音很是平淡:“今儿个听到的事,不要随意的去议论,也不要随意的去打听,要不然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相信最近苏府怕又会悄无声息的换掉一批丫头,但她身边的丫头怎得允许苏连栋换。 “小姐,包扎好了,近几日不要碰水。”朱儿恭敬的开口道,“以后还是离他们远些的,要不然又是好了旧伤,添了新伤。” 苏暮卿轻颔首,早知道今儿个就不去看戏了,不过若是没去,怕是看不了这么精彩的一出戏。好在接下来该是会安静一段时间,至少该是能够让她安安静静的过完这个年。 然而,这只是她以为。 自苏暮卿离开韩馨居才不过一来个时辰,便是听到了些许风声,道是苏晚卿撞墙自尽,幸得丫头快了一步,用身子挡着了。 而后的事,她们就只听到苏晚卿疯了,疯疯癫癫的跑回了蔷薇居,不停歇的四处乱窜…… 苏暮卿闻得这事后,嘴角扯出一道嘲讽的笑容,再一次承认苏连栋下手够快。 当然,也不排除苏晚卿只不过是假疯。 但无论怎样,都不会停止她继续搅混他们家的事儿,她要搅得她们日夜不得安宁。 苏暮卿眼眸中划过的狠,让朱儿等人心头一颤,却是彻底明了些许事情。 小姐心中是极其怨恨二爷一家人,想来之前在墓地所说的话,二爷怕也是脱不开关系。 忽而,朱儿的身子猛地颤抖了下,一瞬间她感觉到遍体的冰冷,小姐说得话不停的在脑海中盘旋着,她说林,苏,陈,都让人害了,而苏是为老爷,莫不是她们林家遭遇陷害也和二爷有关系吗?她记得当初嫣儿的娘亲想尽办法要将她送入苏府中,只可惜最初并未成功,幸得刘妈妈将她领了进来。 最危险的地方是最安全的地方,她若留在苏府做丫环,怕是没有人会想到她是林御医的女儿,更想不到她还是一个贱民。 苏暮卿瞧着朱儿的异样,平静似水道:“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万事皆有可能,在利益出现冲突的时候,那便是敌我之时。” 朱儿紧紧的咬着嘴唇,难道真会这样吗? 苏暮卿望着她面色纠结的样子,抿了抿唇,淡淡的开口:“不能接受吗?不过你都道了不愿意报仇,是和不是又有多大的区别?你若现在想要离开苏府,我立刻将卖身契给你。” 朱儿轻摇首,她是想报仇,只可惜没得那个能力,才就此罢手。 良久,朱儿跪在了苏暮卿的面前,恳求道:“小姐,奴婢有一事相求。” 苏暮卿凝视着她面容上的疤痕,轻颔首,心下却是猜得了朱儿会说什么。 “奴婢恳求小姐带着奴婢去报仇。” 苏暮卿收回视线,把玩着自己的手指,幽幽道:“你以为会是同一伙人吗?” 朱儿面色沉重的点头,道:“至少林家的冤枉是与睿王的母妃脱不了干系,而他们的野心怕是路人皆知。” 当年林家被先皇宠妃德妃所陷害入狱,而那德妃正是睿王的母妃。 苏暮卿脸色顿时更加的凝重,她竟是将这点给忘了,睿王的母妃如今的张太妃还是张姨娘的小姑母,难怪,难怪……而林家林御医的姐姐贤妃当初因林御医一案,被迫悬梁自尽,其子如今的晋王当年年仅十三被丢到北疆荒漠,后在当今圣上登基之时,将其唤回,赐晋王封号。 难怪一直来睿王与晋王势如水火,而皇上明显倒戈于晋王。想必当年的事儿,太后也有所波及。 那么,苏家,苏家在这后宫之争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抑或说还牵涉到了其他什么,因为爹娘的死似乎还牵涉到南海国的事儿、 苏暮卿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也许她爹娘之死谁也脱不了关系,而皇上封她为安乐郡主怕是想着要弥补,抑或说是麻痹她的思绪…… 各种念头,各种想法不停的在脑海中来回的盘旋着,几乎快要将她逼疯。 这时,解永浩的声音在屋外响起:“郡主,安侯府三小姐来访了,正在院子里候着。” 这一声让苏暮卿的思绪一断,却也让她清醒了许多,她娘是安国侯的女儿,而睿王当初想要陷害安国侯。可想而知,她爹娘绝不是与睿王一根绳上的蚱蜢,而睿王利用她失去记忆去迫害安国侯,定海侯等人,怕有个目的就是让他们看看苏连成的女儿是有多傻,他们护着的女子是多么的六亲不认,敌我不分…… 而她还真那么傻! 明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悲恸,前世睿王那么明目张胆的杀妻夺子,想来就是打算公开一切,而她这个棋子留着就是碍眼,因为很多事儿他都解决了,只等着近在眼前的皇位。 “小姐?”朱儿见着苏暮卿又陷入了悲恸之中,恭敬的唤道,“表小姐来了。” 而绿儿早已跑出去迎接安侯府三小姐安如璃,她知道夫人的娘家人得罪不起,如今小姐身后只有他们了。 “表小姐,你且进屋,小姐她身体有些不适,没能出来迎接,还望你见谅。” 安如璃焦急道:“我表妹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苏家的人欺负她了,是不是?” 情真意切的声音落入醒神的苏暮卿耳里,不由得鼻子一酸,前世她怎么那么傻,认贼作父也罢,还帮着一群狼心狗肺的人去迫害疼爱她的亲人,姥爷明明是那么好的人。 苏暮卿掀帘小跑着出去,瞧得一身鲜衣的安如璃向着屋子这厢走来,也顾不得什么礼仪,竟是一把冲入她的怀里,低低的唤了声:“表姐。” ------------ 第一百十三章 上门认亲 墨菊院里,晚菊已谢,却依旧缭绕着菊花浓郁的香气。 苏晨卿双眉紧紧的皱着,一双美眸里并没有往日的怯懦与恭顺,只留有着满满的愁绪。 “大小姐,不能再拖了。”春兰在一旁劝说着,“在这么下去,老夫人的安排怕是白费了。” 苏晨卿咬咬嘴唇,幽幽道:“可是我怕我那二妹妹怨了我。” 春兰长叹一声,道:“这也是不得已的,而且二小姐自来都是通透的很,会是明白老夫人和你的用心良苦。” 苏晨卿清丽的面容上,依旧是犹豫不决,甚是忧心道:“难道真就只有这样吗?” 三妹妹疯了,二妹妹若又得走了,四弟也忽然间不见踪影,这光鲜华丽的苏府里头难道真有那么多的事儿吗? 春兰甚是无奈的点点头:“老夫人也是为得你们好,想来老夫人该是发觉了什么事儿,才想着将你们一个个分散了开来,免得若真要有个事儿,咱们这苏府怕再也没得根了。” 苏晨卿嘴角扯出一晦涩的笑容,祖母怕是发现了二伯的野心。若好,苏府则荣;若不好,苏府则败。他们兄弟姐妹分散,则不过是为了留根。 其实,她们苏家的人一个个死去,若说是巧合,若说是天要灭他们苏家,她当真是不信。 只剩得二伯与小叔,怕是这小叔也未必真是小叔。当初她是亲眼瞧得小叔迅速的从马车底下将二妹妹救了出来,那样子哪一点像是大家说得那般?二伯怕也是发现了小叔的异样,要不然最近却湘竹苑的人怎得那么多? 苏晨卿也自是明白,老夫人这般为之的原因,四弟毕竟是个男儿身,在外头好混些许;而二妹妹出了这苏府,身后还有个安侯府。也不至于过得太辛苦。而她,娘亲的家人早已是死的死,散的散,若是出了府,若想混下去,怕也只有卖了这身子。况乎她的弟弟还在张姨娘手中,她怎得忍心离去? 也是,这般算来,只有她做这事儿最划算,因为她只能留在苏府。才得以活下去。 苏晨卿幽幽的叹了口气,不想与虎为谋,却为了活着不得不与如今苏府的当家人搞好关系。而最好的方法就只有这个了,正好安侯府的人也来了。 “春兰,我明白怎么做了。” 春兰轻颔首,眸子里竟是怜悯,低低道:“大小姐。为难你了。” 苏晨卿笑笑,嘴角的无奈与苦涩尽显。 半响,她开口道:“春兰,那那些事儿可都是交代好了?” 春兰点点头,道:“在老夫人下葬那日便是安排妥当,一直见着大小姐你不提起。也便就这么耽搁着。” 这,苏晨卿依然明白。 眼下韩馨居出了那么大的事儿,且不过三妹妹的说得话真假是有几分。以二伯的野心若真那么做了,也不足以为奇。谁都不愿意自己整日被人压着,况乎这里头怕还是牵扯到了朝政之事…… 她也一样,有那么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妹妹,心里当真是别扭的很。 只是。她们终归都姓苏,是一家人。 而这厢落松院里。苏暮卿留了安如璃在苏府住了三天,三天里,可说是整日整夜腻歪在一起,尽是说不完的话。 看得绿儿等人都惊诧不已,她们何曾见过自家小姐有那么多的话可说?平日里有事儿就多说几句,没事儿的时候跟个闷葫芦一样。 “暮卿,你瞧瞧你丫头们都什么表情,看我们怎得像是看到怪物了?还是咱两脸上开花了?”安如璃的性子甚是豪爽,这说话也是没得架子,甚得讨这些丫头们的欢喜,当然使得丫头们一时间也没得分寸。 苏暮卿抬首淡淡的扫了她们一眼,悠悠道:“说吧,看着什么了?” 绿儿等人迅速的敛下面上的诧异,恭敬的回应道:“小姐你和表小姐继续聊着,奴婢们先下去为你们弄些吃得上来。” 见状,安如璃大笑出声,声音朗朗,闻得人甚是神清气爽,精神抖擞。 “暮卿,你的丫头似乎挺有趣,和我那几个差不多,貌似都被惯得没大没小,好在你这儿几个还懂得收敛。怎得没看到紫儿?” 安如璃这才想起,三天了,她竟然都没得瞧见那稳重的丫头,虽说如今暮卿身边的朱儿和秋棠也挺稳重,但总没得紫儿那丫头来得亲近。 苏暮卿的笑容尽失,低声道:“在天牢里。” 安如璃大惊,急急道:“怎得回事?那丫头犯了什么事儿?” 苏暮卿简单明了的将事情与安如璃说了些许,道:“想来她自有打算。” 安如璃面色凝重的思索片刻,好久才道:“紫儿那丫头该是有个分寸。” 忽而,苏暮卿也想着了件事儿,这三日竟顾着聊天,没问得表姐怎得来京城了,于是道:“表姐,还有个三天就是除夕了,你怎得跑京城?总不至于说是为了和我一起过年?” 安如璃就知道这事儿迟早会被暮卿问道,这三日里她扯着暮卿谈天说地,就是为了转移视线,哪知还是绕回来了。 她长叹一口气,道:“你姥姥姥爷让我嫁人。” “噗——”苏暮卿轻笑出声,原来表姐是逃婚出来,不由得揶揄道,“表姐,那嫁得可是哪厢人士,可是定海侯家的三子?甚好,嫁过去就是了。” 安如璃嘴角微抽,没想着暮卿竟然知道。 “不想嫁,又没得见过那人长什么样,性子怎么样,才不要。” 苏暮卿淡然一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当是如此,好与坏,最后承受的便只有子女。 “表姐,我跟你一起逃婚!” 安如璃杏目圆睁的望着苏暮卿。难以相信道:“你也会逃?你一直来都是他们眼中的乖孩子,若要是真逃了……嘿嘿,我就有理由了。” 苏暮卿郑重的点头,毫不隐瞒道:“表姐,暮卿自有心上人,故而绝不嫁。” 安如璃震惊了,这姥姥姥爷一直标榜着的好外孙女,原来是比她来得还厉害,不错。她当是没看走眼这个表妹。 “与表姐说说,可是哪位?” 苏暮卿双眉微蹙。眸间闪过一丝迟疑,她该怎么与表姐介绍苏连墨,毕竟她连苏连墨的真实身份都不知道。若要是让表姐晓得她还和他发生了那样的事儿,不把她吊起来打骂才怪。 这时,屋外传来朱儿焦急的声音:“小姐,出事了。” 安如璃竟是比苏暮卿更为焦急,道:“出了什么事儿?” 朱儿气喘吁吁道:“前厅。厅堂里来了两个渔民,说是二小姐你不是咱们苏家人。” 闻言,苏暮卿双眸间缭绕起让人难以琢磨的神色,寻思片刻,道:“表姐,你能与暮卿一同去吗?” 安如璃毫不犹豫的点头。暮卿的个性虽与以前有着大不相同,但这人摆明就是暮卿,怎得就不是苏家人?苏家不要。他们安家愿意收了去。 前厅里,除却苏连栋夫妇,便是少有出院子的苏晨卿,再者就是身着朴素衣裳的两渔民,是对夫妻。 苏暮卿认得他们。当初是他们将她从江里捞了上来,若没得他们悉心照顾。她也没能那么早的重回苏府。 只是—— 苏暮卿眸底闪烁着疑惑的光芒,他们怎得晓得她是苏府的人,而且还这般大老远的来到这儿,只为说她不是苏家小姐吗?她冷漠的扫了眼他们,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但一码归一码。 苏暮卿平静似水的询问道:“不知叔父与婶娘找暮卿来可是有何事?” 苏连栋淡漠的凝视着苏暮卿,低沉的嗓音溢出:“晨卿,将你知道的事儿与她说说。” 原来这事儿还有苏晨卿的份儿。 苏暮卿不得不承认自己忽略了这个隐藏的最好的女子,她淡淡道:“姐姐,不知你要说的是何事?” 苏晨卿咬了咬嘴唇,双手渐渐的握在一起,似乎还在做挣扎,而她身后的春兰面色同样紧张,万一大小姐反悔了,那可就是前功尽弃了。 半响,苏晨卿幽幽道:“自从二妹妹回来后,就变了个人样,祖母就让人暗暗的去查探是怎么回事,还暗暗的让人来看是否是二妹妹撞邪了,然而都没得结果。后闻得二妹妹说自己是为渔民所救,老夫人便是让人去了那江河的下游,挨家挨户的询问。于是便是与这对夫妇遇着了。方知当初他们是救了二妹妹,只不过二妹妹已死,而他们的女儿与二妹妹又是分外的相像,又瞧着二妹妹身着的衣裳甚好,想来是大户人家,便想要为自家女儿谋得一份好生活。故而……” 说着,她向着苏暮卿望来,眸子平波无痕,几乎是没有一丝算计意味。 这让苏暮卿甚是恍惚,没想着苏晨卿说起慌来更是技高一筹,她抿了抿唇,道:“姐姐的意思是我并非苏家人,而是这对夫妇的女儿?若然可以,我倒也想。” 那妇人连连道:“芽儿,你说得什么话,你本就是咱们芽儿啊。” 苏暮卿淡淡的扫了眼那妇人,只见她的衣角早已是被绞得满是皱褶,想来这认亲该是有人教得,要不然何须那般紧张。 是苏晨卿?还是苏连栋夫妇? 苏暮卿一字一顿冷漠的开口道:“我不是。” 苏连栋与李氏自是瞧出这对夫妻来得蹊跷,确切的说苏晨卿这般做来得蹊跷,但若要是能让这颗眼中钉离开苏府,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只是有些过场的话当是需要说说。 李氏缓缓道:“你家女儿身上可是有什么特征?可别认错了人,咱家暮卿身份可是金贵的很。”平淡的声音里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还有丝丝胁迫之感。 ------------ 第一百十四章 煽风点火 厅堂里,顿时寂静无声。 大家皆是目光烁烁的望着那看似老实巴交的夫妇,等待着他们开口。 苏暮卿也是静默的看着那渔妇,在瞧得她张口之时,率先开了口:“你不用说了,我来替你说就是,左腰上有刀疤,确切的说该是剑所留下的伤口。”至于为何有这伤疤,她也不得而知。有些事清晰的记起,有些还处在模糊之中,有些毫无印象。 渔妇连连点头,附和道:“就是就是,大概是这么长。”说着用手比划了下。 的确,非常的吻合,就是大拇指那般的长短。 渔妇当初救了她,看到这个情有可原,知道也情有可原,然后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儿又怎会有剑伤? 很显然,苏连栋夫妇眉眼间闪过一丝诧异,若要是有个胎记什么的好解释,这伤疤怕还真是有得解释。 苏连栋清咳了声,声音甚是低沉:“你女儿怎得会留有剑伤,莫不是如今的渔民都是习武之人?” 渔夫摇摇头,卑微的开口道:“老爷,咱们靠鱼为生的人,赚得银子虽不多,却也算得上不错,这镇上总会是有那么几个人,来收钱。这不,那日咱夫妇不在家,就芽儿在屋里头,他们就胁迫芽儿,芽儿不从,这不就让他们给刺伤了。” 苏暮卿在心中嘲讽道:说得真好。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的看着他们,她瞧得出今儿个他们不把她弄出苏府,怕是决不罢休。 虽然她并不是很想离开苏府,至少在这里头搅得他们日夜不安还是挺有趣。但是,今儿个怕不能如愿了。 也好,离开了这苏府,和睿王的婚约自是轻松的解开。完全不必想其他的法子。 只是,以不再是苏暮卿的身份离开苏府后,苏连墨于她会怎样,那条出路可是行得通?更重要的是这仇该是怎么报?因为一旦这样离开苏府,她可就不再是安乐郡主,连个苏家二小姐也不是,将是一介平民。 苏暮卿心中开始有些握不住了,因为没了身份,苏连栋想要杀她易如反掌。 苏连栋瞧了眼沉默不语的苏暮卿,有些瞧不清楚她是在想些什么。于是道:“你当真不是暮卿?” 未等苏暮卿开口,一旁的安如璃率先开了口,声音里头尽是讽刺:“这算是一大家子人欺负个没爹没娘的孩子吗?随便找对人来冒充。当真是有趣的很,也难怪苏府到现在也就这么个样子了。” 苏连栋面色一冷,却又不能多说什么,他断然是不怕安国侯,只是在还不能撕破脸时尽量不撕破。他扫了眼李氏。示意李氏开口。 李氏自是明白自家夫君的意思,和气的笑道:“安小姐,我们这也不过是怕有人冒了咱们苏家的血脉,要真是暮卿,咱们又吃不了什么亏去,要不是。咱们总得去将暮卿带回来,免得尸骨流露在外头。” 安如璃嘴角扯出一丝嘲讽,说得可真够好听。她挑眉道:“是吗?那你们倒是来说说这是不是暮卿?我听得暮卿身边有个丫头是老夫人那儿的人。有个是夫人你的丫头,要是谁和你们说上那么点关于暮卿的事儿,怕就能起个事儿了。保不准是哪个丫头通风报信告诉你们咱们暮卿腰上有疤痕?” 李氏面露难堪,却又反驳不了,毕竟人家说得是事实。晨卿一开口说是老夫人所为,而秋棠就是是老夫人那儿过去的人。而青萝本就是从她那儿过去的。 苏连栋看了眼安如璃,果然安家的人各个都难缠。 “秋棠,青萝,你们两个可是有做过这样的事儿?”苏连栋低沉的嗓音中细听下带着些许威胁。 秋棠微抬眸看了眼苏连栋夫妇,又瞧了瞧春兰,嚅动了下唇角,道:“不曾。” 朱儿则淡淡的回道:“该说的都说了。”视线也从春兰身上扫过,正瞧得她与秋棠打了个照面。 看来,这事儿老夫人怕真是掺了一脚。 苏连栋蹙着眉头,沉沉道:“夫人,这事儿怕是要说不清楚。想来他们说眼前的暮卿是他们的姑娘,可安小姐和丫头们又确定暮卿就是咱们苏家二小姐。看来这事儿只能交由官府去办了。毕竟冒充苏家二小姐可不是那么简单就完事的事儿。” 闻言,苏暮卿与安如璃二人不得不叹这苏连栋够狠毒。 半响不曾开口的苏暮卿终是开了口:“如此也好,无论官府怎么断,但至少晚卿杀害苏家二小姐的事情算是坐实了,也算是件喜事儿。虽说晚卿已经疯了,作为姐姐的我不好落井下石。可有些人不让我过得好,我又何必让他们也过得好呢?你说是不是,叔父。” 李氏背脊一僵,面露纠结之色,低声的询问道:“连栋,晚卿她……” 苏连栋暗暗瞥了眼安如璃,长叹了声:“罢了,这是苏家之事,就在苏家解决,这外人也莫要参与进来。” 安如璃愤愤的瞪了眼苏连栋,这苏家人当是没个好东西,也难怪当年祖父母不让姑母嫁到这儿来,她冷哼了声,嗤鼻道:“那什么是叫一家人?你们以为姓苏的就是一家人吗?” 苏连栋冷着脸,道:“放肆,这是苏府,不是你们安侯府。” 一听这话,安如璃更是不爽了,一把抽出缠在腰上的鞭子甩过苏连栋边上的茶盏,冷声道:“我就放肆了,怎么的?堂堂侍郎欺负当朝郡主还有礼了?” 茶盏碎裂,茶水四处流淌。 苏连栋满脸皆是愠色,冷冷的开口道:“我苏府不欢迎此等无礼之客,来人,送客。” 安如璃笑了:“哟,苏府?这苏家宅邸还是我姑父所留,你一个老二鸠占鹊巢也罢了,怎得还想将我表妹赶出去?当真是厉害。这堂堂苏侍郎做得好啊。” 话一说完,鞭子一卷,直接套住渔妇的脖子。用力一拽,那渔妇毫无挣扎的倒在地上。 “你……” 屋子里的人当场震惊,万万没想着安侯府小姐会是如此杀人?就连苏暮卿也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怎么,不是说我不敢放肆吗?”安如璃冷着脸道,“你们当真以为我表妹好欺负了?没得爹娘由着你们拿捏?” 说话间,鞭子换了个方向,还未等渔夫撒腿跑,就已经将其杀害。 随即安如璃迅速的抽回鞭子,缠在腰上,大声喊道:“救命啊。苏家人欺负幼女,欺负人啊……”同时一把抓住苏暮卿往外跑。 安如璃这么扯开嗓子一喊,府上顿时有好些个丫头仆人躲在一边看戏。 这时。安如璃低声道:“表妹,我知道你不怎么想离开苏府是因为身份地位的问题;但相信我,我会让你不丢到你的身份地位平安的离开苏府。” 苏暮卿醒神,起初还觉得表姐是冲动了,没想着其不仅猜出她的顾虑。更是为她算计好了,充满感激道:“谢谢表姐。” 安如璃笑笑:“客气啥,赶紧的回落松院收拾你的东西去,让你侍卫安全的护送你出来,我在外边替你把关。”说着将苏暮卿往一侧一直跟随着的李汉林身上一推。 “速战速决。” 安如璃则是从地上快速的抓起两把泥土,往身上。脸上一抹,对着解永浩道:“公子,把我扔出正门口。记得不要太用力,也不要让外人瞧着你。” 解永浩嘴角一抽,他哪敢这么对安国侯的孙女,可也明白她是在帮郡主,当下点头。一把将她甩出了门口。 真疼! 安如璃呲牙咧嘴了下,哭喊道:“苏侍郎。我求求你们,求你们不要欺负暮卿了,她已没了爹娘,还将这苏府都让给你们,你们怎还想着将她赶出苏府?” 说着,她竟是对着苏府磕起了头,口中不停的含着求饶:“算我们安侯府的人求你们了,求你们不要再这么整着法子欺负暮卿了。” 经她这么一弄,看戏的百姓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不时的对着苏府指指点点。 有好心人上前劝道:“姑娘,你这么求也不是个办法,你说你是安侯府的小姐,不如直接找皇上,好歹这二小姐也是个郡主。” 安如璃抬首一把鼻涕一把泪凄楚的开口:“他们现在正逼着我表妹说她不是苏家二小姐,更不是什么郡主,否则他们就杀了她的救命恩人。现在是承认不是,不承认也不是,而我想替表妹说几句公道话,竟然让他们给扔出来了。现在,我都不知道表妹她怎样了!你们有没有认识这苏府里的人,帮我去打听打听表妹怎样了,我给你们磕头了。” “姑娘,你……这何苦呢,这大户人家都这样,你也不过是人家表姐,何必这么上心,出不了什么大事。” 安如璃哭得更甚了,道:“大户人家也得讲道理,这明里暗里的尽是折腾着人,我身为表姐的能不心疼?本是高高兴兴的来京一趟,哪想着才刚到这苏府,就见得表妹不是脑袋被人敲破,就是被人用刀子给扎了,这哪怕是个男人也经不起这般折腾,何况还是个姑娘家。如今姑父姑母不在,老夫人也不在了……你们说我们安侯府要是再不上心,是不是就要来给她收尸了,姑母她就只有这么个苗子啊!这天子脚下,怎得就是这样子……” 这时,人群里不是有人开始附和着说话。 “那郡主算是个能忍的,打不反抗,骂不还手,上次茶楼里,咱们百姓砸坏了人家掌柜的东西,还是她掏的钱。” “对,我前儿个在医馆里也听到了,那郡主想念老夫人,去了趟老夫人曾呆过的院子,就让人敲破脑袋,还昏迷了很长时间,怎得又遭人扎刀子了?” …… 闻言,安如璃眉眼间闪过一丝笑意。 ------------ 第一百十五章 临阵脱逃 朱门外,喧哗一声高过一声,声声传入还伫立在厅堂内的人。 苏连栋铁青着脸,望着地上的两具尸体。他万万没想到这安侯府小姐的反应是这般快速,三两下就将所有的罪责推到他们苏府的头上,而且竟还煽动起了百姓。 眼下若得让仆人出去阻止,怕更加会激起民愤,他虽不怕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然闹大终归是不妥;反之若然不出去,就是坐实了他们欺负苏家二小姐的事。 当真是左右为难。 苏连栋收回视线,向着一旁还处在震惊之中的苏晨卿望去,冷喝道:“自己惹得祸,自己来处理。” 言毕,甩手离去。真是一群尽是给人添乱的废物。 苏晨卿抿了抿唇,抬眸怯怯的看了眼李氏,低声道:“二伯母,晨卿……”说着,紧紧的咬住了嘴唇。 李氏的心终究没有苏连栋那么硬,她看了看地上这两人,又瞧了瞧苏晨卿,淡淡道:“等着外头平息了,找几个人把他们带出去埋了。至于暮卿的事儿,眼下我们也是被动的很。” 苏晨卿轻颔首,轻声道:“晨卿明白了。可他们的死……是不是要落到咱们头上?” 李氏瞧着苏晨卿那模样,心下算是明了这事儿怕真是老夫人所安排。 只是,她当真是想不通,老夫人怎得忍心将最疼爱的孙女赶出苏府?还是说这里头有着怎样的算计? 李氏温和的开口道:“晨卿,与二伯母说说,老夫人为何这么做?” 苏晨卿早是猜到李氏会问这事儿,而她也有所准备,轻声道:“其实,打晨卿去伺候老夫人起,老夫人就在怀疑暮卿并非暮卿。太过不一样了。纵使依旧琴棋书画皆会,可这般总是三天两头闹出事儿,老夫人觉得苏府的名声怕迟早要坏在暮卿的手上,故而才在暗中安排着。” 李氏眸间掠过一丝狐疑,将信将疑道:“那为何不是在老夫人还在的时候这般做?” 苏晨卿声音更是低了一分:“晨卿无能,直到前两天才找到这对夫妻。” 闻言,李氏也不再多问。 眼下最重要的并不是揪着这些没用的事儿,而是如何让外头的声音小下来。 李氏向着远处的正门口望去,双眸布满忧愁,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这安侯府小姐当真是来得时候。 “罢了,随我去趟落松院,眼下若要平息这事儿。也只能想法子让暮卿开口。” 落松院,与正门相距甚远,这外头的喧哗之声只能依稀听得。 苏暮卿隐约得听到安如璃似乎在控诉着什么,大有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 “小姐。难道咱们真要离开苏府吗?可离开了,咱们还能够去哪儿?”绿儿满面忧愁的望着苏暮卿,心下却是想着表小姐这会子怎么就那么冲动,小姐若是离了这苏府,什么都不是了。 苏暮卿抿抿唇,道:“船到桥头自然直。” 她虽不该随意的相信人。但她愿意相信表姐并不会害她,这苏府她迟早是要要回来的,至于这苏家二小姐和郡主的名号她也不会丢弃。 “郡主。安小姐在外头哭诉着说你正遭苏侍郎夫妇胁迫,承认自己不是二小姐,如若不承认就杀了你的救命恩人。”解永浩将听到的事儿如实告之,“郡主,你看……” 苏暮卿双眉轻蹙。表姐还真是会扭曲事实,不过只要是于她有利的。那又如何。 他们能够这么做,为何他不能这么做呢? 既已这般,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苏暮卿当下吩咐道:“你们几个愿意跟我离开的,现在就走,只带最重要的,衣服什么的都不准带。” 说话间,她从床下取出银票,还有一封由姥爷写给定海侯的信以及她娘亲留下的账册,还有一些便是一直不曾离身的玉笛与匕首。 绿儿咬咬唇,小姐在哪儿,她就在哪儿。 朱儿也毫不犹豫的跟着了苏暮卿,她最重要的就只有爹爹留下的医书了。 秋棠见状,垂下眸子,低声道:“二小姐,恕奴婢不能随你一起离开。”她若离开了,这府上会有人要饿死,她不能弃老夫人的交代而不顾。 苏暮卿淡漠的扫了她一眼,平静的开口:“随你。” 打一开始秋棠来这儿,她就知道这丫头的心始终是在祖母身上,既不会为她收买,更不会为李氏收买,只做老夫人会认可的事儿。 秋棠眸色微微暗了下来,瞧着她们一副准备离去的模样,竟是说不上来悲与欢。 “郡主,二夫人与大小姐向着落松院来了。” 苏暮卿眸色微闪,这二人的速度也真够快,看来只能让表姐继续在外头卖力了,她们可是要迟点出去了。 李氏与苏晨卿进屋子时,向着四周打量了下,眉眼间划过一丝狐疑。 李氏狐疑的开口道:“暮卿,你……可是在生婶娘与叔父的气?” 苏暮卿温婉的笑笑,摇摇头:“不生气,又不是婶娘与叔父为之。”说着,双眸有意无意的瞥了眼站在李氏身后默不作声的苏晨卿。 苏晨卿轻声道:“二妹妹,我……是我没得弄清楚。” 苏暮卿轻轻一笑:“我明白,想来是祖母让你这般为之。只是……难道暮卿真就那么不配做苏家二小姐吗?” 声音陡然变得犀利,双眸冷冷的直视着李氏。 李氏面目和蔼,声音甚是温和:“暮卿,你说得什么话,这该是误会。想必是那渔民夫妻想要敲诈你,方才是这般说话。如今他们也死了,这事儿咱们就作罢,好不好?” 苏暮卿毫不犹豫道:“好。” 这事儿作罢当然好,她丝毫没有吃亏。 但有些事儿她可不会作罢,既然好不容易来了这个机会,能够整得苏连栋如过街老鼠。为何要放弃呢? 李氏一喜,但稍即又觉得不对劲,暮卿似乎答应的似乎太快,眸间掠过一丝狐疑: “暮卿,你当真作罢?” 苏暮卿轻颔首,嘴角依旧噙着笑容,好似对先前发生的事儿并没有放在心上:“婶娘,暮卿若要是放在心上,怕是收拾东西与表姐去安侯府了。况乎这事儿我那冲动的表姐也有错,本来也不过是大家对质下下而已。不想弄得这般糟糕。” 李氏心下依旧有所疑惑,但又想想暮卿做事向来都是适可而止,而且以她对暮卿的了解。其并不喜欢过寄人篱下的日子。如是想着,心微微宽了。只是,外头的喧闹声…… “暮卿,那你可是有法子让你表姐停一下?”李氏试探着询问道,“这般下去。于苏家来说,是非常不妥的事儿,以后要挑个好人家怕都难。” 苏暮卿心下一阵嘲讽,这会子又怕东怕西了,做事的时候她怎么就没瞧得她们有这么想? “暮卿明白,只是我那表姐怕是不会停。不过暮卿倒是愿意出去与表姐说说,还望婶娘和姐姐能够与暮卿一起。” 朱门外的安如璃可是说得口干舌燥了,好几次转头想要瞧瞧暮卿可是出来。都是满眼的失望。那丫头该不会是临阵脱逃?抑或让他们给逮着了? 当然,她还是不忘卖力的表演:“求求好心人,你们要是有熟人,就替我去打探打探,我给你们钱。”说着。解下腰上的小布袋,顺带还将自己的玉佩也拿了出来。 “我现在就这些值钱的了。求你们帮我打听打听,表妹她可是怎样了……” 这时,一直坐在不远处屋顶上看戏的沐容尘与晋王嘴角的笑容可是浓厚的很,尤其是那沐容尘:“墨檀,这丫头貌似比卿卿还有趣,亏得她想得出这招,不过也够损人的。想来这苏连栋以后上街可是要悠着点了。” 晋王淡淡的应了声,目光却是停留在苏府偌大的庭院中:“嗯。” “你说你那卿卿可是会与这安小姐唱反调?”沐容尘好奇的问道,“李氏和那大小姐可是去做了说客。” 晋王嘴角微微翘起,带着一丝淡淡的笑容:“会。至少在言语上会。” 话音刚落,他们便瞧得苏暮卿领着丫头侍卫跟在李氏身后向着朱门这厢而来。 苏暮卿双眸幽幽的望着安如璃,那如水的眸子仿佛都快滴出水来,她轻声道:“表姐,罢了。暮卿没事儿,也不过是少了些血,缺了点头发,没得生命危险。你也不要让大家为难苏家的人了。” 安如璃先是一怔,稍即便是将她话里的意思咀嚼明白。她流着泪道:“表妹,你这是何苦呢?是不是还在怪表姐来得太迟?你何苦这么委屈着自己。” 苏暮卿微摇首,向着安如璃走去,瞧着她额头竟是真得磕出血丝来,当是也跟着落下了泪,她轻轻的擦拭着安如璃额头上的血丝,温和道:“表姐,暮卿真得没事,你不用太过担心暮卿。苏府里的人对我挺好。你看,脑袋被砸,立马就让人请来大夫,让妹妹给扎了,叔父又打了妹妹,还害得妹妹疯了……所以,暮卿并没有过得不好。至于刚才的事儿,也不过是个误会。只不过是叔父婶娘她们想要试探下暮卿而已,毕竟暮卿和以前还是有所差别。” 李氏闻得她的话,当即面色大变,却又没能反驳,毕竟暮卿说得没错,可偏生这么说,更会是让人觉得这苏府丑陋不堪。 这时,苏晨卿怯怯的开口道:“你明明就不是我妹妹,当然有所差别。现在外头闹出了事儿,你就算是为了苏府平息这事儿,但依旧改变不了你不是咱们苏家二小姐的本质,你不是暮卿,我们都不会承认。” 李氏当是觉得七窍生烟,这晨卿怎就一根筋。 正欲说话,却是让苏暮卿打断,只见她幽幽转头望着李氏,低声道:“婶娘,姐姐说得是真?那你们刚才不是说那都是误会吗?而且暮卿本就是暮卿,你们怎么……” 长长的睫毛轻轻的抖动着,泪珠欲坠欲坠。 ------------ 第一百十六章 势在必行 都道:三个女人一台戏。这苏府门口可是有四个女人。 沐容尘满面春风的望着她们,笑着道:“果然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演戏的女人。” 晋王不语,嘴角的笑容不减,黑眸中闪烁着温和的光芒,紧紧的凝视着苏暮卿,他似乎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她会怎么来收场。 如此闹剧,想来京城的大街小巷又该是热闹许多。 忽而,晋王轻轻的笑出声,阿暮在这长安城中的名声怕是要盖过好多人了,想来可能有人不知道他是谁,但定是知道阿暮是是谁。 沐容尘侧首瞧着他一脸宠溺的样子,轻啧了番,戏谑道:“当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墨檀,我看你是打算以身相许了?” 晋王淡笑:“不,是她以身相许。”视线不曾从苏暮卿的身上离开。 苏暮卿含泪凄楚的望着李氏,声声控诉:“婶娘,你们怎得可以欺骗暮卿?你们是不是打算当暮卿将这事儿平息后,等着表姐离开,再将身无依靠的暮卿逐出苏府?” 闻得她这么说,李氏心下懊悔不已,她怎得就轻而易举的相信了苏暮卿。 李氏侧首轻瞪了眼苏晨卿,这丫头怎得就那么没脑子,竟是分不清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眼下可好,刚才暮卿所说的并没有特别搞糟,为晨卿一说,暮卿又接了呛,害得她瞬间为难,说什么都不是。 安如璃也跟呛道:“你是表妹的婶娘,如璃也该是这般尊称你。婶娘,你们苏家在打什么算盘,如璃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你们何必这么欺负表妹。她没爹没娘是好欺负,可也不待如此。你们想着法子要将表妹赶出苏府,难不成是为了贪图她的什么东西?这苏府已经让你们安居着了,你们还要什么?” 说道这儿,她停顿了会儿,轻轻道了句:“表妹,莫哭了。你姥姥姥爷要是瞧见,怕是心疼死了,没准儿还得揍你表姐一顿,来京城了。都将你护好。” 为她这么一说,李氏顿觉胸闷气短,却又不能生气。硬生生的扯着一道和气的笑容,温和道:“瞧你们表姐妹说得,这苏府自是暮卿的家,而且谁说咱们不承认暮卿了?暮卿就是咱们苏家二小姐。” 说着,暗暗横了眼苏晨卿。示意她少说些话。 苏暮卿轻颔首,很是配合着李氏的话语,低低道:“暮卿知道了。” 而安如璃却故意找茬道:“苏婶娘,你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如璃本也不该多说什么,该是息事宁人。可是。你们承认的是——暮卿是你们苏家二小姐,苏家二小姐叫苏暮卿,当然没假。可你依旧还是没有承认眼前站在你面前这个名为暮卿的人是苏家二小姐。你们说是不是?想来这儿有好多人该是见过咱表妹。这脸蛋有假不?你们要是不相信,我给你们捏捏,有没有造假。” 言毕,安如璃捏了捏苏暮卿细嫩的脸蛋,这一下手。脸蛋儿瞬间红了起来。 苏暮卿不禁咧了下嘴角,暗道:“表姐。我疼。” “没有假,以前咱经常看着将军和将军夫人带着二小姐出来溜达,就是这个样,虽然闻得这二小姐不一样了。但是人都会变,哪个人为人天天欺负了,还真没有一点点脾气了?这偶尔反抗下下,多正常。” “你们要是不欺负这二小姐,二小姐怕还是以前那副样。” …… 这外头人,你一句我一句,说得李氏面红耳赤,但又不得不赔笑:“是,大家说得是。也怪我教女无方,才让暮卿受尽委屈。暮卿,你就是咱们苏家二小姐,这事儿不会有假。你姐姐也是听信了那些人的谗言而已。瞧你们表姐妹二人的脸,哭得都跟个花猫似的,快些进屋里洗洗,今儿个事是婶娘和叔父不对,婶娘向你赔罪了。” 安如璃静默的望着李氏,明着看这李氏似乎是个软弱的主,也还是个极好说话的人,但她却以为这李氏高就高在懂得以退为进,眼下一个当家主母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这般低声下气的与她们小辈这般说话,如若她们继续得寸进尺反倒是她们的不是,到头来反而帮了他们一把。 安如璃不由得蹙起眉头,她算是帮了苏暮卿保住身份和地位,可并没有达到理想的效果,当真是恼火。 此时,苏暮卿想法也是与安如璃毫无两样,同时她也终于明白一件事儿,为什么在计谋上李氏明明不如张姨娘,背景也不如张姨娘,却依旧稳住妻位,想来苏连栋看中的就是她处事圆滑,做事得当,能屈能伸。 与如此之人斗智斗勇,抑或胡搅蛮缠,怕都是会被软绵绵的反弹回来。 也难怪苏连栋这个时候完全不用出面,几乎只要靠李氏这张温和的脸,柔和的声音便能够将事情扭转回来。 苏暮卿二人相视一眼,眉眼间皆是浓浓的无奈。 姜果真是老的辣。 苏暮卿轻颔首,轻声道:“婶娘,暮卿知错了,还有暮卿代表姐向婶娘道歉,表姐也是因为心疼暮卿才如此为之。” 李氏慈爱的望着她们二人,温和的开口:“暮卿说得什么话,婶娘自是看出安小姐对暮卿的疼爱,瞧瞧这丫头都磕破脑袋了,姑娘家的怎么都不好好爱惜自己的脸蛋,要是落个伤疤可就难堪了。” 安如璃不得不赞叹这女人厉害,也只好垂下头,故作歉意道:“苏婶娘,如璃莽撞了。” 这厢三人都和气了,围观的百姓也就准备散去了。 苏晨卿却是紧紧的蹙起眉头,望了眼苏暮卿,又侧首望向春兰,难道真就不能完成老夫人交代的事儿了吗?她知道暮卿若是留在苏府,事儿定然还是不断。以前三妹妹所做的事儿,几乎都是要二妹妹的命,而二伯父二伯母皆是装作不知,怕都是经得他们的默许。眼下三妹妹不知是真疯还是假疯,若要再折腾起些事儿来,也完全有可能。 她不由得咬住嘴唇,二妹妹,还望你莫要怨姐姐。 苏晨卿嚅动双唇,微张开口,道:“二……” 话才刚说,竟是让老夫人先前的丫头夏荷给打断了,她不卑不亢的扫了眼门口的人,恭敬的开口:“二夫人,奴婢知道你这么做是为了苏府的名声,而且也是疼惜这位酷似二小姐的姑娘。但奴婢以性命相保证,她绝不是咱们苏家二小姐。” 还没完没了了? 苏暮卿嘴角微抽,彻底相信这事儿当真是祖母所安排,先前还有一丝狐疑,眼下却终于清清楚楚。她暗叹一声,无声道:祖母,你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为得这苏府名声,所以不惜剥夺暮卿的一切? 她暮卿如今有得可就是这个身份才能够获得皇上的保护,若不再是苏连成的女儿,谁杀她都轻而易举,也许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李氏没想到这事儿会这样,看来她们是必须要将暮卿驱逐出苏府。她严厉呵斥道:“夏荷,你说得什么话,暮卿就是苏家二小姐,你们口口声声说她不是,意欲何为?” 苏暮卿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只可惜表姐那么卖力,却还是让李氏占尽了好处,一下子所有的错误都推到了丫头们的身上。 夏荷依旧不卑不亢:“如今那两人已死,有些事儿也算是死无对证了。老夫人也早已料到会是这样的局面,这位姑娘定会是死不承认。故而无论与否,为得苏家不落入有心人的手里,老夫人在身前与苏家族长已经苏暮卿二小姐逐出族谱。从此苏家没得二小姐这人。” 言毕,将一本族谱递给了李氏,请起过目。 闻言,苏暮卿当时晴天霹雳,整个人踉跄的跌倒在地上,她没想到……万万没想到是这样,她们要将她逐出苏府也罢了,竟是无论与否,不作多查究将其从苏家的族谱中剔去。 也就是,她从此不再是苏连成与安雨凉的女儿? 苏暮卿嘴角晦涩的笑容越来越浓,当真是苦笑不能己。 罢了,这族谱都没得她的名字了,她还赖着做什么?留着也不过是给她们当笑料,苏家人既然这么不近人情,那么她又何必继续惺惺作态?演了那么久的戏,也该是停歇了。 苏暮卿站起身子,双眸直勾勾的望着朱门上方的门匾,耀眼的字体在暖阳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苏府,她不能夺回,那么就由她竭尽全力来毁了,毁了这苏家所有人。 安如璃瞧着她这般阴气腾腾的模样,甚是担心,温和的唤道:“表妹。” 苏暮卿收回视线,侧头望了眼安如璃,淡淡一笑:“表姐,我没事,咱们走吧。” “暮卿,你真要离开苏府?”李氏不禁脱口而出,她竟是有些舍不得,是不是她嫌苏府以后太过平静了? 苏暮卿微愣了下,随即对上李氏的眸子,轻颔首:“嗯。苏二夫人,有些只属于我的东西还在落松院,不知明后日可否来取?” 李氏轻点头,这样离去也好,落得清静。 正当这时,两坐轿子落在了苏府门前。 一人恭敬的开口道:“姑娘,属下奉晋王的命令前来迎你回晋王府。” 而另一边竟是睿王亲自前来迎接,他淡漠的道:“没想到堂堂郡主让人赶出了苏府。郡主,请上轿。” 苏暮卿双眸微闪,平静似水的望了他们一眼,缓步向着睿王走去。 ------------ 第一百十七章 欺君之罪 一直瞅着下头情形的晋王见着苏暮卿向睿王走去,精致如玉的面容上微笑尽失,双眸幽沉一片,心也跟着抽痛。 她终归还是忘不了睿王,即便当初他已经告诉她可以选什么,可她还是选了睿王。 她愿意救他,愿意将自己给他,想来不过是因为他之前照顾过她那么多回,抑或正如她说的那般。 她既然选择了睿王,那么他也没必要继续看下去,只要她以后好好的就行。 想来有些错她也应该不会再犯,该是不会重蹈覆辙了。 晋王站起身子,准备离去。 却让沐容尘给拽住了衣角,他浅浅的笑道:“墨檀,什么时候你变得这么沉不住气了?” 温和如风的笑容绽放在晋王的眼前,他竟也顿住脚步,他回首望着不远处的苏暮卿,平静似水,毫无波澜。 苏暮卿缓步走到睿王面前,望着曾经熟悉的脸,却发现分外的陌生。 原来时间真得可以稀释一切。 而且她的心似乎早已在向着另一个温文尔雅的男子靠近。 虽然睿王曾经也是对她表现的那么好,但终是成了负心之人。 但愿,但愿他不会。 只是,再来一次她也没觉得那么可怕,倒不如在可以有的时间里好好享受或真或假的感情,因为她还需要他的帮忙。 苏暮卿轻启朱唇,浅笑而语:“民女见过睿王爷。” 林墨晟冷漠的凝视着苏暮卿平静的容颜,低沉的嗓音流出:“郡主,该是上轿了。” 苏暮卿瞥了眼其后的轿子,道:“多谢王爷。没想着还真让王爷说中了。当真是出事了。” 林墨晟冷哼了声,若不是晓得晋王派人来接,他怎得会亲自前来?他说过的要她来求他的。可偏生这晋王要与他做对。 苏暮卿见其不语,眼底下缭绕着些许不耐烦,心下一阵嘲讽。 明明就不愿意,偏要摆出这么副样子,当真是做给她看? 她不稀罕。 苏暮卿淡淡的开口道:“王爷,民女并非郡主,也并非苏家二小姐。如此去睿王府怕是极其不妥当。民女在此谢过王爷的好意。” 林墨晟面色骤然成霜,如幽潭般的眸子紧盯着苏暮卿,当真是不知好歹。声音甚是冰冷让人不寒而栗:“你上,还是不上?” 苏暮卿却是浑然不觉。镇定自若道:“王爷,民女不能上。您是苏家未来女婿,民女乃一介平民。咱们毫无瓜葛?王爷为何而如此为之呢?莫不是王爷想要强抢民女?” 如霜般寒冷的面容上酝酿着怒气,似乎很快就要爆发,阴蜇的双眸似鹰一般锐利的盯着她,冷冷道:“你是本王的王妃,不去睿王府。难不成去晋王府?” 苏暮卿轻笑出声,转身向着李氏而去:“苏二夫人,借苏家族谱一用。” 李氏等人显然还在震惊之中,甚是没想着暮卿竟是博得了两位王爷的垂怜。 苏暮卿又唤了声:“苏二夫人?” 李氏这才醒神,道:“暮卿有何事?” “能否解苏家族谱一用?” 李氏并没有拒绝,将其递给苏暮卿。 苏暮卿微笑着谢过之后。拿着它来到睿王的面前,平静而不失恭敬道:“王爷,想来你是搞错了。民女虽唤为暮卿,却并非这苏家之人,如若不信,你且过目。而王爷是与苏家苏暮卿当今的安乐郡主有婚约,民女却什么不是。” 林墨晟冷冷的瞄了眼所谓的族谱。一掌将它扫落在地上,阴阴的开口道:“如此说来。今儿个你是决不会上轿?” 苏暮卿微笑着点头:“决不。民女不是苏府二小姐,更不是安乐郡主,与睿王何来关系?耽误了王爷这么长时间,当真是过意不去。还望王爷饶恕民女。” 林墨晟强压着心头的怒火,若然不是周围有那么多看戏的百姓,他铁定让她乖乖的上轿,眼下以她这么张巧嘴,怕是白的都能说成黑的,想着他只能跟自己生闷气。 林墨晟冷眼扫向李氏,道:“苏家二小姐可是在何处?” 李氏瞥了眼一脸云淡风轻的苏暮卿,不禁叹道这胆子果然是大了,连睿王都敢顶撞。 可是她该怎么说,她抿了抿唇道:“回王爷的话,苏家已无二小姐。若硬是要有,那也是以前,只可惜暮卿已丧命于江河之中。若论现在该是臣妇的女儿苏晚卿。只是,她并非苏将军之女。” 闻得李氏这番回答,苏暮卿由衷的想要笑,当真是好啊。如今她与苏家毫无瓜葛,李氏将其说死,反倒真得是省去了睿王这个麻烦,要不然若是细究的话,她依旧该算是睿王的未婚妻。 苏暮卿淡淡的唤道:“表姐,我们该走了。” 安如璃轻颔首,心下不得不感叹表妹福气好啊,竟然有两位王爷的垂怜,不过她还是看得出来表妹并不是很喜欢这位未婚夫睿王爷,也难怪说要逃婚。 “站住。”林墨晟阴冷的开口道,“本王有说过让你走了吗?” 苏暮卿侧首,平静的望着林墨晟,道:“那王爷也不曾说不让民女走。” 林墨晟冷睨着她,冷声道:“冒充当朝郡主该当何罪?” 苏暮卿暗惊,她怎将这般重要的事情给忘了,然面上却故作平静,道:“欺君之罪。” “好一个欺君之罪,那你可知欺君之罪会是如何?”林墨晟步步紧逼道,他就不相信在与生命做选择时,她还要将自己撇的一干二净。 苏暮卿唇微抿,稍即缓缓张口道:“轻则,死;重则,满门抄斩。” 无论轻与重,如今她有得也不过这一条命而已。 林墨晟眉头微蹙,眸光里闪过一丝疑惑,眼前的她平静如斯。明亮的眸子里平波无痕,仿佛现在说的事儿完全与她无关。她当真是与传闻相差的太多。 似乎才十来个月,这人仿佛就变得不一样。 也难怪这苏府一下子就生了这么多事儿。 苏暮卿见他不语,也不再多说什么,一干人等就静默的对峙着,谁都在等着对方先开口。 李氏因身怀有孕,这不小心站得有些久,面色变得有些苍白,却又不能离去,当真是备受煎熬。 这时。苏连栋走了出来,他早已听得人来报,道是睿王前来。只没想到竟是为了迎接苏暮卿去睿王府,就连晋王爷派了人。他当真是小觑这侄女的能力。 “臣参见王爷。” 睿王淡淡的扫了眼苏连栋,淡漠道:“表姐她可是还好?” 苏连栋微点头,道:“嗯。” 安如璃心下有些好奇,偷偷的询问道:“表妹。睿王的表姐是?” “张姨娘。” 安如璃轻愣下,随即乐开花,她轻声附在苏暮卿耳畔上道:“表妹,你要是嫁给睿王的话,岂不是可以叫你叔父为表姐夫了?” 苏暮卿面色一僵,这……似乎说得也是。稍即。她就联想到了前世,那时候喊苏连栋为爹,爹的妾是夫君的表姐……她瞬间不知说些什么好了。 从来她都不会去在乎这些。现在听得表姐这般说起,不禁觉得挺有趣。 两人相视一眼,不由得轻笑出声。 闻声,林墨晟一记冷眼向她们扫来,哪知苏暮卿二人竟然异常淡然的回视之。 终是。苏暮卿也不愿继续磨蹭下去,她淡漠的望了眼眼前的苏家人。一个个都想着她离开,于是道:“不知王爷还有何事?” 林墨晟冷冷的望着她,没想到她就是不开口,厉色道:“来人,将这冒充安乐郡主的人带下去。” 话音刚落,另一道淡而疏离的声音想起:“王兄,她是本王的人。” 不远处立着一身着白色裘衣的男子,精致的面容上让人猜不出任何的情绪,青丝与白衣在风中轻轻扬着,甚是迷人眼帘。 晋王缓步向着苏暮卿走来,平静的扫了她一眼,又道:“王兄,至于她冒充与否,你可进宫询问皇上,当然你可以询问可是经过皇上同意方才冒充。” 林墨晟双眉蹙起,黑眸中掠过一丝让人难以琢磨的情绪,稍即淡淡道:“既然是墨檀的人,那刚才真是失礼了。” 晋王淡然一笑,又望了望站在苏府门口的人,声音如溪水般缓和:“如此,本王就带她回府了。当是浪费了本王两个时辰。”说着,侧首睨了眼苏暮卿,“走了。” 苏暮卿乖顺的点点头:“是。” 言罢,她便是沉默不想的跟在晋王的身后,双眸凝视着晋王的背影,刚才瞧着他来时,有那么一瞬间让她错以为是苏连墨。只可惜,不是。 他现在在哪儿?可是知道她已经离开了苏府?这个苏府再也没有苏家二小姐苏暮卿了,而她彻彻底底沦落为一介平民。 安如璃瞧着她目不转睛的样子,低声询问道:“表妹,你说的该不会是晋王?似乎不错,和那睿王不一样,和你很配,都是闷葫芦。” 苏暮卿嘴角轻抽,她没有他那般自恋,斩钉截铁道:“不是。” 可惜了,这么美的人,表妹看不上。 安如璃又道:“那是谁,你还未跟表姐说呢,难不成是穷酸秀才?” 苏暮卿眸色微暗,轻摇头又点头,含糊的应了声:“嗯。” 一直走在前头的晋王听着她们的窃窃私语,嘴角扬起如清风般淡然的笑容,眼眸深处也是含着浓浓的笑意。 阿暮真是个傻丫头。 ------------ 第一百十八章 你二我三 晋王府,雕栏玉柱,亭台楼阁,青翠隐隐,红桥下水波荡漾。庭院里环境极是雅静,甚是让人流连忘返。 进王府之后,晋王便与沐容尘一起离开,只简单的向着解永浩交代几句,示意其领着苏暮卿等人四处逛逛,若是累着,就先回思暮阁歇着。 苏暮卿瞧着两袭白影翩然离去,方是侧首望着解永浩,眸间划过一丝迟疑,她先前是曾怀疑过解永浩等人可能是晋王的人,哪想着这解永浩似乎在晋王跟前的地位颇高。 “你是晋王的人?”她还是想要确定下。 解永浩如实的点头,依旧恭敬如初:“是。卑职虽与李护卫同为带刀护卫,却一直跟随着晋王。” 苏暮卿抿抿唇,难怪,苏府一旦发生什么事儿,他们很快就明了。 原来她身边当真是不仅有皇上的人,还有晋王的人。 是不是够幸运? 苏暮卿嘴角扯起一丝晦涩的笑容,又道:“那么,苏连墨呢?他与晋王又是什么关系?” 解永浩微愣了下,稍即道:“回郡主的话,请恕卑职无法告之,想来等着时候到了,苏小爷自是会与郡主你说起。” 既然如此,想来她多问也没什么意思。 苏暮卿抬眸眺望了眼庭院中的美景,终是无心欣赏,她淡淡的开口道:“还望解护卫能够带我们下去歇着。” “是。郡主,安小姐请随卑职来。” 穿廊绕梁,过红桥,入垂花门,一座雅致的别院呈现在苏暮卿等人的面前。 院子里的景色美不胜收,几乎就是外头庭院的缩影,而且明明是冬日。却不禁让人觉得此刻深处绿意盎然的融融春日中。 苏暮卿不禁止住了脚步,抬首望着潇洒肆意的“思暮阁”三字,竟是不敢入内。 解永浩回首瞧见苏暮卿驻足在院门口,视线正落在院门上的字时,心下多少也明白些许。 王爷的心思这么明显,也不知道郡主能不能够自己猜透。 “郡主,既然累了,还是赶紧进屋歇着,安小姐额头上的伤口还需要处理下。” 闻言,苏暮卿缓缓的收回视线。心下却是别样的滋味,道不清说不明。 安如璃多少也看出了些许苗头,轻呵呵的一笑。这晋王怕是对她家表妹有意思,虽说说话行为颇为淡漠,但难保人家不是个闷葫芦。她笑着揶揄道:“表妹,好福气啊。” 苏暮卿嘴角微微一动,是好福气吗? 苏连墨与她说。若是出了苏府无处可去,可上晋王府,他定会帮你。是因为他晓得晋王的心思吗?还是她又想多了,此暮非彼暮。 罢了,多想忧心。 主人家都将这别院挪出来让她居住,她若推辞。反显得不是了。她故作平静的开口:“解护卫,还望你能够民女向晋王道声谢意。待得民女寻得住处,定是会将这儿一尘不落的还给晋王。” 解永浩暗叹一口气。王爷的征途,漫漫。 “郡主,那还请先行进屋,想来王爷该是让人备好了一切。” 苏暮卿目不斜视的跟着进了屋子,推开屋门。一阵淡雅的清香迎面扑来,屋中装饰并不奢华。简简单单,干干净净,颇得她的心。她继续往里间走去,脚步倏然停下,整齐的书架上叠放着许许多多的书籍,而有些她一眼就能够看出是静心庵里娘遗留下的书籍。 不是说放在沐容尘哪儿,怎会在这晋王府? 沐容尘竟是欺骗她。 然而,苏暮卿猛地意识到一件事情,似乎当初提议的是苏连墨,那为何……苏连墨与晋王究竟是什么关系? 莫非他们真是同一人! 很显然除却苏暮卿震惊之外,还有朱儿。 她惊呼道:“小姐,那是奴婢的爹爹生前留下的书籍。”声音里抑制不住的喜悦。 听闻,苏暮卿心下更是不得不怀疑苏连墨的真实身份就是晋王。 只是,唯有的疑惑,他们在见到她时,感情完全不一样。 安如璃瞧着她们惊讶的模样,虽是不解,却还是明白这晋王怕真对表妹有意思的很,而且极有可能想要占为己有。她还是挺看好这风度翩翩儒雅的晋王,也许真能疼爱表妹。 她乐呵呵的扫了眼屋子里的情况,似乎都是照着落松院的装饰而来。 好。很好。但愿最后是个真心。 安如璃扯了扯一旁解永浩的衣角,轻声道:“解公子,可否劳烦你能告诉我何处能够取水,这有点疼。”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眼下她还是不要打扰表妹的好,她似乎还需要静一静。 毕竟今天的事儿也足够多了。 不过,苏暮卿还是闻得了安如璃的声音,焦急的转过身子望向她,满是歉意:“表姐,暮卿……” 安如璃爽朗的笑笑:“你表姐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你呀,现在心里肯定还是郁结的很。表姐允许你今儿个生一晚上的闷气,忧思一晚上。但明日起来,记得一定要笑。要知道这天塌下来,还有他们高个子顶着呢。” “照安小姐这般说来,我等可是吃亏了。”沐容尘笑着踏进屋子,美眸在屋子里流转一圈,“原来只是这般模样,墨檀也真够小气,一定要捂到今天才让我进来。” 苏暮卿微怔,明亮的眸子里闪过着疑惑的光芒,直直的盯着沐容尘,似乎想要从他的口中得知些什么。 可惜,沐容尘却不再多言,只抬手轻轻拍了拍安如璃的脑袋,笑道:“矮个子果然不必担心天塌下来。” 安如璃干笑了声,她虽然没得他高,可在这些女子之中也算是可以。她轻瞪了眼沐容尘,忽而发现这沐容尘竟是比那晋王长得还俊美绝伦。 当是养眼。 沐容尘淡淡一笑,摊开手,手心上躺着一绿色的瓷瓶,清朗的声音从凉薄的唇齿间溢出:“安小姐。你的额头上的伤口需要好好处理。” 安如璃一滞,没想着这人虽是揶揄了她,却还算不错,她乐呵呵的接过:“多谢公子,不知公子如何称呼?可是我祖父口中常提起的沐容尘沐公子?” 沐容尘笑意如风:“能得安国侯惦记,当是沐某荣耀。安小姐,外边仆人正打来了热水。” 安如璃并不是拘泥于礼节之人,抱拳道:“多谢。” 沐容尘瞧着她样子,嘴角的笑容不减,似乎比卿卿有趣多了。 他笑望着苏暮卿:“卿卿。这府上并没有丫环,故而可能会有侍卫仆人来院子里巡视,还望莫得见怪。再是有劳朱儿与绿儿两位姑娘好生伺候着两位小姐。若是有事就让永浩来前院找我。如若我不在,你们就自己想法子解决,只要不烧毁了这晋王府就好。至于晋王,他甚少留在这儿。” 听着他的称呼,苏暮卿嘴角暗抽。不过似乎挺亲切。她其实也该是庆幸,这一世能够遇上他们,虽不知这里头真心实意是有多少,但好歹不曾伤害过她。 “嗯。沐公子该不会是这晋王府的管家?” 沐容尘笑笑,毫不客气道:“不是,是半个主子。晋王不在。我就是主子。” 如此大言不惭,怕也只有他说得出来,但他却并没有说错。这晋王府也算是他的府邸,因为他的府邸就在这晋王府里头。 “不过眼下卿卿在这儿,我只有退居其三。” 苏暮卿望着他嘴角扬起的诡异的笑容,开口道:“晋王是苏连墨。” 沐容尘神秘一笑,只道:“想要知道。就亲自去问他。” 闻声,苏暮卿心下更是确信。只一想到他那张容颜。再想着那夜的缠绵水乳交融,她就没来由的心慌,还是等些日子再去询问。 沐容尘瞧着她的脸颊渐渐染上红晕,心下轻笑。看来当夜解了墨檀媚毒的怕就是卿卿了,也难怪墨檀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将她带进王府,容不得其他人丝毫染指,就连他偶尔想要与卿卿开个玩笑,也得掂量掂量如今自己在墨檀心中的份量。 好在,来了个有趣的人儿,这晋王府里的日子,他怕不会太无趣了。卿卿,就留着让墨檀自己来调戏。 沐容尘临走之时,笑着吩咐道:“若是收拾好,还是先去厅堂用了餐再歇息。以后的路可是长得很,想要让自己看到胜利,就需要让自己一直精力充沛。多余的事儿能不想就别想。这是我给卿卿的忠告。不然不只你会累,还有人会比你更累。” 苏暮卿背脊一僵,双眸怔怔的望着沐容尘,终是重重的点头:“暮卿明白,定不会给大家添得麻烦。” 沐容尘微微摇头:“卿卿,似乎并没有那么聪明。麻烦,有人很愿意背负。只是,我希望卿卿能够放下有些包袱。” 看着沐容尘离去,苏暮卿陷入沉思之中。 他说:阿暮,你过去的一切由我来背负。 想来是沐容尘希望她不要让他太累。 她明白了。 入夜,屋外寒风呼呼作响,屋内炭火烧得甚是汹涌,融化了寒冷。 苏暮卿默不作深的用着晚餐,而晋王也是一声不响,自顾自。 安如璃则是个自来熟的人,早已与沐容尘称兄道弟,甚是乐呵,在他们二人的带领下,这屋子里的气氛稍显得不是那么沉闷。 “郡主(王爷)。”两人不约而同的开了口。 闻声,两人相视一眼,竟又是道:“你先说。” 这时,屋外有人来禀告:“王爷,府外有自称是苏府的丫头前来找郡主,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东西需要交给郡主。” ------------ 第一百十九章 自私自利 林墨檀眸色平静的望着苏暮卿,征求着她的意见。其实,他已猜得会是谁来。 苏暮卿瞧得屋中的人皆是看着她,轻颔首,恭敬的开口:“还望王爷能让秋棠进来。” 林墨檀平静的开口道:“让她进来。” 清浅的声音不似最初相见时那般淡漠,却也甚是疏离。 这让苏暮卿心中的疑惑甚浓,若是苏连墨,为何还这般疏离,明明眼下已无外人,他是在顾忌着什么,还是说他从来就不是苏连墨。 片刻之后,屋门被推开,一阵寒风迎面扑来,秋棠进屋之后,及时的将屋门掩上。 “奴婢参见晋王。”秋棠恭敬的福身行礼,声音里带着些许颤抖。 林墨檀轻颔首,淡漠的开口:“无须多礼。” 稍即,他扫了眼屋中的人,视线落在苏暮卿身上,薄唇微启:“隔壁无人,你们主仆二人可去那厢。” 苏暮卿微摇头:“不必那般麻烦。秋棠,你有话就直说。” 她想不出秋棠会有什么重要的东西需要交给她,况乎都来到了晋王府,就算是个秘密他们迟早也会知晓,倒不如敞开了说。 秋棠冻得发紫的脸上露出为难之色,但见二小姐是真不愿意单独说,只得将袖子里的一只簪子拿出来。 在烛光的照耀下,金色簪子熠熠生辉,凤凰欲飞,甚是夺人目光。 众人的视线齐齐落在秋棠手中捧着的簪子上,价值不菲。 苏暮卿眉头微蹙,平静的开口道:“这并非是我所有,不知秋棠将它带来是想做甚?” 秋棠自是听出二小姐声音中的疏离,她也明白今日之事小姐也定然是晓得她也有份,为其怨着也纯属应该。她抿抿唇道:“回二小姐的话,这是老夫人临死前命奴婢从观音像里取出来。道是在你离开苏府之后,转交于你。” 苏暮卿双眸中闪过一丝狐疑,她都离开苏府了,这东西交于她有何用?凤凰,是在嘲讽她吗? “不必了。你且保管着就是。” “噗通——”秋棠直直的跪在苏暮卿的面前,恳求道:“二小姐,你一定要收下这东西,它关系着整个苏府。奴婢知道你是在怪奴婢几个,也许你还在怪老夫人。可你不能辜负了老夫人的一片心意,你活在苏府必死无疑。故而老夫人才急着想让你嫁出去。可你似乎并不想嫁于睿王,老夫人才出此下策,将你说死。且踢出苏家。” 闻言,苏暮卿猛地站起身子,明亮的眸子里满是震惊,她望着秋棠渐渐红润起来的脸,想起老夫人生前好些起提起让她嫁给睿王。可她都是三言两语的拒绝…… “为什么说我活在苏家必死无疑?” 秋棠咬了咬嘴唇,视线停留在手中的凤凰朝日的簪子上,道:“怀璧有罪。一旦出事,苏家的人都得死。” 听闻,苏暮卿嘴角扯起一丝嘲讽的笑意,冷语:“好一个是为了我。如今为得保住苏家,就将这璧丢给我?也是,眼下我出了什么事儿。和苏家没得定点关系了。” 秋棠就知道二小姐是要误会了,她焦急得开口道:“二小姐,不是你想得那样,这璧给了你,你可能不会有事。但苏家定然还是会有事。所以奴婢求你不要再往里头钻了,你回头看看。有些并没有你想得那么糟糕,有些却远比你想得还要糟糕。” 苏暮卿嘴角冷笑不止,嘲讽道:“多谢秋棠提醒。我想我这个当事人还是知道这里头有多糟糕。” 秋棠也顾不得说话分寸,声音陡然一高:“二小姐,不要以为这天下就你是最可怜的,不只有你的爹娘死了,大小姐和四少爷五少爷与你都一样。大小姐为了让你可以名正言顺的出府,将自己和五少爷的命都搭里头,一旦让人察觉,你可知她们就只有死路一条。四少爷为了你做过多少事,你难道也忘记了吗?他现在还在为你做着事儿。你呢,还怨着她们,恨着她们,以为她们要你死,要你活不下去?二小姐,苏府最自私的莫过于你。” 苏暮卿身子一僵,难以相信的望着秋棠,这些事儿她从来都不知道,也从来没有人与她说过,她只想为爹娘报仇而已,前世她们明明活得那么逍遥…… 她自私吗?秋棠说她自私? 似乎不只有秋棠这么说过,好些个人都拐弯抹角的说她只为自己考虑。 吴远清,朱儿,沐容尘……似乎都说了类似的话语。打一开始起,只要丫头们多做了事儿,她就会觉得异样,觉得她会被出卖,被陷害,所以最初她疏离了紫儿,也许从那个时候起,她就将紫儿置在了危险之中。而紫儿还是笑着与她说,小姐,奴婢绝不会背叛你。 但凡所有的事情,她先考虑到的就是自己的安危,至于周围的人,她似乎都甚少去想,就连今日,表姐因她受了伤,而她竟是一而再再而三的神思游离,只想着自己心中的疑惑。 她果然是个自私的人。 苏暮卿张了张口,却道不出话来。 秋棠凝视着苏暮卿的面容,心下明白二小姐该是会好好的去想除却她一人的事儿了。于是,站起身子,将手中的簪子往苏暮卿手里一塞,急迫的开口道:“二小姐,奴婢先回去了。四少爷会在最重要的地方等着你,一年,两年……哪怕是十年,他也许都会在那儿等你,一切就看你什么时候能让苏府恢复到曾经的平静。至于有些情况,晋王和沐公子也该是清楚的很。” 言毕,秋棠拉开屋门,快速的淹没于寒风与黑暗之中。 寒风呼啸,直直的吹在苏暮卿的身上,冻得她止不住的打颤,她握着簪子,望着消失在黑暗之中的人影。 秋棠,是第一个这么直接说她自私的人,却也为她解了一些疑惑。 安如璃走到苏暮卿身边,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头:“好了,不要多想了。快些吃饭,要不然就冷了。秋棠姑娘也说,晋王和沐公子该是知道些事儿,直接问他们不就是了。” 说话间,屋门已经让人关上,冷意渐渐褪去。 苏暮卿垂首望着手中的簪子片刻,抬眸望向晋王,低低的询问道:“王爷,可否告知暮卿一二?” 林墨檀没想着秋棠这丫头也有这么急躁的时候,不过不愧是老夫人调教出来的丫头,竟是这么敏锐聪明。当然他也得承认阿暮有时候的确是自私,甚少去想别人那般做是为了什么,只想着她会受到怎样的伤害。 当然,于私心,他是希望阿暮这么考虑,这样自少会降低她受到伤害的程度。 只是,自私这东西盘踞的太久终归是不好,秋棠这番话该是会让阿暮好好的反省了。他似乎又省了一些事儿。 林墨檀搁下手中的筷子,慢悠悠的开口道:“想来安家二少爷也该是与你说了,通敌卖国之事,一旦牵扯上,满门抄斩。” 苏暮卿一惊,等待着林墨檀继续往下说,却不想他不再多言。 沐容尘轻叹了声,向着林墨檀看了眼,看来还是他开口的好:“卿卿,就这么和你说,十五年前的事儿宫中发生的事儿,以及林家的事儿你可是知道?” 苏暮卿轻颔首,向着朱儿看了眼,道:“我知道。” 沐容尘顺着她的视线瞥了眼朱儿,温和的笑笑:“林姑娘,又要揭伤口了,还望见谅。但接下来我说得话,绝不会说第二次。不过话说回来,林姑娘还是墨檀的表妹,这让她伺候卿卿似乎不妥。” 林墨檀抬眸扫了她们一眼,淡淡道:“她的身份不适合公开,做婢女更安全。” 朱儿轻点头,这一点她自是明白,所以她从来没想过前往晋王府认亲,因为她不想给大家带来麻烦。 安如璃在一旁咂了咂舌头,心下叹道,关系真复杂。而且她好像一不小心卷入其中了。不过想来祖父祖母定也是希望她能够帮上表妹一把。 沐容尘望着一双双明亮的眸子紧盯着自己,不禁感叹:“你们怎个个像是嗷嗷待哺的小鸟,沐某可非你们的母亲大人。” 此话一出,神情紧绷的几人都是轻笑出声。 苏暮卿也是轻轻一笑,阴霾一扫而空。 林墨檀则是在一边静静的望着她们,但更多的则是注视着苏暮卿,瞧着她轻笑出声,他也暗暗松了口气,逗人这事儿也只有沐容尘能行了。 果然是有时候缺他不可。 沐容尘见着屋子里的气氛融洽许多,俊美绝伦的面容上敛起笑意,甚是严肃:“如晋王所说,安家二少爷该是早已与卿卿说起过这事儿,这里头牵扯到的人,我等本以为是通敌卖国之人,但实际上是察觉这事儿的人。毫无意外,林家最先发现,其次是苏将军。至于陈侍郎……” 沐容尘淡淡的看了眼苏暮卿,继续道:“当日,吴远清该是与卿卿说起有人跟着你,不过卿卿该是没当着一回事儿,抑或说没听见。” 苏暮卿眸色微暗,面容上皆是愧疚,她轻咬着嘴唇,心下又开始责怪起了自己。 “卿卿,那事儿也不能全怪你,就算你没有去,南海国的人还是会找上紫儿。陈侍郎也不过是奉了晋王的命令保护好紫儿而已。” 这…… “莫非紫儿早已察觉这些?” ------------ 第一百二十章 阿暮变了 沐容尘轻点头,面色严肃,声音却是平静的很:“正是。紫儿姑娘察觉到这事儿了,她和绿儿姑娘的身份,卿卿也该是多少有些明了。至于具体的事儿,今日我且不说,只告知你们,苏府接二连三有人死去,以及朝中大臣冤死,牵连甚广,不单单是丫头们的身份,苏家的秘密,还有整个业朝和南海国。若想要以一人之力来复仇,断然是不可能。” 苏暮卿抿了抿唇,明亮的眸子微微闪烁着光芒,似乎明白了些许。 沐容尘抿了口茶,继续道:“确切的说,两国皆有人想要谋权篡位,从而达成一致的建议,彼此互利互惠。” 闻言,苏暮卿垂首不言不语,前世睿王的心,她看得一清二楚,他是想要这个江山,且与苏连栋走动的颇为密切,若是再往里头细究,怕正是他们在与南海国的人互相通气。 许久,苏暮卿轻轻的出声道:“那你们可是知道苏连栋与七十二煞的关系?” 沐容尘与林墨檀二人相视一眼,眉眼间闪过诧异。 一直仿佛于置身事外的林墨檀终于开了口,幽幽道:“你知道些什么?” 苏暮卿抬首望向晋王,一双如幽潭般深不可测的眸子静静的凝视着她,今儿个有些事儿怕是不好隐瞒了,而且想来他们迟早也会知道。 “杀我爹娘的是七十二煞,上次去安侯府途中遇到的也是七十二煞。而我爹娘的死,苏连栋脱不开关系,抑或说是他让七十二煞杀了他们。” 至于娘亲留下的那小本子以及菱花镜上的事儿,苏暮卿只字不提。 林墨檀眸间掠过一丝惊诧,问道:“你确定当初杀害苏将军的是七十二煞?” 苏暮卿点点头:“嗯,在去安侯府时,我便是认出了他们。后还是你们与我说那是七十二煞。” 一时间,屋子里静默万分,林墨檀与沐容尘又是彼此淡淡一看,似乎就能够明白对方在想什么。 “好,本王知道了。”林墨檀平静得回道,“这桌上的饭菜已凉,让人重新做下,想来郡主和安小姐还未吃好。” 苏暮卿轻摇头:“不必了。暮卿将就着吃点就行。” 如今毕竟是寄人篱下,怎还能太过挑剔,没让她们饿着冻着已是万分荣幸了。 安如璃也跟随着附和道:“是呢是呢。无须劳烦人家了,而且全倒了怪浪费的,能吃就是。如璃谢过晋王的收留。王爷,不知如璃能否在这儿度过这个年呢?” 听闻,苏暮卿正欲开口与安如璃说话,却是让林墨檀的淡悠悠的声音盖过,依旧甚是疏离:“随意。但凭安小姐喜欢。只是,这府中有些事儿需要你们自己动手。” “多谢王爷。”安如璃笑语,稍即低声与苏暮卿开口道,“表妹啊,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可你当以为这长安城客栈的人是不需要回家过年?” 苏暮卿微怔。随即清浅一笑:“表姐,你越来越知暮卿的心了。” 安如璃眉毛一挑,尽是得意之色:“那是。也不看看我安如璃是谁,五岁识人心。” 沐容尘笑着接语,带着些许戏谑:“难怪今夜天这般黑,原来是有牛在飞。” 安如璃轻哼一声,大言不惭道:“不信就罢。你现在脑子想得就是怎么戏谑本姑娘,至于王爷么。我不好说,说了表妹会脸红,表妹么,在想王爷在想什么。这两丫头,一个全然不在状态之中,云里雾里的飘飞着呢;一个则是好奇的看着本姑娘。你们说是不是?” 此话一出,苏暮卿脸骤然通红,她低嗔带威胁道:“表姐,让暮卿好好的将这顿饭吃好,行不?要不然我就让姥姥姥爷立马将你嫁到定海侯家去。” 安如璃当下噤声,优雅得开始用餐,变化甚快。 一阵轻笑飘入苏暮卿耳中,她抬首望去,正瞧得晋王望着安如璃,在察觉到她注意时,面上的笑容当下敛去,只淡漠的开口:“郡主,若是用好餐,随本王来一趟书房。” 苏暮卿轻颔首,搁下手中的筷子,接过绿儿递上来的茶水,端庄的漱了口。方道:“王爷,让你久等了。” “表妹,那我怎么办?”安如璃见着苏暮卿起身随晋王离去,而餐桌上就她一个人还在吃着,甚觉有些不好意思。 沐容尘笑语:“不是还有我正在喝酒吗?他们该是有许多话要说。” 苏暮卿好不容易恢复常色的脸颊,又因他一句话,倏然变红。心下却是想着今儿个怎得总是遭他们揶揄? “走了!” 林墨檀侧首睨了眼苏暮卿羞红的脸,眼底的笑容更浓。 走路之时,苏暮卿发现晋王始终与她保持着三尺距离,然但凡那距离开了,他便放慢了脚步,待得她跟上之时,他的步子又恢复如常。 这让她不禁怀疑这晋王脑后是不是长了双眼睛,怎得次次都那么精准? 书房与思暮阁很近,只有一墙之隔。 书房里很暗,几乎看不见五指,但缭绕着淡淡的书香之味,甚是舒心。 苏暮卿不自觉的跨过门槛,似乎想要与书香之味来得更亲密无间。却不小心撞到了东西,疼得她倒吸了口冷气。 “可是撞疼了?”林墨檀第一次毫不掩饰关切的询问道,“你且站着别动,待我去将烛灯点燃。” 苏暮卿轻愣,甚是没想到如此温柔关切的声音是出自晋王之口。借着外头依稀的光线,她隐约看到他向着黑暗深处走去,笔挺的背影猛然让她忆起那个夜晚苏连墨中毒离开时的那番模样。 她双唇微动,终是没得问出口。 烛光幽幽亮起,林墨檀执着烛灯向着她走来,平静似水道:“可还疼?” 苏暮卿轻摇首,望着烛光后的面容,黑沉而深邃的眸子仿佛能够看透一切,她轻柔了下膝盖,直起身子,恭敬道:“王爷,你找暮有何事?” 林墨檀搁下手中的烛灯,乌黑的眸子愈发的深沉,道:“你可知你在做事上虽学会了忍耐,可脾气倒是越发的倒回去了。” 苏暮卿一滞,明眸怔怔的望着晋王,也不知是不是烛光的问题,她的容颜映在他的眼帘里,似乎比寻常更似娇羞,更似诱惑人。而似呆滞似反省的样子似乎更具有诱惑力。 林墨檀一向还是能够把持住自己,这一次,又全然瓦解。他手一揽,苏暮卿还未反应的落入他的怀中,薄唇立刻覆上她娇艳欲滴的红唇上,依旧柔软,还带着一丝甜腻的味道,莫不是今晚搁放在她面前的菜烧得太甜了? 吻不似之前那般绵长,林墨檀很快就松开了她的身子。 苏暮卿傻愣着望着晋王,杏目圆睁。 林墨檀瞧着她样子,轻轻一笑,声音甚是愉悦,笨一点的阿暮似乎更可爱。 许久,苏暮卿终是回了神,双颊通红,她嚅动了好几次唇,却是质问不出话来,只和自己干着急。 林墨檀望着她眼眸中羞恼的样子,嘴角轻轻弯起:“可是曾经与你说过,在没有足够的能力之前,只需要保持忍耐和伪装,该避开的都避开?你呢?未过多久,伪装全部丢弃也罢了,这性子也是越发的糟糕,竟是和丫头们置气。而且再瞧瞧你之前做的,怎得就是不愿多相信点他人呢?沐容尘当初该是和你说过些许关于苏将军夫妇之死的事儿,才触使你与我们交易,其实只想告诉你,有些事儿你可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怎偏生是要去激怒苏连栋。” 苏暮卿敛下眸子,低低的辩驳了声:“我又不知道你是小叔。而且麻烦自是会找到我头上来,苏府里的人各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林墨檀宠溺的摸了摸她的秀发,将散落在额前的发丝轻轻的拨开,声音温柔而低沉:“阿暮,该放下的放下,纵使你不参与进来,这些事儿也都需要解决,只是关系甚大,与南海国牵连在一起,我们必须步步为营,所以你不要太心急。相信我。” 苏暮卿抬眸望着晋王温柔的面容,竟是有些不习惯,她撇撇嘴,轻点头,又嘀咕道:“小叔,我不习惯你这张面容表现得这么温柔。” 林墨檀嘴角轻抽,温和的笑笑,在烛光的映衬下,笑容温柔似水,他倾身在她耳畔轻语:“莫不是阿暮喜欢我用小叔的身份与你……”说着,他轻咬了下苏暮卿的耳畔。 苏暮卿全身一僵,面容瞬间红彤彤,一路红到耳根子。心下暗暗叹道:小叔原来也是个狡猾之人,而且一旦恢复了真身,不仅狡猾,还会威胁人。 她瞪了他一眼,转身欲跑,却是让林墨檀拉住了手,用力一带,她便是与他贴身而望。 “别动,让我好好的抱一抱你。”林墨檀将她紧紧的搂在怀里,温暖的感觉和从前一模一样,无论阿暮变得怎样,自私也罢,脾性差也罢,都是他的阿暮。 苏暮卿当下不动,身子僵硬的与他紧紧的贴着。 良久,她的身子微微软了下来,轻声道:“小叔,我能信你吗?” “不许叫小叔,叫我墨檀。”林墨檀温柔的纠正道,双唇又一次欺上她的唇。 这一次,苏暮卿也慢慢的回应着他,紧紧的纠缠在一起,带着浓浓的感情。 “王爷,时辰到了。”屋外一阵不卑不亢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响起。 ------------ 第一百二一章 断袖端倪 苏暮卿羞红着脸将林墨檀推开,抬眸微瞧了下他,又迅速的收回了目光,含春欲羞,红唇微启:“我回思暮阁了,你且去忙。” 言毕,撒开腿跑入黑夜之中。 林墨檀淡淡的一笑,眼底的笑容甚是浓厚,他远远的瞧见她的身子踉跄了下,急急的开口道:“阿暮,走慢点。” 夜风冷冷的吹在脸颊上,苏暮卿反而更觉得脸颊很烫,她怎得一不小心又掉入温柔之中。 果然,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最贪恋的是温柔。 苏暮卿改跑为走,轻轻的拍着自己的脸颊,示意自己稍微清醒些,莫要一入温柔,忘却一切。 况且,如今盘踞在心里头的人并非是普通人,又是一个王爷。 虽说前世她不曾看出他有觊觎江山的念头,但难保人不会改变。 其实,要是寻常人该有多好? 身为皇家人,羁绊终归是太多。 但,苏暮卿也明白事事两难全,他若是普通人,怕是很难帮助她为爹娘报仇。虽然完全可以买杀手,杀死苏连栋,可这么多日子来,再加上沐容尘的那番话,她明白苏连栋于某些人来说,也不过是颗棋子。 苏暮卿抿了抿唇,顿下脚步,回首望着烛灯摇曳的书房,他的身影微微晃动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她能够相信他吗? 原来,闻得苏连墨是晋王后,最大的并非是喜悦,而是惶恐不安。 害怕一切重蹈覆辙。 苏暮卿抬手轻轻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心下叹道:真累。 活着真累。但若死了,她清晰的记得自己死时,是多么的不甘心,多么的仇恨。 再累在没有看到那些人死亡之时。她绝不能放弃。 纵使,最后又只剩下她一个人。 苏暮卿跨入思暮阁时,屋子里烛火通明,人影摇曳,还有欢快的笑语声。 她停住脚步,听着不同音色的笑声,嘴角微微弯起。 似乎有一种月下归家的感觉,而身边总是会人在等着她回来。 沐容尘含笑着问道:“卿卿,站在外头不觉得冷吗?” 眉目间泛着柔柔的涟漪,甚能让人沉醉。青丝与白衣和着夜风轻扬着,划过苏暮卿的脸颊,让她不禁觉得眼前之人如同仙魅。 苏暮卿轻摇首:“还好。不冷。沐公子,你怎在这儿?” 沐容尘微笑着开口道:“难道我不能够过来看看卿卿可是习惯这儿?” 苏暮卿淡然一笑:“很好,还算习惯。” 沐容尘望着她明亮的眸子里含着一丝迷茫,抬手轻揉了揉她的脑袋:“是不是又想多了?” 苏暮卿不置可否,双眸凝视着沐容尘那一双似乎一尘不染的眸子。询问道:“你有想过为晋王要这天下吗?” 沐容尘神色微变,却是一闪而过:“卿卿为何这么问?莫不是卿卿喜欢?” 苏暮卿摇摇头,对上他狐疑的墨子,淡淡道:“不喜欢。” 沐容尘温和的笑笑:“卿卿,果然是想多了。墨檀该是告诉你,他是谁了。所以你在害怕,是不是?” “嗯。”苏暮卿咬着红唇,轻应声。“非常害怕。” 害怕这争夺江山中流下的血腥,害怕从此一人冷冷清清,害怕一切都是惘然…… 她的害怕在闻得他是晋王之时,瞬间变多。 先前她只怕自己在还未能替父母报仇,就丢了性命。 沐容尘平静似水的开口道:“如若不是为了最爱的人。他又怎会回来呢?怎会去参与这纷杂的事。只要你一开口,道是厌倦复仇的日子。他该就是席子一卷,带着你离开这纷杂的地方。” “只要你愿意。” 苏暮卿浑身僵住,双眸直勾勾的望着沐容尘,难以置信道:“可我与他曾经并未见过,就算是他一直都是苏连墨的身份,我与他也没有太多的交叉。” “卿卿,似乎真得忘记了许多事儿,他成为苏连墨也不过是在苏将军夫妇死后,他才借用了你小叔的身份。至于以前,你真得不记得了吗?” 苏暮卿摇首,十五岁前的记忆,几乎都是零碎的片段,一段一段,无法成章,该是封尘的太久,无法记起。 “不记得。” 沐容尘见她似乎真得忘记,淡淡道:“既然忘记,那就算了。卿卿,其实他也在害怕,所以迟迟不敢与你说他是谁。墨檀是怎样的人,我很清楚。我只希望你不要因为复仇而利用他的感情。” 苏暮卿怔住,愣愣的望着沐容尘,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 沐容尘收回视线,缓缓的张口道:“我虽不知道你和睿王之间是发生了什么,但我还是能够看出些许你与他之间的……情愫,但愿只是我想多了。” 苏暮卿暗惊,如夜星般的眸子凝视着沐容尘飘逸的青丝,微启唇:“嗯。你没有想多,那的确是真实存在的。” 沐容尘一惊,眸色间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你……” 苏暮卿明白他是在担心苏……墨檀,她揪住吹在她面颊上的一缕青丝,淡淡道:“那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也许该说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墨檀若是早些出现,就不会那样了。还好,这次他来得早。沐容尘,你白发的样子可是比青丝妖孽许多。只是,青丝终归还是青丝顺眼,白发太沧桑了。真不知你为何会是一头青丝变白发。” 远远的望去,皎洁的月色下,两道纯白的身影相视而望,长发一起飞扬着,缠绕在一起,甚是入目。 若是不解的人,当是以为他们正于月下谈情。 闻言,沐容尘惊得说不出话来,他绝不会认为她是在呓语,更不会以为她撞邪了。他还记得那日墨檀失魂落魄的回来告诉他,她的心里有睿王,很深很深,深得成恨。 而现在又闻得这番话,他直直的盯着她,眸子平波无痕,面容也甚是平静。 “你……”他一张能言善辩的嘴,竟是两次道不出话语来。 苏暮卿嫣然一笑,眸间闪过着耀眼的光芒:“沐容尘,是不是很惊讶,你大概是知道我是怎样的一个存在了。我还可以告诉你,我死时,年方二三,落江而死,生又与同一条江河之中,那是一世的恨与不甘心才撑着我走回来。” 沐容尘震惊的久久说不出话来,都道她与以前清高的性子不一样,消失了三天,回来后竟是变了个人,原来她已然过了一世。 “那你和睿王……” 若是寻常人,定是不相信,而他却还是相信了。 苏暮卿也没有拒绝回答,她缓缓的开口,声音平和似乎所说的并不是她:“六年感情五年婚姻,终是不过为他人做嫁衣裳。他要得什么,你们该是明白,与他道不同的人,结局会是如何,你们也该明白。这些事儿并不是我不愿意与墨檀说起,只是找不到合适的时机。而今,我与睿王并没有丝毫瓜葛,只是习惯性的抗拒他。” 她忽然感觉,现下道来似乎没了那浓浓的恨意,仿佛只不过是看了场有她身影的故事。 沐容尘静静的听着她说完,终还是听出她心中对这段情的释怀,如此也好。 “但我曾怪过墨檀,为何不早点出现,若然就不会走得那么凄惨了。”苏暮卿微笑着开口,“不过我也明白,就算那时候他出现了,只要有人三言两语在耳畔说些话儿,就还是一样的情况。” 沐容尘面容恢复如常,平静的望着苏暮卿,轻笑道:“真看不出来你像是个活了二十三年的人,还一样的不让人省心。” 苏暮卿嘴角一抽,反问道:“你不该是认为我是在编故事吗?” 沐容尘摇摇头:“没有。我的发丝好玩吗?若要是让墨檀看见了,不知他会何感想。” 苏暮卿这才反应过来,她的手一直把玩着他的青丝,缠绕在指尖,紧了松,松了散,散了又绑……她连连的放下手,面色上尽是尴尬。 沐容尘轻轻笑语,倾身上前,凉薄的嘴唇在她的额头上浅浅一碰,笑语:“卿卿,晚安。”言毕,他侧首向着不远处院子门口的人影望去,面容上带着一丝狡猾的笑意。 “沐容尘!”林墨檀咬牙切齿道,果然是家贼难防。 苏暮卿当下呆立在原地,满面通红的望着林墨檀,心下却是慌乱不安,好似……好似偷情的姑娘让人给逮着了。 “小叔……”在瞧得林墨檀瞪了她一眼后,赶紧的改口,“墨……墨檀,我……不是我的错。是沐容尘偷袭我。” 林墨檀轻颔首,对着她宠溺的笑笑,而望向沐容尘时,黑沉的眸子陡然变得锐利:“沐容尘,你是不是很想去南海域?” 沐容尘摇头:“没有。墨檀,你别那么小气么,我不过是亲了下卿卿光洁的额头而已。” 林墨檀冷声道:“你亲谁都可以,唯独不可以亲阿暮。” 沐容尘双眉一挑,眸子里闪过一丝诡异,嘴角的笑容不禁变得邪魅,他身形一转,竟已来到林墨檀的身侧,微倾身,凉唇覆在其额上。 “你们……”安如璃闻得外头有说话之声,一开门,恰是瞧得如此不同寻常的一面,身形当场怔住。 苏暮卿也是呆若木鸡,怔怔得望着他们。 难道传闻是真,晋王与沐容尘至今不曾娶妻,实乃是断褏。 那她算什么? ------------ 第一百二二章 引狼入室 林墨檀黑沉的眸子里闪烁着一抹危险的光芒,直勾勾的望着眼前这张精美绝伦的容颜,好久掀唇冷语:“沐容尘,胆儿似乎越来越肥了,竟是连着调戏我和阿暮。你当真以为我拿你没有办法?” 沐容尘身子一退,迅速的退回到苏暮卿的身侧,面容上挂着一丝委屈,幽怨道:“墨檀,是你说只要不亲卿卿就好,其他人随意。那你也该是没有问题。” 林墨檀冷冷的望着沐容尘,却又是无可奈何,那话的确是出自他口,可怎得也没想着他竟是会如此,当真是需给他找个有趣的女人供他消遣消遣。想着,幽幽视线不由得落在不远处门前呆立着的安如璃。 似乎他们二人挺对盘。 林墨檀双唇轻轻的动着,缓和的声音溢出:“安小姐,本王有一事想要你帮忙,不知可行?” 安如璃醒神,毫不犹豫的点头:“没问题。” 殊不知自己要被卖了。 苏暮卿好奇的望着林墨檀,不解其意。直到瞧得他幽沉的视线在沐容尘与安如璃身上来回巡视了一圈,她隐隐明白。 可是,他要报复沐容尘,也不该将表姐拖下水,毕竟表姐可是无辜的很。 “墨檀,这……表姐她……” 话为说完,就让安如璃打断,她揶揄道:“表妹,才不过几个时辰,这称呼似乎变得甜腻多了。老实交代,刚才是不是和表姐撒谎了?” 苏暮卿只能轻颔首,那时候她还不确定晋王就是苏连墨,所以才只能那般含糊应声。 沐容尘心下也明白林墨檀想做什么,他也无所谓,反正这安如璃看着也顺眼,淡淡的开口道:“安小姐。今夜你怕是不能留宿在思暮阁了,沐某还有些事儿需要你帮忙,还有让朱儿姑娘也一起。” “为什么?”安如璃疑惑道,“有什么事儿需要晚上做呢?” 沐容尘神秘一笑,视线在林墨檀身上轻轻划过,道:“有很多事儿只能在夜里做,而且你一定想要帮助卿卿,是不?” 安如璃眼眸中划过一丝狐疑,但还是点点头,稍即摇摇头:“可刚才王爷让我帮忙呢?” 沐容尘眉眼间的笑意甚浓:“一样的事儿。还不去将朱儿叫来。与我一起去。” 言毕,瞅了眼林墨檀,挑起眉头似乎在说还是他帮了他一把。 林墨檀淡漠的扫了他一眼。似乎并不领情,只道:“容尘,你最好莫要戏弄她们,安小姐是郡主的表姐,朱儿可是我表妹。要不然你这辈子就只能与深海里的鱼作陪。” 沐容尘嘴角轻抽。暗暗叹道:当真是重色轻友。他这个陪在他身边那么多年的男子,不闻不问,反倒是几个女子……唉,他真心是失败。 苏暮卿望着她们,道:“墨檀,表姐和朱儿跟着容尘去。住哪儿?还是让他们通宵干活?” 林墨檀温和的笑笑:“你且放心,容尘自是会安排好今夜她们的住宿,而且绝不会比思暮阁差。容尘。你可是要接待好她们,莫要让我明日听到一声抱怨。” 苏暮卿蹙着眉头,望了他们几眼,总觉得有些怪异,却又说不上来。只好作罢,只道:“表姐。朱儿,若是那活儿不好干,就别干,晚上就让沐容尘送你们回来。” 沐容尘瞬间觉得这两人还真是配,使唤他时,可比使唤丫头仆人来得起劲。 待得沐容尘领着两女子浩浩荡荡的离去,这偌大的思暮阁只剩下了苏暮卿三人,绿儿那丫头虽不再状态之中,却也还是恭敬的开口:“王爷,小姐,屋外头冷,还是进屋子里说话。” 苏暮卿望向林墨檀,而他正也柔情似水的望着她,目光甚是缱绻,使得她双颊微微一红,清脆如水滴玉石的声音含着丝淡淡的柔媚:“墨檀,可是进屋里头说话?” 林墨檀看着她冻得发紫的双唇,轻颔首。随即优雅高贵的向着亮堂堂的屋子里走去。 苏暮卿紧跟上他的步子,跨入屋子,瞬间如同走入春日之中。 屋中甚是温暖,她取下自己身上的披风交于绿儿手中后,便不知自己该干什么,面对着他有些不知所措。 林墨檀淡然的坐下,望着似乎有些局促的苏暮卿,轻轻一笑:“你之前可不是这样?还是说这身份并不是很好接受?” 苏暮卿抿着唇,微点头,她是有些难以相信苏连墨真得是晋王,毕竟眼前的人最初看到她是那么的自恋。 绿儿熟练的为他们二人沏上一壶茶后,便是乖顺的退了开去,只道:“王爷,小姐,若是有事儿,请唤奴婢,奴婢在外头候着。” 林墨檀淡淡的开口:“不必,外头很冷。你在里头伺候着你家主子就是,本王该走了。” 言毕,他站起了身子,目光轻轻地划过苏暮卿的脸颊,温和的开口:“早些歇息。” 苏暮卿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你要走了吗?” 林墨檀温柔的笑笑:“嗯,今夜你也该是累了,其他的事儿以后说也无妨。” “可我有话要说。”苏暮卿望着他欲跨出门槛的身影,急急道,“我有话要与你说。” 林墨檀回首,幽幽的望着她,眼底竟是柔情。 苏暮卿瞥了眼绿儿,淡淡的开口道:“绿儿,屋外头太冷,你也莫得站着了,先下去歇息便是,若是有事儿,我会唤你。我与王爷还有些事儿需要商量。” 绿儿鼓鼓嘴,轻点头:“奴婢明白。那奴婢先将这茶水温在这儿,若是小姐怕烫,唤奴婢就是。” 屋门阖上,林墨檀回身目光柔和的望着苏暮卿,道:“不知阿暮欲与我说些什么?” 于阿暮来说,似乎欲擒故纵这招甚是好用。 苏暮卿回望着他,视线也在不禁意间变得含情脉脉,甚是勾惑人心,她张开欲言。 林墨檀嘴角扯起一道淡淡的邪笑。道:“若是阿暮还不能接受这身份,那我们可以做阿暮能够接受的事儿。” 苏暮卿一愣,不明所以。 林墨檀上前,吻住她的唇,慢慢的吮吸着,刚才的吻未能尽兴,这一次终该是可以,灵巧的舌头钻入她满是甜腻的口中,珠追逐着她还在躲避的舌头,几乎是让她无处可逃。 苏暮卿万万没想着他说的竟是这事儿。脸再一次变红,双手推拒着他的身体,可惜身子却是让他紧紧箍在怀中。动弹不得。她只能不断的转头,好几次险要躲开时,他又很快的上来,弄得她连喘气的机会都快没了,甚是精疲力尽。 “王……墨檀!”她终于逮到一次换气的机会。焦急的开口道,“我有话要与你说。” 林墨檀轻点头,淡语:“我知道。” 但稍即在她张口说话之时,又吻上了她的唇,她只能是他的,她怪他前世出现的太迟。那么这一次他会让她牢牢记得,她的一切都是属于他的,不会让任何人抢走。 “阿暮。对不起。” 饱含柔情的话语,竟是让苏暮卿放弃了逃脱,她望着眼前这张美丽的容颜,心下淡淡一笑,开始回应着他。 她对他的感情是真。没有一丝假意,更不是因为复仇才靠近他。是他的温柔让她沦陷。是他的好让她记住他,让她渐渐的明白这一世出了为仇恨活着,还可以为自己所向往的生活活着。 她相信沐容尘为他说的话,倘若她放下仇恨,他定也可以抛下不管,带着她去逍遥。 苏暮卿垂着的双手搂上他的身子,她愿意与他一起。 林墨檀感觉到怀中的女子的心境在慢慢的变化,眼角温柔的笑意越来越浓,身体的欲望也越来越旺盛,而这时候,他却停住了。他垂首望着怀中软软的身子,嘴角噙着幸福的微笑。 他轻轻的开口道:“阿暮,这辈子你只会是我唯一的妻。无论谁不小心闯入,你要相信我,我定是会让她从我们之间离去。” 苏暮卿仰首望着他,一双深不可测的眼眸含着的柔情如流云般浓浓。她红唇轻启:“我相信你。” 她愿意学会去相信人,不再随意的猜疑,害怕受伤可以有,但害怕受伤而伤害到关怀着她的人,她不能继续做。 “墨檀,我与沐容尘说得话,你可是都听见了?” 林墨檀微点头,柔声道:“嗯。都听见了,这一次不会让你重蹈覆辙。似乎你们曾经还有个孩子?” 苏暮卿震惊,眉眼间闪过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虽然那该算是前世的事儿,可林墨檀心中还是有些不是滋味,平静的言语中泛着一丝丝淡淡的酸味:“我曾在墓地听到你说。当是绿儿与朱儿都在。就我们三人。” 苏暮卿终于明白那时候,她们为何会有些怪怪,总是不肯多说话,原来她在悲愤中竟是吐露出了这些事儿。 “我当时说的什么,我也忘了。不过前世,我和他的孩子只有一岁,但最终是绿儿带着他与我一同坠入了江河之中,是晚卿与他联手逼迫,让他的贴身侍卫追杀我们。” 林墨檀紧紧的搂住她,一个是丈夫,一个是妹妹,明目张胆的追杀她,他的心跟着一阵抽痛。他明明是那么爱她,前世她的世界中,为何没有他的身影。 苏暮卿感觉到他的情绪反而比她更为激动,柔柔一笑:“不过也得谢谢他们,要不然我回不来,也见不到你的好。” 忽而,林墨檀眼眸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他低声问道:“那夜后,你可曾有吃药?” ------------ 第一百二三章 以媚伺主 苏暮卿羞涩低眉,她怎么吃药。这事儿,她哪敢和丫头们说起。而且她若是自己去药堂抓药,回来煎熬的话,铁定还是会让人发现的。 林墨檀瞧着她样子,当下明白过来,柔声道:“无妨。” 大不了真有了,那就养。他晋王府又不是养不起一个小孩,况乎有个小孩在她身边,还能转移她的注意。 只是,似乎她还是小了点。 苏暮卿已为他问得满面羞红,整个脑袋埋在他的怀里,他要是不说,她早将这一茬给忘记了。可现在她不得不考虑下后果,万一…… 林墨檀望着她突然僵直的背脊,顿时明白她也想着了,温和的开口:“阿暮,不要多想了,我会让你名正言顺的成为我的妻。而且你也该是知道的,是药三分毒,能不吃当是不吃。有孩子也不错,我甚是想要看看孩子会长得像谁。” 苏暮卿很轻很轻的应了声,脸颊红得几乎是和那娇艳的花儿可媲美。心下不禁抱怨着他怎可以说得那么直接?不过幸好他说了,要不然以后真得出了事儿,她该是会不知所措,说与不说该是会困扰她许久。 想到这儿,她弯起嘴角无声一笑。 林墨檀望了眼烧得越来越长的烛芯,和越来越弱的烛火,抬手温柔的揉了揉她的秀发,宠溺的开口道:“阿暮,我们该休息了。” 闻言,苏暮卿背脊又是一僵,抬首望着他的笑颜,反问道:“你是说我们?你也要在此处歇着?” 林墨檀轻点头,微笑着道:“想来我之前住的屋子该是让朱儿或者安小姐占了,那你说我今夜不留在这儿,是去睡书房?抑或你是让我回苏府?” 虽然他们之间早已有过。可是那次毕竟他是身中媚毒,而眼下两人却是都非常的清醒,这般……苏暮卿感觉自己的脸颊今夜一直都是红彤彤,而且她快要把这辈子的娇羞都用完了。 “嗯,那……今夜你就住这儿。我去与绿儿歇息。” 言毕,苏暮卿便欲挣脱他的身子离开,却是让林墨檀紧紧的拉住,他轻笑着道:“原来是我家阿暮羞涩了。” 让人说中心事,苏暮卿眉眼间闪过一丝羞恼,横了一眼林墨檀。反驳道:“我才没有羞涩呢,我不过是去准备咱两洗漱的水。” 林墨檀望着她口是心非的样子,心情甚是愉悦。却也是松开了手。 烛灯熄灭,床幔垂落。 林墨檀拥着苏暮卿的身子,真实而又温暖,不再是做梦,只是怀中的女子身子有些僵硬。他附在她的耳畔上柔声道:“阿暮,好好睡。” 温热的气息在她耳畔和脖颈处散落,她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身子一阵酥麻,她自是明白这是什么感觉,一下子整个人更加僵硬了,不敢随意动弹。 她紧张的听着身后有力的心跳之声。还有平稳的呼吸声,似乎今夜他并不会对她怎样,她才暗暗的松了口气。 孰料身后的人并未睡去。林墨檀闻得她的长长的呼吸之声,嘴角露出无奈的笑声:“阿暮,今夜我不会碰你。累了一天,该是好好歇息。” 苏暮卿身子又是一紧,但在闻得他的话说。身子稍稍缓了下。 许久,直到睡意来袭。她才疲乏的闭上了双眼,沉沉睡去。 一夜无梦,安睡至天明。 绿儿打着哈欠推门进来,桌上的茶水不曾动过,早已冰凉。她向着最里间的屋子走去,掀起帘子,隐隐瞧得小姐似乎还在睡觉。只是,为何王爷的裘衣会搁放在床边上。 这时,一直修长的手指从床幔间伸出来。 绿儿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 林墨檀瞧着她张开欲尖叫的嘴,轻轻摇了摇头,指了指怀中睡得很是香甜的苏暮卿,声音放得非常轻:“绿儿,莫要惊慌,让你家小姐好好睡一觉。” 绿儿望了眼,瞧着自家小姐窝在晋王的怀中带着笑意睡得极其香甜,赶紧的捂住嘴巴,将到口的惊讶吞了下去,而后带着满脸的震惊点点头,退了出去。 小姐和晋王什么时候关系那么亲密了?还亲密到……绿儿双颊一红,赶紧的重重的拍了拍,是不是她在做梦? 前几回见到晋王时,他对小姐都是冷冷淡淡,而且还偷吃了她给紫儿做的饭菜,还杀了人。可刚才望着小姐的眸子里全是温情。她真得在做梦。 她重重的捏了捏自己的脸颊,连连叫道:“疼,好疼……” 林墨檀听着外头传来的声音,勾起唇角轻笑,垂首望着还在沉睡中的苏暮卿,不知阿暮知晓她的丫头已然知道他们同床共枕的事儿后,会是怎样有趣的表情。 约莫过了半来个时辰,苏暮卿悠然转醒,身子欲舒展,却碰到一具温暖的身体,她猛地清醒,陡然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早已整个人蜷缩在林墨檀的怀里,双手紧紧的抓着他的衣襟,她缓缓的抬首望向他,恰好对上他柔情似水的眸子。 温柔的声音传来:“醒了?” 苏暮卿大惊失色,急急道:“你,你怎么还在这儿,绿儿该要来了。” 林墨檀面色微微带着一丝凉意,幽沉的双眸敛下了柔情,声音却温柔如旧:“阿暮,我们就那么见不得人吗?” 苏暮卿摇摇头:“没有。只是,绿儿那丫头会受到惊吓。” 林墨檀笑语:“打算起床不?” “嗯。”苏暮卿轻应声。 林墨檀唇微启,淡淡的开口:“绿儿,进来伺候你家主子起床。” 苏暮卿瞬间呆愣,他果然如传闻中般可恶,虽然还是温柔的很。 “那丫头在你还沉睡的时候,就已经来过。” 话音刚落,绿儿掀帘进来,瞧得床上的两人,她率先脸红了起来:“小姐。” 让绿儿这般羞赧得一喊,苏暮卿的脸跟着通红,硬生生的板着脸道:“过来。” 绿儿小步上前,偷偷瞄了眼床上,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不禁疑惑的瞅着苏暮卿,她压着声音道:“小姐,你和晋王昨晚上没有吗?” 这话儿多么耳熟,前世她与睿王洞房花烛的第二日,她也这般询问,殊不知那夜睿王因醉酒早已入眠,何曾碰她。而这次,她和墨檀早先就已经…… “你哪来那么多的废话,还不快收拾。”苏暮卿恼羞成怒的催促着,双眸不时的瞥向林墨檀。 绿儿鼓鼓嘴,细心的为苏暮卿收拾妥当,但这小嘴儿有些管不住,她又轻声询问道:“小姐,你该不会是以媚伺主?” 此话一出,苏暮卿与林墨檀二人嘴角齐抽搐。 早知道,昨夜最应该将她丢给沐容尘。 苏暮卿瞪了她一眼,严厉道:“闭嘴。不准多话了。” “小姐,该不会真让奴婢说重,你这样子,老爷夫人若是在天上个瞧见了,会伤心的。”绿儿怎依,她赶紧的劝道,“小姐,奴婢身上还有点银子,咱们去外头住吧。” 林墨檀收拾妥当之后,目光幽幽的望着绿儿,声音甚是平淡:“绿儿,要不要让你和紫儿去做伴?” 绿儿点点头,道:“那我要带上小姐。” “本王以为你家小姐该是更喜欢这儿。阿暮,你说可是?” 苏暮卿欲语却休,只低低的“嗯”了声,便沉默不多言。 阿暮,阿暮……绿儿杏目圆睁的望着林墨檀,半响才挤出一句话:“你是小爷?” 林墨檀但笑不语,这小丫头并不是很笨么。 绿儿视线在她们二人身上来回的看了好几圈,终于明了。难怪小爷一直都对小姐那么好,原来是觊觎小姐。 “可是,小爷很温柔,晋王很……”绿儿瞧着林墨檀向她望来,神色甚是幽深,赶紧的改口,“晋王很好,爱吃绿儿做得饭菜。” 听闻,苏暮卿轻笑出声,这丫头还惦记着上回的事儿呢。 林墨檀轻颔首,淡淡言语:“是挺不错,以后本王与阿暮的一日三餐就交于你负责,若是稍有差池,你该是心里明白。” 绿儿撇撇嘴,嘀咕:“奴婢又不是烧菜丫头。奴婢只伺候小姐。” 林墨檀眉毛微微一扬,幽深的视线向着她投去,绿儿当即改口:“奴婢定会好好伺候王爷和小姐。” 苏暮卿满面笑容的望着他们,似乎这样的相处挺愉悦,最初的羞涩早已烟消云散。 这时,外头传来侍卫恭敬的声音:“王爷,皇上来王府了。” 林墨檀双眉微蹙,淡漠的回道:“嗯。本王知道了。” “皇上还让郡主与您一并前去。” 苏暮卿眉头也是一蹙,莫不是为了昨日的事儿?明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狐疑。 林墨檀悠悠道:“阿暮,莫要想太多了。绿儿快些将你主子收拾妥当,莫要让皇上久等。” 言毕,他便先出了屋子。 苏暮卿在绿儿快而稳当的收拾下,片刻便是妥当,当她正欲跨出门槛时,一道浑厚不失爽朗的声音传来:“墨檀,听睿王说你抢了她的未过门的妻子?” 话落,苏暮卿感受到一道锐利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她盈盈福身:“民女参见皇上。” 林墨檀声音依旧淡漠:“不知皇兄说得是何人?晋王府论小姐的话,就只有安国侯的孙女安如璃小姐。至于其他,都是市井之女。” ------------ 第一百二四章 一睡不醒 林墨昂收回视线,黑眸中闪烁的光芒却依旧凌冽。棱角分明的容颜上带着丝复杂难辨的笑意。 他朗声回道:“墨檀,在皇兄面前,你也还打算玩这忽悠人的游戏吗?” 林墨檀淡淡一笑,依稀还是能够从他眼底流露出来的疏离:“皇兄,墨檀只不过是实话实说。想来,皇兄也该是听闻了。要不然这一下朝就来晋王府,当是奇事。” 林墨昂回笑:“墨檀,为兄今日不曾上早朝。” 言毕,他毫不客气的走入屋子,扫了眼屋中的格局,视线又一次落在苏暮卿的身上,道:“墨檀,是打算金屋藏娇吗?” 林墨檀望了眼林墨昂的背影,眸底含着让人难以琢磨的神色。他淡淡的回道:“皇兄素来勤政,这头一次不上早朝竟是因墨檀而起,墨檀当是罪过。” 林墨昂自顾自坐下,视线落在冰冷的两盏茶上,笑道:“看来昨夜墨檀与暮卿秉烛夜谈了。” 苏暮卿望着他们二人说话有一搭没一搭,甚是无语。心下却隐隐察觉着林墨檀与皇上的关系并没有外表看来那么融洽。 她屏退绿儿,亲自为他们沏了香茶。 轻淡的香气随着缕缕热气飘散,缭绕在他们的鼻尖。 “皇上,晋王,请用茶。” 林墨昂颔首,微微抿了口,赞道:“没想着暮卿泡得一手好茶,墨檀当是有福分了。至于这称呼,眼下也没什么外人,你怎得称呼起墨檀为晋王,当是生疏。至于我,你就跟着墨檀称呼就是,唤一声皇兄便罢。” 苏暮卿微愣。抬眸看了眼林墨檀,只见他轻颔首,双眸微敛。她恭敬的福身行礼:“暮卿谢过皇……兄厚爱。暮卿先行告退,不打扰你们兄弟了。” 林墨昂摆手,示意她留下。而含着笑容的面容渐渐的严肃,身上敛起的王者气息也慢慢的散发出来,他淡淡的开口道:“墨檀,你当真是做好准备了?你可知五日后,羌国公主与南海国二皇子,三皇子要来业国。” 林墨檀微敛的眸子缓慢张开。轻淡的望了眼立于一旁的苏暮卿,见她并没有什么反应,幽幽道:“来又如何?” 林墨昂双眉微蹙。沉声道:“你可知你是和那羌国公主是有婚约,你和暮卿的事儿,朕姑且不管,况乎墨晟也未必是喜欢暮卿。但你该是明白业国和羌国的事儿。” 一直垂眸不语的苏暮卿闻得这声时,长长的睫毛微微一抖。她终于明白昨夜墨檀为何会与她说那番话。原来是……她微微抿了抿唇。 林墨檀挪开视线,向着林墨昂望去,目光幽幽,平静似水的声音里带着些许愠怒:“皇兄,你的眼里是国家,墨檀的眼里是家。至于那羌国公主的事。墨檀到时候自会给你一个交代。” 林墨昂眸中缭绕着不明的情绪,他侧首瞄了眼苏暮卿,却发现她一直垂着眸子。而平静的面容上让人瞧不出一丝异样,他嘴角微微弯起。 他将杯中温热的茶水一饮而尽,才道:“那最好,五日后,宫宴之时。带着暮卿一起进宫。暮卿,太后一直惦念着你。你可一次都不曾去看过她老人家。” 苏暮卿恭敬的点头:“是。暮卿明白,能得太后惦念,当是暮卿的荣幸。这一次,暮卿定是会进宫看看她老人家。” 林墨昂站起身子,悠悠道:“难得旷早朝,朕就好好去享受下这长安城大街小巷的热闹气氛。墨檀,暮卿,五日后宫中见。” “暮卿恭送皇上。”她终归还是觉得这皇上远比皇兄这称呼来得顺口。 待得林墨昂离去之后,屋子里陷入了静默的气氛之中。 苏暮卿为自己斟了一杯茶,安静的坐于林墨檀的对面,冰凉的手指轻轻的摩挲着杯口。 一次,两次……茶水渐渐冰凉。 昨日激荡的心好似在慢慢的冷却,她以为以墨檀于她的感情,该是会与她说。却不想她终还是看重了自己,抑或说她终是不够了解他,只知道他的温柔。 为温柔捆绑的心,一阵阵的轻疼着。温柔从来不是罪过,可她不禁觉得自己入得太早,明明是为了仇恨而归,可偏偏……心幽幽的叹息着。 苏暮卿抿了抿唇,直起头望向坐于对面的林墨檀,却不想他竟是轻靠在椅子上,闭眸休憩着,呼吸很浅,若是离得稍远些,她几乎是闻不得。 “墨檀,墨檀?”她低低的轻唤了几声,但并未得到他的回应。 她轻愣,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她的心在苦苦做着挣扎,而他却是睡着了。似乎还睡得很安稳。怕是最后皇上说得几句话,他都不曾听见。她无奈的扯动了下嘴角。 苏暮卿取来一件厚实的衣裳,轻手轻脚披在他的身上,明亮的双眸久久的凝视着这一张算不上很熟悉的容颜。 良久,她长长的叹了口气。 “卿卿,大清早叹什么气?莫不是昨夜墨檀欺负你了?”沐容尘含笑踏风而来。 苏暮卿抬首望向沐容尘竟是一人而归,不禁蹙眉:“她们呢?” 沐容尘温和的笑笑:“卿卿,你放心,我不会拿她们怎样,正忙着呢。墨檀?” 他瞥了眼倚靠在椅子上不言不语的林墨檀,眉眼间划过一丝疑惑,眼底下还布着一层不安。 林墨檀依旧不语,阖着的双眸不曾张开,精致如玉的面容上甚是平静,仿佛是在沉睡中。 沐容尘嘴角的笑容尽失,面色渐渐的变得凝重,他抬眸向着苏暮卿望去,视线甚是锐利:“他这般状态是有多久?” 苏暮卿暗惊,瞧着沐容尘凝重的面色,心微微一滞,呆滞的开口道:“约莫半个时辰,左右是在皇上离开的时候,他便是如此。” 沐容尘眉头紧皱:“你说皇上来过?可是说了什么?” “说五日后,羌国公主与南海国二皇子,三皇子将来业国。”苏暮卿如实回道,双眸却是凝视着林墨檀的面容,垂着的手指轻轻的抖动着。 她隐隐明白墨檀这般睡着,并不是累了,困了,双眸渐渐布上浓浓的担忧。 沐容尘抿唇,直勾勾的望着苏暮卿,自是明白她也该是猜得墨檀的情况。 半响,他从林墨檀的怀中取出一块令牌,道:“卿卿,我能相信你吗?” 苏暮卿不明所以,视线从林墨檀的身上挪开望向沐容尘,担忧与疑惑并存。 沐容尘将令牌丢在桌上,快速的开口:“这些日子内你就是这王府的主子,所有的大小适宜都交由你来处理,至于这东西能够让你顺畅的出入皇宫。想来,皇上该是提过让你进宫。” 言毕,沐容尘将看似沉睡着的林墨檀打横抱起,大步离去。 苏暮卿着急的追着出去,焦急的喊道:“沐容尘,墨檀他……” 沐容尘不曾回头,更不曾停下脚步回应她,反倒是脚下的步子更快。 紫衣白衫,缕缕青丝随风飘扬着消失在她的眼帘里,眼里只剩下空旷无人迹的院子。 苏暮卿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得越来越快,紧紧的纠结在一起,双眸里担忧尽失,留得是浓浓的惶恐。 她望着偌大的院子,竟开始变得不知所措。 墨檀,墨檀…… 她轻轻的喃着他的名字。 墨檀,你不要出事,不要丢下她一人。 这时,安如璃与朱儿二人风风火火的赶来,瞧得一脸失魂落魄的苏暮卿,当下明白真是出事了。 “表妹。” 苏暮卿直首惶恐不安的望着安如璃:“表姐,墨檀他……他睡着了,我和沐容尘都喊不醒。” 安如璃点点头,安慰道:“别担心,我们知道了。这些天,我们都会陪着你,把该做的事都做好,不要让他们也担心你。” 苏暮卿紧紧的抓着安如璃的手臂:“可是,我怕……”她怕他一睡不醒,好不容易在她以为这仇恨的道路上还需要为自己活着的时候,能够让活得快乐的人却毫无声息。 安如璃拂下她的手,握在手中,坚定道:“表妹,晋王既然都为你做到这儿了,那他定然不忍心将你一个人留下,他会没事的,你不要自己吓自己。” 苏暮卿轻颔首,却还是抑制不住的颤抖。其实,她早该发现他的身体有异样,要不然怎会始终缭绕着淡淡的药香。即便是大夫,他又不整日与药草为舞,怎得沾染着几乎去不掉的味道。 他早有异样,却丝毫不曾提起。 她该相信他的,相信墨檀会没有事,这不过该是个意外,想来是一直太忙碌,而使得他累倒。 过些天,他就该会带着温柔的笑容回来。 苏暮卿一遍一遍的在心中安慰着自己,许久她的心才平静下来:“表姐,若是五日后,他不曾回来,还望你能够陪我进宫。” 她知道皇上让她进宫,说是太后想她了,定不是真。 想来五日后的宫宴,又该是一场浩大的鸿门宴,于谁不知,但她明白她该是全然卷入其中。 安如璃轻颔首:“表妹,我定是陪着你,不会让人找你麻烦。” ------------ 第一百二五章 他的盘算 除夕至,家家灯火通明,甚是热闹。 唯有偌大的晋王府,灯火虽灿若白日,可却是分外的安静。 寥寥几人围坐在桌子前,静默得吃着绿儿亲自做得佳肴,然毫无滋味,索然无味。 苏暮卿一点点的往自己的口中拨着饭粒,泪在眼眶里打转,滴落在米饭中,很咸。 这一天,该是这两世来,她过得最为凄凉的除夕。 以往纵使有欺骗,却终归还是有一个看似充满欢声笑语的年。 而今昔,一桌子的人似乎都像是浮萍,漂浮到这晋王府中,聚集在一起过着年。 然而,她该是要笑,笑着去迎接新得一天,况乎她答应过沐容尘,不能让墨檀背负的太多,不能让他太过担心她。 她要真正的挺起背来,不为一点点寂寞凄凉,不为一点点苦难而流泪。 前世的她在蜜罐里停留的太久,这一世都过了半年,她该是适应,该是彻底摒弃那些娇气。与他一起向着前边走,仇恨必须是由她来背负,而他只要在她的累得时候,能够给个温软的臂弯,让她安然入梦就好。 她垂下首,暗暗吸了下鼻子,抬首是换上了一张含着笑意的面容:“解侍卫,该买的可都是买回来了?” 解永浩轻颔首,视线在她泛着红丝的双眸中划过:“都准备好了。不过,还是等着夜更黑一点为好。” 苏暮卿淡淡的一笑:“好。表姐,你今天怎么那么安静?” 安如璃微怔了下,没想着苏暮卿竟是笑着与她说话,太反常了,她愣愣的开口道:“表妹,你没事吧?” 苏暮卿浅笑着摇摇首,道:“没事呢?今天的日子。怎得可以愁眉苦脸?况且有沐容尘在墨檀身边,我也很放心。我们就只需要让这晋王府有生气就好。” 安如璃难以置信的睁着明亮的双眸凝视着苏暮卿,试图从她的脸上找到些许反常的蛛丝马迹。 只可惜,这一次出乎她的意料,苏暮卿浅然的笑容无懈可击。 安如璃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这两日紧绷的心终于松弛了:“这样,才对麽,前两天的模样可让我那个担惊受怕,满面忧愁的。要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在给谁哭丧呢。” 话音刚落。屋里的人嘴角齐齐犯抽。 苏暮卿含笑瞪了她一眼:“表姐,闭上你的乌鸦嘴。若要是你心上人也如此,看你会怎样。” “你可别诅咒我心上人。虽然我还没有心上人。”安如璃赶紧的接口道,“不过要真有,我想我哭死算了。” 听闻,大家都笑出了声音,冷寂的屋子里有了丝生气。 朱儿也跟着打趣道:“安小姐。你若要是哭死,那你心上人又怎么办?让他给你守寡?” “哈哈!” 欢声笑语顿起,掩盖了各自心头的忧伤。 苏暮卿笑着纠正道:“那不叫守寡。” 这时,屋外传一串脚步声,笑声顿时止住。 众人齐齐的望向紧闭的屋门,一时间静得能够听到彼此的呼吸声。苏暮卿的手微微握起,是墨檀和沐容尘回来吗? 满眼皆是期盼。 只是,当脚步声越来越近时。解永浩的面色出现了然,他收回视线淡淡的瞥了眼苏暮卿,平静道:“该是紫儿姑娘和远清。” 苏暮卿眼眸中掠过一丝淡淡的失望,稍瞬即逝。 紫儿回来了,她也该是高兴。她好久好久没有见到紫儿了。 苏暮卿拦下正欲去开门的绿儿,亲自上前打开了屋门。 屋外。灯柱上尽是明亮的烛火,在风中摇曳着。 正跨上台阶的紫儿抬首望见伫立在门口的是苏暮卿时,顿下脚步,直直的望着苏暮卿,眼眸中布满浓浓的想念,她轻轻的唤了声:“小姐。” 苏暮卿嫣然一笑:“还愣着作甚,快进来,我们这里头的人可都要让这寒风给冻着了,到时候你有得伺候。” 紫儿轻愣,眸子里闪过一丝狐疑,她家小姐怎得有些许不一样了? 不过,她也没有多加逗留,小跑着上了台阶。跨入屋子,暖暖的气息迎面扑人,望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容感觉甚好,只是在瞥见安如璃时,她有些大惊:“表小姐!” 吴远清阖上屋门,瞄了眼桌上的佳肴,毫不客气的开吃,赞不绝口:“饿惨我了。真好吃,永浩,我怎么不知道晋王府换了厨子?” 紫儿看看桌上的菜,又望望围坐着的人,今夜当真是主仆不分,不过小姐似乎也不能算主子了,苏府的事儿她依稀也知道了些许。她笑语:“应该是绿儿所做。绿儿,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正忙着吃的绿儿摇摇头,含着饭含糊道:“紫儿,我上次想给你送好吃的,可是让王爷给吃了。” 闻言,苏暮卿和解永浩二人轻笑出声,这丫头怎么还记着那回事儿。 天色越来越黑,苏暮卿等人裹着厚厚的衣裳站在空旷的院子里,一盏盏的灯火熄灭,只剩得屋子里一盏摇曳的灯火,为她们照着一丝光亮。 解永浩点亮早已在院子里安置好的烟火,烟花齐放,绚烂于一瞬间,却也成就了这一瞬间的光辉。 苏暮卿仰首望着华丽的天空,烟火似花,在空中绽放美丽,惹得弯月躲入云层,释放成一卷如诗如画的美卷,铺在这黑色的夜空中。 她嘴角微微弯起,墨檀,今夜你若悄然出现在身边,定是可以看到她眼眸中浓浓的柔情,含着思念。她多想将这动人的痕迹与一瞬间的永恒与他一起分享。 忽而,苏暮卿感觉到有人拍着她的肩膀,很温柔。她猛地转头,却发现是紫儿,她淡淡的询问道:“紫儿,有事儿?” 紫儿轻点头,轻声道:“小姐,有些事奴婢想要和你说一下。因为奴婢马上就要回去了,这儿不能多留。” 苏暮卿微滞,却也点点头。紫儿的身份变了,至少表面上不再是她的丫头,她变成了陈侍郎的女儿,如今过继到陈夫人的名下。 紫儿随着苏暮卿悄然得退回到安静的屋子里。 紫儿面露愧疚:“小姐,对不起。” 苏暮卿笑着摇摇头:“没事。我知道你那么做,只是不想让我爹娘背负上不该背负的名声,不想将我拖累。” 紫儿轻咬了下嘴唇,她以为小姐会与她生气:“小姐,奴婢……” 苏暮卿瞥见紫儿的发丝上沾染了些许水珠,向着外头瞄了眼,竟然是下雪了。她柔声道:“我知道你有你的难处。紫儿,你和绿儿当真不是业国人吗?” 紫儿微微点头,声音放轻了许多:“小姐,奴婢有一事求你。” 苏暮卿眼眸中闪过一丝诧异,原来很多事往往是不希望如此,却偏生如此。但她还是温和的开口:“你说。” 紫儿回首望了眼在小雪中手舞足蹈的绿儿,轻声道:“还望小姐能够帮奴婢照顾一回绿儿。奴婢闻得三日后,南海国二皇子和三皇子回来业国,而小姐你也要进宫,恳请小姐千万不要将绿儿带到他们的面前,而且不要让绿儿单独一个人呆着。” 苏暮卿双眸微蹙,却是恍然。 “我知道了。只是,绿儿似乎并不记得那些事儿?” 紫儿轻应了声:“是夫人让人去了她的记忆,夫人只想着她活得快乐点,就像夫人一直希望你能够活得快乐。” 苏暮卿轻轻一笑,明亮的眸子里也染上了笑容:“紫儿,我现在很快乐。我知道我有什么,我也知道我要做什么,就像你知道你要做什么,你既要保护绿儿,又不想让我牵连,应该是很累。谢谢你。” 紫儿摇摇头:“不,这是奴婢该做的。小姐,奴婢先走了。” 临走时,她又收回了脚步,她用非常轻的声音道:“小姐,进宫后当心着点,羌国公主和南海国皇子能不照面,就别照面。” 言毕,紫儿快步的没入灿烂的烟花照耀的世界中,正玩得欢快的吴远清见状,将手中的烟花棒递给绿儿,紧步跟上。 苏暮卿望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小雪之中,眸间闪烁着复杂的神色。 喧闹之后,就是沉寂。 苏暮卿枕着想念与心中缭绕着的恨,心疼不已。 她在思君,君知否? 她闭上双眸,让自己渐渐的沉睡。 “墨檀,你是个疯子。”沐容尘瞪了眼转醒的林墨檀,“亏得你想这么招,你可知有两人是整整憔悴了两天。” 林墨檀轻勾起唇角,眸底深处亦隐藏着满满的笑意:“一个是你,一个是阿暮。” “知道就好。”沐容尘没好气得道,当时他的小心肝都快吓坏了,“不过……你还是注意着点。话说今晚上晋王府很热闹。” 林墨檀倚楼而眺望着灯火渐熄的晋王府,相思而驻。阿暮,对不起,吓着你了。 “那三日后,你可进宫?”沐容尘淡淡的询问道,“不去?你当真放心卿卿一个人去?” 林墨檀轻淡的睨了他一眼,回道:“不是你将那令牌丢给她的吗?我本没打算让她去。” 沐容尘嘴角微抽,他怎有种又让墨檀设计的感觉?而且还把一切罪过都推到他身上了。 “不过,阿暮该是会带上安小姐,况且林墨昂与林墨晟都不会让她在宫宴里出事。” 沐容尘轻呵了声,俊美绝伦的面容上有些哭笑不得:“你当真是盘算的好。” ------------ 第一百二六章 进宫见后 正月初三,暖阳照在白茫茫的雪上,闪烁着金灿灿的光芒。向来安静的思暮阁早早的热闹起来。 苏暮卿隐着心中的担忧翘首盼望了许久,终归还是没能盼得心中的那一人,心下不由一阵慌乱。 “小姐,都准备好了。”朱儿恭敬的声音传来。 苏暮卿身子微颤了下,暗叹了声,便是站起身子向着朱儿望去,眸间的担忧全部消失,她弯嘴浅笑:“咱们走吧。” 进宫,她终只带了两人。 一重重厚实的宫门在身后缓缓的关上,苏暮卿含笑的面容微微凝重了起来。 遥望着远处林立的宫殿,雕龙画凤,腾云驾雾,展翅欲飞,甚是夺目。且琉璃瓦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着耀眼的光芒,格外的辉煌。只是怎一个望得到尽头? 这时,一道尖锐的声音在不远处传来:“奴才见过安乐郡主。” 音落,苏暮卿便是感觉到有许许多多不一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她微蹙下眉头,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一细皮嫩肉的小公公正在不远处向着她们招手。 不曾认识,不曾见过。 “认识?”安如璃扫了眼周围投来的视线,眉头也跟着一皱。 苏暮卿轻摇首,若说认识,她也只认得皇上身边的陈琳陈公公,而且这明显就是个刚来的小太监。她抿了抿唇,没想到才入这九重门就碰上事儿了。 当是霉运照头。 周围窃窃私语不断,无外乎近些日子来的事儿,添油加醋,有甚便是不堪入耳。 苏暮卿平静的开口道:“安小姐,我们该是先去见太后,还是……这位公公似乎找你?” 安如璃恍然,回应道:“这。不该是找我,我不过是安国侯的孙女而已,怎得是安乐郡主,随我先去见太后。多年不见她老人家,当真是想念的很。” 言毕,苏暮卿三人无视了小太监的呼喊,径直的向着太后所居的和乐宫而行。 “安乐郡主,安乐郡主……”小公公不停的在身后喊着,“安小姐。” 他终于聪明了一回。 苏暮卿三儿顿住脚步,相视一眼。 看来真是有心人。 安如璃微笑得转过身子。望向急急跑来的小公公道:“不知公公找我有何事?” 小公公摇摇头,望向一身素白的苏暮卿,恭敬的开口道:“安乐郡主。睿王爷让奴才在这儿等候你,道是你来了,让奴才领着你去御书房。” 安如璃笑着接口道:“公公,想来你是认错人了,这儿没有安乐郡主。只有安如璃小姐。公公,你在这儿等候片刻,说不准安乐郡主就来了。” “这……”小公公面露为难的望着苏暮卿,却见她垂眸望着地面,一言不发。 “公公,我们且告辞了。不耽误你等人,免得呆会错过安乐郡主。”安如璃笑言,“阿暮。朱儿,我们该走了,莫让太后等急。额。” 绕开这愣头愣脑的小公公,苏暮卿不由轻笑,带上表姐当真是好。不仅免去她的麻烦,而且以表姐的身份。在宫中行走并不失礼。更重要的是有些话出自她的口完全没出自安如璃之口的效果来的好。 这不,那些私语之声少了许多,耳根子当下清静得很。 和乐宫,地处偏僻,远离后宫的喧嚣。 而今日如此时辰,已是充满欢声笑语。 不必多想,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 苏暮卿顿了下脚步,心思微沉。 桂嬷嬷跨出高高的门槛时,瞧得门外的三人,眼眸中闪过一丝诧异,口上却已是和气而不失恭敬的开口:“安乐郡主,您可是来了,娘娘刚还在念叨着您。安家小姐也来了,今儿个真是好日子。快些进来。” 她上前迎着苏暮卿三人恭敬的跨入和乐宫正殿,道:“娘娘,安乐郡主与清平郡主的孙女儿来了。” 殿内的笑声戛然而止,齐齐转头望向苏暮卿三人。 苏暮卿三人恭敬的福身行礼:“暮卿(如璃、奴婢)见过太后,太后万福。” 体态丰腴,面容尽是和蔼笑容的太后亲切的开口道:“你们这两小东西,终于肯来宫里见我了?” 这般亲和的话语,让在场的其他女人当即一愣,虽有闻得这太后素喜欢苏将军之女,原以为是苏将军手握重兵的原因,可如今这苏将军夫妇皆丧,而这安乐郡主也被逐出了苏家。 苏暮卿心下却多少明白这太后抛出的真情究竟是有多少真,只是在宫中逢场作戏,终归是免不了。而且太后有意让大家明白自己的靠山是太后,何乐不为? 她乖顺的走到太后的跟前,柔声道:“太后,暮卿知错了,以后定会多多来看你,还望你不要责罚暮卿。” 太后温和的笑笑:“你这小丫头,这嘴儿可是比以前越来越甜了。你唤为如璃?这名字可是你祖母为你取?” 安如璃面上满是惊讶,双眸更是灵动:“太后,你怎么知道?” 太后嘴角露出一神秘的笑容,道:“这我不能说,等回去了,让你祖母告诉你。” 安如璃娇嗔了下,做出了出乎人意料的事儿,她上前轻摇着太后的手臂,娇语:“太后,告诉如璃吧,你也该是晓得我家祖母特小气,东西捂在嘴里就不肯出来。至今只告诉如璃,说这名字内有深意。可如璃哪知道那么多。” 苏暮卿暗惊,原是想要阻止安如璃,可瞧得太后的眼底笑意甚是真切,当是将微微伸出的手缩回,只柔和的开口:“表姐,你都多大了,还撒娇。” 太后笑笑,难得打趣道:“暮卿,就你不会撒娇,看着你从这么点大到现在,我啊都没见得你撒娇。” 苏暮卿撇撇嘴。轻嗔了下:“太后。” 婉转动听的娇语声落得众人耳里,各自的眸色皆是变幻莫测,且眼前这般和乐融融模样,她们中有谁见得?就连太后与她的孙子孙女都不曾这般亲密。 这时,太后的视线落在苏暮卿身后的朱儿身上,眼底闪过一丝惊讶。 见状,苏暮卿从朱儿手中取下一画卷,递于太后,道:“太后,如今暮卿也没拿得出手什么东西。只能吝啬的送您老人家画一幅。” 画卷摊开,足有五尺之长,三尺之宽。 画中百花齐放。争艳夺丽,却不抵人娇。画中女子栩栩如生,手握酒盏,伫立于花海之中,羞得周遭花儿半掩半开。蜂蝶流连于其身。 太后望着这画中女子,眉眼间更是柔和,还有些氤氲,这都过去四五十年了。 “太后,暮卿该死,暮卿惹得你怀旧了。”苏暮卿当下跪在太后的跟前。 太后柔和的笑笑。白而嫩滑的手不见时间划过的沧桑,她轻轻的拂过这画中女子:“暮卿,快起来。没想到当你的事儿。你这小丫头竟还知道。” 苏暮卿乖顺的站起身子,道:“那是姥姥与娘亲提起这事儿时,暮卿无意间听得。当年姥姥似乎也在。” 太后点点头,道:“你这丫头有心了。有赏。” “多谢太后。” 安如璃也从朱儿手中取过一上等紫檀盒子,轻打开。一串上等的佛珠安静躺着:“太后,这是如璃送于您的。” 太后笑容满面的开口道:“好。好,都好。都有赏。” 心情似乎分外的愉悦。 “啊!”不知是哪位妃子一阵惊呼,大家的视线齐齐转向了她。 太后眼底划过一丝暗色,却并不是非常严厉的呵斥道:“淑妃,你大惊小怪做什么?” 淑妃,王臣相之女,素来温柔娴熟,喜独处,为皇上孕得一子,却并不讨太后之喜。而今这般咋呼,当属让人觉得称怪。 淑妃抬首指了指画卷,如水般温和的声音里带着丝丝惊诧:“太后,暮卿的画上有蝴蝶。” 此话一出,引来其他妃子的嗤笑声,还有一丝鄙夷的神色,就连太后的脸色也是微微一变。 然而,当停留在画中的蝴蝶拍翅轻飞时,众人皆是惊讶的道不出一句话。更让人难以相信的是,如此寒冷的天气,竟是不知从何处翩翩飞来几只鹅黄色小蝴蝶,停落在画中绽放的百花之上。 半响,太后眼眸下划过惊讶,称奇道:“好,好一幅画。暮卿这才女当之无愧。” 苏暮卿浅浅一笑:“多谢太后夸奖。暮卿当是担当不起。” 才女的称号她早已不稀罕。只是,今儿个宫宴她必须得有拿得出手的东西,而这画便只是其一。因为她明白今儿个就算是她默默无闻,也会有人将她拉出来到前边晒晒。倒不如先收了太后的心,让其为自己撑腰,幸得太后似乎也是有意拉近她的关系。 桂嬷嬷的声音恰逢时宜的响起:“娘娘,外头陈琳公公来了,道是皇上想让安乐郡主和安小姐去一趟御书房。” 太后眼底掠过一眸狐疑,面色却未变,和蔼的开口:“你们这两小东西,面子当真是大。快些去吧,莫让皇上等急了。” “是。暮卿(如璃)告退。” 苏暮卿二人暗暗相视一眼,恭敬的退了开去。 “这几日,在晋王府可还好?” 苏暮卿顿下脚步,回道:“回太后,暮卿幸得晋王照顾,才未能流离失所。” 太后轻轻应了声,摆了摆手:“快些去吧。你们几个也都退下吧。” 一时间,热闹的和乐宫又变得分外安静。 太后抬首望向桂嬷嬷,淡淡的开口道:“你可是觉得安乐郡主身边那丫头面熟?” ------------ 一百二七章 人多口杂 御书房,熏炉飘着一缕青烟,散发着淡淡的香味。 苏暮卿二人入内之后,抬眸方才发现这安静的御书房里竟是有着五人,明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狐疑,稍瞬即逝。 不必多想,那三张不甚熟悉的面容该是羌国的公主与南海国的皇子们。 二人收回视线,垂眸恭敬的行礼:“参见皇上。” 能不碰面就不能碰面,怎可能那么容易,皇上是硬生生的想要他们碰见。 林墨昂浑厚的声音响起:“无须多礼,朕让你们二人来,只不过是想让你们到时候领着羌国公主到晋王府,给她安排个住宿。这宫里头和使馆终归是不妥。” 苏暮卿面色微变,红润的面颊上染起一丝苍白,但她终还是极尽让自己平静,她垂首恭敬的应道:“是。民女领旨。” 林墨昂满意的点点头,深邃的眸子里带着一丝得意。 安如璃暗哼了声,这皇上摆明就是不让表妹好过,她面带笑容,平静道:“皇上,羌国公主尚未嫁于晋王,这般入住怕是极其不妥,若让个外人瞧得,多失礼。况乎,羌国公主身为一国公主,怎得可以这般随便的嫁人呢?臣女以为该是让羌国公主住于使馆,待得晋王花轿迎接,如此才显得我们泱泱业国尊礼数。” 林墨昂眉毛微微一挑,锐利复杂的视线在苏暮卿身上轻轻一扫,看来这二人是打算唱双簧了,一个顺应,一个反调。 他幽幽的向着羌国宫主望去,道:“公主,你意下如何?” 羌国公主麦佳娜进城后,多少还是听到了些许关于晋王的事儿。只有些不明白这两个女子究竟哪个是安乐郡主,但从小身在皇宫里的她,怎得会没听明白她们话下的意思。 她倒是很想见见她未婚夫婿为得是怎样的女子,竟是都不曾来迎接她。 她朗声的开口道:“皇上,我们羌国没那么多的礼数,无所谓这些。况乎晋王今日不曾来,麦佳娜终该是要去见见他。不知二位姑娘带路,可好?” 苏暮卿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褐色的头发微卷披散在肩头上,双眸在小麦色的肤色衬托下。很是明亮璀璨,微厚的双唇带着些许性感,是与她们业国女子截然不同。 安如璃抢先道:“不好。” 麦佳娜双眸微蹙了下。视线落在苏暮卿身上,高傲道:“那你说呢?” 苏暮卿弯起唇角,浅浅一笑:“但凭公主喜欢。若是公主现下就想去晋王府,民女当是在前边领路。只是,公主去了怕是要失望。” 麦佳娜反问道:“为何?难不成这传闻中温文尔雅的晋王爷是个面容丑陋不敢见人的丑八怪?” 话语。御书房里但凡见过晋王的人,都是嘴角轻抽。就连向来与晋王不对盘的睿王面色也是有一些难堪。 苏暮卿笑笑:“那倒不是,只不过如今晋王不在府上。公主若是住在晋王府,各种衣食住行的开销需要你自己负责。” 麦佳娜轻哼了声,眼里流露出一丝鄙夷:“哼,那又如何。不过没想着堂堂晋王这般抠门。” 安如璃接口道:“难不成公主现在才知道?” 林墨昂望着下头她们三人的对话。不禁有些无语,怎得变成如此对话。他还以为有幸能够看到这暮卿与麦佳娜之间的争夺,却不想二人似乎虽有淡淡的敌意。但并没有他臆想中的情况。 “好了,既然如此,待得今晚上宫宴结束,你们二人领着公主的人回晋王府。” 苏暮卿垂眸恭敬的应声,眸中平波无痕。所有的心绪都让她压在了心头上。 安如璃轻轻的拽了拽苏暮卿的衣角。冲着她挤挤眉头,似乎很是不理解她的做法。 林墨昂将她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淡然的询问道:“似乎安小姐有意见?” 安如璃硬生生的扯出一丝笑容,道:“皇上,臣女无意见。”有意见她也只敢保留,这皇上面前,她还真不敢放肆。 而且她也明白这林墨昂的用意是什么,就不晓得这麦佳娜到了晋王府会不会欺负了表妹,她不禁紧紧的抿起双唇。 一直默不作声的睿王这时候开了口,声音甚是冷淡:“皇上,臣弟以为公主住进晋王府甚是不妥。以公主的身份,还是王妃的身份?” 苏暮卿双眸微闪,睫毛轻轻的颤动了下了,这睿王当是不开口,一开口则让人手足无措。 林墨昂睨了眼一直低眉顺眼的苏暮卿,道:“那墨晟以为如何?” 回话的竟是麦佳娜,她双眉挑起,敏锐的视线扫了眼苏暮卿与安如璃,开口道:“听说这睿王妃都住进了晋王府,那本公主住进去又有何妨?还听闻这南海国的公主也在晋王府?” 闻言,御书房瞬间沉寂了下来,空气中缭绕起诡异的气息。 苏暮卿背脊微微一僵,万没想到这羌国公主知道的挺多。 只是,这时候她们都不好开口,不如将自己置身于事外,仿佛没听见那话语一般。 一道低沉且富有磁性的声音打破这份寂静:“若是小妹真在这晋王府,当属我南海国之庆幸。我拓拔耶和三弟当是谢谢晋王为我们一直照顾着小妹。” 林墨昂笑笑:“如若真是如此,当是喜庆之事。只是,想来你们也该是知道,朕那弟弟先前不曾有女眷。也就近些日子收留了几个逃婚的姑娘。” 听闻,苏暮卿与安如璃二人齐齐背脊僵直,嘴角轻抽。 而其他人则是发出了一阵轻笑声,顿时融化了刚才因麦佳娜而起的尴尬。 拓拔耶侧身望了望苏暮卿二人,声音里带着些许友好:“没想着二位姑娘如此有趣。” 苏暮卿二人讪讪笑笑:“二皇子过奖了。” 这时,苏暮卿向着拓拔耶兄弟二人望去,若是细看,当是能够发现绿儿眉眼间与他们有些相似,好在若不是特别熟悉的人,该是瞧不得清楚,于是道:“想来无风不起浪。公主那番话也可能当是有缘由,说不准晋王还收留了其他姑娘,没准那里头恰有南海国的公主。” 拓拔录瞧得苏暮卿在他身上打量了番,眉头微微蹙起,揶揄之声响起:“不知姑娘盯着我们兄弟二人,是有何发现?” 苏暮卿双颊微微一红,胜似莲花般娇羞。但她心头却是隐隐的有些怪异,似乎在何处听过这声音。她微抿唇道:“只觉得似曾相识而已。” 话落,传来一道冷哼。 拓拔录冷声道:“姑娘,是在与我们套近乎吗?” 林墨昂兴致昂昂的望着他们,似乎让她们两个进宫来,还真是件不错的事儿,干脆儿就不说话,就看着他们挑嘴儿,也许还能挑出些出人意料的事儿。 只不过,他不得不暗暗佩服这苏暮卿嘴儿够紧,几乎无时无刻不将自己置身于事外之中。看来她们来之前早已商量许多对策儿。 安如璃不等苏暮卿反驳,道:“和你套近乎?有必要吗?要套也和皇上套。你不过是南海国的皇子。” “你……” 安如璃眉头一挑:“我,怎么了?难不成三皇子盯着我看,也有不一样的发现?” 闻声,拓拔耶淡淡的笑出声,磁性的嗓音甚是吸引人,他笑着道:“姑娘,请见谅,我那三弟就这么个性子。三弟,那姑娘该是苏将军之女,当初我们是有见过,她觉得似曾相似也是情有可原。” 苏暮卿暗愣了下,猛地想起爹娘当初在海上遇难,她独自一人在船上漂泊时,幸得南海国使臣相救,当时他们也在?若是如此,听到他们的声音熟悉,也该是正常。 只是,她以为绝不该是如此。她好像在不久前就听到过那声音。 苏暮卿抬眼望了眼拓拔录,稍即又收回视线,只平静似水的开口道:“当日承蒙两位皇子相救。” 拓拔耶淡然的笑笑:“举手之劳。” “皇上,你邀请我们来这儿,不会让我表妹来与人叙旧?”安如璃虽不敢冒犯于皇上,但眼下似乎很没意思。 林墨昂冷冷的扫了眼安如璃,安国侯的孙女也太不知道给人面子,他沉声道:“可知晋王去哪儿了?” 苏暮卿二人摇首,齐声道:“为沐容尘带走了。” 林墨昂眉头微蹙,道:“你们以为朕会相信吗?今日麦佳娜公主会与你们一同去晋王府,明日,朕必须要见到他。” “暮卿(如璃)无可而为。皇上想责罚,那便责罚。” 她也很想知道墨檀去了哪儿,现在可是怎样,可惜这些天来没有收到一丝信息,仿佛他忽然间消失在空气中一般。 “皇上,拓拔耶以为这两位姑娘该真是不晓得晋王去了哪儿,你也别为难他们了。况乎麦佳娜公主也不急于一时见晋王,你说是不,公主?” 麦佳娜琥珀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疑惑,虽不知这拓拔耶意欲何为,却也笑着附和:“皇上,莫要为难她们了。你都说了,她们不过是逃婚的姑娘暂居在晋王那儿,又怎会与晋王关系好到知彼此行踪呢。” “暮卿,该是与本王回府了。麦佳娜公主,还望你自行去晋王府。暮卿是本王的王妃,没理由为你带路。” ------------ 第一百二八章 故弄玄虚 苏暮卿柳眉轻蹙,她明白但凡碰到睿王这事儿定然没完,却不想他这般拂皇上的面子。 她又淡淡的扫了眼拓拔耶兄弟二人,视线最终落在睿王林墨晟身上。 苏暮卿微微嚅动了下双唇,红唇微启:“睿王爷,想来你还没弄明白我是谁。如今的苏家可有苏暮卿这人?而你的未婚妻是苏家苏暮卿,而非民女。” 林墨晟目光寒冽的望着苏暮卿,语气阴冷道:“别跟本王玩这些把戏。本王娶的不过是苏将军之女,不一定要是苏家人。” 闻言,苏暮卿轻笑了起来,雅致的面容上散发着迷人的光芒。 “王爷,那你更不应该找站在你面前的暮卿了。” 林墨晟当即皱起眉头,冷声道:“暮卿,这文字游戏很好吗?难道你想让这外宾看咱们堂堂业国的笑话?” 苏暮卿微摇头,明亮的眸子里闪烁着让人无法琢磨的深意。 她镇定自若的扫了眼御书房中的人,声音甚是平静:“十六年前的事儿,苏将军可有牵连,你们该是比暮卿更清楚。而且他既然能够做到大将军的位置,绝不会是有勇无谋之人。有些事引发的后果并不一定会是很快就发生,就像苏将军夫妇是在去年二月初五丧生。而他们曾经做过什么时候,你们也更该比暮卿清楚。他们会舍得让自己的女儿走上这条坎坷而危险的道路吗?不知皇上和王爷可有想过,为何海难的时候,独独暮卿活了下来?你们说是不?两位尊贵的南海国皇子?” 真亦假,假亦真,是真是假,都让在场的人面色皆是一变,眸底蕴含起疑惑与猜测。 苏暮卿不卑不亢的跪在林墨昂的面前。道:“皇上,你别问民女苏姑娘在哪儿,民女即便是死也绝不会出卖苏姑娘。” 无论如何,她一定要将自己与林墨晟的关系斩断的干干净净。 而眼前这些人,她明白都是猜疑心极重之人,就算隐隐的明白她说得话极可能是假的,他们也会去派人求证。故而,她又将南海国的两人拉下水。 因为当初救她的人,不是什么渔民,也不是过海的商人。偏偏是非常和适宜的南海国的皇子。且她记得沐容尘说过,爹娘的死还关系到了南海国皇族。 那么,这般该是能够让他们忙上一阵子了。 沉寂半响。林墨昂浑厚却变得低沉的嗓音溢出:“你可知,欺君之罪的后果?” 苏暮卿唇角微微弯起,恭敬的点头应声:“民女知道。苏将军夫妇也知道,苏家人都知道。所以一切都恰逢时宜。” 林墨昂眼眸中掠过一丝诧异,他紧盯着苏暮卿的双眸。试图从她神色中找到丝蛛丝马迹,孰料她双眸中平波无痕,仿佛早已预料到一起。 其实,苏暮卿心下非常的紧张,此刻为衣袖遮盖的双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头,她在赌他们的猜疑。 林墨晟冷哼了声。上前一步,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跪在地上苏暮卿,冷冷的开口道:“你以为你说得这番话有人会相信吗?” 苏暮卿微微抿了下唇。道:“无人信也无妨。那样的话,你们要的东西谁都别想找到。业国一样,南海国一样,羌国也一样。” 此话一出,林墨昂等人的面色当场黑沉了下来。但却都没有发作,只阴森森的望着跪在地上胆大包天的人。 苏暮卿顶着这道道几乎能够将人看穿的视线。强忍着心中的不安,努力的让自己的身子保持着不动摇。 良久,久到苏暮卿都觉得这空气非常稀薄的时候,林墨昂幽幽的开口道:“暮卿,你撒谎的水平似乎越来越高了。当真不能小觑啊。” 苏暮卿暗惊,难道让林墨昂发觉了吗?可若然如此,她以为他不该是当着南海国皇子面说。 不,不可能。 她必须装下去,她不要和林墨晟牵扯上一丁点的关系。 她勾起唇角,轻笑了声:“既然皇上认定暮卿是苏将军之女,那暮卿就是。也就不作多说。只恳求着倘若有一天真正的苏姑娘站出来时,皇上能够免于暮卿死罪。因为并不是暮卿刻意隐瞒之,而是大家皆不信之。” 林墨昂剑眉微拧,她这招玩得可真够玄乎,真假难辨。不过她的胆子当真是大了点,竟是敢在他面前故弄玄虚。他冷着脸喝道:“暮卿,你别以为有晋王在你身后撑着,为所欲为。” 苏暮卿敛下笑意,道:“皇上,民女不敢。” “谅你也不敢。”林墨昂沉沉的回了声,没想着他堂堂皇上竟也让她给绕进去了,还分不清这真真假假,好在这丫头还是说了点信息,他抬眸扫了眼拓拔耶兄弟二人,“起来吧。” 林墨晟也万分没想着这丫头有两把刷子,唬得他们都不敢随意妄动,一旦她真是假,那真正的苏暮卿就是漏网之鱼,如此一来,当是麻烦至极。可若然她就是,那岂不是便宜了林墨檀? 他正欲开口之时,南海国二皇子拓拔耶平静的开口道:“皇上,拓拔耶有一事恳请皇上,还望皇上能够将这位暮卿姑娘借拓拔耶一用。” 话落,苏暮卿柳眉轻蹙,眸间划过一抹狐疑,她侧首与安如璃打了个照面,彼此皆是从对方眼里看出疑惑。 林墨昂言道:“这怕是朕都做不了主,你们也该都看见了,这位暮卿姑娘的性子可是直的很,她若认定了的事儿,咱们谁都没有办法,独行一人之人,最难让人拿捏。” 拓拔耶轻颔首,侧身望向苏暮卿,诚恳的开口道:“暮卿姑娘,吾听闻当年苏将军夫人带……救走了吾妹,不知你可知道些许?” 苏暮卿嘴角微微弯起,望了眼拓拔耶,又看了看拓拔录,道:“都道是救,倘若暮卿说了,岂不又是陷公主于不义之地?故而,恕暮卿无可奉告。” 拓拔录冷哼了声:“你是在我们会陷自己的妹妹于不义之地?” 苏暮卿笑笑:“暮卿什么都没有说。不过,三皇子,暮卿以为我们该是不只见过两次。也许这是第三次。”他的声音太熟悉,仿佛曾在何处听到过。 言毕,她快速的扫了眼林墨昂等人,这些人眼底都划过一丝惊讶,唯有拓拔录黑眸之中什么都不曾有。 “哦,是吗?暮卿姑娘还见过录儿?”拓拔耶眼眸中掠过一丝疑惑,稍瞬即逝。 苏暮卿道:“也许,大概,或者是暮卿记错了。” “见过。是三次。”拓拔录出人意料的开口道,但并不多说,而她也不再多问。 这时,沉默许久一言不发的羌国公主麦佳娜再次开了口:“没想到贵国的事儿这么复杂,真是佳娜给绕昏了。你是暮卿姑娘,又不是暮卿姑娘?那你是谁的王妃?睿王还是晋王?” 苏暮卿心中发出长长的一声哀叹,原以为终于绕开了这问题,没想着一直做沉思状的羌国公主还在纠结这事儿,她抿了抿唇,道:“谁的都不是。唯一的身份是,如今是晋王府的管事。但只管与一起流浪到王府的人。至于他人,与暮卿无关。故而公主若是在晋王府有事儿的话,请找那儿的人,想来他们会帮你找到晋王爷。” 她身为女子,又身为爱着晋王的人,当真是没心情去理会另一个名正言顺能够成为晋王妃的女子。 麦佳娜明亮的眸子里划过一丝疑惑,道:“你是在吃醋?” 这…… 除却苏暮卿以外,这些人的脸上都漾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只是这笑意该是千姿百态。 为人说中心事,是一件非常恼羞的事儿。但眼下的情况,苏暮卿怎能恼羞成怒,她扯起一丝笑容,道:“公主,你是在和民女开玩笑吗?” 麦佳娜眉头轻挑,反问道:“不是吗?这房里明明是有很浓的醋味。” 苏暮卿嘴角轻抽,道:“那该是今儿个妃子端着醋缸来皇上这儿了,要不然怎会有浓浓的醋味,皇上,你说呢?”一个个都在看戏,当是以为她暮卿是戏子吗? 忽而,沉重的房门被推了开来,耀眼的阳光洒落进来,一道修长的身影迈步而来,金色的阳光落在他的身上,为他镀上了一层光晕,仿佛是天上而来的仙。 瞧得熟悉之人,苏暮卿心下一喜,他真得没事。 林墨檀淡淡的扫了眼房中的人,精致的面容上让人瞧不出一丝情绪,淡漠的声音从薄唇中溢出:“臣弟参见皇上。”他终归还是不放心让她一个人来这鱼龙混杂的宫中。尤其是闻得她在这御书房呆了足足两个时辰,便再也按捺不住。 言毕,他便退身到了苏暮卿与安如璃身旁,却并不曾多看她们任何一眼,至于其他人,他几乎是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 林墨昂眸光幽幽的看了他一眼,当以为他是真不来了,看来暮卿在他心中的地位还真是高得很。 “墨檀,那便是麦佳娜公主,既然你来了,今日便由你陪着她好好逛逛。” 林墨檀双眼微抬,悠悠的开口道:“臣弟无空,眼下来不过是来请暮卿姑娘去趟大理寺,其婢女以一人之力连杀三壮汉,而且其中一人并非是苏家人,而是南海国之人。若是二皇子与三皇子也有空,也跟着一起来,也许会有意外收获。毕竟后来想来杀害那婢女的人是南海国皇家侍卫。” ------------ 第一百二九章 兄弟战争 气氛陡然又变得诡异起来,林墨昂万没想到墨檀会如此为之,竟是在他国人皆在的时候拂他面子,更糟糕的是,还直接将南海国拖下水。他就算是生气也无可奈何,毕竟墨檀可以说是为了正事而来。 转而,他眼眸中闪过一丝狐疑,难不成之前墨檀什么都不多干,由着那丫头丢在牢狱里,就为了今天? 一箭双雕? 林墨昂心下将墨檀骂了个遍,面色也稍稍暗了些许,冷沉道:“墨檀,那事儿也不在乎这么一天。今儿个你的时间就是麦佳娜公主的。” 林墨檀抬眸看了眼林墨昂,这才侧首睨了眼正在打量着他的羌国公主麦佳娜,他悠悠的开口:“公主,若是有兴趣一起来大理寺,那便一起。” 林墨昂嘴角暗抽,这会子他是真得辩驳不了,他暗暗的瞪了眼林墨檀。 林墨晟淡漠道:“皇上,眼下既然没臣弟的事儿,臣弟便先告退。” 林墨昂微颔首,道:“闻太妃近儿个身体不适,你也许久不曾去见她了,该是去看看她。” 林墨晟眉轻蹙,却还是恭敬的应声:“是,臣弟明白。多谢皇兄提醒。” 临走前,他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苏暮卿,幽沉的眸色让人辨不清他在想些什么。 苏暮卿垂眸望着身前一道深紫色的衣角飘过,他终于走了。 此时,林墨檀与林墨昂二人,谁也不想着先说话,一时间御书房中的气氛变得很压抑,苏暮卿与安如璃二人努力的将自己的身形放低,放低,巴不得能够从这儿消失。二人时不时的相互看一眼。彼此眼中的无奈甚多。 麦佳娜当是瞧出了些许端倪,也明白自个儿怕是不受晋王所喜,圆和的开口:“皇上,眼下晋王有重要的事儿为之,佳娜怎可以任性,待得宫宴结束后,还望皇上能够让人领佳娜回使馆,想来等着晋王不忙之时,再商讨这些事儿。” 林墨昂笑笑:“麦佳娜公主果然识大体,朕代臣弟向你道声歉意。墨檀。那你还不快去办事,莫得再拖延了。公主,那今日只能委屈你了。朕只好让皇后来陪你。” 苏暮卿暗惊。没想着这麦佳娜公主的待遇竟是这般高,她抬眸不由多看了眼麦佳娜。心下却还是明白些许事儿,皇上急着让墨檀娶她,怕是想从羌国那儿得到些什么。 这时,拓拔耶也开了口。道:“皇上,既然晋王说涉事之人有南海国皇家侍卫,拓拔耶当是去看看,还望皇上见谅,待得这宫宴之始,拓拔耶定是赶到。” “二皇子。没想着臣弟也给你们添了麻烦,当是过意不去。不过既然二皇子都这般开口,那朕也不好多说什么。墨檀。替朕好好招待着二皇子和三皇子。” 林墨檀双眸微抬,只道:“臣弟是去办事。皇上,臣弟告退。” 稍即扫了眼苏暮卿等人,幽幽道:“走了。” 片刻,这御书房中便是没了人。这麦佳娜公主也让人领着去了凤栖宫,只剩得林墨昂一人。 他面色冷沉的捏着手中的笔杆。一用力断成了两截。 “皇上,您这是作甚,犯不着和自己的手过不去。”陈琳在一旁劝着,“您该是知道的,晋王素来皆是如此。眼下您还是忍着点。” 林墨昂阴阴的开口道:“别以为朕真拿你们没有办法。” 这厢,林墨檀慢悠悠的走在前头不言不语,而苏暮卿等人则跟在身后也是沉默不语,气氛当属压抑。 安如璃心中幽叹了声,本以为出了那御书房该是一片灿烂的天堂,哪想着还是活在地狱之中。 她不得不没话找话,活跃下这令人极其不舒服的气氛:“表妹,你当真不是我表妹?” 苏暮卿侧首对着安如璃浅浅一笑:“无论怎样,暮卿都将你当着表姐。”她就知道这表姐怕是早已按捺不住,而她也终于可以缓一口气。 安如璃撇撇嘴:“就你最甜。” 苏暮卿主动的伸手拉住安如璃的手,轻声笑语:“表姐,嘴不甜一点,容易没吃的。这道理还是从你那儿学得。听大表哥说,小时候你的嘴可是非常的甜,但凡见着谁家有好吃的,哪管人家是姥姥般的年龄,你都一口一个阿姨,叫得人家心花怒放。” “安如弘怎么连这些都与你说?”安如璃嘴角轻抽,齿牙咧嘴道,“我那两哥哥究竟是有多疼你,怎么连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儿都和你说。” 苏暮卿眉眼间闪过一丝狡黠:“嘴甜一点,不只吃得,想听的也会听到。” 闷葫芦林墨檀突然开了口:“那你也可以嘴甜一点,或许本王会放了你的丫头。” 苏暮卿与安如璃脚步猛地停住,满是诧异的眸光落在前头的白色背影之上,他是在和她开玩笑吗? 拓拔耶轻轻的笑出声来,低沉而又磁性的嗓音带着一丝魅惑:“没想到还能瞧得晋王不一样的一面,此趟来得当是好啊。” 而走在一旁的拓拔录眼眸中却是露出一丝鄙夷的神色,稍闪即逝,但一直跟随着他们的朱儿在瞥眼间瞧得清清楚楚。 大理寺,沐容尘早已大门敞开恭候着他们,远远的瞧着一行人而来,嘴角勾着一抹笑容:“都来了。卿卿,可是有受委屈?”说着,还迎上前揉了揉苏暮卿的脑袋。 苏暮卿瞧得沐容尘对着她微微一眨,微愣了下,稍即莞尔一笑,摇摇首:“没,害你担心了。” 拓拔耶眼眸中闪过一丝诧异,难不成这暮卿姑娘并非是晋王的人,如此亲切之声亲昵的动作也当属亲密之人,而暮卿姑娘似乎毫无避讳,莫不是……此刻,拓拔录的反应也是与其二皇兄一样,莫非他们都料错了? 沐容尘又道:“沐某见过二皇子,三皇子。这边请。墨檀,都准备好了。” 随着沐容尘而行,一股冷气迎面扑来,苏暮卿不禁颤抖了下。 沐容尘侧身望向停住脚步的苏暮卿,温和的开口道:“卿卿,若觉得冷,就在有阳光的地方等着我们,安小姐,朱儿你们也都在外头等着。”俊美的容颜上泛着丝丝柔和,双眸间的温柔几乎能够沁出水来。 苏暮卿轻颔首。明亮的眸子对上沐容尘的视线,流转着淡淡的水练,甚是柔情。 此刻。她都不敢去看墨檀的神色。 “嗯。那我们在外边等你们。早些出来,里头凉,容易伤身。” 待得他们向着里头而去,苏暮卿三人也退了出来,暖阳落在她们身上。为她们驱逐着冬日的寒冷。 苏暮卿仰首眯起眸子望着璀璨的光线,轻轻一笑,他没事真好。 “表妹,你和容尘……”安如璃瞧得他们之间眉来眼去,当真是惊诧的很。 苏暮卿收回视线,微闭了双眸。缓缓张开,笑望着安如璃,轻声道:“照他们说得做而已。” 安如璃嘴角微抽。她怎得没听到他们有和表妹说话? “小姐,这二皇子与三皇子似乎关系并不融洽。”朱儿压着声音道。 苏暮卿低低一笑,笑声中带着一丝嘲讽:“这皇室之中,有哪对兄弟是真正的融洽。没有算计,没有阴谋。绝无可能。连许多普通人家的兄弟都做不到,何况是在这权力中心的兄弟。” “那皇上和晋王?” “都一样。” 外人都道当今圣上甚是疼爱晋王。可孰人知道他们之间的弯弯绕绕。 苏暮卿抿着唇,向着四下张望了眼,低声道:“朱儿,你替我注意着点拓拔录。此人的城府怕是格外的深。”那一双会说话的眼睛下掩藏着许许多多让人难以察觉的事儿。而她只是在瞥眼之时无意中看到,而他的警觉也甚高,当下敛去一切情绪。 “是,奴婢明白。”朱儿恭敬的回应,“小姐,那紫儿姑娘?” 苏暮卿回首望了眼墨檀他们消失的地方,道:“应该不会有事,她会照顾好自己。” 其实,她更担心的是绿儿,一旦让他们知道绿儿是南海国公主,也许等待着绿儿的是不可违抗的命运,也许又是一场劫难。 爹娘和紫儿既然不断的掩藏着绿儿的身份,定然是其牵扯到了皇家的利益,才导致纷纷扰扰。 好在,好在…… 苏暮卿猛地忆起不久前绿儿认亲时出现的那中年男子,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他。莫非有人在暗中帮她,抑或是帮着爹娘? 她或许还得回趟苏府。 约莫半来个时辰,一串脚步声响起。 苏暮卿三人向着林墨檀等人望去,瞧得他们各个神情凝重,当下噤了声。 沐容尘却是淡淡一笑,走到苏暮卿的身边,道:“墨檀已经允许你去看紫儿那丫头了。去见她一眼。” 苏暮卿眼眸中流露出一丝担忧,为何他这话听得像是生死离别?难道紫儿她…… “你想到哪儿去了,那丫头没事儿。” 苏暮卿嘴角微微嚅动了下,轻颔首:“嗯。那她可还是能够出来?” 沐容尘笑笑:“她之前不是出来见过你了?陈夫人怎舍得自己女儿一直呆在牢狱里,况乎这事儿她不过是为了保护自己。只是,她以后怕是不能伺候你了。” 苏暮卿柔柔一笑:“她能够找到亲人,真好。” “卿卿,可是要为你再去寻几个丫头,绿儿终归是要回家的,况乎之前俞将军已经前来认领了,你也不能这么继续留着,就算俞将军再怎么糟糕,绿儿终还是要认祖归宗的,小姐的身份定还是比丫头的命来得好。至于朱儿,一个人怕是伺候不得你们表姐妹。 ------------ 第一百三十章 逢场作戏 苏暮卿垂首敛眸,微微颔首。 良久,她红唇微启,道:“容尘,我想见见俞将军。” 轻声细语之中含着丝丝柔媚,闻得人不禁对她刮目相看。 前一刻在皇上面前如此不卑不亢,而这一刻当是娇软如那含春的姑娘。 拓拔耶不由得对她多看了几眼,去年初见之时,她整个人如同那行尸走肉;今年,似乎是别有一番趣味。 林墨檀心下微有些吃味,醋意渗透着全身,明知这两人逢场作戏,却又害怕万一他们假戏真做。 其实,他也知道自己该是相信容尘和阿暮,可惜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 他淡漠的开口:“容尘,这些话回去你们慢慢商量去。” 沐容尘眸色微闪,含着一丝淡淡的笑意:“是。二皇子,三皇子,沐某耽搁了你们些许时光,当是过意不去。” 拓拔耶笑语:“无妨。只觉得有些事儿当是不能靠着听和闻来判断。” 沐容尘也笑着应声:“当是。眼见不一定为实。” 苏暮卿三人秉持着男人说话,女人休声的原则,悄然的退居到一边。但双眸与双耳却是分外灵敏的观察着这南海国的两位皇子。 她暗暗的打量着拓拔录,越看越熟悉。 忽而,拓拔录猛地顿住脚步,一个回身,锐利的视线落在苏暮卿的身上,声音低沉而阴冷道:“苏二小姐,可是看够了?” 脑海中当即想起了过往的一件事儿,她的身形猛地僵住,明亮的双眸缭绕起森冷的寒意直勾勾的盯着拓拔录的双眸。 见状,旁边的人都不由得一惊,如此阴蜇的气息,熟悉她的人也只有在面对苏家之人迫害她时才看见。而现在……此时尤以拓拔耶为甚,黑眸中含着诧异望了下他们二人,声音微沉:“暮卿姑娘,可是我三弟得罪你了?我向你赔罪。” 苏暮卿嘴角泛起一丝冰冷的笑意,冷凝的视线依旧停驻在拓拔录的身上,她笑着嘲讽道:“三皇子,我们第二次见面似乎非常的不愉快,不知有多少人缺胳膊断腿?” 拓拔录心下暗惊,这苏二小姐当是足够的敏锐,他冷声道:“苏二小姐。你说得什么,拓拔录甚是不明白。” 苏暮卿浅浅一笑,敛下眸子中的阴冷。歉意道:“那该是暮卿认错人了。只不过究竟明不明白,咱们彼此心里明白就好。有些话拿到台面上来,似乎也不是时候。” 拓拔录双眉蹙起,冷哼了声,不作多言。 此女子多留不宜。管她是真苏家二小姐,还是假苏家二小姐,死了,于他只有好处。 拓拔耶满面歉意向着苏暮卿道:“暮卿姑娘,我三弟素来这脾性,还望你见谅。” 苏暮卿勾起唇角。扬起一丝如花灿烂的笑容,摇首:“是暮卿的不是,一时间认错了人。曾有人追杀暮卿。那人身形与三皇子甚像,不由得多看了两眼,没想着引得三皇子恼羞成怒,当是过意不去。当是暮卿唐突了。” 拓拔耶眸色微闪,笑语:“原来如此。不过我那三弟脾气也不佳。素来说话都是阴沉沉,莫要见怪了。” 沐容尘笑着插话道:“卿卿。你一个姑娘家怎得那般唐突的盯着男人看,要看也该是看我,况且我比他们可是要俊美的很。上次墨檀都警告过你了,你怎得还犯。” 苏暮卿嘴角一抽,她犹记得那日墨檀连着两次询问她可是看够了,而她却是万分没想到晋王就是她心心挂念之人,只是这区别当是天壤之别。她微微侧首看了眼墨檀,稍即收回视线,嗔语:“那还不是他不让我见紫儿。而且,你怎得把这事儿给扯出来,是不是嫌我不够丢人?” 沐容尘温柔的笑笑,伸手亲昵的在她鼻子上刮了刮,道:“走了,还不快去见你的丫头。” 林墨檀双眸微蹙,淡漠的扫了他们一眼,心中的醋意可是越来越浓,估摸着若是他们在这般肆无忌惮的亲昵下去,他该是要爆发了。 “本王的令牌已经在你手中了,你拿着它去牢狱里看她就是。” 苏暮卿眉头微皱,不是说陈夫人将紫儿接到陈府了?怎得还在牢狱中。 “多谢王爷。” 但她也不敢多问,只与安如璃还有朱儿径直的向着牢狱而去。 有权有钱当是好,紫儿单开炉灶,独自一间,而且与其他脏秽的牢狱隔开了好一段距离,里边可谓是样样俱全,不明真相的人还以为这是她的闺房。 苏暮卿瞧得紫儿无所事事的倚靠在床上绣着帕子,柔和的唤道:“紫儿。” 闻声,紫儿当即丢下手中的东西,羁着鞋子而来,面上满是喜悦:“小姐,你怎得来看奴婢了?” 苏暮卿笑语:“是王爷让我们来看你,让你受累了。” 紫儿摇摇头,指了指屋子里的布置,道:“小姐,你看奴婢这哪像是受委屈,除却没点自有外,其他都不差,用外头那牢狱大哥的话说,奴婢是来这儿享福的。” 安如璃附和着点点头,道:“的确,从小到大,没见过哪个犯人住的如此舒适。当真是好福气。” 话落,苏暮卿瞪了她一眼,道:“表姐,你这是在幸灾乐祸。” 安如璃摇首,只道:“你们怎得和南海国还牵扯上了关系,南海国侍卫杀紫儿,这丫头留在这儿算是安全许多。” 苏暮卿眸间笑意尽失,神色凝重的望着紫儿,道:“紫儿,碰到他们了,他们也来了。” 紫儿一惊,身子轻颤了下,急急道:“小姐,奴婢求你一定不要让他们将绿儿带回南海国。” 苏暮卿点头,她不会,绝不会让想尽办法想要杀害她们的人将绿儿带走,她如今虽只是一介平民,但她相信皇上等人眼下还是允不得她出事,那么她就借着这么点能力护得绿儿周全。 她相信当年爹娘将绿儿紫儿救下定是有原因。 她唇微抿,好久才掀唇而语:“紫儿,但愿你以后能够告诉我为什么。不过,二煞来了。” 紫儿眸中闪过诧异,半响道:“小姐,可是南海国的人?” 苏暮卿轻颔首,不做多言。 一时间,没了声音。 她们四人静静的站着,知晓得,不知晓得,都不多话。 忽而,安如璃眸色一闪,腰上的鞭子已落在她的手上,在苏暮卿等人还没来得及反应之时,她已迅速的出手,一声沉闷的声音当即响起。 苏暮卿面色一沉,冷冷的望向那欲逃跑的人,只可惜,安如璃那粗而结实的鞭子已经拴住了他的脖子。 只见安如璃用力的一拽,他整个人摔倒在地上,她一脚踏在他的身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冷声道:“你是谁?” 那人明显的还想着继续挣扎逃跑,可惜他低估了安如璃的力气,几乎将他踩得实实的。 “属下……属下是晋王的人。” 苏暮卿柳眉蹙起,眸如寒霜,身上不知何时又沁出了让人望而生畏的寒意,她勾起唇角,一抹似笑非笑的笑容露出:“是吗,你是王爷的人?那何须这般偷偷摸摸,莫不是怕我们杀了紫儿?” 那人摇摇头,艰难得开口道:“不是,属下不过是看到外头牢门开了,怕是有不良之人闯入,故而进来巡视。” 苏暮卿点点头,嘴角的笑容不减,只是抵达不到眼里,她紧盯着他躲闪的眸光。 良久,她缓缓的张开口道:“可是听到了什么?” 那人连连摇头,表示什么都不曾听到。 然而,他那双不诚实的双眸终归还是出卖了他。 苏暮卿面露歉意的望向安如璃,轻声道:“表姐,又要劳烦你了。你来长安城才几天,没想着又要你背负一条命了。” 话落,安如璃手上一使劲,鞭子紧紧的勒住了他的脖子,再一用力,她们清晰的听到他断气时的最后一声呼吸。 “死了?” 苏暮卿眼眸中露出一丝疑惑,总觉得这人既然能够溜达这儿来,想来不该是这么无能,莫不是他并未死,假死? 但无论是真死,还是假死,无论究竟是不是晋王的人,既然关于绿儿的事儿让他听到了,那么必死无意。 苏暮卿取出从不离身的匕首,在他脖子上补了一刀,温热的鲜血溅在了她的手上,她们的衣服上。 “表妹,那接下来这人怎么处理?”安如璃不忘踹他一脚,最恨这般偷听墙角的人,虽然她好像也有偷听过。 苏暮卿收起匕首,扯开嗓子道:“来人啊,有刺客!” 才一声,便闻得一串脚步声急急而来。 “郡主,可是……”话未说完,在瞧得地上的人时,牢狱头就愣着了,“郡主,你可是搞错了,他是晋王的人。” 苏暮卿一愣,真这么凑巧?她眯起眸子,道:“那他进来,你可是知道?” 牢狱头反问道:“他不是跟着郡主一起进来吗?” 苏暮卿三人相视一眼,难道是她们太过大意了?还是说这牢狱头也有问题? “如此看来,我们是闯祸了,还望牢狱大哥去将王爷请来,我们也免得多走了,到时候就直接往这里一进就好。” 话音刚落,外头竟是传来了沐容尘淡然的声音:“二皇子,三皇子,你们可别将那丫头吓着了。” 紫儿身子一僵,神色尽是紧张与不安。 ------------ 第一百三一章 遭遇嫌弃 归于静默,僻静的牢狱里,没有丁点的杂音,只有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和不远处传来的说话声与脚步声。 难得一份干净的空气里,弥漫着不浓不浅的血腥味。 四道不疾不徐的身影出现在她们的视线之中,敏锐的他们当下视线落在地上已死的人身上。 林墨檀缓缓的抬起眸子望向苏暮卿,幽幽道:“你下的手?” 苏暮卿嚅动双唇欲语,却是让一旁的安如璃抢了先:“是我。” 长长的睫毛轻轻抖动了下,林墨檀波澜无惊的望了眼牢狱头:“将这人处理了。” 其实,他们都看得出苏暮卿该是动手了,唯有她的手背上沾染着鲜艳的血珠。只是,谁都没有挑明。 但拓拔耶兄弟二人对她似乎更有兴趣了。 林墨檀望向里头的紫儿,淡漠的开口:“她就是紫儿姑娘,也正是南海国之人欲杀之人。” 拓拔耶兄弟二人向着这单间牢狱望去,眼眸中闪过惊讶,这待遇当是有够特殊,而她却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恭敬的向着他们行礼:“紫儿参见王爷,二皇子,三皇子。” “你可是识得那些南海国侍卫?”拓拔耶低沉的声音溢出,磁性的嗓音很是魅惑。 紫儿平静的摇首,恭敬的回应:“紫儿不曾识得这些人。” 拓拔耶双眉微蹙,又道:“那你可曾认识南海国的人?抑或说认识南海国皇家之人。” 紫儿依旧摇首,垂眸道:“紫儿自小跟随小姐,怎有机会认得南海国的人?若硬要说有,也只识得半个南海国人。” “哦?姑娘可否告知一二。” 紫儿抿了抿唇,道:“是苏家二爷的姨娘,张姨娘。” 闻言,苏暮卿心下微惊。没想着紫儿会是这般回答,但她压下眼眸中的诧异,不多问不多言。她要多相信紫儿一些,其说过不会伤害她,也不会伤害绿儿。 拓拔耶点点头,嘴角露出淡淡的一丝笑容,道:“多谢姑娘告知。王爷,沐公子,这事儿拓拔耶记下了,定是会竭尽全力配合你们找出欲杀害紫儿姑娘的人……” 紫儿打断拓拔耶的话语。道:“那人真正想杀的并非是紫儿,而是小姐。” 沐容尘轻颔首:“紫儿姑娘说得是,苏府中先前还发现了一具南海国侍卫的尸体。是为人用石头砸死。而那夜,暮卿姑娘经过那儿。” 拓拔耶眸色复杂的望了眼苏暮卿,诚恳的开口道:“我们南海国的人给姑娘带来生命之险,当是罪过。还望暮卿姑娘能够允得我们多些时间,好找到真正的幕后凶手。” 苏暮卿弯起唇角。明亮的双眸从三皇子拓拔录的身上缓缓的移过落定在拓拔耶身上,笑语:“但愿暮卿能够等到这个时候。” 拓拔耶郑重的点头,胸有成竹道:“吾拓拔耶发誓,定是为姑娘找到指示这些侍卫的幕后之人。” 苏暮卿笑笑:“二皇子言重了。暮卿自是相信你们可以。紫儿,我过些日子再来看你,你且注意着点。这地方似乎并没有我们想象中来得那般安全。” “嗯。小姐请放心,奴婢定会照顾好自己。你也要照顾好自己,莫要让自己累着。一切都不急。”紫儿说话之时。视线若有若无的在拓拔耶兄弟二人身上掠过。 少话的林墨檀又一次开了口,道:“两位皇子可是有兴趣去晋王府?” 拓拔耶笑言:“改日定当是上门拜访,只今日时辰已不找,这宫宴该是要开始了,我等怎好意思让皇上久等。不知暮卿姑娘可还进宫?” 苏暮卿侧首看了眼沐容尘。又望了望晋王。 晋王淡漠的看了她一眼,又瞧了眼沐容尘投来的目光。幽幽道:“随意。本王先回府了。” 言毕,他转身而走,衣角微扬起,留得一干净利落的背影。 沐容尘向着拓拔耶兄弟二人赔礼道:“两位皇子还望见谅,墨檀他素来这般我行我素,我们也不好多说些什么。” “无妨。看来暮卿姑娘是不进宫了,那我们兄弟二人先行告退。”拓拔耶微笑着告辞。 待得他们的身影远远的消失,紫儿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稍即对着正欲离开的苏暮卿道:“小姐,小心三皇子,留意二皇子。” 苏暮卿轻愣,抬眸望了眼沐容尘,而后点头。 “好,我知道了,你也小心点。” “沐容尘,刚才那人是谁?可是你们的人?” 沐容尘轻点头,淡淡一笑:“是,不过没想到这隐藏在这儿的细作竟是让卿卿给逮着了。” 苏暮卿摇首:“不是我,是表姐。也许刚才的牢狱头你们也得注意下,我不想哪日听到我的紫儿在这儿出事了。”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神情分外的严肃。 让紫儿不禁动容,她嚅动了下唇角,看了看安如璃,但终是将欲说的话咽了下去,似乎现在说并不合适。 回到思暮阁,林墨檀正亲自为自己沏茶,而绿儿早不见踪影。 苏暮卿大惊失色,急急道:“墨檀,可是瞧得绿儿了,她人呢?” 林墨檀搁下手中的茶盏,温和的笑笑:“我还以为你第一句话该是会问我先前是怎么了。” 苏暮卿愣住,安如璃和朱儿轻笑,这怎么听都像是吃醋。 “你先前怎么了?”而苏暮卿却也是愣愣的这么问了,这让在场的人皆是哭笑不得,什么聪明如斯的苏暮卿变得这般呆头木愣了? 林墨檀甚是无奈的笑笑,笑容中竟是淡淡的宠溺:“她让解永浩带走去见俞将军了。阿暮,有些事儿我想我需要与你说下,而你最好将你知道的事儿也与我说说。至于可否让旁人听,那取决于你。” 苏暮卿柳眉微蹙,双眸望着温柔似水的林墨檀,片刻,眉头舒展开来。她轻点头道:“可以。” 林墨檀依旧未曾开口,只抬眼望向向着这屋子走来的沐容尘,嘴角微微勾起一道让人难以琢磨的笑意。 沐容尘脚步一滞,视线对上林墨檀,嘴角微微一抽,他似乎要倒霉了,想来是刚才和卿卿互动太过亲密,引得这重色轻友的朋友吃醋。他赶紧的笑言:“墨檀,可是有什么事儿?” 林墨檀微抿了一口茶,道:“把你知道的都与阿暮她们说说。” 原来是这,不过他隐隐觉得这怎么更像是墨檀又要套卿卿的话了呢?而且这艰辛的任务又抛给他了,最后的罪过又是他承担。 沐容尘接过朱儿沏好的茶水,暗暗的闻了闻,香味很怡人。 屋门阖上,冷风止步。 火炉中火星轻蹦,发出着清脆的声响。 沐容尘很是简单的开口道:“我长话短说。苏侍郎以及三个国家的人想要得到苏家的秘密之物,而这物只有卿卿能够拥有。故而卿卿的生命很悬乎,若是他们晓得那东西在你手中,卿卿的生命怕是不保,若是不晓得,那么还能拖上段时间。再者,这里头的关系,简单的讲是,苏侍郎与南海国中的某个或多个皇子以及睿王为一线;羌国与皇上为一线;至于墨檀现在是与皇上为一起,但真正怎样还是看卿卿。” 苏暮卿唇微抿,道:“那如此和紫儿绿儿又有和关系?” 沐容尘难以置信的望了眼苏暮卿:“你丫头什么都不曾告知于你?不过不说也好,关系不大,却也有。她们更多的是涉及了南海国后宫之争。” 苏暮卿抬眼又看了看林墨檀,轻声道:“墨檀,你也想要得到吗?” 林墨檀眸子微掀,黑沉的眸子幽幽的望着苏暮卿,让人难以辨别他此刻是有怎样的情绪。 半响,他轻轻的开口道:“这世上能让人痴迷的除却权利就只有财富。而我都有。” 苏暮卿轻怔,歉意道:“墨檀,对不起。” 林墨檀精致如玉的面容上染起一抹淡若清风般的笑容:“阿暮,我理解。” 望着他的笑容,苏暮卿只觉得一股暖流缓缓的划过心尖,她也淡淡一笑:“紫儿说让我们小心三皇子,留意二皇子。而暮卿不曾猜错的话,七十二煞中的二煞银面男该是三皇子,就算他带了面子,声音也有所改变,但我还是能够认出他的那双眸子和他的身形。” 安如璃恍然,难怪刚才表妹忽而变得那么阴冷。 “杀害我爹娘的人怕十有八九是三皇子所指使,而这里头怕也还牵扯到绿儿的事儿。”苏暮卿平静的开口道。 时间久了,那充满双眸的血腥早已深入骨髓,但却不那么痛,可无法忘记。 林墨檀和沐容尘二人齐齐摇头,林墨檀缓缓的开口道:“未必,三皇子与南海国大皇子甚像,就连那双眸子也极其的相似。故而尚且不能太早的下定论。不过今日阿暮算是打草惊蛇了,当然这般也不错。容尘,紫儿可是离开了牢狱?” 沐容尘轻点头:“嗯。让吴远清十二时辰陪着。” 闻言,苏暮卿微笑着望向林墨檀,清脆的声音里满是柔情:“墨檀,谢谢你。” 林墨檀宠溺的笑笑,抬手欲抚摸她的秀发,却在将要碰触之时,神色一变,道:“阿暮,记得好好将你的秀发洗洗,他的手很脏。” ------------ 第一百三二章 难得温馨 林墨檀云淡风轻的话语惹来一阵寂静,屋子里的人微愣片刻,紧而爆发出一阵大笑,各个面色上都有着别样的笑意。 唯有沐容尘嘴角轻抽着,他甚是幽怨的看了眼苏暮卿。 至从卿卿来到墨檀身边后,他的地位一日不如一日,没准有一天会落到提鞋的地步。 堂堂盛名于朝堂与江湖的他竟是沦落到如此悲惨的地步,当真是糟糕啊。 苏暮卿浅笑着轻点头,道:“墨檀,我知道了。” 柔情而乖顺的话语更是让沐容尘无奈的长叹一口气,他还以为她会好心的帮他解围呢。 可谁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卿卿和墨檀是同一类人,专门用来欺负他的人。 不过,这样的气氛当真是不错,至少一点都不压抑,很融洽。 沐容尘看着墨檀他们都绽放着最真心的笑容,他的嘴角也不自觉的扬起来,自嘲道:“我这般风流倜傥的人物看来要成为你们生活的调剂品了。” 其实,苏暮卿心里一直盘绕着一个疑惑,为何沐容尘这般明明那么自由的人,甘愿陪在墨檀的身边,不计一切。 明亮的双眸凝望着坐在对面的笑颜,她看不透,也猜不透这里头的缘由,这该是只属于他们两人之间的秘密。 沐容尘对上苏暮卿含着疑惑的双眸,温柔一笑,揶揄道:“卿卿,你若是在这般看着我,某人没准要把我的皮都给削了,你舍得吗?” 苏暮卿不假思索的摇摇头,她不舍得,她怎舍得墨檀的身边少一个人如此重要的人。 那夜,当她看着沐容尘抱着墨檀急急离去时。她心中竟是升起一丝嫉妒,还有说不上来的醋意。 她抿了抿唇,回首望着墨檀,摈弃羞涩,也不过旁边还有人在,郑重的开口道:“墨檀,我不要你替我背负一切,我只要你在我累的时候,能够让我温和的睡一觉。” 林墨檀抬眸凝视着她那双闪烁着光芒的双眸,散发出勾惑人心的笑意。他早已猜得她迟早会与他说这句话。只没想到来得这么早,他是不是该庆幸? 在见得那日她笔挺着背脊从竹林离开时,他就知道她想要的是自己承担一切。可他还是想要告诉她。她还有他。 “好。”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却是饱含着所有的真情。 苏暮卿与之相视一笑,眉眼间传递的柔情是其他人谁也插足不进来。 沐容尘三人笑望着他们,眼眸里也渗着浓浓的笑意。 半响,沐容尘打破了这情意绵绵的注目。笑言:“好了好了,你们也该是有个度,莫要让我们急红眼。” 闻声,苏暮卿双颊一红,骤然收回视线,垂首望着自己来回搅动的双手。活脱脱一个娇羞的小女子。 林墨檀淡淡一笑,但这般娇羞怎得总是所以流露,难道她不知道这样的她很容易引起男人的保护欲吗?他清咳了一声。道:“容尘,还是说正事吧。” 沐容尘轻颔首,拿起桌上的茶盏欲解渴,却发现竟是没了水,他好像没怎么喝?他又侧首扫了眼他们的茶盏。除却林墨檀那份还有着盈盈之水,其余皆空。 而他身边的某人这是正发出了一声畅快的声音。 “安如璃。你把大家的水都喝了?”沐容尘嘴角轻抽,“你难道不嫌脏?” 安如璃擦拭了下嘴角茶渍,摇首反问道:“难道你认为你很脏吗?” “很脏。”林墨檀插话道,似乎这屋子里的热气的确旺盛了点,很是让人口干舌燥。而这安小姐完全是不拘泥于小节之人,哪还管得了那么多。 沐容尘再一次惨遭埋汰,无可奈何的摇摇头,遇上他们,就是他劫难的开始。 朱儿垂首看了眼自己面前的茶杯,里边只剩下落底的茶叶,她无声的笑笑。 这样的感觉真不错。 她起身,拎起茶壶,笑语:“我去弄些水来。” 屋门推开,寒风迎面扑来,而他们几个面容上尽是绽放了畅快的恣意,这屋里头果然是闷热了点。 苏暮卿也跟着起身,推开了掩实的窗户,屋子里的温暖很快便是消失的无影无踪,而他们也终于感觉到一丝寒意。 可这份寒意却更是让他们清醒几分。 果然暖意从来都会麻痹人的思想。 约莫片刻,朱儿拎着热气腾腾的茶水进来时,安如璃抢先一步的阖上了房门,冷其实也不是特好的滋味。 只不过,窗户依旧半掩着,寒风透过缝隙灌入进来,却也不似那么冷,温冷适宜。 林墨檀望着朱儿熟练的为大家斟上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黑色的眸子里缭绕着复杂的神色,好久掀唇淡语:“叶儿,这阵子要委屈你了。” 朱儿的手一颤,茶壶中的热水晃了些许,落在她的手背上,而她却毫无感觉。双眼湿润的望着林墨檀,她以为这辈子该是再也听不到这最真实的名字。 苏暮卿抬眸望着他们,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伸手从朱儿的手中取过茶壶,在这儿她们谁都是小姐,可谁都不算是小姐,若要论身份,也只有安如璃了。 “表……哥。”朱儿喜极而泣的唤了声,却是短短的两个字,不成章。 林墨檀温和的笑笑,视线虽不及宠溺,却也含着些许疼爱。有时候,当亲情还在的时候,从来不觉得可贵,可当一个个消逝的时候,纵然发觉也已经来不及。 幸好,还留有人在。 沐容尘扫了眼屋子里的人,眼底微微暗了些许,嘴角却依旧挂着笑容。他身边还有人在,真好。 安如璃虽粗枝大叶,却也算是心细如尘,她注意到沐容尘黯然神色之时,心中竟是升起一丝怜悯。他和晋王之所以能够走到一起,应该是在寒冬中相互依偎。 她抬手拍了拍沐容尘的肩膀,笑嘻嘻道:“喏,我表妹都亲自为你斟茶了,你还快喝。” 沐容尘敛下神色,侧首望向安如璃,笑容如让人沐浴在春风般温暖:“安小姐,你那么想要沐某烫死?” 安如璃眉头一挑,笑言:“怎会呢,你是好人。我怎舍得让你烫死。快喝,快喝。” 苏暮卿望了望他们两人嬉闹的模样,又看看墨檀他们兄妹情深的模样。轻轻的笑笑。 纵使外头有那么多的纷杂,在屋里能够享受这难得温馨,感觉甚好。 或许是在经历过种种欺骗后,方才觉得这般感情难能可贵,而她也愿意去相信一点点。在他们之间并没有算计,就算有,也只是希望另一方过得很好。 她不能因为自己前世所遭受的一切,而将这世上的情与人心一棍子打死。 苏暮卿抬首透过半掩的窗户望着屋外柔和的橙色光线,夕阳即将篱落,迎来的黑夜或许不过是为了等待明日更灿烂的阳光。 她莞尔一笑。笑容甚是灿烂,一瞬百花齐放一瞬月光倾城,醉人心神。 而他们四个早已停止一起。静默着望着一身素衣的苏暮卿。谁都看见过她的笑容,却谁也没有见过如此迷人的笑容,让人遗失心智。 苏暮卿恍然觉得屋子忽然变得安静,收回视线,这才发现他们都目不转睛的望着她。眉眼间染起些许疑惑,她怔怔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狐疑的反问道:“我脸上有花?” 沐容尘淡雅的一笑:“何止是花,是百花丛生,颠倒众生。” 苏暮卿羞赧的垂下首,将手中的茶壶往边上一搁,转移话题道:“我们是不是该回到正题之上?” 林墨檀轻点头,悠悠道:“是该说了,晚上或许还有事儿要忙,而且绿儿姑娘也快回来了。” “安小姐,这些日子来,你也该是知道卿卿是背负着怎样的事,你这般掺和进来……”沐容尘并未直接说事,而是神情凝重的望着安如璃。 安如璃毫不犹豫的拍着胸脯道:“表妹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况乎,我现在就算要退缩也绝无可能,该得罪的人也都得罪光了。若要滚回安侯府,还得听候教训,听候完后,还得被他们一绑丢进花轿里,我才不要。更重要的是,我也知道安侯府是逃不出这里的事儿,迟早是会被牵扯进去。” 沐容尘没想到她回答的这么干脆,不禁觉得奇怪,道:“为什么?我不记得你以前和暮卿的关系很好。” 安如璃撇撇嘴,双眸含笑望着苏暮卿,开口道:“那是暮卿不理我,我可是和二哥一样,整天想要和她攀话,可她连正眼都不看看我,清高的像只孔雀。” 苏暮卿嘴角暗暗一抽,面露尴尬的歉意,低声道:“表姐,对不起。”她承认她曾经颇是不想与人而往,不仅因为她醉迷于琴棋书画,更重要的是她那时也多少明白些与人为伍很麻烦。而她却忘了最重要的一点,与人为伍虽麻烦,却能够让她明白许许多多独自不能明白的事儿。 都道她清高,殊不知她之所以清高其实是那时候的她不晓得如何与人交流而已。 安如璃朗朗道:“没事,早晓得你变得不一样了,要不然我怎滚到这人生地不熟的京城来。”说话间,她得意的挑挑眉头。 苏暮卿抿唇浅笑,她的这个表姐当是好。 沐容尘不置可否,黑色的眸子幽幽的望着安如璃,道:“安小姐,你还是没有回答我为什么,固然你疼爱暮卿,却也不必做到如此。” 温暖的屋子里,好似突然没了空气,当下寂静的毫无生气,苏暮卿怔怔的望着沐容尘,难道表姐是别有用心吗? ------------ 第一百三三章 别有用心 安如璃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她望了望苏暮卿一脸难以相信的模样,笑容更是晦涩。 这个表妹如今算是真得没有将她当作外人看,而她却隐瞒了自己来京城的真正目的。 安如璃收回视线,垂下首,双手把玩着桌子上的茶盏,双唇微动。 其实,她明白说出来定是会得到表妹的谅解,可她有些原谅不了自己,似乎欺骗了表妹好不容易敞开的心扉。 想着,她这个像火一样的女子竟是滴落了一滴泪,泪水滴落在茶盏边缘上,发出了清脆的声音,落在苏暮卿四人的耳里。 苏暮卿神色一阵恍惚,她从来没想到过像表姐这样风风火火的女子,会有一天当着他们的面落泪。 她嚅动了唇角,柔声道:“表姐,不说也没事,暮卿相信你不会伤害暮卿。” 她知道自己看人其实并不怎么准,但她愿意相信这个在她不安时,会伸手紧紧握着她的表姐。表姐总能在第一时间感觉到她内心的惶恐,不多言,却用行动在告诉她,不怕,有我在。 这是,墨檀也不曾给过她的。 闻言,安如璃的泪水竟是像断了线的珠子,不断的落下,滴在茶杯上,滴在桌上。她没想到表妹会是这般相信着她,可她并没有为其做过什么,几乎都差点给她添得一些许麻烦。 沐容尘与林墨檀相视一眼,皆是不多言。 将这静默的时光交付给泣不成声的安如璃。 片刻,安如璃抬手擦拭了下眼泪,却依旧垂着头,鼻子沉沉的一吸,含着鼻音的声音溢出:“我来长安城除却逃婚,更是想来找二哥。整整一年。表哥都不见踪影,大家都说他遇害了。可我相信他活着,他一定还活着,他绝对舍不得离开这个有他爱着的人存在的世界。去年,他离开家时,说是要来找姑姑。即便姑姑他们不在了,我相信他在这长安城的某一处看着暮卿。我以为只要我一直守着暮卿,他终归会是有一天出来。” 话落,苏暮卿鼻子一酸,但还是强忍着没有让眼泪落下来。她抿唇望着安如璃。到头来,终归是她也瞒着了安如璃。 她侧首看了眼林墨檀,他只温柔的笑笑。似告诉她一切由她做决定。 苏暮卿绕过桌子来到安如璃的身边,侧身搂着安如璃,轻声道:“表姐,对不起。是暮卿不好,没有告诉你。二表哥他一直都在长安城。前些日子,我们还在苏府的时候,他曾来看过我。”她全然不怀疑安如璃这话有几分真假。 她没有讲,安如方曾被困在安侯府后山的事儿,也许那也不过是大表哥他们想要保护他的一种方式。因为活着总比其他要好。 安如璃身子一僵,缓缓的抬起头侧首望向苏暮卿。难以置信的反问道:“是真得吗?表妹,你没有骗我?” 苏暮卿望着她疑惑的眸子,坚定的点头:“没有。是沐容尘救了二表哥,他现在在哪儿,沐容尘应该知道。” 安如璃面上露出喜悦的色彩,抽手将苏暮卿抱了个结实,身形瘦弱的苏暮卿为她紧紧的搂在怀里。 温暖的怀抱让苏暮卿会心一笑。 原来复仇这条路虽然难走。但她还是收获了其他不一样的东西。 沐容尘如风般和煦的笑容再一次绽放在俊美的容颜上。 只是,林墨檀的神情却是有些凝重。看重的东西越多,于她来说其实越加的不好,复仇的路更加的坎坷。 因为难保那些人不会握着她看重之人的性命来威胁她,而现在的她还没有保得她们周全的能力,就算是他也只能保得她一人。 沐容尘瞧着林墨檀凝重的神色,心下明白他在担忧着什么,淡淡的开口道:“爱也能够让人的心变得坚定,让人明白不顾一切的去保护要保护的人,这样也算是一种成长。固执的若只知道复仇,于卿卿来说,并不是好事。况乎,这样的卿卿不正也是你想要看到的吗?” 这世上,谁没有几个想要保护的人?谁没有几个惦念在心上的人?他们都一样,有仇恨,但更希望有阳光照在他们不曾冷却的心上。 一直静默不语的朱儿,眼眸中含着丝丝暖意。 幸亏她没有下手,幸亏她心中的良知将她拉住,让她重新踏上这条含着温暖的路。 屋中的光线渐渐的黯淡下来,屋外一轮弦月缓缓的升起。 沐容尘打断她们姐妹二人的浓情,笑语:“这互诉钟情是不是也该有个头?咱们正事还没有说完。” 安如璃抬首瞪了眼沐容尘,双眸微红,眼泪不曾干却,让沐容尘不由得心头一震。 他赶紧的错开视线,淡淡的开口道:“我来给你们安排下任务,除却这夜里休息,安小姐你最好一直跟在卿卿的身边,以你的能力该是能够发现周遭的异常,但不要随意的拖着卿卿四处乱逛,这样我允诺你过些天就让你和安如方见面。可好?” 安如璃点头如捣蒜,她愿意保护卿卿,因为二哥和她说过,卿卿是最可爱的人。当然还有一点就是卿卿相信她。 “我二哥真得在你那儿?”但她还是疑惑的反问道。 沐容尘轻摇首:“这些天出去了,想来过几天就回来了。只要他活着,定是让你见到他。” 安如璃嘴角轻抽,他这说得什么话。眼下心情极好,她也懒得与他抬杠,乖乖的点点头:“好,没有问题。王爷你放心,我会小心看好你的心肝儿。” 林墨檀浅笑着点头,温和道:“多谢安小姐了。倘若有什么需要,直接开口就是。” 安如璃摇摇手指,展颜笑语:“不,不是安小姐,是表姐。” 朱儿与沐容尘不由得轻笑出声,这便宜占得好啊。 沐容尘接腔道,他抬首揉了揉苏暮卿的脑袋儿,笑语:“卿卿,要不你就认我做你干爹,这样干爹会无时无刻都保护你。” 林墨檀眼眸中划过一丝冷霜,冷冷道:“容尘,这日子过得太惬意了?” 沐容尘轻挑眉头,倾身,附在苏暮卿耳畔小声的说道:“这墨檀最拿手的本事就是威胁人,以后你可是要当心着点。” 言毕,他清咳了声,接着若无其事道: “至于林姑娘,你医术还不行,恐还没有墨檀来得好,这些日子除却有外人在的时候,你是个丫头,其余白日你就潜心与医书为舞。缺什么,与外头的侍卫说便是。不懂的,问我或者墨檀皆可。卿卿你呢,你有空的时候就和墨檀琴瑟相和就可,不对,是琴笛相和,让我们这些人放松放松。然后呢,从今夜起,卿卿和林姑娘就开始学点逃命功夫。有危险的时候,若是敌不过就跑。命比什么都重要。” 往后等待着他们的道路有多么坎坷,有多少荆棘丛林,他们也无法算清。 而这般的安排,只不过是希望无论是谁落单遇陷,都能够有生还的机会。 苏暮卿与朱儿齐齐点头,她们明白沐容尘这么安排皆是为了她们好,报仇并非迫在眉睫,而她们则是不能给任何人拖累一丁点。 “觉悟不错,外头的纷扰这些日子你们就别掺和进来,由我和墨檀为你们挡着。至于卿卿担心着那丫头,各自有人看着,你且放心就是。” 沐容尘话落,屋外便传来绿儿那丫头叽叽喳喳的声音,心情似乎很愉悦,而解永浩则是不时的发出一两个单音字。 闻得这般对话,苏暮卿等人皆是不由自主的笑出声,这解永浩怕是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绿儿。”苏暮卿开口打断绿儿的话语,解救于解永浩于水生火热之中,其实她觉得该是让吴远清陪着这丫头,这样两个人趣味相投。不过沐容尘不可能不知道这点,如此安排怕也别有用意。 果然,绿儿声音骤停,随即欢快的推门进来,上下打量了眼苏暮卿,瞧得她安然无恙,长长的松了口气:“奴婢还以为小姐会让宫里的人为难,好在没事。屋子好暗,你们怎得都不点灯呢?你们是不是还没有吃晚饭?” 绿儿一边唠叨,一边点燃烛灯,暗沉的屋子渐渐的明亮,明亮的光芒照在每个人的脸上,一双双含着复杂神色的双眸凝视着她,而她仿佛不曾注意到。她笑着道:“你们且稍等片刻,奴婢这就去为你们准备吃的。” 言罢,就小跑着离去,苏暮卿伸出的手无奈的伸了回来,她本想拉住绿儿。 可这丫头…… 哪一点像是南海国的公主。 虽然他们都不希望她真的是,可总是事与愿违。 一直坐着一动不动的林墨檀优雅的站起身,来到苏暮卿的身边,柔声道:“让她这般开心点多过几天,迟早会有知道真相的一天。” 苏暮卿轻颔首,侧首仰望着林墨檀柔和的眸光,深不见底的幽洞中满是柔情,她弯起唇角,浅浅一笑。 林墨檀将她揽入怀里,眼眸中的宠溺更甚。 月色,情愫,缕缕缠绕。羡煞旁人。 沐容尘等人相视一眼,静默的退开去。 沐容尘踏着月色悠悠开口:“安小姐,有一事忘记和你说了。” 安如璃与朱儿并肩走在他身后,不明所以得望着他如仙般飘逸的背影,道:“什么?” 沐容尘唇角露出一丝神秘的笑容,却没有多言,只道:“安国侯和定海侯都来信了。” ------------ 第一百三四章 一语成谶 月明星稀,寒风呼啸,思暮阁院子里不曾融化的积雪不似白天那般不断的落下,更是安静。 而未过多久,安如璃挥着粗壮的鞭子赶小鸭般的将苏暮卿等人从温暖的屋子里赶了出来。 此刻,她清秀的容颜上多了一丝英气,远远瞧去,反倒是她更像苏暮卿的娘亲安雨凉。 今夜,林墨檀与沐容尘皆还有事儿,这训练苏暮卿她们的光荣任务自是落在了她的身上。 苏暮卿本以为安如璃会放点水,看在她们这都是啥都不会的份上,任务好点轻一点,哪知毫不客气让她们在寒风凛冽的院子里蹲马步足足三个时辰,几乎中途连歇一会会儿都不许。 好在她先前在落松院里,总习惯四处走走,这体力勉强还撑得过去;朱儿身为婢女,曾经又经历过各种纷杂,这体力也不在话下。 只是,待得结束的时候,苏暮卿脑海中竟是冒出一句话:累得跟狗一样。 可见其有多么疲惫。 原以为可以歇息了,苏暮卿与朱儿气喘吁吁的欲往屋子里爬的时候,安如璃一鞭子挥在她们的中间,丝毫没有伤到她们,却也成功的让她们止住了脚步。 苏暮卿回身望着安如璃,尽是露出了谄媚的笑容:“好表姐,让我们歇息下吧。” 安如璃干脆的摇头:“不行,不过你们可以进去先吃点东西,补充点能量。喝水还是吃糖,你们自己选择。” 能歇息一会是一会,苏暮卿与朱儿相视一眼,缓缓的向着屋子里挪步,她们是想拖延点时间,让自己喘口气。 “在我数到十还没有结束。今天就要练到寅时了。”安如璃面带笑意的把玩着手中的鞭子,口中开始悠哉悠哉的计时,“一,二……” 苏暮卿不得不叹道表姐不是人,早知道如今会是这么心酸,当年应该让爹娘教她一点点,爹娘该是没有表姐这般狠心。 “表姐,你该不会想要我们速成?” 安如璃摇首,口中却还是报着数:“七,八……” 苏暮卿也顾不得优雅。一把抓起茶盏,往嘴里灌水,又捞了一块糖丢进嘴里;朱儿也一样。 千金小姐端庄娴淑的模样丢得一干二净。待得她们拔腿跑回到安如璃的面前,恰好是十。 安如璃嘴角露出满意的笑容,孺子可教也。 “我也想让你们速成,可你们都一把年纪了,有些东西学起来会比小孩子时来得慢。不得不锻炼你们最基本的体力。以后的路,咱们都知道,不可能只靠着智慧就能取胜,随时都有生命危险,要想看到希望的那一天,必须让自己好好的活着。表妹。朱儿,这该是你们所想要看到的,不是吗?” 苏暮卿郑重的点头。谁都不可能一直都陪在她的身边,也许在不禁意间她就落单了,她必须能够自保,留着命看到一切结束的时候。 其实,她也有想过。会不会在有生之年她都不能看到结束的时候,但她不断的告诉自己。可以,什么都可以。 安如璃也没有让她们继续再练,只不过让她们感受着夜风的寒冷,吹在脸上,如同刀子一片片的搁着她们柔嫩的肌肤。 “表妹,是不是觉得表姐挺狠心的?” 苏暮卿轻应声:“嗯。”她的确没有想到安如璃会这般严格。 “以前,祖母是用最残酷的方式训练我,在这般大冷天里,将我丢尽冰冷刺骨的水池里,无论我怎么呼喊,她都不会把我捞起来,甚是冷情的看着我在冷水中挣扎。就算是我高烧不止,也不能落下一天。因为她只告诉一件事:既然你选择要学武,那就得做好最残酷的准备,也许某一天你就会在这上头丢了性命。好几次我娘和姑姑看不下去,为我求情。祖母都是冷声拒绝,反而更是严厉。这也导致我娘和姑姑不敢在为我求情的原因,因为越求情我越倒霉。” 安如璃说这番话时,眉眼间闪烁着璀璨的光芒,仿佛是一盏指引人前行的烛灯。 “表妹,朱儿,我与你们说这番话,只不过是想要告诉你们,既然你们选择复仇,那么就要准备好任何可能出现的情况,包括最爱的人死在你们面前。因为你们一旦放弃,这些失去的东西也回不来。要么就此停住,在还没有失去这些时,停止。要么不顾一切。” 铿锵有力的声音掷在这安静的夜里,让苏暮卿全身僵住,表姐已将最残忍的事实说出来,最爱的人,最惦念的人,最关心她的人,若是死在她的面前,她会怎么做? 苏暮卿面上露出犹豫的神色,她害怕,全身心的害怕这些人都离了她去,若然如此,这仇就算报了,又还有什么意义? 可她还停得了吗? 就算她放弃,那些人也会逼迫她,这天下之大,皆是皇土,她何来逃脱? 安如璃又道:“表妹,我知道你现在已经来不得退缩,而站在你身边的人该都是全心全意的愿意帮你。你若要继续,就不要辜负了这些人的心意,纵使最终结局只是死,你表姐我也是心甘情愿。” 苏暮卿望着安如璃璀璨的眸子,笑了。 她停不住脚步,她无法忘却心中的仇恨,但她会努力的让自己变得强大,无论什么。 “好了,都快丑时了,你们好好去泡个热水澡歇息。” 苏暮卿与朱儿二人竟是分外恭敬的对着安如璃点头,然后退回了屋子。 选择了,没法退缩了,那就只能前进。 安如璃望着两道走入屋子的身影,长长的舒了口气,似乎她也挺能说教。 只是,未来的一切,于她来说也是分外的茫然。 但是,若让她做一辈子安宁的大家闺秀,那她就不会选择学武,她曾经幻想过能够有朝一日如祖母那般策马驰骋在沙场上,为一方百姓求得平安。 可惜,她是女子,无人需要。 而今这般站在表妹的身边,为姑姑姑父讨回一切,是不是也算是完成了一小点愿呢? 早已归来的林墨檀与沐容尘二人将安如璃说得话听得清清楚楚,他们从没想到她是这般残酷,有些话他们也考虑过是否要与暮卿说,但又害怕看到她犹豫不安的模样,一直吞吞吐吐,只旁敲侧击的与她一点点的说明。 殊不想…… 安如璃却是毫不客气点明了一切。 当时,林墨檀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呼吸都快停滞住了,他努力的借着月色想要看清阿暮的面色,毫不意外,阿暮真得在害怕。那时候,他想过跑出来制止安如璃。 却是让沐容尘死死拉住,他好像挺放心安如璃。 果然,安如璃的话没有让他们失望,她甚至说出了,纵使她最终死了,也都是心甘情愿。而他呢,当然也心甘情愿。只是,阿暮会寂寞,会孤独,他舍不得丢下她一个人。 故而,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自己出事,一定……一定要陪着阿暮走到最后。 林墨檀从阴影之中走出来,望着依旧沐浴在月色清辉下的安如璃,淡然道:“安小姐,当是让人刮目相看。” 安如璃转过头望向两道缓缓而来的身影,轻语:“我只是将你们不敢说得话说出来而已。我疼爱暮卿,就像姑姑未出嫁时对我疼爱一样。但是,疼爱不代表不残忍。” 疼爱不代表不残忍,这样的话怕也只有身为武家的安侯府的人才说得出来。 有些爱,只有残忍一点,才能让人成长。 林墨檀二人微微怔了下,她说她五岁能够看透人心,怕也不算假。 安如璃神情严肃的望着他们,道:“暮卿,虽然聪慧过人,很多事儿看得很通透。但有些地方却如同小孩,我不希望你们伤害到她,该说的还是说了,瞒着只会让她猜疑和难受。” 林墨檀背脊一僵,幽沉的视线落在安如璃清秀的面容上,不禁觉得此刻站在他们面前的仿佛是一个经过世俗历练的老者。 沐容尘也不例外,万万没想着这个女子会是如此的与众不同。 终是,两人皆是含笑的扬起唇角,齐声道:“多谢安小姐(安如璃)教诲。” 安如璃朗声一笑,眉眼间的严肃早已不见,只剩得一丝狡黠:“我说么,我是你们的表姐,比你们懂得多。不过你们也别这么看着我,搞得我好似个老太婆一样。” 沐容尘眼眸里含着浓浓的笑意,道:“的确很老了,卿卿都十六了。至于你,没记错的话,该是二十二了。老姑娘啊。” 安如璃嘴角轻抽,这损人也太直接了,不过转而嫣然一笑:“表妹夫的表妹还比我大一岁。” 话落,林墨檀微怔,叶儿都二十三了。 “怎么,替你表妹心急了?” 林墨檀轻颔首,眸光望向烛火摇曳的屋子,其实他从没有想到舅舅的女儿还活在这人世上。没想到再见时,她竟是经历了那么多的变故。 肩上烙着的贱,他该是为她去除。他的表妹,怎得可以这样的身份。 安如璃收回视线,扫了他们一眼,平静似水,却甚是沧桑道:“人各有命。” 这一夜,有些话一语成谶。 ------------ 第一百三五章 就爱护短 苏暮卿携琴吟赏,指尖流淌着缓缓音色,拂去愁怨,拨得一曲清歌绝唱。 倒不是她有这般闲情逸致,而是安如璃逼得她坐在四处灌着寒风的凉亭里弹奏,只与她一瓯茶,道是润喉祛寒。 一曲又一曲,指尖冻得通红,音色终是去了凉意,回了淡然的心境。 “谁?”一直陪在一侧的安如璃忽而冷声喝道。 琴音戛然而止。 苏暮卿抬首顺着安如璃的视线望去。 客人,总是有不请自来之人。 安如璃瞧得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严厉道:“继续。” 如此也好,落得不曾看到,清静。 可有些人出现在她的眼前,她有怎得平静的下心来? 苏暮卿垂首,挑着根根琴弦,只没了先前的平缓,更多的是带着一种肃穆之境,指尖仿佛是在阐述着一曲悲歌。 “噌——” 一声算不得刺耳却引得人注意的声音从琴弦上发出,而这并非是来自苏暮卿的手。 安如璃满是老茧的手摁在了琴弦之上,目光严厉的望着苏暮卿,道:“错。” 苏暮卿一惊,抬首对上安如璃的视线,良久终是明白其意是何,表姐是想让她不受外界干扰,无论面对的是谁,心中的恨都要隐藏。而之前,她每每想要隐藏之时,终是会因他们的步子与算计而乱了心神。 这时,一道很是魅惑的磁性之音顺着寒风飘入她们的耳内:“暮卿姑娘弹奏的甚好,不知如璃姑娘为何道是错?” 安如璃侧身远望着驻足与院门口的三道身影,笑语:“乱了心境,怎好?” 拓拔耶笑着摇首:“随情而奏,甚好。” 安如璃黛眉一蹙,扫了他们一眼。视线落定在一身红衣的麦佳娜身上,稍即舒展眉头,言道:“不知皇子公主可是找晋王爷?他不在这儿。” 拓拔耶点头:“嗯,是晋王爷让我们三人在此等候他,不知可有打扰到二位?” 安如璃侧首与苏暮卿相视一眼,彼此从对方眼中瞧得一抹狐疑。 “没有。”安如璃浅笑着淡语,“朱儿,来客人了,出来伺候着。皇子公主还望屋里头请。” 拓拔耶向着她们道了声谢,与麦佳娜、拓拔录一起向着院子里头走来。眼眸中划过一丝惊艳,没想着这小小的思暮阁满是浓浓春意,让人浑然不觉此刻还在正月伊始。 三人皆不由得多看了苏暮卿一眼。 苏暮卿却早已垂下首。双眸落在紧绷的琴弦上,她不知墨檀这般做是有何用意,明知绿儿的身份不宜让他们晓得,却偏是将这些人请来? “表妹,眼下既然王爷还未来。我们且进屋好好招待着皇子与公主。”说话间,安如璃人未动,而搁放在石桌上的茶盏却已落在她的手上。 拓拔耶三人眸色微闪,看了眼安如璃,道:“如璃姑娘真是好功夫。” 安如璃嘴上谦虚,但神色间却淡然的很:“过奖。” 苏暮卿抱起古琴。走在安如璃的身侧,对着拓拔耶三人浅然一笑,便是径直的进入了屋子。 朱儿则是拎着热茶款款而来。为他们每人斟上一盏暖茶,道:“二皇子,三皇子,公主请慢用。” 言毕,又恭敬的退了下去。 一时间。屋子里竟是没了声响,除却呼吸声。就只剩得啜茶的声音,缓慢而不急躁。 苏暮卿眸色淡然的望着他们,不声不响,只在他们饮得茶水泛凉之时,亲自为他们斟上热茶。 这时,麦佳娜公主打破了这份安静的尴尬,却又引来了另一份尴尬:“暮卿姑娘,不知你是和沐公子为一起,还是和墨檀?” 墨檀,好亲切的称呼,才一夜,便换得言语,似乎带着一丝挑衅和讽刺意味。 安如璃回道:“这与公主你有何关?” 麦佳娜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那又与你何干?” 针锋相对的意味很是明显,而安如璃怎愿意甘拜下风,她双手撑在桌子上,双眸冷冷的凝视着麦佳娜,不禁给人带来一种压力,她缓缓的开口道:“你说的两个人,其中一人与我有关,你说是何干?我倒是好奇你这个倒贴人家都不要的公主,怎得有这么大的勇气来问这番话。” “你……”麦佳娜双眼渗满怒意,握着茶盏的手颤抖着。 苏暮卿开始笑着做起和事佬,她悠悠道:“表姐,别和公主开玩笑了,要不然公主要生气了。”她轻轻拉了拉安如璃的手臂,两人之间的动作甚是亲密,相视而望时流转的情意几乎是让很多兄弟姐妹自相惭秽。 而落在麦佳娜公主眼里,她们两个便是在一起嘲笑她,盛怒之下,将手中的热茶颇向苏暮卿二人。 拓拔耶出手欲挡,却已经是来不及。 热烫的茶水与茶叶落在她们二人身上,安如璃倒没有在乎自己脸上的疼痛,而是急急的拉过苏暮卿的身子,轻轻的为她拿走脸上的茶叶,喊道:“朱儿,去取些膏药来,暮卿烫伤了。” 言毕,她小心翼翼的吹着苏暮卿烫得通红的脸颊。 苏暮卿暖暖一笑,她抬手拂开安如璃脸上的茶叶,轻手轻脚的为其擦去水渍。 其实,她只不过是溅到一点点而已,更多的茶水都让安如璃挡了下来,她心疼的开口:“表姐,暮卿没事,只是你……” 安如璃侧首阴冷的瞪了眼麦佳娜,阴森森道:“公主,你最好通知你的使臣,做好为你收尸的准备。” 拓拔耶开口道:“公主,你怎得这般为之。如璃姑娘,也还望你三思,麦佳娜毕竟是羌国公主,要是真在业国出事了,两国免不了战争。” 安如璃冷笑了声:“这不是你们南海国最想看到的吗?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而一边的拓拔录一直饮着茶水,一言不发的望着他们,他倒是没想到这麦佳娜公主竟是这般沉不住气,才不过让人激了一句话,就如此坐不住,看来当真是不合适。 麦佳娜声音透着冷意:“这是她们自己招惹本公主,不过两个民女,竟是狂妄到本公主头上。” 闻言,拓拔耶甚是无奈的暗叹了口气,原以为这公主还是知分寸的人,想来昨日也不过是做给他人看。 苏暮卿停下手中的动作,一抹危险的光芒在明亮的眸子里闪烁着,她拂开安如璃的手,缓步向着麦佳娜走去,迅速的抬手扣住其脖颈,冷冷道:“你当真以为我们不敢动你?公主,那又如何?就算是你们皇上来这儿,若得如此,照杀不误。” 寒冷的气息让人望而生畏。 麦佳娜公主双手不停的挥动拍打在苏暮卿的身上,还不时的掰抓着她的手,而她却如同感觉不到痛一样,手中的力道又微微加大了些,指尖泛白,但手背上却是让公主抓出了好几道血丝。 幸得这公主没有功夫,要不然她怎得敢如此? 麦佳娜的脸色通红,呼吸甚是紊乱。 拓拔耶见状,心下暗惊,没想着这柔柔弱弱的女子竟也够狠,几乎将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手上,好在没有内力,要不然这公主必死无疑。瞧着麦佳娜的呼吸越来越不行,他赶紧起身拉开了苏暮卿,赔礼道:“暮卿姑娘,还是手下留情些许。是拓拔耶的不是,早知如此,便是不携麦佳娜而来。” 苏暮卿冷冷的扫了眼拓拔耶,看在他刚才出手欲挡的份上,便也不出言讽刺,只垂眸阴冷的望了眼麦佳娜。 只见她不停的咳嗽着,满眼皆是惶恐与恼意。也是,她堂堂公主何曾受得过这般委屈,何曾让普通女子拿命威胁。 “表妹,你的手,唉,你怎么那么傻。对付这样的人,有你表姐就够,这下可好,好好的一双手让人抓成这样。朱儿,朱儿……” 唤了半天,却不见得人来。 苏暮卿与安如璃相视一眼,难不成是出事了? 拓拔耶眼眸中也闪过一丝诧异,若是一般丫头听得主子唤,早该是来了,而眼下都快过了一刻钟,却不见得人来…… 安如璃快速的出手点了他们三人的穴道,冷声道:“得罪了。” 拓拔录眸间毫不意外的闪过惊诧,没想到这安小姐功夫这般高,竟是隔空点穴,倘若正面交手,也许也只能落得个平分秋色。 “表妹,随我来。” 苏暮卿淡漠的扫了眼他们三人,紧跟着安如璃离开,向着朱儿的屋子而去。 却不想屋子里空空荡荡不见一人,就连药房里也没得个人影,只有一瓶破碎的瓷瓶落在地上,流淌着透明的液体。 “朱儿,出事了。” 这时,林墨檀与沐容尘款款而归,瞧得屋子里正襟危坐的三人,眸间划过一丝狐疑。 “二皇子,三皇子,让你们久等了。”沐容尘笑语,视线却是停留在桌上的茶水与茶叶上。 拓拔耶笑笑,道:“还望沐公子能替我们解开穴道。” “莫不是安小姐下得手?”沐容尘伸手欲解,却发现手法甚是奇特,很是无奈的摇摇头,“只能等着她亲自为你们来解。” 林墨檀扫了眼桌子,幽幽道:“莫不是公主对本王家的两位尊客动手了?” 麦佳娜正欲开口辩解,却闻得林墨檀毫不留情的声音溢出:“来人,将这女子扔出晋王府。” ------------ 第一百三六章 惹事生非 麦佳娜大惊失色的望着林墨檀,万万没想到他会如此为之。她原以为这般做,念在她是公主的份上,也不过睁只眼闭只眼。 毕竟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 “墨檀,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是你未过门的妃子。”麦佳娜尖叫道,早已失去昨日那般尊贵的模样,果然妒忌会让人丢了端庄优雅。 林墨檀嘴角溢出一丝嘲讽,声音缓慢却异常的冷凝:“是公主如何?就算羌国帝皇将整个江山送于本王,本王也绝不会娶你。再者,本王的名讳不是什么人都能叫的,还不快动手,将她扔出去。” 拓拔耶兄弟二人眸色微闪,却也没有出口阻拦,只看着两个侍卫架着麦佳娜出了思暮阁。 林墨檀优雅的坐了下来,望着一动不动的拓拔耶兄弟二人,幽幽道:“本王向你们赔礼了。只不知你们怎得得罪安小姐?” 拓拔耶将先前的事儿大致与林墨檀说了些许,道:“想来是她们二人关心那唤为朱儿的丫头,这才如此为之。” 话落,拓拔录冷哼声:“这与我们何干?却让我们这般动弹不得。要怪也只能怪晋王爷这守卫不够森严。” 拓拔耶向着拓拔录使了个眼色,似在警告他怎可这般无礼。 而林墨檀却并未放在心上,双唇微启,淡漠的声音缓缓溢出:“三皇子说得是,是本王这儿守卫不够森严,使得不该出现在这儿的人来了。” 拓拔耶双眸微蹙,他自是听得林墨檀话中之意,似乎有什么事儿在等着他们观摩? “不知王爷邀我们而来,可谓是何事?” 林墨檀黑色的眸子淡淡的扫了他们一眼,稍即收回视线,望向空旷的院子。道:“本是想邀请二位来本王的府上好好逛逛,或许会有意外收获,孰料事事难料。” 拓拔耶笑笑,并未觉得很是尴尬,只感叹道:“甚是没想到如璃姑娘如此厉害。” “清平郡主的孙女又怎么可能弱?想来二皇子也该是晓得当年为人津津乐道的事儿。” 拓拔耶点头,曾闻得清平郡主单枪匹马杀上战场,救出了被围困的先皇,如此英勇的事儿,无论是在哪国,都为人称道。 这时。他们瞧得两道身影匆匆的在院子里跑过,沐容尘出口喊道:“卿卿,如璃。” 苏暮卿二人脚步一顿。回身望着屋子里的人,他们回来了? “你们是要去哪儿?”沐容尘温和的询问道。 苏暮卿红唇微启,道:“找你们。朱儿,不见了。” 沐容尘轻颔首,向着她们招手道:“回来。朱儿不会有事,已有侍卫追去了。你们先回来。” 苏暮卿二人相视一眼,向着他们徐步而来。 极近之处,林墨檀与沐容尘双眸皆是眯起,这二人发丝上还粘着茶水,还有一片茶叶落在上头。脸上红红点点,不曾处理,只为找朱儿。当下脸色变得阴沉。 沐容尘快步的走到她们的面前,在她们脸上巡视了番,好在并不是很严重,要不然两张貌美如花的脸就要毁了:“朱儿的事儿你们先别担心,快些去将脸上的伤处理下。” 林墨檀幽幽的望着拓拔耶兄弟二人。道:“二皇子,这公主可是你们唤来?却惹了本王的两位尊客。看来我们之间有些事儿也不好谈了。” 苏暮卿微微点头,闻得林墨檀的话语,为拓拔耶说了句话:“王爷,不关二皇子的事儿,他没来得及挡住而已。” 林墨檀与拓拔耶眼眸中皆是闪过诧异。 “墨檀,看在卿卿的份上,还是莫要责难二皇子。”沐容尘温和的劝道。 林墨檀淡漠不言语,屋子里的气氛当下又尴尬起来。 就连拓拔耶也不知说些什么好,与一个闷葫芦般的人打交道,当真是累的很,好在他们早已习惯这样的静默,便也各自不说话。 院子里响起一阵脚步声,林墨檀抬首望去,朱儿为侍卫抱着回来,似乎还昏迷着,而另外的侍卫们扣押着两人。 他幽幽道:“不知两位皇子可觉得这两人眼熟?” 拓拔录冷哼道:“王爷,你以为你若是如此,也能看?”他如此僵硬的坐着,当是不舒服,而那安如璃明明就已经回来,却偏是不让她替他们解开穴道,想来该是故意为之。 林墨檀淡淡的“哦”了声后,便没了声响。 如此淡漠的态度让看似好脾气的拓拔耶心下也微有些恼火,也难怪拓拔录面色黑沉的很。 不过眼下他们人在晋王府,不得不低头。都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更何况这地头蛇还是半条龙,而他们两个也不过是远国的皇子。 半响,林墨檀缓缓的开口:“把朱儿带下去,好生看着,若是再出现这样的事儿,你们自行了断便是。”轻淡的声音里带着无比残忍。 “是,属下明白。”抱着朱儿的侍卫千行恭敬的应声,但眉眼间还有丝疑惑,“王爷,大门外麦佳娜公主正在向着外头的人哭诉……” “什么?”林墨檀望着踟躇难以开口的模样,心下多少明白那女人会吐出什么话来,却还是让千行说出来。 千行垂首诚惶诚恐道:“她说晋王府有狐狸精,勾了王爷的心,害她这个未过门的正妃落得这个下场。” 闻言,林墨檀勾起唇角露出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好一个狐狸精,看来这位公主是嫌自己的命太长了点。你且下去,看着点朱儿。” 拓拔耶暗惊,难不成这晋王当是会为了所谓的两位尊客与羌国翻脸,抑或说和业国皇帝翻脸?这似乎也太看得起自己? 转而他心下暗叹,暮卿姑娘与如璃姑娘都敢威胁羌国公主,何况是一个王爷,似乎在他们眼中这地位利益远远没得感情重要,是不是这儿的人都重感情?可皇家的感情能有几斤几两? 拓拔录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没想到她们在他眼里这般重要。这该算是一件好事。在察觉到沐容尘向着他看来,拓拔录当下敛下眸色,铁青着脸望着桌上平静凉却的茶水。 苏暮卿与安如璃再次出现在他们面前时,已然换了个行头,身上缭绕着淡淡的药香,甚是沁人心脾。 沐容尘笑言:“如璃,还是快将两位皇子解穴了。” 苏暮卿扫了眼屋子,视线落在麦佳娜公主坐过的位置上,如水般清澈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狐疑。 沐容尘柔和的开口:“卿卿,公主她回去了。” “是吗?”苏暮卿将信将疑的反问道。“那外头的人又是?” 拓拔耶二人为人解了穴,全身瞬间舒畅许多,微微动了动。向着院子里外头。 毫不意外,他们眼眸中划过惊诧,似乎有些难以相信外头的两人会是劫走朱儿姑娘的人。 拓拔耶当即冷下脸来,呵斥道:“谁让你们这般做?” 这两人一人是随着他们出使业国的使臣,一人则是羌国的使臣。他们抬首望着拓拔耶,又看了看拓拔录,道:“是三皇子让我们来劫走这儿的丫头,道是那人是公主……” 话未说完,拓拔录拍桌而起,冷声道:“耶律辰。你休得污蔑本皇子,本皇子何曾让你这般为之?就算有,也不会让你和一个羌国使臣合伙。难不成我们南海国没人了?” 林墨檀可懒得听他们互相推搡责怪,幽幽道:“本王不想听你们说是谁指使,但既然是你们的人为难了本王的人,那么休怪把本王不给二位皇子面子。没有哪个人愿意为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设计。本王的紫儿姑娘,朱儿姑娘都差点为你们杀害。你们该是如何说?” 拓拔耶没想到这次出使业国,竟然是这般多事。他满怀歉意道:“拓拔耶定是会给王爷您一个交代。只是眼下光听他们这般说之,拓拔耶着实无能辩得这里头的是非。” 拓拔录也跟着附和道:“王爷,既然是我国的使臣再三为难了你们,拓拔录定当配合二皇兄给你们一个交代。” 林墨檀修长的手指轻叩着桌面,发出不急不缓的叩击声,好久才开口道:“好,但莫要又只是个空口话语。至于王府外的事儿,还望二皇子能够想个法子解决了,毕竟这人可是你带来。至于这二位使臣,本王先行扣押了。免得到时候为人灭口。” 拓拔耶兄弟二人当即面色难堪的很,但又不好发作,只能隐忍不发。 “是。那还望王爷莫要太过为难他们。至于麦佳娜公主的事儿,拓拔耶愿意一试。” 此刻,晋王府大门外围满了人,对这外来的公主和晋王府指指点点。 麦佳娜嘴角露出一丝奸诈的笑容,既然晋王这般对她,那么她就只有拖得他下水,顺带还能毁了她们,无论哪个是晋王的心上人,于她来说,都是不该出现的人。 拓拔耶与安如璃一并走出晋王府,听着百姓口中的窃窃私语,眸色暗沉了许多,尤以安如璃为甚,她居高临下的望着被扔在地上的麦佳娜,冷冷的开口道:“公主,似乎很享受这样的待遇?” “就是她,就是她这个狐狸精勾得晋王的心,才害得本……”麦佳娜当是豁出去了,丝毫没有考虑她的后果。 拓拔耶勾起一丝冷笑,当是看错人,简直就是胸大无脑之人。 他蹲下身子,凝视着麦佳娜的容颜,低沉而魅惑的声音溢出:“公主,你的使臣绑走了晋王的人,你现在还在这儿生是非,是不是真以为这少言寡语的晋王爷好欺负了?” ------------ 第一百三七章 自投罗网 麦佳娜微愣,望着俯视着她的两道人影,久久没有言语。 安如璃忽而轻笑出声,道:“二皇子,你莫要吓着公主了。尊贵的麦佳娜宫主,还望你以后别随意把脏水往别人身上泼。你若是看我们住在晋王府不顺眼呢,直接说就是,何必与人设计绑走咱们丫头,还口出污言?你说你是这晋王爷未来的王妃,那么你当真是给自己贴金了。咱们王爷是什么人,皇上怎舍得让他最爱的弟弟取一个居心叵测的妃子呢?你们说是不是?” 话音刚落,周围发出了齐齐的响应之声,如此泼妇般的公主,怎得配如仙般儒雅的晋王爷。 闻得此起彼伏的声音,麦佳娜气得脸都绿了,呼吸声也渐渐的变大:“你……” 安如璃蹲下身子,故作善心的抚着麦佳娜的胸口,解开了她的穴道,同时道:“公主,你就算是要污蔑我们,也不要拖王爷下水,这般躺在他府外,当是给人添堵,还是快些起来。” 言毕,她和拓拔耶将她从地上拖起来。 麦佳娜见得自己能够活动,当下抬手向着安如璃挥去,却是让拓拔耶握着了手:“公主,拓拔耶还是劝你最好动动脑子在做事儿,你给羌国添麻烦,可别把我们南海国拖累了。” 说着,一把甩开她的手。 安如璃望了眼拓拔耶两眼,没想着这人也有脾气,不过想来该因晋王的淡漠而引得他不得不将怒气置在这可怜的羌国公主身上。 麦佳娜拦住正欲往府里走的拓拔耶,趾高气扬道:“二皇子,你说得什么话?”她的确不想伪装了,昨日扭扭捏捏的作为,不过是为得讨皇上和晋王欢喜,哪想不过是惘然。 拓拔耶黑沉的眸子里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淡淡道:“长点心,莫要让人白白利用了。不要以为你是公主,这所有的人都要听你的话,你现在在业国里,你的臣子或许也会给你带来麻烦。” 麦佳娜怔住,琥珀色的双眸紧紧的盯着拓拔耶平静的容颜,半响,嘴角微动:“我知道了。” 说完,怏怏的收回手,向着安如璃瞥了眼。眼眸中含着让人难以琢磨的神色。 安如璃黛眉小蹙,瞧着麦佳娜跟随着拓拔耶安静的走回府里,半响。舒展了眉头。 苏暮卿远远的瞧得他们走来,拧眉抿唇,一言不发。 麦佳娜与羌国使臣擦肩而过之时,美丽的眸子里露出惊讶的神色,急道:“罗塔。你怎么回事?” 被唤为罗塔的人,垂着脑袋,不言不语,让人瞧不出他此刻是什么神色。 麦佳娜跨步上前,一把推开站在边上的苏暮卿,冲到林墨檀的面前。质问道:“你为什么把罗塔绑起来?” 苏暮卿身子径直的往后摔去,却跌入了一个结实的怀中,她连忙稳住身子。转过身子对着一如往常般冷漠的拓拔录淡淡道:“多谢三皇子。” 拓拔录唇微动,终是没有多言。 林墨檀放下置于唇边的茶盏,睨了眼苏暮卿,寒冷的视线落在麦佳娜的身上,冷冷道:“公主。这话该是本王问你,为何你的使臣会绑走本王府上的丫头?” “不知道。”麦佳娜不假思索道。“罗塔绝不会做这样的事儿。” “是吗?可他偏生做了。而且还是与南海国的使臣一起为之,真不知什么时候羌国与南海国的使臣关系竟是这般密切,当是可喜可贺。”林墨檀幽幽道,“二皇子,三皇子,公主,还望你们三人好生商量下下,推一个幕后之人出来,免得你们都跟着倒霉。” 此话一出,拓拔耶三人的面色阴沉的更是难堪,却是谁也没有多言。 沐容尘唱着红脸,俊美绝伦的面容上含着笑容:“莫要见怪,墨檀一直如此。想来这般下去,大家也容易闹得不欢快,还是改些日子,咱们重新聚一堂说事儿。” 拓拔耶硬生生的扯出一道笑容,与他们告辞。 待得他们消失在晋王府里,林墨檀着急的来到苏暮卿的身旁,拉过她的身子,仔仔细细的检查了她的脸颊,还好只是一小点,他担忧道:“以后见着麦佳娜,还是绕着走,免得又出了事儿。疼不疼?” 苏暮卿摇摇头,柔和的开口:“不疼,表姐替我挡下了。只是,表姐她的脸比较糟糕些而已。” 林墨檀自是看出来安如璃面上的红肿,不过自是有人关心,他只要他的阿暮没有事就好。 苏暮卿望着林墨檀的柔情,平静的询问道:“墨檀,刚才是怎么一回事儿?真是他们绑走了朱儿?” 林墨檀颔首,不加隐瞒:“嗯,的确是他们。不过究竟是谁指使,我们还不得而知。” “应该不会是那公主,至于那两位皇子,暮卿以为也不可能。”苏暮卿缓缓而语,“虽然暮卿认为这三皇子是那二煞,但这事儿总觉得大家都好像被摆了一道。” 话落,林墨檀与沐容尘相视一眼,似乎是在寻思着苏暮卿这话的可能行是有多大。 安如璃点头,将刚拓拔耶在府外说得话与他们告知。 林墨檀眼眸中的闪烁起幽沉的光芒,他淡淡道:“看来又有人坐不住了。阿暮,如今起你要倍加小心,尤其是皇宫里出来的人,没有一个是真正的善茬,即便表面上与你甚是亲和。” 苏暮卿轻颔首,抿唇而笑:“墨檀,明日我想回一趟苏府,不过并不想光明正大的进去,我只是想去见一个人而已。” “谁?”林墨檀焦急的反问道,他知道苏连栋已经着手开始布置一切,只等着苏暮卿自投罗网,“最近不得去。” “陆姨娘。” 林墨檀眉微蹙,道:“她不会再见你的。” 苏暮卿心下升起疑惑,不解道:“为什么?” 这时,沐容尘插话进来:“卿卿,现下不适合去苏府,忍些日子,若是你有很重要的东西在落松院,想来那个秋棠丫头定是都收起来了,至于其它,你且别管。” 苏暮卿觑了一眼林墨檀,欲言又止。 难道她要一事不做的坐在这思暮阁里,望着他们个个为她忙碌,看着他们因她而出事吗?她不想如此。 林墨檀似乎察觉到她的想法,垂首凝望着她的双眸,黑色的眸子里含着的温柔几乎都能够滴出水,精致如玉的面容上也是闪烁着柔和的光芒,他平静的开口道:“阿暮,这是我想请求你帮忙的事,不去苏府,好吗?待得收网之时,你在进去,可否?” 苏暮卿回望着林墨檀的目光,终是点了点头。他的好意,她怎忍心拒绝。 只是,何时才是收网之日? “墨檀,你也不要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可好?” 林墨檀轻应了声:“嗯。阿暮,在府上好好呆着,不想见的人若是来了,将他们晾在一边就可。我还有些事儿要去处理。” 满是凉意的薄唇划过她的额头。 苏暮卿却是觉得一阵温暖,而闻得旁边发出的低笑声时,面颊通红,一路红到耳根子。 “容尘,该走了。” 沐容尘轻点头,手中又不知何时多了一瓶膏药,他准确无误的丢入安如璃的手中,淡淡道:“你们表姐妹的容颜需要好好修理下。” 等着他们离开,苏暮卿二人便是向着朱儿的屋子而去,只见其还昏睡在床上,幸得并没有出大事。 不知过了多久,朱儿幽然转醒,瞧得苏暮卿与安如璃二人闭眸休憩在一边,鼻子微微有些泛酸。她轻轻的挪动着身子,不想将她们吵醒。 但终究还是惊醒了她们。 苏暮卿平淡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担忧:“可是还不舒服?” 朱儿摇首,道:“害你们担心了。奴婢没什么事儿。” 苏暮卿微愣,她怔怔的望着朱儿,其明明并不是丫头,奴婢,奴婢……都成了习惯。 忽而,朱儿惊呼,面上满是担忧,她急急道:“小姐,你还是想法子帮一回大小姐。” 苏暮卿眉眼间闪过疑惑,淡淡道:“怎么回事?” 秋棠曾说过大小姐为了帮她,将自己的命和五少爷的命搭在里头,她一直不曾明白这和五弟有和关系?他不是苏连栋的儿子吗? 朱儿着急的叙述道:“五少爷其实是大小姐胞弟,当年三夫人生五少爷时,孩子让张姨娘掉包了,而大小姐却是亲眼目睹,但为保得弟弟和娘亲的命,她一直沉默不言。这事儿二夫人也知道,只是都默不作声。而这次因为小姐的事儿,张姨娘拿五少爷的命威胁大小姐,让她供出四少爷在何处,以及苏家的凤簪是不是在小姐你手上。” 苏暮卿一惊,没想到会是如此。但转而眉眼间闪过一丝狐疑,她紧盯着朱儿的双眸道:“你怎么知道这些?” 朱儿微微拧眉,心下叹了声,终归还是有差别。 她抿了抿唇道:“奴婢先前并没有完全晕过去,隐隐听得那两人言语。道是那儿都准备好了,只要大小姐开口。倘若不开口,那么五少爷就必死无疑。至于将奴婢带走,似乎只是一个幌子。” 苏暮卿柳眉蹙起,侧首与安如璃相视一眼。 “朱儿,你可知你表哥让我们不要涉足苏府的事儿。” 朱儿轻愣,轻叹一声:“奴婢明白了。” ------------ 第一百三八章 一网打尽 这一日,苏暮卿一直心不在焉,神情甚是恍惚,任由安如璃怎么苦口婆心的说话教育,她都只是随意的应着,至于是什么,她压根一个字都不曾听见。 她脑海中一直徘徊着大家的话语,你一言,我一语,让她措手不及。 解惑的问题不曾解惑,不愿意闻得事儿却知道的越多,当真是烦心事儿也逐渐增多。 苏暮卿双眉紧紧拧在一起,粉色的嘴唇也是紧抿着,良久,长叹一声。 安如璃瞧得她这番模样,也不由得跟着叹气:“表妹,你该不会是在担忧着你家大姐的事儿?” 苏暮卿沉默不语,因为她不曾注意安如璃正与她说着话,只一味的沉浸在自己营造的懊恼与焦躁之中。 她该怎么做?不闻不顾。 倘若真得出事,她知道有一天自己定然是会后悔。 可若得插手,墨檀定是会不放心,也许她还会给他们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此时,当真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安如璃抿唇走到她的身边,俯身在她耳畔大喊了声:“表妹,可是听到我说话了?” 苏暮卿陡然一惊,猛地站起来,却撞得了安如璃的鼻子。 安如璃倒吸了一口冷气,够疼。她不停的揉搓着,幸好没有坏。 苏暮卿见状,眼眸中闪烁起一丝愧疚:“表姐,对不起。我……” 安如璃摆摆手,道:“无妨。我刚才问你这一日你是不是都在想苏家的事儿,是不是又想救,又怕晋王为难?” 苏暮卿轻颔首,她不得不承认表姐诚然是最了解她的人,抑或墨檀也了解,只是…… “我劝你还是省点心。免得给你家晋王添麻烦。”安如璃毫不客气道,“你这丫头除却嘴巴利索点,还能做什么?要是落了他们的坑里,怕是连你家晋王都救不了你,到时候可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这些,苏暮卿自是明白,她抬首远望着天空中红艳的太阳,而后视线又顺着它光线而回,那夺目的光线落在院子里,嫩芽绿叶折射出耀眼的光点。视线终是停留在绿叶上的一滴水珠上,风摇曳着绿叶,它在上头摇摇晃晃。跌跌撞撞。 “我知道,而且我也明白表姐会与我说,墨檀定是怕我会左右为难,而暗中已然让人去保护她们姐弟。” 安如璃眼眸中掠过一抹了然,暮卿除却左右为难。怕还有一点是闲得慌了。 过往,她一人跌跌撞撞的在苏府中谋得生存,时时刻刻都是警惕着,谋划着,最终的目的异常的明朗;而今,因晋王的驻足。她不能只顾着自己。 一下子,她未能适应,慌了。 苏暮卿收回视线。双手紧紧握住,她若是再强一点…… “表姐,我想要自己报仇,可是走到现在,我明白以我一人之力。怕是绝无可能。前些日子我还信誓旦旦的与墨檀说,让他只做我疲惫时休憩的港湾。但我懂,以我如此能力,别提走在前边,怕连个在幕后出谋划策也不过是个半吊子。我只能等,只能看……可这样的感觉真是好糟糕。想做却什么都做不了。” 原来还不只是不适应,暮卿还开始不断的否认自己。 安如璃正色道:“表妹,不要去想这些,你有你能够做的,譬如你的敏锐。” 苏暮卿苦笑了声,嘴角露出的晦涩一直抵达到眼里。 安如璃望着她片刻,半响:“可是想要帮你的大姐?” 苏暮卿轻愣,不明白安如璃说话为何跳跃的如此厉害?但她还是点头了。 “那你可有想过如何帮你大姐?”安如璃循循善诱,她明白若是在往常,暮卿怕早已有方法。可当人陷入自我否定之时,什么念头都会消失,只剩得脑海中不断的重复着自己是无能之人。 苏暮卿轻摇首,她什么都不敢想,她怕自己走错,而误了墨檀他们的计划,而且她真有那个能力吗? “先不要去想别的,假若只有你,只有你和你的丫头们,出现这样的事儿,你会怎么做?” 苏暮卿眼眸中划过一抹狐疑,却也照着安如璃所说去想。 良久,眉眼间的困惑渐渐的消散,留下的是一丝恍然。 安如璃见状,扬起一抹释怀的微笑:“现在再将我们考虑进去。” 终于,苏暮卿明亮的眸子里闪烁起灿烂的光芒,她终于从一条死胡同里走出来。她只是忘了在处理这些事上,该是如何与墨檀商量而已。 “表姐,能随暮卿去见一下墨檀吗?” 安如璃笑着点头,这般充满自信的暮卿才是美丽的。 今日,林墨檀不曾出府,一直与沐容尘窝在书房里查看着什么,当苏暮卿二人出现在他们面前之时,方才抬首看了她们一眼,而后就是默不作声。 见状,苏暮卿也不好打断他们,静默的站在一边看着他们忙碌的身影不断的在书房中穿梭着,一本本的古籍为他们翻得四处都是。 这时,沐容尘面露惊喜,他捧着一本厚实的古籍道:“墨檀,你看是不是这个?” 林墨檀当下搁下手中的书籍,来到沐容尘的身旁,细细的浏览着上头复杂的字样,双眉微微蹙起:“似乎是,但安如方都说了,这时间似乎过得有些长,他哼得有些不对,而且以他哼的情况看,似乎又不像是这首古老的曲子。” 闻得安如方之名时,安如璃面上闪烁起喜悦,她很想插话,却还是止住了口。 此刻,不适合打扰他们。 沐容尘按着安如方所哼,轻哼了下,就这样一两句低吟让苏暮卿脑海中闪现去年她去看安如方时,闻得那一声高一声低的喊声时所拼凑成的曲子,她闭上眸子,暗暗的回想起当日听到曲调,她默念着安如方喊得话语:“不要杀姑母……” 手指情不自禁的在门框上轻轻的扣动着,包括之间的停顿,待得全部回忆之时,她以她对乐曲的敏感将其连贯成一首曲子。 轻叩出的声音,时而快速,凄厉之感;时而低缓,如泣如诉…… 仿佛是来自古老的远方,甚是令人回味。 林墨檀与沐容尘齐齐的回过头望向闭眸的苏暮卿,她纤细的手指下流淌出一首他们寻找了将近一日的曲子。 他们眼眸中划过一抹惊艳,安如方是曾说过,因为孰知暮卿精通乐律,故而在其找他的时候,反复的吟唱着这曲,只希望她沉浸在书籍之时,偶然间能够看到,有一刹那的熟悉。 但他们以为她该是早忘记了,毕竟这么多月来,纷纷杂杂的事情不断的充斥着她,她又怎得有闲工夫去看记这些。 孰料,他们猜错了。 苏暮卿察觉到身上落着两道视线之时,缓缓的张开眼睛,望着墨檀眼眸中的惊诧,她淡淡一笑:“你们可是在找这一曲?” 林墨檀二人连连点头,如苏暮卿这般一哼唱,他们算是完全确定这曲子。 “你们在找什么?”苏暮卿反问道。 林墨檀一边执笔写下这曲子,一边缓缓的解释道:“苏将军夫妇之死的另一个缘由,当年绿儿与其说是被送到业国当质子,倒不如说是她娘想要保她的命,她娘的身份与这曲子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这曲子又和苏家秘密有关。还有另一个推测……” 林墨檀直起头,黑眸紧紧的凝视着苏暮卿,薄唇微启:“绿儿是你姑母的女儿。” 苏暮卿甚是震惊的望着林墨檀,都道姑母远嫁,却从来没有闻得姑母的一丝消息,就连祖母死去,也不曾姑母的夫家来人。莫非姑母所谓的远嫁是嫁到了南海国皇族?可就算如此,也该捎个信回来。还是说,她早已死在了后宫的争斗之中,倘若如此…… 沐容尘阖上古籍,又道:“容我推测,苏府的秘密是和这曲子还有那簪子有关,若想获得这秘密,就必须明白这里头的联系。而你姑母是继承了这首曲子,而你是拿到了这枚簪子。从而各自走上麻烦的道路。” “想来当年绿儿被送到业国,怕是你姑母已经明白自己深陷危险之中,为了保得绿儿,故而与你爹娘取得了联系。” 听着他们缓缓之语,苏暮卿开始微微有所明白。 只是,安如方又是何曾得知这曲子? “那我二表哥是如何得知?” “是姑母与我说之。”安如方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他平凡的面容上扬着一丝宠溺,他抬手轻轻的揉了揉安如璃的脑袋,“丫头,让你担心了。” 苏暮卿依旧不明白,为何爹娘不与她说? 这苏家秘密究竟是什么,让得这么多人来争,来抢。 南海国的人怕是强娶了姑母,想要破解曲子,却是无功。从而想要以绿儿的生命威胁姑母告之,姑母送出绿儿,从而大家将视线转向了爹娘,想来他们以为绿儿也该是知道曲子,而她则是这簪子的继承人。于很多人来说,这反倒是更为方便——一网打尽。 如此,他们为了各自的利益,一幕幕陷阱开始为爹娘铺就…… 苏暮卿轻声一笑,可这笑声却是凄厉沧桑得很,为得这看不到的秘密,接二连三的害人,心安吗? “不过,这都只是推测!” ------------ 第一百三九章 空巷遇事 苏暮卿想起自己来书房找他们是所谓何事,在他们停下来之时,她掀唇而语:“墨檀,我有事儿要与你商量,确切的说是我需要你的帮忙。” 林墨檀眸色幽幽的看着她片刻,道:“是苏家的事?你依旧想去见陆姨娘?” 苏暮卿摇首,将朱儿所说之事与他简明扼要的说了遍,不出所料,他也早已知晓。 只以为她不知,便不想让她多恼忧,哪想着,她因这事儿已困扰了许久。 林墨檀满怀愧疚的望着苏暮卿,柔声道:“阿暮,是我不好,让你烦心了一整天。” 苏暮卿唇角含笑着摇摇头,她知道墨檀的心。 她毫不隐瞒道:“墨檀,我想将五弟苏午轩带出来。我不想欠太多的人情,既然姐姐帮过我一回,我也还她一回。” 林墨檀静默的望着她,一言不发,等待着她继续说,想来她既然提了出来,该是思考好如何为之。 孰料,苏暮卿看着他不言不语,以为是他不同意,灿烂的双眸微微暗沉下来,她抿了抿唇,轻声道:“若是不行的话,就当我没有提起。” 林墨檀眉头微微跳动了下,似乎阿暮误会了。 不过,这些日子阿暮的心境变化,他也看在眼里,如一小帆在满是风雨的海上飘泊不定,而且还变得诚惶诚恐,她或许以为她在他面前的时候,掩饰的很好,可他还是看得清清楚楚。 在这样的时候,他终归是不能将她当成沐容尘,只一个眼神,就彼此明白。他张口道: “阿暮,继续往下说。你想到了什么方法?” 苏暮卿小愣片刻,随即道:“我想在苏午轩从学堂下课之时,将其带走。至于具体的,我也大致想好了,只想问你借几个人手,光我和表姐是不行。” 林墨檀长长的眉毛轻动了下,终是道:“好,不过你得先将那具体的与我们说说。” 苏暮卿平静的将自己先前考虑好的一一与他们说起,几乎是细无遗漏,如此缜密之法让林墨檀等人都不禁有些惊叹。 阿暮。果然不适合丢在院子里养起来,不然会变得不像阿暮,还不如让她事事参与进来。 林墨檀与沐容尘打了个照面。似乎都有这般想法。 日头西斜,已到申时。 长安城最有名的学堂博思堂里传来学生们高亢的朗诵声,年迈的老夫子慈祥的望着他们各个精神饱满的样子。 这时,阖着的屋门被人一脚踹开,在学生们还没来得及惊呼之时。涌进一批黑衣人,抱走了学堂里十来个孩子。 老夫子回过神来,急呼:“来人,来人……” 孰知,这博思堂竟是没有人应他,缭绕在院子里只有这些年幼学生因惶恐不安而哭泣的声音。 苏暮卿与安如璃经过博思堂。闻得里头的喊声与哭声,顿下脚步。两人相视一眼,推开院子里沉重的大门。 这些年幼的孩子噤若寒蝉。抽泣着望着进来的两位女子,略微胆大点的孩子鼓起勇气道:“你们是谁?” 苏暮卿面含笑容,温柔的走到站在最前头的孩子面前,弯下腰望着孩子明亮的双眸,抬手轻轻的擦拭去他眼角一点泪水:“你是在保护身后的弟弟们吗?” 男孩轻点头。但他还是吓哭了,因为他看到黑衣人不只带着了小伙伴。还瞥见了不远处躺倒在地上的侍卫:“姐姐,你们快走。” 苏暮卿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也看到了被放倒的侍卫。 “姐姐们不走,在这儿陪着你们。你们别怕。” 老夫子疑惑的望了她们一眼,但瞧得她们手中提着的一些东西,想来该是路过的人:“姑娘,你们还是快走,免得连累了你们。” 苏暮卿遥遥头,向着这些学生扫了眼,视线落在张姨娘的儿子苏夕轩身上,他战战兢兢的躲在角落里,眼里渗满泪水,她唇角微动:“夕轩,哥哥呢?” 老夫子一愣,眯起眸子打量了下苏暮卿,这才隐约的发现这女子与苏将军甚像,看来是苏家二小姐。 “二小姐?” 苏暮卿轻颔首,向着躲在角落里的苏夕轩走去,蹲下身子望着他,温柔的开口道:“夕轩,不怕,二姐姐在这儿。哥哥呢?” 夕轩满是泪花的抬眸望着苏暮卿,瞧得正是自家的姐姐,竟是直直的扑进了苏暮卿的怀里,放声哭了起来。 苏暮卿身子一僵,本能还是有些抗拒,他是张姨娘儿子。 但最终还是让他的哭声软下了心,她既然选择进来博思堂,好歹将该做的都做全了。她抬手轻轻地拍着夕轩的背脊:“夕轩,乖,不哭。夕轩是男孩子,要勇敢。” 苏夕轩的年纪终归还是小了点,止不住的抽噎。 而周围的孩子也不由得跟着哭起来,她无可奈何的望着老夫子,道:“夫子,夕轩怕是等不到我二叔他们来接了,我将他先送回去,不过可是见着了午轩?” 老夫子甚是愧疚得开口道:“唉,该是让那些人给带走了,都怪我无能。” 苏暮卿忧心忡忡道:“不关夫子的事儿,我会与二叔他们说起。我先带在夕轩离开了。表姐,你陪着这些孩子,免得那些人又来了。” 安如璃不放心道:“表妹,这怎么行,王爷可是让我一直陪着你。” 苏暮卿摇摇头,抱着瘦小的苏夕轩,幽幽道:“夕轩哭得太厉害了,我得带他回家,你若要跟着我离开,万一那些人又来,这些孩子岂不是遭殃?” 夕轩紧紧的搂着苏暮卿的脖子,完全不肯松手,深怕自己一松手,这二姐姐就要丢下他了。 安如璃无奈的点点头,道:“路上注意着点,莫要出事了。夫子,你也别傻站着了。赶紧去外头叫些人来,去把院子里的那些人弄醒。” 苏暮卿抱着夕轩走了几步,温柔的开口道:“夕轩,二姐姐快抱不动你了,二姐姐牵着你走,可好?” 夕轩摇摇头,小脑袋埋进了苏暮卿满是清香的发丝里,抽泣声不减。 “夕轩,可二姐姐真快走不动了,怎么办?” 夕轩哽咽道:“慢慢走。小哥哥都能抱得动夕轩。为什么二姐姐就抱不动夕轩,二姐姐你这些日子去哪儿了,为什么都没有见到你?” 苏暮卿没想到这苏夕轩竟是和她唠嗑了。她淡淡一笑:“二姐姐已经不是苏家人了。” “哦?什么意思?”苏夕轩并不是很明白。 苏暮卿不言语,只是抱着他向着前头走去,步子很慢。 这时,苏夕轩透过青丝间的光亮,远远的瞧得后头有人跟着。不由得又哭了起来:“二姐姐,有人跟着我们,夕轩不要被他们带走……” 苏暮卿回首望了眼,抱着苏夕轩快步的跑起来,欲往人群里钻,却发现这些人仿佛是故意将她推到最明显的为之。无奈之下,她只能抱着苏夕轩躲进小巷子里。 踏着青石板,发出着清脆的声音。 苏夕轩搂得更紧。因为他看见黑衣人近在眼前了。 前头已没了去路,而身后黑衣人步步紧逼。 苏暮卿抱着苏夕轩猛地转过身子,冷声道:“你是谁?” 低沉而压抑的声音传入到苏暮卿的耳中:“苏二小姐,这你就别问了。” 苏暮卿望着露出的双眸,嘴角微抽了下。 她低声道:“夕轩。别怕。二姐姐在,你先松开手好吗。躲到二姐姐的身后?” 温柔的低语之声终于让夕轩松开了手,她将他放了下来,拉到身后去。 她直视着黑衣人,阴森森道:“你想干什么?想做什么?” 黑衣人垂眸望着微微从苏暮卿身后探出的脑袋,压抑的笑了声:“要他。” 苏暮卿果决的回道:“不行。来人啊,救命啊!” 黑衣人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锋利的剑,冰凉的剑尖指着她,他冷喝道:“苏二小姐,我劝你最好不要引来无关紧要的人,要不然你和他都得在这儿丢命。” 苏暮卿拉着苏夕轩往身后的墙角处退了一步,仰望着阴沉沉的黑眸,刹那间她的身子一阵冰凉,她觉得太真了。 “苏二小姐,把他交给我,我便放了你一条命。” 话音刚落,苏暮卿便感觉到自己的手一紧,一只小小的手紧紧的握着她,还在轻轻的颤抖着,让她不由得恍惚了下。 “凭什么?我不会将夕轩交于你!” 黑衣人冷笑道:“苏二小姐,你以为你有这个选择吗?他明明是你杀父仇人的儿子,你却还要保他,你不傻吗?交给我,我或许还能帮你报仇。” 苏暮卿回握着小手,故作镇定道:“那是上一代的恩怨,夕轩还是孩子。” “呵呵!”一阵满是嘲讽的笑声溢出,阴森冷凝的眸子紧盯着苏夕轩,道,“那么休怪我不客气,我会让你们做对好姐弟的。” 言毕,他的手一翻,剑向着她直直而来,她下意识的拉着苏夕轩弯腰,竟也奇迹般的躲过一招。 然而在她还没来得及庆幸的时候,锋利的剑又一次的袭来,她快速的甩开苏夕轩的手,向着剑迎了上去,剑刺在了她的胸口,鲜红的血当即渗出来,滴落在地上。 她趁着黑衣人失神的时候,上前拖住他的身子,对着苏夕轩喊道:“夕轩,快跑……” 苏夕轩含着泪水愣愣的望着苏暮卿,听着她不断的喊着快跑,还有黑衣人奋力的挣扎,他咬了咬唇,拔腿就跑。 PS: 晚晚的第三更出了点小问题。所以今晚上就不上传了,等着明天弄好后,再上传的。 故而明日晚晚会上传四更。 ------------ 第一百四十章 两不相欠 望着瘦小的身影跌跌撞撞的跑出空寂的巷子,苏暮卿松开了手,垂首望了眼染红的衣裳,蹙了蹙眉头。 黑衣人拉下蒙布,幽沉的眸子里含着不明,磁性的声音里甚是魅惑:“暮卿姑娘,你们这是……”视线落在她的胸口上,面上顿时腾起歉意,“我以为我够小心了,没想着还是将你刺伤了。” 苏暮卿摇摇头,道:“无事。” 同样,她明亮如星辰的眸子里也染着疑惑,她冷沉的反问道:“怎么是你?” 拓拔耶无奈的笑笑,道:“是沐公子找上我来,道是说有一事帮忙。只没想着是……你们唱得是哪一出?” 苏暮卿薄唇紧抿,神色冷凝的望着拓拔耶,道:“你当真不晓得,既然不晓得,你怎得会应得下沐容尘的事儿?” 拓拔耶微耸了下肩膀,刀刻般的五官甚是俊朗,却是布着一层无可奈何:“他只说让我帮你一个忙。” “如此,你就答应了?”苏暮卿一脸难以置信的望着拓拔耶,然而更让她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为什么沐容尘会让他帮忙,“你们之间有交易?” 拓拔耶笑笑:“暮卿姑娘,你猜中了。只是恕我暂时无法告知于你。你的伤口要不要处理下?”他的视线又一次落在如鲜花怒放的血迹上,满是担忧。 苏暮卿摇首,抬眸向着空无一人的巷子望了眼,道:“你先走吧,我也该回去了。” 话音刚落,苏暮卿远远的听见一串脚步声响起,还交杂着一细小的声音。 “二姐姐,在里头,她受伤了……” 苏暮卿一愣。万万没想到夕轩竟是没有独自离开,反而带来了人,她扫了眼拓拔耶,冷声道:“你好走了。” 拓拔耶轻点头,也不作停留,抽回剑,身形一转,便是消失在她的眼前。 胸口微微有点疼,似乎真伤到了,她扶着潮湿的墙壁缓缓的挪动着脚步。 这时。前头传来一阵打斗声,苏暮卿嘴角微抽。 “二姐姐,二姐姐!”夕轩可是叫得紧张。“我把这位大姐姐找来了,大姐姐把那人打跑了。” 安如璃瞧得她胸口的血迹时,显然也是一愣:“暮卿,你……” 苏暮卿扯起唇角淡淡一笑:“我没事,我们还是先送夕轩回去。免得他们担心。” 苏夕轩固执的摇头,拽着苏暮卿的衣角,道:“大姐姐,还是先送二姐姐回家,她流了那么多的血。” “可是……”苏暮卿踟躇了下,垂眸望了眼苏夕轩不含一丝杂质的双眸。心中竟是腾起一丝愧疚,她赶紧的挪开视线,“嗯。我们回家吧,至于夕轩呆会让王爷找人送回去。可好?” 苏夕轩连连点头,小手紧紧抓着苏暮卿的衣角。 回到思暮阁时,不明真相的朱儿瞧得这番状况,大吃一惊。她连连上前扶住苏暮卿,但视线却落在一直跟在一边的苏夕轩身上:“小少爷?” 苏夕轩睁着明亮的眸子轻点头。随后推了一把朱儿,急急道:“你还愣着干什么,二姐姐都受伤了,快去帮忙。” 朱儿眼眸中划过疑惑,却也没有在多问,扶着苏暮卿进了屋子。 苏夕轩正欲跟随着进来之时,却是让苏暮卿制止:“夕轩,在外边呆着,不要乱跑,可好?” 苏夕轩鼓鼓嘴巴,望了望苏暮卿身上的血迹,终是点点头。 “小姐,你们不是说出去买些东西吗?怎得弄得一身伤回来。”朱儿一边嗔怪着,一边扯开衣裳,一只袋子出现在她的面前,里边渗着鲜血,而上头明显是让剑给刺破的。 朱儿嘴角一抽,终是明白为何不让苏夕轩进来了,她抬眸对上苏暮卿的目光,当是满满的疑惑。 “小姐,你们……” 苏暮卿对着她做了个“嘘——”的收拾,然后自己扯开了衣服,胸口还是有所刺到,好在只是破了点皮。 她接过安如璃递上来的帕子,擦拭了下胸口沾染的血迹,现下洗澡怕是不可能,免得到时候苏连栋那几个老精怪向着苏夕轩问起来,这小孩怕是什么都会说出来,他们随意一猜,就该是会明白。 只能这般忍着。 朱儿也像模像样为她做了下包扎,然后抱着这一堆沾满血迹的衣裳走了出去,恭敬的对着苏夕轩道:“小少爷,你现在可以进去见小姐了。” 闻言,苏夕轩兴奋的蹦达进屋里头,跑到床头前,关切的问道:“二姐姐,可还很疼?都是夕轩不好,是夕轩连累了你。” 苏暮卿扯起笑容,细看之下有些生硬,她温柔的回道:“说得什么话,你是姐姐的弟弟,姐姐当然要保护你。” 苏夕轩如陶瓷般光滑的脸孔上漾起灿烂的笑容:“二姐姐对夕轩真好,二姐姐,夕轩今天不回去了,好不好?夕轩把小哥哥弄丢了,姨娘和爹爹说不准会打我。” 苏暮卿坚决的摇头,严肃道:“不行,你要是不回去,你爹娘可就要担心了。” “夕轩不要嘛,不要嘛!”他死死的抓着纱帐,噘着嘴抗议着。 见此,苏暮卿与安如璃不由得一愣,难不成今儿个她们这出戏没亲自带回午轩,反弄回了个黏人的小孩? 当下头疼起来。 苏暮卿蹙着眉头,双眸严厉的凝视着苏夕轩,道:“夕轩你这么不乖,二姐姐以后都不去看你了。” 苏夕轩甚是委屈的垂下头。 而此时,苏府却是炸开了锅,闻得今日去接他们兄弟二人的仆人说两位少爷都不见了,当下是急得团团转,尤以张姨娘为甚。 张姨娘焦急的望着同样皱着眉头的苏连栋:“老爷,夕轩可是咱们的命根子,这都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博思堂各个设施皆好,怎得出现了这样的情况。” 李氏坐在一边一言不发。就只淡淡的望着他们,手附在隆起的小腹上,于她来说,午轩和夕轩不见,是最好的事儿。这样,苏连栋该是会将目光放在她的身上。 苏连栋回首望了眼李氏,眯起黑眸,冷声道:“与你有关?” 李氏轻愣了下,而张姨娘却是冲到她的面前,急急道:“姐姐。求你放了他们,我从来没和你争过什么,求你不要对他们下手。” 李氏双手护着小腹。略有失望的回道:“我什么都不知道。”甚是没想到苏连栋第一个怀疑的竟然是她这个枕边之妻。 “老爷,夫人,闻那夫子道,这五少爷是让黑衣人带走,这小少爷是二小姐抱走的。”说着。还将一包胭脂水粉递给苏连栋,“这是二小姐她们落在博思堂的东西。” 此话一出,如一道惊雷划过他们的头顶。 苏连栋眼眸中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没想着这丫头竟是对这他的孩子下手,当是聪明的很,他还以为她会来苏府…… 张姨娘松开手。微微一怔,她多么希望是李氏让人抓走了他们,这样的话。她成为这府上的夫人指日可待,可偏偏是那个该死的苏暮卿,总是让人不安心。 “老爷,妾身要去晋王府。” 苏连栋瞥了眼这一大包胭脂水粉,浓黑的双眉蹙起。冷沉道:“随我去晋王府。” 日落西山,天空撒下一片温暖的橙红。为这一片寒冷的大地留下这一日最后一丝余温。 苏连栋领着张姨娘还有几个仆人浩浩荡荡的向着晋王府而去。 而此刻,思暮阁里苏夕轩听着安如璃讲得故事正“咯咯”地笑不停,全然没想到他爹爹和他亲娘找上门来了。 “二姐姐,夕轩不想回去嘛,奶娘和姨娘都不会给夕轩将故事。”他继续央求着苏暮卿,希望她能够同意。 然,苏暮卿怎可能同意,今日与他亲近,已是让她的心不禁软了下来,倘若相处的时间久了,她真怕自己会下不了手。 “不准。” 这时,朱儿急匆匆的跑进屋子里,气喘吁吁道:“小姐,苏二爷和张姨娘领着家丁来了,道是说你绑走了小少爷,要来讨人。” 苏暮卿抬眸望了眼安如璃,道:“还望表姐能够领着苏夕轩去见见我那叔父。” 安如璃轻颔首,一手拖着苏夕轩向着屋外走,苏夕轩硬是赖着不肯走,无奈之下,安如璃只有一把将他扛起来,向着晋王府大门而去。 才走出思暮阁,安如璃就瞧得苏连栋等人浩浩荡荡的走来。 “放我下来,夕轩不要回家,二姐姐,不要送夕轩回家……”苏夕轩不停的拍打着安如璃的背脊,双眸期盼的望着烛火摇曳的屋子。 张姨娘远远的就瞧见自家儿子让人这般扛着,心疼不已,快步上前:“安小姐,夕轩并未得罪你,你怎得这般对他。” 安如璃眉一挑,冷声道:“怎么我们对他太好了吗?早知道那还是让他死了好。” 苏夕轩背脊一僵,四肢不再乱动,低低喊了声:“姨娘。” 安如璃见着他安分下来,将他放在了地上,淡漠道:“你们来了,那我就送到这儿,自己领回去。至于另外一个,恕我们无能为力,没能见着。想来表妹也算不欠你们苏家什么了,你们养了她那么多个月,她还你们儿子一条命。两不相欠。” 苏夕轩缓缓的转过身子,抬眸看了眼苏连栋与张姨娘,又快速的垂下眼帘:“爹,姨娘,你们怎么来了?今晚上夕轩不回去,要在这儿陪着二姐姐,等着二姐姐身体好了,夕轩再回来。” 张姨娘一愣,眉眼间闪过不思议,美眸盯了夕轩片刻,方道:“夕轩乖,不要给二姐姐添麻烦,咱们回家了。”说着伸手拉住了夕轩垂着的小手。 这就小子蹲下身子,使劲的往下拖,就是不肯走,惹得张姨娘美眸中划过些许不耐烦:“夕轩,你再闹,姨娘以后就不理你了。” 苏夕轩嘀咕了下:“她们理我就好。” 苏连栋沉着脸严肃的望着蹲在地上的苏夕轩。 “回去。” “不要。”苏夕轩毫不犹豫的顶嘴道,身子微微回转了些,望着烛灯摇曳的屋子。噘了噘嘴,二姐姐没有出来看他。转而又想,二姐姐流了那么多的血,可能是起不来……两道淡淡微黄的眉毛纠结的蹙着。 苏连栋可没那么多的闲心与他磨蹭,直接向着身后的仆人使了个眼色:“带回去。” “小少爷,得罪了。”来人上前一把扛起苏夕轩,跟在苏连栋的身后,任由着其四肢乱窜。 张姨娘走了几步,忽而顿住脚步,道了句:“还望安小姐替我想暮卿说声谢谢。” 安如璃淡淡的“嗯”了声。望着他们全部离开,方才悠悠的走进屋子里。 苏暮卿已坐起身子,望见安如璃进来。眉眼间竟是释怀。 “终于走了。” 苏暮卿笑着点头,抽着鼻子嗅了嗅身上的气味,似乎很难闻,一股子猪血的味道,看来是该沐浴了。 待得收拾好后。外屋坐着沐容尘,却不见林墨檀,苏暮卿不自觉的向着屋子里扫了一圈,又望向偌大的院子里。 沐容尘自是将她的神色一览无余,他和煦的笑笑:“他去苏府了,今夜不回来。” 苏暮卿面色微微一红。却也不似以前般羞赧,稍即就恢复了常色。她安静的在他对面坐下来,开口道:“沐容尘。有事?” 沐容尘笑语:“我还以为会是你有话要问我,叫我容尘,这沐容尘听着太生疏了。” 苏暮卿也没有拒绝,嘴角始终弯弯的翘着:“是有事儿想问你,为何来得是拓拔耶?” 沐容尘就是猜出她会这般询问。淡淡的回道:“因为其他人太忙了,而他暂且不会伤害你。” “你这么相信他?”苏暮卿疑惑的反问道。“这二皇子怎看都不似他面上那般和气。” 沐容尘微笑着向苏暮卿凑去:“那我呢?我看着和气不?” 苏暮卿嘴角轻抽,身子微微向着后边仰了仰,同意的点点头。 于他们来说,温和的笑颜都是保护色,她也不例外,只是她始终做不到他们的境界,似乎不怕被人逼急。 沐容尘瞧着她那样子,坐回位置,笑着道:“在有些方面,他和我们达成一致的意见。因为于他来说,最重要的是攘外先安内。” 原来如此,果然是无论哪个国都是一样,朝政内皆存在着动荡不安。 “他不怕我们得知南海国动荡不安,而出兵吗?” 沐容尘点头:“嗯,南海国三面是水,一面毗邻羌国,在海域上的兵力比我们业国强许多,我们尚且不敢随意出兵。” 苏暮卿轻应了声:“嗯,不过南海国也不过那些人口,挑起羌国和南海国战争,业国可以绕羌国击南海国,也可以直接在海上。抑或可以先将羌国收入囊中。” 沐容尘嘴角轻轻一抽,他怎不知道卿卿竟然会对这些感兴趣,不愧是苏将军的女儿。不过若真要扩大疆土,这也不是不可以。 “卿卿,我们不是在商讨带兵打仗。” 苏暮卿鼓鼓嘴,淡淡的一笑:“不过这是迟早的事儿,也许在有些事尘埃落定之后,你们可能都要上战场了。” 沐容尘轻愣,轻声回道:“你也如此认为?” 苏暮卿轻颔首,平静似水的回道:“倘若这一次你们真得替他们翻了冤案,怕是会使得三国之间的关系不融洽,再者业国的民心怕都会往墨檀这边倒。民心过高,终是帝皇最怕的事儿。倒不如将你们都丢到边界去,平定战乱。” “那你认为皇上会将兵权放到墨檀手中吗?”沐容尘反问道。 苏暮卿郑重其事的点头:“会。一旦林家的冤案,我爹娘牵涉的事儿诏白于天下,且相关牵涉的人都覆灭,那么皇上定然将一部分兵权丢给墨檀,让他去征战。因为每个帝王都是有野心,这一片江山怕是坐不够,统一才是最终目的。” 沐容尘嘴角洋溢起的笑容很是醉人:“卿卿,是有先见之明。这可能性的确非常的大,也许我们该提前考虑如何等着事情结束后,全身而退。” 苏暮卿眼眸中闪过疑惑,抿了抿唇。喝了一口凉却的茶水,道:“你的意思是?你们真有把握将这里头的牵涉的事儿连根拔除吗?” 沐容尘露出一丝不易而见的苦涩笑意:“不,与一人相关的根,我们不得不保留,而且得将他从里头剔除,这是非常无可奈何的事儿。” 苏暮卿轻愣,她明白沐容尘说得是谁,眼眸中闪过一抹无可奈何。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是谁都懂得道理,后宫的人又怎会不懂? 她轻动双唇。轻声询问道:“墨檀,以前在何处?” 沐容尘神色微闪,暗叹一声。反问:“你当真是什么都不记得?” 苏暮卿摇摇头,明亮的眼眸中染着烛灯泛黄的光线,更让她眼眸中的一抹期盼来得浓厚。 沐容尘对上她的视线,两人就这般彼此静默的望着,许久。他收回视线,薄唇轻动,似呢喃:“不知道,不知道也好。” 幽幽的声音,让苏暮卿的心猛地一颤,仿佛有什么东西会流逝。而她却不知道。 可她也明白沐容尘并不是很愿意告诉她,便也不再多问,只道:“午轩可是还好?” 沐容尘敛下眉眼间不经意染起的复杂神色。笑语:“安好。这些天会将那些孩子都送回去,不过都被剪了青丝。” 身体发肤授之父母。 倘若安然无恙的送回去,会让人起疑心,但若真伤了他们,苏暮卿又有些不忍心。倒不如取了他们的青丝墨发,让人以为这人世间不知何时多了一神秘的派别。只取孩童的发丝。 “多谢。” 忽而,沐容尘又道:“诚然如你说,三皇子是二煞,你当是完全确定你爹娘的死与苏连栋相关?” “什么意思?” 苏暮卿有些不明白。 沐容尘缓缓而道:“你当初说杀害你爹娘的人七十二煞的其中一些人,你又闻得苏连栋与之逃脱不开,但二煞又曾拦截你们。但我们查了很多东西,苏连栋哪怕是张姨娘并不曾和南海国的人有来往,甚至连与七十二煞的来往也没有。” 苏暮卿轻愣了下,不可能。苏晨卿的话清晰的在耳边回荡着…… 睿王,也许是睿王欺骗了晨卿呢? 可先前在苏府呢?苏晨卿疯疯癫癫的说是和苏连栋有关,她不曾记错的话,当时晨卿与睿王也不过是几次照面而已。 苏暮卿不禁陷入困惑之中,黛眉紧紧的蹙着,垂眸望着见底的茶盏,就连林墨檀进来都不曾察觉,只恍惚觉得有一阵凉风在身边吹过,便没了感觉,她也不去多想。 林墨檀安坐之后,眸光平静的望着苏暮卿,眼底含着无尽的柔情。 阿暮皱眉的样子虽然不好看,却也格外的吸引人注目,甚是让人挪不开视线。 许久,苏暮卿察觉到一道炙热的视线落在身上,她缓缓的直起头回望,见得林墨檀不知何时坐在旁边,明眸中闪过一眸诧异:“容尘不是说你今夜在苏府,不回来吗?” 林墨檀笑笑:“不放心。” 苏暮卿一愣,不明其意。 林墨檀声色淡淡的回道:“这儿有只狼,还有只小白兔。” 闻言,苏暮卿与沐容尘二人嘴角皆抽,尤以沐容尘为甚,心下几乎又开始咒骂起林墨檀重色轻友,重了也罢了,还贬低他的人品。若说狼,林墨檀才是。才没过多久,就将小白兔吃干抹净。害得他真得只能看看,调戏都不行。 苏暮卿瞧得沐容尘眼眸中的鄙夷,轻笑出声,恍然发现屋子里似乎一直少个人:“表姐呢?我怎得都没见到她?” 沐容尘抬手指了指偏间,道:“我让她在屋子里睡着了。” 闻言,果然是狼。 沐容尘见苏暮卿一抹了然的神色,卿卿该不会是又多想了? 林墨檀平静道:“有些事还与你大表哥有关,她身为安家人,当是不好听见。” 苏暮卿双眸轻眯了下,道:“什么事儿?” 林墨檀揉了揉她的秀发,动作亲昵而又柔和,如玉的容颜上满是宠溺的笑容:“阿暮,我们暂且不能告诉你,待得确定之后再与你说,毕竟有些事儿容易乱人心神。” 苏暮卿小愣,但对上林墨檀眼眸中满满的笑意之时,她豁然轻笑:“嗯。我知道。” 寒风入屋,吹动着明亮的烛灯,摇摇晃晃。将屋中三人的神色摇曳的有些恍惚,却能看见彼此模糊的笑颜。 林墨檀瞧得她身子轻颤了下,执起她冰凉的手,握在手心中,柔声问道:“冷?” 温暖顺着指尖向着四肢百骸蔓延,苏暮卿摇摇手。 沐容尘见状,清咳了两声:“你们两顾虑下我,可好?卿卿,刚才的事儿可有眉绪?” 苏暮卿唇微抿,半响道:“不是他,便是睿王。但我以为谁也逃不出,找不到,只能说明他们心思足够缜密,我就不信先去了苏连栋,睿王仍然可以不动声色,反之也一样。” PS: 额。最近晚儿总是手抖,两更合在一起了。 ------------ 第一百四一章 山重水复 抓回来的孩子陆续送回到长安城内,只是那一头头柔软的发丝都只剩得齐肩般长短。 这一事毫不意外的惊动的官府,但最终让晋王林墨檀压了下来,补贴了这些家人些许银两。 而有两位孩子终是没有归去,一个是苏午轩,另一个则是父母早逝,靠着吃百家饭而长大的孩子,让他陪着苏午轩留在苏暮卿也不知道的地方。 苏连栋虽有恼意,却也无从动怒,毕竟他没法确定是林墨檀所为,可眼下张姨娘所设下的陷阱让他们破了一角,当是恼得很。 “老爷,莫要生气了,夕轩不是还在么,既然夕轩这般喜欢苏暮卿,就让他去晋王府,或多或少总该能够看到些许事儿。”张姨娘柔声的安慰道,“让夕轩盯着那儿的动静怕是没人会怀疑。” 苏连栋将信将疑的望了眼张姨娘,道:“你有什么盘算?” 张姨娘附在苏连栋耳畔小声的嘀咕了几句,而苏连栋沉着的面容上染起一丝淡淡的笑意,眼眸里含着浓浓的算计,却依旧有些疑惑:“夕轩当真能行?” 张姨娘郑重的点头,唤道:“染月,去将小少爷带来。” 约莫半柱香的时间,苏夕轩怏怏而来,低声道:“爹,姨娘。” 张姨娘将他抱在怀里,亲热的询问道:“夕轩,怎么呢?是谁欺负你了?” 夕轩垂眸绞着衣角,嘀咕道:“爹和姨娘欺负夕轩,夕轩想去见二姐姐。” 闻言,张姨娘抬眼向着苏连栋温柔一笑,稍即又道:“你要去见二姐姐?这倒是可以,但你不能调皮,明白吗?” 苏夕轩眉眼间闪烁着喜悦的光芒。连连点头:“嗯嗯,夕轩明白,夕轩不会给他们添麻烦。姨娘,还有什么要求吗?” 张姨娘微愣了下,她的确还有要求,却没想着他竟也是知道,随即笑言:“有,你要将自己在晋王府做了什么事儿,回来一一与姨娘汇报,明白吗?” 苏夕轩毫不犹豫的点头。原来是这么点事儿。 “那我去二姐姐家了。” “阿嚏。”正捧着书的苏暮卿情不自禁鼻子一痒,打了个惊人的喷嚏,莫不是着凉了? 她揉了揉有些发痒的鼻子。抬眼望了下外头的暖阳,这日子当真是惬意的让人浑身难受。 但眼下,这几天她都不能乱动,谁让外人都以为她受了重伤,只得这般卧靠榻椅。 苏连栋。苏连栋……苏暮卿轻轻的呢喃着。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想来还是将他先解决了,至于张姨娘、李氏,她依旧以为谁也不是干干净净的,无论是杀害她爹娘,还是陷害她。抑或那些叔叔婶婶们,他们该都是有份。 既然眼下他们设计等她往里跳,那么她索性就将计就计。顺便再送他们一场别样的风雨。 想及此,苏暮卿嘴角绽放了诱人的笑容,似有毒的罂粟。 待得他们回来之时,好好商量下。 刚跨进屋子的安如璃,瞧得苏暮卿那一抹笑容。不禁小抖了下,看来她心中该是酝酿了另外的计谋。 这一趟来长安城看来真是让她的生活丰富多姿。不再是以往那般平静。 “表妹,可是又想到了什么?” 苏暮卿笑笑,眼眸里竟是神秘:“到时候在与你好好细说。” 安如璃点点头,瞄了眼她手中捧着的书,幽幽道:“表妹,你可觉得这儿甚是冷清,紫儿不在,绿儿也不在,就连朱儿也是忙忙碌碌。” 苏暮卿轻颔首,却是道:“习惯就好。” 她素来喜静,这般于她来说,反倒是挺不错。 只不过,还是怪想念那两个丫头,也不知道墨檀将她们弄到了什么地方。 这时,屋外传来侍卫恭敬的声音:“小姐,苏家小少爷来了。” 苏暮卿柳眉蹙起,疑惑的与安如璃相视一眼,甚觉奇怪。 她以为以张姨娘和苏连栋的性子,是不会让这苏夕轩与她有过多的来往,除非…… 苏暮卿双眸中闪烁着警惕的光芒,待闻得苏夕轩欢快的叫喊声时,敛了下去。 “二姐姐,二姐姐……” 珠帘晃动,小小的身影跑了进来,苏夕轩直奔苏暮卿的身旁,眉开眼笑道:“二姐姐,你好点了吗?” 苏暮卿微笑着搁下手中的书籍,温柔的回道:“看到夕轩来了,就好多了。夕轩,你一人而来?” 苏夕轩摇摇头,道:“没有,染月陪我来,不过她现在回去了。” 如此?苏暮卿眼眸中掠过一抹狐疑,却又道:“那你一个人在这儿,姨娘怎放心呢?” 苏夕轩笑着露出两颗小虎牙:“姨娘说只要我不调皮,回去将自己做过的事儿一一告知了她,就好。这样,明日夕轩还能来这儿。” 苏暮卿听了他的话,微笑着轻点了下头,果然没有猜错,这张姨娘当真是精明的很,只是,以为她苏暮卿真就什么都不会明白吗? 她温柔的望着苏夕轩,道:“真乖,那你回去是要把故事讲给姨娘听了?那若是姨娘那儿有什么好玩有趣的事儿,你也与姐姐们说说,可好?” 苏夕轩朗声道:“好。” 笑意让一双毫无杂质的双眸的眯成一条线,小虎牙张扬的露在外头。 苏暮卿微滞,怔怔的望着苏夕轩,前世今生,他都不还过是个孩子,也不曾厌恶她,每一分笑容都是那么灿烂,充满真情。 倘若让他知道他口口声声喊着的二姐姐想要掷他爹娘于死地,他又会如何? 冤冤相报吗? 道士的话语又不禁跳入脑海中,让她一时间又有些心软。 “二姐姐,你为什么不住在落松院里,是不是爹爹不让你住?”苏夕轩跪坐在高高的椅子上,双眼闪烁着美丽的光芒,“回去夕轩与爹爹说说,你回家好不好?这样夕轩就不用跑太远的路了。” 她果然不能和小孩子经常在一起,不然她的心会慢慢的融化成一滩温柔的池水。而她一旦手软,一旦放弃一切,他们呢? 苏暮卿纠结了一阵子,柔声回道:“夕轩真乖,不过二姐姐不能回落松院了。你时不时的来看看二姐姐真好,小哥哥可是回家了?” 闻言,苏夕轩眸色暗了下来,水汪汪的大眼睛泛起了氤氲,嘤嘤而语:“他们说小哥哥没了,小哥哥再也不会回来了,再也没有人愿意陪夕轩玩了。” 苏暮卿温和的安慰道:“夕轩不哭,二姐姐不是正陪你呢。” 苏夕轩抽噎着扬起笑容,道:“嗯。夕轩就知道二姐姐最好了。” 苏暮卿懒懒的打了个哈欠,面露困乏,她柔声道:“夕轩,你先和如璃姐姐或者朱儿去玩可好?二姐姐先休息片刻。” 苏夕轩鼓鼓嘴,却也点点头,从高高的椅子上爬了下来,主动的伸手拉起安如璃的手,小声道:“如璃姐姐,我们出去玩,二姐姐要睡觉了。” 瞧着他这番模样,苏暮卿双唇微动了下,她闭上眼眸,苦苦挣扎着。 罢了,她虽挺喜爱苏夕轩这可爱的模样,但这又怎得抵得了他们一家给她带来的伤害,她绝不能因为这么个小孩,而放弃。 夕轩要恨就恨她吧,无所谓。 既然已经选择,一切都成定局,就看结局谁胜谁负。 她一定要成功,她负不起,她不可能再有爬起来的一次。 ?苏暮卿猛地睁开双眸,清亮的眸子里晕染起丝丝冰冷,让人不寒而栗。 她缓缓的站起身子,透过半掩的窗户,望着与安如璃嬉闹着的苏夕轩,欢快的声音一丝丝传入耳内,她的面色越来越冷,周身泛起的阴冷让人无法靠近。 夕轩,别怪你二姐姐。要怪就怪你爹娘想尽法子让咱们苏家支离破碎,一切的因是你爹娘种下。 朱儿进来正欲与她说事时,瞧得苏暮卿阴气沉沉的模样,陡然吓了跳,顺其目光望去,发现小姐一直冷冷的盯着苏夕轩,心不由得轻颤了下。 “小姐。” 恭敬的声音让苏暮卿当下醒神,如冰雪般寒冷的眸色已然敛去,只剩得平波无痕,她回首望着朱儿,淡然的开口:“有事儿?” 朱儿轻颔首,回道:“小姐,奴婢刚想到了一件事,紫儿一声不吭,静默的时候,神态像及了一个人。” 苏暮卿眉头当下拧了起来,道:“谁?” “老夫人。”朱儿缓缓开口道,暗暗留意着苏暮卿的神色。 苏暮卿震惊,眉眼间闪过一丝困惑,昨日他们才与她说,绿儿可能是姑母的女儿,而今日朱儿却说紫儿的神态与老夫人很像…… 她闭上眸子,努力的想着紫儿沉默的样子,还有老夫人端庄一言不发之时的模样。 眉宇间仿佛真有那么一点想象。 “你是怎么发现?” 朱儿将拿在手上的一本医术递给苏暮卿:“里头有一幅画,是老夫人三十来岁的模样。” 苏暮卿望着朱儿摊开的那页,里头夹着一张画,不大,有些泛黄,却还是能够清晰的看见人物的神态,栩栩如生,一眼便能认出是老夫人,而在细细相看之时,眉宇间竟是紫儿的模样。 苏暮卿手不由得一抖,紫儿该是知道这些,只是却从来没有多说,她在努力的将自己撇开与苏家的关系,那么绿儿呢? ------------ 第一百四二章 秘密不语 苏暮卿压下心里头的疑惑,思索着是不是该是与紫儿好好聊一聊,至少得让他们知道点事儿,免得四处碰壁,不仅浪费时间,而且生命也更糟糕。 不过眼下似乎她更期待的是打草惊蛇后的动静。 想及此,她又不由得低低的笑出声。 苏夕轩已经回去了,这院子里安静的很,她的低笑声很快传到了在外头舞刀弄枪甩鞭的安如璃。 “表妹,你一人在偷笑什么,不妨说出来让我听听。” 苏暮卿缓缓的张口道:“我在想,怎么害人。” 平静的口吻里含着让人毛骨悚然的气息,安如璃发现自家表妹当真是让人琢磨不透,温柔时似水,笨时如牛,冷起来的时候似冬日霜雪。 不过想来也正是因为如此,才吸引了晋王。 这寡言少语的王爷,一碰到表妹,瞬间化成一汪柔情的水,包裹着苏暮卿。 羡煞人。 安如璃笑着走进屋子,点燃烛火,道:“看来你是想好了,指日可待?” 苏暮卿摇摇头,道:“还得询问下他们的意见,免得到时候产生冲突,而且很多事儿还得靠他们,他们要顾全大局,而我要得是那些人付出代价。” 安如璃轻点头,她同意这点,他们要稳住这后头的事儿,因为一旦处理的不好,不能连根拔除,定然会引来轩然大波,一不小心波及性命,更重要的是这皇上并不是真站在晋王的身边。 这时,苏暮卿摊开搁在桌子上的画,递给安如璃,道:“你看着像谁?” 安如璃眯着眸子,细细的打量着泛黄的画上的人物。似乎有些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却又有些记不得。 她摇了摇头:“眼熟而已,是谁?” 苏暮卿弯起唇角,水润的红润划起一道美丽的弧度,眉眼间闪过一丝俏皮:“过些天告诉你。” 安如璃甚觉无奈,这表妹整天都是神秘兮兮的,也罢,该是想让她麻烦少些。 殊不知,苏暮卿并非这般想法。她知道表姐的记忆非常好,想着下次一起去找紫儿的时候,会有什么样的表现。 因为今日她的感觉难保不是先入为主。若没有朱儿的提醒,也许并不会这般认为,这么这一次,她装作无意的带着表姐去找紫儿…… 说曹操,曹操到。 虽然苏暮卿只是想而已。 一串脚步声向着这厢而来。苏暮卿推开窗户,向着外头探了一眼,脸上闪过一丝笑容。 既然这事儿要先开始,那么就这事儿。 当苏暮卿二人走到外屋之时,林墨檀等人也恰是到了这儿。 “是紫儿!”安如璃惊呼,“表妹。我可是猜对?” 苏暮卿笑笑,果然如此。只是她摇摇头头:“表姐,你没注意到那纸张泛黄的很严重吗?” “对哦。”安如璃双眉蹙起。“可真得很像,难不成是紫儿姑娘的娘亲?可她的画像怎会在你手中。” 听着她们二人的一言一语,林墨檀等人齐齐望向了苏暮卿,尤其是紫儿,神色微微一变。 苏暮卿将这一览无余。她亲和得开口道:“紫儿,你终于回来了。” 紫儿恭敬的应声:“嗯。”神色有些躲闪。 林墨檀淡淡的开口道:“今晚上可不是让你们叙旧。阿暮,你们刚才说得是什么?” 苏暮卿把画摊放在桌子上,各自神色当真都是陡然一变。 “是谁?”林墨檀反问道,因为他知道绝不是紫儿,以这纸张的年代来看,该是有三四十年,就算是紫儿的娘亲,也没有这可能。 苏暮卿紧盯着紫儿的面色,已然平静下来,只是双眸中依旧缭绕着让人琢磨不透的神色。 她缓缓的开口道,视线却一直落在紫儿的身上:“墨檀,容尘,你们可是记得昨日说得话,你们推测到绿儿可能是我姑母的女儿,是吗?” 紫儿的嘴太严,什么都一个人扛着,这让她很是懊恼。 林墨檀二人点头,也道:“我们带着紫儿来,也正是为了这事儿而来。” 苏暮卿微愣了下,随即笑着道:“是吗?是紫儿与你们说了什么?” 黑沉的眸子里划过一抹疑惑,林墨檀摇摇头,道:“没有,她只说与绿儿有关。” 紫儿轻颔首,恭敬的开口道:“小姐,奴婢想要问下这画上的人是谁?” 不认识吗?还是装得? 苏暮卿瞥见她眼眸中含着疑惑,也不由得有些困惑,不禁反问道:“紫儿,你可是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身世。” 紫儿摇摇头:“奴婢的身世并不是很清楚,但很多事儿奴婢还是知道。这画中的人与我娘亲很像。” 屋子里的人皆是向着紫儿望去。 苏暮卿瞧着她眉头紧锁的模样,微滞。没想到紫儿会如实说起。 她脱口而出:“我也不认识。还是说说你想与我们说绿儿的什么事儿?” 眼眸中掠过的失望,苏暮卿看得甚是清晰,难道紫儿真得不清楚吗? 紫儿垂眸凝望着画中之人,很是熟悉,手指轻轻碰触了下,却很快缩了回来。 其实,她心中有怨,有一丝怨恨绿儿,若不是她…… 但为了不让人失望,她只有竭尽全力的保护着绿儿,也许当丢了性命之时,那人会好好的怀念她吧? 半响,紫儿幽幽的开口道:“小姐,之前奴婢与你说过,不要让二皇子,三皇子瞧见绿儿,是不?想来也应该是没有见得。奴婢可以告诉你们,绿儿的确是南海国的公主,但她回不去那儿,而且她母妃也绝不希望她回去。所以奴婢恳请你们一件事情,不要再查绿儿的事了。她和所有的事儿都没有关系,她不过是个意外。” 苏暮卿微惊,不明所以的望着紫儿,道:“紫儿,你能说得详细点吗?” 紫儿摇摇头,面容上含着一丝歉意:“小姐,奴婢不会害你们,也不会害绿儿。因为绿儿好,对于奴婢来说就是一种解脱,但还望你们不要继续查这个了,南海国皇族的人丢不起这个脸,最后牵连的会是无辜的百姓。” 此话一出,苏暮卿等人皆是愣住。 “为什么?” 紫儿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道:“没有为什么,其实就算是二皇子,三皇子瞧见绿儿,也没什么大不了,只不过会被带回南海国而已,但那儿定不是绿儿所喜欢的地方,而且身为公主的无奈想来王爷也明白。不要害了绿儿,当初既然是将她送出来,是弄去了她的记忆,当是不希望她记得不好的事儿。” 苏暮卿从紫儿听似平静的口吻中闻得一丝沉重,绿儿身份的沉重。 “她并非是因为被迫害,而送来业国做质子。”紫儿继续说道,“她其实是因为奴婢才来这儿。” 苏暮卿等人震惊有得难以想象这里头的事儿,紫儿,紫儿她究竟是怎样的身份,竟然可以让公主陪着她来这儿,而且还是苏将军夫妇亲自迎接,就算是姑母的女儿,那和公主又有和关系? 紫儿的身体在轻轻的颤动着,转而想想,她似乎不能怨恨绿儿,要怪只能怪那人了。 苏暮卿瞧得她身体的颤抖,柔和的唤道:“姐,我想知道,告诉我。”她紧紧的握住紫儿冰凉的手。 这一声称呼,当即让人傻了眼。 就连紫儿也是难以置信的回望着苏暮卿平静的双眸,她结巴的开口道:“小姐,你……你刚才喊奴婢什么?还是你与表小姐说话?是奴婢多想了?” 苏暮卿摇摇头,视线挪回到摊在桌子上的画上。 一阵寒风吹进,将这画吹起,在空中缱绻偏飞了小片刻,终是平静的飘然落地,安静的躺在苏暮卿的脚边。 她弯腰将它拾起,嘴角微微弯起,笑着道:“祖母年轻的时候,真美。” 话音刚落,大家皆是明白这画中之人是何许人也。 而紫儿与老夫人眉宇间这般相像,想来定是有所关系。 只是,为何其他人不曾发现呢? “阿暮,如若紫儿是老夫人的外孙女,以这般想象状态来看,其他人为何不曾说破?就连老夫人自己也不多言?可想过是为什么?” 苏暮卿小愣些许,但随即淡然的笑笑。 苏连栋怎么可能不知道? 要不然前世紫儿怎会死得那么早,她一直以为该是紫儿太过稳重,太过敏锐,知晓的事儿太多,才引来祸害。 但为何偏偏是和晓轩先后而死,说其杀害晓轩…… 一箭三雕而已,想来那个时候苏连栋该是知晓了那首曲子。 “紫儿,你可是听过这首曲子?” 苏暮卿轻轻的哼了起来,凄厉悲凉,微笑释怀,互相交织着。 紫儿愣了片刻,隐隐的也跟着哼了起来,那人经常哼唱,听多了,便也会了。 “是姑母教你的?” 闻言,紫儿眼眸中缭绕起浓浓的复杂之色,声音有些冷然:“不是。” 苏暮卿愣住,怎会是如此?还是紫儿和姑母之间…… “姐,说出来,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我知道你是为了保护绿儿,你也说过不会害我,但我需要你的帮忙。那些并不是无关的,你你可知你哼的曲子就是和我爹娘之死有关啊。” 紫儿一愣,不断的摇头:“不,不能说,她不会让我说……” ------------ 第一百四三章 记忆苏醒 苏暮卿从未见过紫儿眼眸流露出悲伤,夹杂着痛苦与不安。 她心底究竟隐藏着怎样的事儿,让她这般竭尽全力的隐忍,苏暮卿不明白,却很想明白。 苏暮卿凝望着紫儿拧在一起的面容,不得不换个法子询问:“告诉我,告诉我,当初是不是我爹娘去接你们,还是……” 紫儿唇微抿,点头又摇首,让人更是无法理解她想表达的是什么。 一直仿佛是置身事外的林墨檀黑沉的双眸盯着紫儿片刻,淡漠的回道:“你恨她?” 紫儿微愣,眼眸中划一抹忧痛,苏暮卿等人也愣住,不明白他口中的她是谁。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恨不恨她,就像我不知道我该不该恨绿儿,我一边想要护得其周全,一边又在怨着都是她……可她也算是为我所拖累。” 困惑纠结的声音倾泻而出,紫儿的身子颤抖的更加厉害,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壳而出。 苏暮卿能够感受那是什么,她倾身抱住紫儿,柔声道:“别怕,我们都在,无论是什么,绿儿都不会怪你,就算是你真得怨恨着绿儿,她这个呆傻的姑娘,也会笑呵呵的接受。至于你口中说得她,可是姑母?不要恨,不要去恨生养我们的父母,你可以恨任何人,唯独不要恨他们。” 紫儿垂眸敛下眼眸中的困顿,她微微张口,低淡又无奈的声音露出:“我知道,我不应该恨她的,因为她也是个好人,烂好人,赔进了自己的一切,连带着我只能远远相望,唤声娘都不能。” 苏暮卿等人着实想不出这会是怎样的情况。为何紫儿会是如此说,为何又和绿儿有关呢? 瞬间,屋子里变得一片静谧,所有的人都望着垂眸的紫儿。 有些事,紫儿不想说,因为她害怕,曾经当着那人的面,她祭血发誓,如若将这一切告知于人,便将受噬骨之痛。她惶恐。真得会是如此。 如此,她宁愿死。 紫儿缓缓的开口道:“王爷,小姐。奴婢只告诉你们当年南海域那一场灾难是人为,只为了让老爷夫人平安的带出奴婢与绿儿,且不用做所谓的质子,因为她说绿儿更适合的是蓝天白云,而不是深深宫墙。小姐。你也不要唤奴婢为姐,奴婢承受不起,她也不会承认。” 苏暮卿隐约的还是明白点事儿,紫儿的娘,她的姑母是为了报恩,然后才发生了接下来的事情。只是。这又不是难以启齿的事情,为何这般吞吞吐吐? 他们都不解,就连林墨檀与沐容尘也甚是不能理解。 紫儿又道:“王爷。奴婢接下来是在这儿陪着小姐,还是回那儿?” 她不想说了,因为那人不让她说,因为她害怕疼痛煎熬。她承认她是自私的,也许这就是血缘。若为苏家人,苏家哪个不自私?唯有不一样的怕只有苏将军夫妇了。只可惜从来都是好人不长命。 这时,他们谁也没有想到拓拔耶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儿,他目光幽幽的望着紫儿,笑了笑:“我就说我不会认错人,果然是你。” 紫儿双眸微闪,果然还是让他们认了出来,她恭敬的福身行礼:“奴婢见过二皇子。” 拓拔耶低沉的嗓音划破了他们的猜想,他道:“你是燕妃的义女,怎得会是奴婢。” 义女,她只是义女吗?明明她才是…… 紫儿露出一抹晦涩的笑容,却也只道:“二皇子说得是,但在奴婢眼里燕妃只有一个女儿。” 拓拔耶甚是无奈的摇摇头,道:“我不知道燕妃与你们说了什么,让你们这般隐姓埋名呆在这儿,但她终归是公主,还望紫儿姑娘能够让我见她一眼。” “不,绝不。”紫儿几乎是用吼,眼眸中缭绕着的害怕让拓拔耶大惊。 这…… 苏暮卿见状,连连的隔开了他们,她望着拓拔耶,平静的开口:“二皇子,我也不会让你见她的。除非……” “除非什么?” 拓拔耶双眉小蹙了下,又舒展开来,淡淡的笑笑,这丫头倒是会盘算。 苏暮卿摇头:“还没有想到,所以现在我不会让你见到。” 紫儿望着身前瘦弱单薄的身形,不禁动容,从来都是她们站在她的身前,努力为她挡去一些麻烦,为得偿还苏将军夫妇给她们的温馨与爱意,而从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她也会如此。 “小姐……” 苏暮卿微摇头,坚定道:“我不是你小姐,爹娘当初也只和我说要我将你们当成姐妹,互相扶持。而今你明明就是我姐。你怎还自称奴婢。” 拓拔耶小惊了下,他一直以为她是南海国的人,没想着却是业国苏家人。 紫儿摇摇头:“不,我不是,她早就不承认我是她的女儿,如此又怎会是你姐?” 有些亲人明明近在眼前,却不能认,不能喊,只能默默的退在一边,看着将她将爱意传递给另一个孩子。 “紫儿才是如今燕妃的女儿,我不是。”一袭绿衣的绿儿站在门口,镇定的望着他们,“我都听到了,你们不要为难紫儿了。紫儿,对不起。” 紫儿惊讶的望着绿儿,诧异道:“绿儿,绿儿你……都记得了?” 绿儿憨笑了下,声音里带着一丝释怀:“紫儿,这些年来让你受委屈了。你不能说的事儿由我来说,这样就和你无关了,你也不必害怕了。” “绿儿,你不能说。”紫儿喊道,急急的跑到绿儿的身边,她还不想那人死,也不想自己死,更不想绿儿……可是她已经都知道了,记起了一切,“你当真都记得了?” 绿儿乖顺的点头,目光望向拓拔耶,恭敬道:“二皇兄,绿儿愿意跟你回南海国,但还望你能让皇上不要为难如今的燕妃。” 拓拔耶望着眼前这个眉宇间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女子,眉头微微蹙起,心下升起一丝疑惑,但终是开口道:“好。” 绿儿笑笑:“多谢二皇兄,但他日若是绿儿晓得你们食言了,那别怪绿儿到时候做出让南海国丢脸的事儿。” “你……”拓拔耶终是重重的点头,这毕竟还是自己的皇妹,皇族当真是丢不起脸。 绿儿笑望着屋子里的人,平静似水的开口道:“今儿个听到的事儿,还望你们都不要泄漏了,不过若是到时候燕妃和紫儿都出了事儿,那么你们尽情得说吧。” 拓拔耶面色一黑,却也无话可说,只能由着绿儿开口。 “绿儿,别说。不然燕妃她……”紫儿忽而变得犹豫了。 绿儿回望着紫儿,双眸含着氤氲道:“紫儿,你说的是哪个燕妃,我知道你说的是我娘,可这些都因她而起。” 紫儿不停的摇头,想要拉着绿儿离开:“绿儿不要说,可她是心甘情愿。” “可连累了你,你本该是无忧无虑的长大,嫁人。可最终却因为我颠沛流离,还要过着隐姓埋名的身份。那时候,你的名字多好听,夜未晞。未晞姐姐。”绿儿缓缓而述,抬手轻轻的擦拭着紫儿滚落的泪水。 夜家,南海国第一大家族,名望颇高,百年不倒。 苏暮卿静静的望着她们,她从没见过紫儿落泪的模样,更没见过这般平静的绿儿,仿佛她们两个忽然间换了灵魂。 紫儿还是不停的摇头,不愿意她继续多说,好几次想要捂住绿儿的口,却都是让绿儿拉下了手。 忽而,绿儿神色一变,不在柔情,更多的是一丝厌恶:“你们真傻,你娘真傻。” “你们真以为当初是燕妃救了你们吗?那一切不过是她和你爹设计,所谓的夜家本家陷害你们一家三口都是谎言。在你娘以为你爹已经死了后,心如死灰,甘愿易容化身为燕妃成全她能够与爱人厮守一生的时候,你爹活了,还与她远走高飞了。而我呢,不过是个拖油瓶,只好丢在宫中,而多出的你,你娘只有将你当作义女。所以,你娘逼你下毒誓,不得将真正的燕妃离开皇宫时的事儿说出来。毕竟皇上丢不起自己被人戴绿帽的事。” 紫儿当场愣在原地,一动不动,甚是难以相信的望着绿儿,说话也断不成章:“你……你说……一切都是……我爹而为?我是……夜家的孩子?” 绿儿点点头,声音里尽是嘲讽之意:“他们以为我太小,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吗?他们夜夜纠缠,而我却全然看在眼里,看到他们层层算计,看他们还不断的自我安慰说着,他们相爱没有错,错得只是你娘不该嫁进夜家,而他们说自己也是大恩大义了,至少让你们母女在宫中衣食无忧了。所以当我面对你们母女的时候,夜夜噩梦……她的孽,要我来还。你娘让夫人封了我的记忆,只以为我夜夜噩梦是因为燕妃抛下我的原因,可真正原因是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们,明明我什么都知道,但我若说了,你们……” “两个人的痛和恨,终归还是一个人来承担的好。”绿儿的声音越来越轻,终是泣不成声,“只是我忘记你也会恨,恨我夺走了你娘本该给你的爱,恨你娘逼你发下毒誓……” ------------ 第一百四四章 各奔东西 众人全部愣在原地,万万没想着会是这样的事儿,就连拓拔耶眼眸中也全是震惊,皇家果然是丢不起这样的脸,就算是没有算计,燕妃与人私奔已是罪不可恕。 也难怪紫儿竭尽的忍着不愿说,一旦出口,引来的就是灾难。她和她娘都得死,而今公主又以这事为要挟,保得她们。 当真是福祸相依。 绿儿与紫儿两两相望,异口同声道:“对不起。” 绿儿长叹了一口气:“果然是没有记忆来得快乐开心,好在该说的都说了,心里也畅快多了。二皇兄,但愿你不要食言,要不然咱们南海国和南海国第一家族可是要成为这千古的笑话了。” 只是,苏暮卿很快的意识到一件事情,就算如此,姑母为何要让爹娘将她们劫走?紫儿也说了,并不是绿儿遭到迫害之类,而是因为她? 紫儿还有事儿瞒着他们,而这事儿怕是绿儿也不清楚。 因此极有可能是和苏家秘密相关了。 “绿儿,她是心甘情愿的,也许她也早已知道那些,故而才成全。”紫儿的心渐渐的平静下来,为了安慰绿儿,也为了安慰自己。 “守着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倒不如去成全他们。而且我本就不会无忧无虑的长大,因为我身上还有一半是苏家的血,苏家的秘密那么多只眼睛在窥视着,又怎得能够无忧无虑。让你随我流落这儿,其实她还是有私心的,迷惑人我们谁才是真正的公主。” 绿儿小愣了下,笑了笑:“紫儿,你是在让我释怀吗?让我明白你娘其实有在利用我吗?如果她真知道一切,都能那般毫无虚假的疼爱我那么久,为她利用随你来这儿。我也是心甘情愿。因为我们还遇到了更好的人,不是吗?” 紫儿颔首:“是的。”老爷和夫人是非常的疼爱她们,几乎是将她们当成女儿。 可惜,终归是算错一步,苏家有异心人,紫儿的容颜终归是出卖了一切,苏连栋早该是发现了,如此就算是其他人想要怎么的帮她们撇开身份都很难,陆姨娘,俞将军。陈侍郎……他们所做终归还是徒劳。 这时,林墨檀又一次幽幽的插话道:“你们的事儿,我们也大致听明白。既然非迫害。而现在的燕妃在后宫虽不得宠,却也过得不错,那皇族的人为何还一而再再而三的来杀害你们,是苏家的秘密,还是你们还隐瞒了什么?” 绿儿轻愣了下。嘴角嘲讽不曾退去:“紫儿的亲爹和姘头可都知道紫儿的身份是什么,而夜家的人里可也有皇族的人,这一点二皇兄该是比我清楚,三皇兄的娘可就是某人的姐姐。如此,南海国皇家的人知道,多正常。想要我回去是假。想要紫儿告诉他们想要知道的才是真。” “绿儿,你怎么这般称呼?”拓拔耶轻声呵斥了下,纵使那燕妃不对。 绿儿反问道:“那我该怎么称呼?我拓拔烟的眼里只有一个娘。一个在我夜夜噩梦时搂着我,陪着我,不顾自己女儿在一边哭泣的女子。” 拓拔耶当下止了口,不再多言。 绿儿又道:“二皇兄,想要皇位。和小姐他们联手。唯有这样,你才能在这一场漩涡中起来。” 拓拔耶微愣了下。眸色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此时,苏暮卿早已垂着头轻轻的摩挲着桌上的茶杯,沉默不言。 她从不知道绿儿封存的记忆里有这么一段悲凉的事儿,也不知道紫儿为得守诺言,为得守口如瓶,一个人背负着悲伤的记忆。最亲的人告诉她,我不能做你娘,只能是你的义母,这该是多么悲哀的事儿。 而这些—— 一个个的阴谋,一个个的算计,终归都是冲着苏家的秘密而来,不仅是业国,还有南海国,羌国怕也有份,真是抢手啊。 也许她需要毁了苏家的秘密,让这些人的算计全部落空。可这几乎看不见的秘密,她连是什么都不知道。 绿儿察觉到苏暮卿黯然神色,向着她露出傻呵呵的一个笑容:“小姐,对不起,真要分别了。因为我和紫儿在你的身边,害你少了两个左臂右膀,以后就只有你一人了,要记得照顾好自己,三餐要记得吃,不要到饿的时候才吃;冷得时候记得多穿衣服;晚上安分点,不要踢被子,捂得实一点。” 苏暮卿低低的喃了一声,大大咧咧的绿儿其实一直都很细心的照顾着她:“绿儿。”双眼已经湿润。 绿儿依旧还是带着笑容,她走到苏暮卿的身边,将手中捧着得用布绸包裹起来的东西放到苏暮卿的手中:“小姐,绿儿将菱花镜大致的拼凑完了。然后绿儿不小心将上头的事儿都看了,对不起。” 苏暮卿双唇轻动,却是说不出话来,绿儿她…… 绿儿继续笑嘻嘻的开口道:“小姐,你放心,我会找照顾好自己,也会照顾好紫儿的娘亲,你不要担心我的。至于这些牵连的一切,也许都是因为苏家的秘密,真希望小姐能够将其摧毁,这样大家或许可以安静很长时间,至少我们活着的这一世会平静了。” “嗯。”苏暮卿淡淡的应了声,她也这么想。 “二皇兄,我跟着你回去吧,今夜便也不住在这儿了。小姐,他日再见。” 再见,若能相见。 见此,拓拔耶也对着他们拱手道别,他没想着今夜来这儿还真是来对了时间,竟是知道了那么多的事儿,甚是惊心。似乎这般下去,他真得只有和晋王联手了。 因为这一边知道的事儿远比那边来的多,而且这边的人更让他欢喜。 忽而,拓拔耶收住脚步,侧首看了眼安如璃,最后道:“安大公子与夜家有来往,也与睿王爷有来往。” 苏暮卿等人不由得面面相觑,心思各异。 难怪……难怪当初安如弘见得她和沐容尘走得颇近时,眼眸中流露出一丝不思议的神色。 安如璃耸耸肩,平静道:“无所谓,反正是各自的选择。” 都是自己的选择,对与错又能怎样? 望着他们渐渐的消失在夜色之中,紫儿抿了抿唇:“王爷,小姐,紫儿有一事相求。” 苏暮卿与林墨檀相视一眼,轻颔首:“说吧。” “紫儿打算回南海国,但并不和他们一起,希望王爷到时候能够让紫儿悄悄回南海国,然后与二皇子他们接头。那些人既然要找紫儿,那么紫儿就去他们眼下呆着。” 闻言,林墨檀唇角微微一弯:“好。” 果然各个都是聪明的人,如此甚好。 苏暮卿见他这般说,也不好多说什么,也便只有轻颔首,只道:“要照顾好自己。” 紫儿平静的点点头,道:“小姐,紫儿和绿儿给你们添麻烦了。” 待得紫儿也离去,屋中的人都有些颓废得倚靠在椅背上,今日听到得真是个冗长而又悲伤的事儿。 所有的孽,背负的人都是那么无辜,却又不得不背负前行。 安如璃打破这一份沉寂,感慨道:“忽然间发现,我是最幸福的孩子。”没有这么多的烦忧,不需要背负这些痛苦。 沐容尘横了她一眼,揶揄道:“你是在秀优越感吗?” 安如璃眉头轻挑:“那是。不过,我从没想过有一天我身边会有这么难过的过去,在很久以前,我都以为全天下的孩子都是父母的宝,只有欢乐与快乐,就算是苛刻,也都是孩子自己选择。” 苏暮卿扯起嘴角笑笑,含着一丝悲凉:“表姐,我们都很羡慕你。也许不久前,她们也都在羡慕我。只是,这一份美好外头包裹着那么多的危险,一不小心就碎裂了。” 就像手中的菱花镜。 她将布绸层层打开,拼凑完成的菱花镜躺在她的眼前,一条条疤痕显示着它曾经受过多大的伤。 阳光照在它的上头能够让其显示字迹,那么烛灯呢? 苏暮卿擎着烛灯来到边上,明亮的光线落在上头,隐隐的现出一行行字。 是娘亲写于她的话。 娘亲告诉了她,绿儿与紫儿的身份,告诉她当年南海域那一场灾难的由来,告诉她的姑母在哪儿,告诉她若是他们死了,不要选择怨恨,不要选择报仇,安安分分的嫁人,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倘若执意,就让绿儿归国,让她以公主的身份保护好姑母,让紫儿消失在所有人的眼前,而她就看自己的能力。 若是无能,没有人会怪罪;若是成功,怕一切也都是伤痕累累,满目苍夷。 所以,娘亲让她思量好,不要后悔。 因为,有些东西不能挑开看,看了会丢失最干净的人心。 而她呢? 绿儿的记忆苏醒,怕是因为看了这个。愿意回南海国,也该是因为绿儿知道她选择了复仇。 苏暮卿怔住了,这一世的纷杂来得太早,也许都因她而起。其实,前世她们似乎还平平安安的过了好些年。 安如璃取过镜子,一把摔在地上,绿儿好不容易拼凑成功的菱花镜瞬间又支离破碎:“不用看了,你已经回不去了。” ------------ 第一百四五章 捷足先登 地上跌满破碎的镜片,在烛灯的照耀下,闪烁着一点点的光芒,隐隐的字迹因烛火的摇曳忽隐忽现。 苏暮卿垂首望着雪上加霜的碎片,微微嚅动了下唇角,淡淡的声音溢出:“我知道。” 她知道回不去了,知道她们的一切,她就更加难以回去了。 其实,她发现她比她们来得幸福。 也许是因为之前她太幸福了,一不小心将幸福用完,爹娘才会离开。 当然,这不过是她的笑言。 苏暮卿收回视线,对上林墨檀黑色深邃的眸子,平静似水的开口道:“墨檀,我们能够加快脚步吗?早点将这一切解决。” 林墨檀轻点头:“能。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有些事儿可以不用多想了,牵涉到的人都分好类了。” 苏暮卿笑笑:“谢谢。” 林墨檀温柔的回道:“阿暮,我们之间需要用这一句话吗?” 苏暮卿摇首,道:“不用。” 安如璃瞥了瞥林墨檀,打断他们之间的柔情之语:“我以为王爷还是去弄几个奴婢来,要不然我们几个可能要饿死了。” 绿儿和紫儿是真得要走了,不会在来她的身边了,心里顿时空落落,仿佛少了什么东西。 回来的时候,她曾说过要握着她们的手一起走下去,可终归只剩得她一个人,她们走她们需要走得道路了。当然她也明白,她们其实也在帮她的忙,让她少一点麻烦。 可是,她真得有些舍不得她们,她想了很多,唯独不敢多想她们要离去的事实。 安如璃拍了拍苏暮卿的肩头,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轨迹。 “表妹。你身边的丫头各个都不是简单的人啊。”安如璃又一次感慨道,仅有的三个丫头,偏偏还都是小姐公主的命,这要是还在一起,都不晓得谁伺候谁啊。 苏暮卿苦笑了声,应道:“当是。” 也许爹娘当初让她们在一起,只想着让她们平平安安相依为命的过一辈子,哪想着终归是有意外发生。 不过这都是她的猜测,很多事儿她都不知道爹娘的用意,譬如那时候明知道往日会有危险。为何不领着她们找一个偏僻的小山村生活,一起隐姓埋名,她猜不透爹娘。就像爹娘不知道她会怎么选择。 这一夜,终归又是不平静。 翌日,许多人都知道南海国二皇子找到了公主,而公主也愿意回南海国,这是何其庆幸的一件事。 但有些人面上欢喜着。暗地里却是异常的恼火。 因为让二皇子捷足先登了。 “王爷,你在恼火什么,虽然是那二皇子找到公主,但紫儿还在,你和三皇子两人难道还斗不过区区一个晋王吗?”苏连栋冷静的开口道,“紫儿的真实身份。你们也都清楚,她也晓得那东西。而现在你们负责从她那儿套取出东西,我则从苏暮卿姐妹几人口中弄出凤簪在何处。” 睿王冷冷的回望了眼苏连栋:“本王自是知道该怎么做。用得着你来交?倒是你,都这么久了,竟然连凤簪的影子在哪儿都不知,亏得你还说得头头是道。限你三个月,这三个月内必须让本王知道那凤簪在什么地方。” “是。”苏连栋恭敬的应声。 这时。睿王扫了眼默不作声的拓拔录,道:“三皇子。你有何作想?” 拓拔录冷哼了声:“既然公主要回国,本皇子自也要回去了,这儿的事儿就交给你们处理,至于你们口中的紫儿姑娘,怕未必会留在这业国。不过无论她在哪儿,以她娘亲要挟,就由不得她东躲西藏了。” 睿王眸色微闪,看了几眼三皇子,却没有多问。 虽然在同一阵营上,但还是搁着肚皮,他们在这儿盯着晋王也一样。 拓拔录站起身子,整个人身上散发着冰冷的气息,冷漠的开口道:“还有,本皇子以为那个叫暮卿的姑娘,或许已经得到了你们想要得到的。” 睿王嘴角扯起一丝邪笑,道:“难道三皇子就不想要吗?” 拓拔录冷哼了声:“不过都是些没用的东西,要来何用,倒不如握着些许实在点的东西,看得见的东西。” 睿王淡淡的反问道:“三皇子,是想一拍两散吗?” 拓拔录睨了眼苏连栋,声音冻彻心扉:“你是在威胁本皇子?在威胁本皇子之前,最好先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 睿王面色一变,却是含着冷笑道:“三皇子,说得极是。咱们只适合互惠互利,至于其他的,还是各走各的好。” 拓拔录笑笑,眼底下含着一丝嘲讽的笑意:“睿王说得极是,本皇子要走了。” 言毕,他便是走出了密室,身形一转,消失在他们的面前。 苏连栋蹙着眉头,回望着睿王,询问道:“王爷,你看三皇子……” 睿王面色冷凝,眸如寒冰,阴冷的开口道:“哼,也不过是仗着皇帝的疼爱和夜家的后台,若没得这些,他什么都不是。” “王爷,他还有七十二煞,那些人的能力你也该是知道,我们还是就尽量不要与他起冲突,不是敌已经不错了。”苏连栋淡然的提醒道,“这三皇子虽然狂妄了点,但好歹还是能够用。” 睿王嗤了下鼻子,眉眼间尽是鄙夷。 待得他手握一切,那便是南海国俯首称臣的时候。 苏连栋又道:“王爷,其实你还可以从麦佳娜公主那儿下手,这女人想来早已是让嫉妒冲昏头脑,若是多说说几句话,这效果不言而喻。” “哼,但愿如此,不要又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睿王冷森森的回道,原以为前几天挑唆出去的两国使臣本能为他们获得点事儿,岂料竟是让晋王的人给逮着了,“你先回去,给我压制着点她们。这些日子来,你可是次次处在被动之地。” 苏连栋回到苏府之时,面色阴沉的可怕,若是三皇子说得是真,以他对苏暮卿的了解,这丫头怕是会足够的狠心。 “老爷,你回来了。”张姨娘媚笑着迎合上去,双手温柔的解下他披在外头的衣裳,又递上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水,“喝点热茶,暖暖身。” 苏连栋面色微微缓了下来,侧首询问道:“夕轩可有和你说昨日的事儿?” 张姨娘轻颔首,但眸色中略有些许失望:“原本带回来的还算是一两件事儿,但今儿个闻得那南海国公主就是绿儿,便也不觉得事儿了。” “他说得什么?” 张姨娘望着他的脸色好看许多,嘴角沁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夕轩说那儿没有丫头伺候着,而且丫头身后都还跟着个人,想来是晋王他们早已猜得了,故而如此,防止有人来杀害她们。还有就是夕轩说那朱儿丫头一直都是在屋子里捧着书看,甚是惬意,完全不像个丫头。” 闻言,苏连栋微蹙了下眉头,那叫朱儿的丫头以前是服侍李氏,他自是认得,长得几分姿色,容颜也算是上等,曾还想过将其纳妾,倏不想这里头弯弯绕绕出了这么多事儿,看来这丫头似乎是攀上高枝了。 只是,前几日他进宫之时,偶闻得有丫头道,那朱儿看着很面熟。 莫非…… 张姨娘瞧得苏连栋的双眉越皱越近,柔声询问道:“老爷,在想什么?” 苏连栋回神,淡淡的开口:“没事,我还有些许事儿要去办。” 他需要好好的向李氏询问下这丫头是哪儿来的,免得到时候又出了茬。 此时,正在屋中看书的朱儿,不禁有些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什么事儿要发生,以至于不曾看进一点东西。 苏暮卿进去的时候,恰巧见得她垂首发呆,明眸中掠过一抹狐疑:“朱儿。” 朱儿微惊,猛地转头,瞧得苏暮卿手中捧着一堆草药,疑惑道:“小姐,你这是……” 苏暮卿将手中的草药搁放在桌子上,浅笑着道:“是墨檀让我端来给你,光看也不行。” 原来如此,朱儿淡淡的应了声:“嗯。”依旧心神不宁,神色飘忽不定。 苏暮卿抿了抿唇,道:“有心事?” 朱儿摇摇头:“没有,只不过昨夜不曾睡好,精神不济。” “那便是好好歇着,也别看了,注意着点身体。”苏暮卿平静的回道,眸底却是含着让人琢磨不透的神色。 朱儿轻颔首,搁下手中的书籍,拿起桌上的一草根,轻轻闻了闻,这感觉真好,仿佛曾经在自家后院与那一堆堆为舞的日子。 苏暮卿也不好多做打扰,笑着退了出去,终归还是朱儿有所隔阂,推不开。 今日,绿儿他们就要启程了,以后能相见的机会,真少。 只能等着一切都结束的时候,可又是何日?苏暮卿明眸微眯起,仰首望着刺眼的阳光,原来阳光已经这么暖了,冬日似乎在悄悄的溜走着。 这时,府中的侍卫前来禀告:“小姐,苏家大小姐想见你一面。” 苏暮卿眸色微闪,她收回视线,望着侍卫,淡淡道:“让她进来。” 不知,这苏晨卿找她是为了何事! ------------ 第一百四六章 市井闹事 青天白日,流云漂浮。 清眸遥望远来的人儿,带着温婉的笑颜,刹那间竟是有一种迷离的错觉。 苏暮卿双眸微敛,收回视线,云淡风轻的开口道:“不知苏大小姐找民女有何事?” 平波无澜的声音里还是能够听出一丝细小的嘲讽,她果然还是在怪罪。 苏晨卿笑容微僵,却也不曾尽褪,充满着歉意道:“暮卿,对不起。” 苏暮卿勾起唇角轻笑,却抵达不到眼里:“呵呵,你们不也是为了我考虑麽。进来屋里坐,想来你还有事儿要与我说。” 言毕,她便转身进了屋子,冷风扬起衣袂,牵扯着她的衣裳,仿佛是与她说等等。 苏晨卿红唇微动,终是跟着进去,且与一直站在一边默不作声的安如璃莞尔一笑。 临窗煮茶,温暖的热气漂浮在她们的身边,带着一丝湿润,拂去干燥的气体。 苏暮卿亲自为其沏茶,淡淡的茶香缭绕在鼻尖,让人情不自禁的用力吸一下。 “暖下身。” 同时,她又递给了苏晨卿一只暖炉,从上头的小孔中依稀还能看到里边的炭火红着。 苏晨卿小愣了下,终是接过了暖炉,今日阳光虽暖,风吹在身上却依旧冷得很,没想着暮卿会是如此细心,她垂首轻轻道了声:“暮卿,谢谢。” 苏暮卿淡淡的应了声:“嗯。你找我有什么事儿?” 苏晨卿抿了抿唇,支吾了片刻,道:“五少爷的事儿,是不是和你有关?” 果然是为了这事儿。 苏暮卿平静的望着苏晨卿,声色平缓道:“我不明白你说得是什么?” 苏晨卿眸色微闪,垂下眸子:“五少爷不见了,是你让人将他带走吗?” 苏暮卿轻呵呵的一笑。淡言道:“为什么这么认为?我有那么厉害吗?不过小少爷倒是与我走得颇近。” “我知道。”苏晨卿淡淡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惘然,“真得和你没有关系吗?” 苏暮卿坚决的开口道:“没有。” 苏晨卿捧着茶盏,却不曾抿一口,只一直盯着漾着的水面,茶叶与茉莉沉浸在杯底。 “哦。”她平静的应了声,“打扰你了。” 苏暮卿客气道:“不必。不过你怎这般关心五少爷?” 明眸凝视着苏晨卿,很是清雅,似乎她独喜偏隅一角。 其实,若不是太过的事,这苏晨卿比自己更清高一分。 苏晨卿感受到她的目光。红唇轻启:“他是我弟弟。” 苏暮卿嘴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道:“也是,他的确是弟弟。你真是个好姐姐。” 苏晨卿辨别出她话下的意思,抬首回望着正将茶盏置于粉唇上的苏暮卿。 “暮卿,你该是都知道了。” 苏暮卿搁下茶杯,笑道:“你当真是太看得起我了,我能知道什么?只知道自己是被你们名副其实的赶出了苏府。从此不再是苏家人。既然如此,我又怎还想着去关心苏家的事儿,终究都是和我无关。” 苏晨卿拧眉抿唇,清雅的面上布着一层无奈。 “嗯,我知道了,告辞了。” 话毕。她站起身子,将手中的暖炉递给苏暮卿,道:“谢谢。” 苏暮卿也没有留客:“慢走。不送。” 苏晨卿尴尬的笑了笑,跨出了屋子,屋外等候的丫头一并跟上。 风吹在她身上,似乎在推着她离开,仿佛在说。此处不欢迎她。 她走了几步,蹲下脚步。转过头望了眼这幽雅的院子,嘴角的笑容甚是苦涩。 “大小姐。”春兰恭敬的唤了声,“回去吧。” 苏晨卿轻颔首,回过头,不在停留。 她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为人怨,为人恨,这是她的选择。 清澈似水的眸子望着离去的那一抹倩影,淡淡道:“我不欠你什么了。” 安如璃挑挑眉头,询问道:“为什么不说?” 苏暮卿淡淡道:“不放心。” 苏晨卿来晋王府的事儿,定然会传到苏连栋他们的耳中,而且难保她不会与他们说什么。 苏府的人,她着实不愿意太过相信。 但她已经在很努力的学着去相信身边的这些人。 安如璃微点头:“不过看你那姐姐,似乎人还可以。” 苏暮卿嘴角扯起一丝嘲讽的笑容:“人不可貌相。” 前世,她可是让苏晚卿骗得丢了一切,那是晚卿是多么温柔不失俏皮的女子。 而这一世,因为她太过顽强,舍不得死,一次次反击了晚卿的计谋,终于揭开其美人皮。 苏暮卿敛下嘴角的笑意,侧首望着安如璃:“表姐,你说他们听到绿儿回国了,会是怎样的感觉呢?” “不知,或者是在酝酿着其他的事儿,绿儿回国,他们暂时动不了她,就是紫儿……” 苏暮卿心中也提着紫儿担惊着,因为她就一个人,果然知道的太过不是什么好事儿。而且也不知道那二皇子究竟是怎样的人,到时候会不会过河拆桥? 苏暮卿发现自己担心的事儿还真得挺多。 这时,一直跟随着林墨檀的侍卫千叶来到苏暮卿的面前,恭敬道:“小姐,王爷让属下来传话,道是若是有人来找朱儿,千万不要让她见任何人。” “为什么?”苏暮卿反问道,怎么朱儿又摊上什么事儿了? “回小姐的话,宫里不知何时起开始流传起朱儿是前林御医的女儿,若是让有心人做手脚,怕是会牵连许多人。”千叶如实的开口。 苏暮卿双眸闪烁起一层复杂的光芒,没想到这宫里的人眼真尖。而且不用怀疑,这些话怕是从太后的宫里传出来,因为只有那儿的人多看了几眼朱儿。 她淡定的应道:“我知道了。”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不过苏暮卿以为有人拿这事儿做手脚的话,那定是无计之计,给晋王添点麻烦,为他们自己弄更多的时间。 只是,她会让他们得逞吗? “千叶,你放出话去,苏府四少爷,五少爷都消失了。苏府只剩得苏连栋的孩子,还有一个只会唯唯诺诺的大小姐,一切因苏府财产分割所引起。” 千叶小愣了下,但终是点点头。 苏暮卿明亮的眸子里只剩得一片阴蜇,他们让她忙,那么她怎得不好好的还礼,想来到时候苏连栋怕是要气得跳脚了。 流言蜚语似乎从来都是很不错的还击武器。 果然才一日,苏暮卿与安如璃走在大街上时,便闻得了这些让人添油加醋过的谣言。 苏连栋想要独吞财产……再加上在离家时,安如璃也曾说了苏暮卿还将这偌大的府邸让给了你们……不必想有心人终是记住了这些话语。 苏暮卿对于听到这样的事儿,嘴角露出明媚的笑容,雅致的面容上也含着一层夺目的光芒,甚是吸引人的目光。 只是,好心情没有持续太久,一个让人恼火的人出现在她们的面前,一身红衣甚是耀眼。 苏暮卿与安如璃二人齐齐的皱起眉头,却也懒得理麦佳娜,二人侧身让其而走,而她们则是绕开。 哪知这麦佳娜冷冷的喊道:“站住。看到本公主也不行礼?” 苏暮卿二人蹲下脚步,视线淡漠的望着她,道:“我们业国有这样的公主吗?” 麦佳娜没想到她会这般说,甚是不爽的回应道:“本公主是羌国公主。” 苏暮卿淡淡的应了声:“哦,可这儿不是羌国,而且我们不知羌国竟是有如此张扬跋扈的公主,当是过失。” 麦佳娜气结,冷哼道:“哼。本公主逛街的好心情都让你们破坏了,还不快赔礼。” 是来挑衅吗?苏暮卿讥讽道:“羌国公主,是吗?鬼晓得你是不是冒充,民女可是记得羌国公主甚是温柔,不会在大街上喧闹,惹事生非。怎得到你这儿来,就成了十足的泼妇。” 此话一落,周围传来一道道的笑声。 闻言,麦佳娜脸上一阵绿色:“你骂谁泼妇。” 苏暮卿不急不缓道:“谁应骂得就是谁,而且还冒充羌国公主,当真是胆大包天,不过既然是与我们无关,也当是眼不见为净。倘若姑娘还要拦在这儿,那休怪我们得罪了。” “你才冒充,本公主就是堂堂羌国公主,何来一丝假。” 安如璃上下打量了番麦佳娜,道:“怎么看都是假的,麦佳娜公主不仅比你温柔,也比你来得美丽,瞧瞧你这样子……啧啧。” “你们……你们还愣着作甚,这两个人欺负了你们公主,给本公主好好的教训她们,让她们长点眼睛。”麦佳娜回身对着身后的一行人吼道。 话落,这些人眼中虽含着一丝不满,却也只能听任公主的话,上前围住了苏暮卿二人。 苏暮卿侧首望着安如璃,无奈的开口道:“表姐,看来只能动武了。罢了,这人竟然敢冒充公主,胆子也的确够大,表姐,好好教训教训她们。” 安如璃颔首:“唉,如今的人胆子果然是大,连王爷未过门的王妃都敢冒充。” 言毕,一鞭子挥在了麦佳娜的脸上,当即姣好的容颜上顿时出现一道红色的血痕,鲜血滴落。 麦佳娜一阵吃痛,抬手摸了摸脸蛋,瞧得手上沾了血,当即吼道:“还不快上。” ------------ 第一百四七章 自讨苦吃 鞭子起落,扬起让人眼花缭乱的色彩,待得静止之时,方才发现诱惑人眼的是一片片碎布,此刻正安静的躺在地上。 而欲靠近苏暮卿二人侍卫们以及麦佳娜等人身上的外衣皆是消失不见。 周遭安静了许久,终于爆发出一场震耳欲聋的笑声。 叹为观止也当是如此。 苏暮卿当是没想到安如璃竟是使得这一好鞭子,简直是出神入化,原还隐隐的担忧着这会儿她们可能会遭到这些人的攻击,没想到连近身都是难。 明亮的眸子里染起一丝自豪,她笑着道:“表姐,没想着你这么厉害。” 安如璃朗声一笑:“当然,要不然我怎么保护你。至于你们,若是觉得这天气太热,我还可以帮你们继续脱一些,只不过会引来什么样的事儿,当是不清楚。我很期待。” 麦佳娜望着自己的红衣已丧失在她的鞭子下,面目瞬间变得狰狞起来,而那一道血痕更是触目惊心。 “你们……很好,我们走,这事儿让皇上作主去。” 麦佳娜自然也是明白此刻他们人虽多,却怕是敌不过她们二人,只能搬出皇上这个大头。 “去吧,羌国冒牌公主。”安如璃在他们面前虚晃了下鞭子,“很是期待皇上会是给我们一个怎样的惊喜。” 苏暮卿心中其实还有些担忧,因为她不以为这个公主当真是那么傻,墨檀已经警告过她两次,可还是这般鲁莽的与她们做对,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但瞧其样子,怎觉得虽然面目可憎,可还甘之如饴? 当然,也许是她想多了。 苏暮卿望着转身欲走的人。黛眉锁起。 这时,人群中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叫声:“王爷来了,睿王爷来了!” 苏暮卿眉头锁得更紧,巧合? 她侧首瞥了眼安如璃,瞧得她却是镇定的很,便也装作若无其事,况乎她也的确是想看看这是不是一场巧合。 身形高大,剑眉星目的睿王向着她们徐步而来,深邃的眸光里含着让人无法猜透的视线,淡漠的扫过麦佳娜等衣裳不整的人。又望了望地上纷杂的碎布,最后落定在苏暮卿平静的容颜上。 “暮卿(如璃)见过睿王。” 二人垂首恭敬的行礼,错开他探究的目光。 林墨晟甚是淡漠的应了声。闷沉的嗓音似乎在向她们告示着此刻他心情极是不好。 但这又关她们何事? 苏暮卿与安如璃携手向着边上挪开,将这宽敞的街道让给林墨晟。 “王爷,你可是要替佳娜作主,这两个刁民竟是毁了佳娜的脸。”麦佳娜哭诉道,放下捂着脸的手。 林墨晟冷淡的睨了眼。望着那一条甚长的伤痕,剑眉微微拧起。 “是怎么回事?”他并未对着麦佳娜说话,视线依旧落在苏暮卿雅致的容颜上。 苏暮卿朱唇微启,缓缓道:“暮卿与表姐逛街,为一趾高气扬,嚣张跋扈的小姐所拦。故而起了冲突。且这小姐口口声声说着自己的羌国公主。暮卿前些日子曾在御书房见过公主,进退得当,并非如此之人。故而便是发生了眼下王爷所见到的场景。” 一张伶牙俐齿的嘴巴。说得不算假,却也不真。 林墨晟自是明白她的诡辩,冷沉道:“你怎知就不是麦佳娜公主本人呢?这人的态度可是可以伪装,想来你也该是清楚的很,故而是不是挑衅倒是很难说。” 麦佳娜公主闻得睿王的话。嘴角弯了起来,他是在帮她说话。而后冲着苏暮卿二人暗哼了声,神态甚是高傲,如同一只开屏的孔雀。 苏暮卿若无其事的接受着她的眼神,镇定自如道:“那王爷可是怎么说?要不就让这周围的人做证,不过也难保会不会有人因为王爷的存在,而不敢开口,扭曲事实。” “是吗?照你的话来说,本王是不宜存在这儿?”林墨晟冷冷的反问道。 苏暮卿浅笑,明眸中散发着强势的目光,直勾勾的对上林墨晟冰冷的视线,她笑着道:“暮卿可非这个意思。不过王爷,暮卿以为你还是最好别插手这件事儿。这位自称是公主的人可是称要去见皇上,到时候让皇上来分辨可好?” 她不想和他继续纠缠下去,这是非常无趣的一件事儿,而且她也听明白了一点点事儿,这巧合来得太巧合。 黑沉的眸子很是阴蜇,林墨晟冷凝的望着苏暮卿:“最好别得寸进尺,皇上也是有忍耐。” 苏暮卿笑笑,清浅的声音在这早已安寂的街道上甚是清脆动人,仿佛是清风吹动着风铃,摇曳着一首动听的曲子。 “王爷,这不劳您费心了。在他还没有得到他想要的东西前,只要有些人不动暮卿,暮卿自是安然无恙。” 林墨晟的神色瞬间变得很黑,但稍即又恢复了常色,冷漠的望着她:“你好自为之。” 苏暮卿笑着颔首,道:“多谢王爷提醒,希望下次王爷能够找个更聪明的人来,还有更厉害的人,要不然太无趣了。” 林墨晟暗哼了声,果然是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王爷,暮卿告退了。” 林墨晟倒也没有阻拦,由着她们二人相谐离去,视线阴沉沉的望着苏暮卿的背影,变了,真是变得厉害。 安如璃戳了戳苏暮卿的纤腰,轻声道:“别走了,转头看看她们。” 苏暮卿不解,却也是听着安如璃的话,回首望向林墨晟等人,似乎并没什么好看啊。 然而,当麦佳娜一行人向前走了几步时,这裤子竟是齐刷刷的掉了下来,不过安如璃倒是给足了这位公主的面子,并没有让她这般失礼。 冷风从他们裸露的腿间呼啸而过,不由得各个双腿打颤。 苏暮卿不由得笑了出来,表姐当真是有些坏心眼,不过挺有趣。 周遭的百姓由于碍着睿王的面子,皆只能掩嘴偷笑,但也有好些憋不出笑出了声音,一旦有人开头,其他人也跟随着大笑,瞬时间街道又恢复了热闹。 苏暮卿收回视线,用极小的声音道:“这事儿怕是逃不出那几个人所为,这麦佳娜公主瞧见睿王时,就暗暗的松了口气,可想而知……” 安如璃点点头:“的确,我想着她们之间或许有着不一样的交易,咱们还是都小心这点为好。该是回去了,想来这几日苏府的人也够是烦躁的很。” 二人回到晋王府时,恰好碰见回来的林墨檀二人。 林墨檀眸光柔和的望着苏暮卿,温和的声音像山间的清泉一般缓缓的流出:“听外头的事儿去了?” “嗯。”苏暮卿浅笑着点头,“你都知道了?” 但话一出口,就觉得自己说得有些多余,毕竟外头的事儿是她让千叶所为,而千叶是墨檀的人,又怎会不与他说起这事儿。 林墨檀淡淡的笑了笑,与苏暮卿并肩而行。 而安如璃很是自觉的减慢脚步,来到沐容尘的身边,平静的开口道:“可能你们又有得忙了。” 沐容尘侧首望着她,俊美绝伦的面容上散发着让人倍感舒心的笑容:“我们哪一日不忙。” 安如璃不置可否,道:“我能说,我又在外头闯了点祸不?” “你?”沐容尘眉头微微蹙起,他还是相信这老姑娘闯祸的能力,虽然有时候很成熟,但是遇到有些事儿……“闯了什么祸?卿卿该是也有份。” 走在前边的苏暮卿和林墨檀自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林墨檀侧首望着瘦弱的苏暮卿,心下叹了声,阿暮还是太瘦了点。 “墨檀,我们打了麦佳娜公主,还戏弄了她们。”苏暮卿轻声的开口道,双手不自觉得绞着衣角,好似做错事的孩子在聆听大人的教诲。 若是在没有遇到林墨檀之前,她绝不会露出如此模样,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在她还握有他们需要的东西时,已经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林墨檀望着她这般模样,怎得可能生气,他温柔的回道:“定是那公主先惹了你们,我知道阿暮不是个会主动惹事生非的人。” 话落,沐容尘向着安如璃挤挤眉头,笑着道:“你看看,有人愿意去解决了。不过那公主你们还是绕着走好。” 苏暮卿听到沐容尘的话语,轻叹了口气,道:“要是能绕开就好了。不过这事儿该是和睿王有关。” 闻言,林墨檀轻蹙了下眉头:“随便。” “你们,一起回来?”朱儿走出屋子的时候,瞧得她们四人在一起,虽然无须诧异,却还是不由得问出口,“刚才宫里来人了。” 此话一出,苏暮卿四人眉头骤然蹙起,四道幽幽的目光齐齐的落在朱儿身上。 林墨檀开口道:“可是有说什么?” 朱儿平静的应道:“道是上回太后赏给暮卿和如璃的东西,她们并未拿,这会子让公公给送来了,我放在屋里头了。” 送东西是假,这看人怕是真的。 “那他们可是有问你什么?” 朱儿摇首,道:“并不曾多说,放了东西,看了我一眼,就走了。该是上一次进宫,让人瞧出点端倪了。” ------------ 第一百四八章 杀机陡现 青黛,朱红。柔软的画笔轻轻扫过。 苏暮卿执笔而立,清澈似水的眸子让人瞧不出任何神色,仿佛看到的不过是大空无物。 朱儿端坐在她的面前,额前的青丝皆是敛在后方,免得掉落下来时碰到那一条长长的伤口,虽然一直在涂玉膏,却终是因当初敷的药有毒,而使得这伤疤始终粉粉的存在。 待得朱儿收拾妥当,苏暮卿的神色终于闪动了下,望着这长长的伤口,又想得今日麦佳娜脸上的那一条,她都没有产生任何一丝愧疚,因为这些都是她们自找的。 她并不想与人为恶,却终究还是有人想要撞上来。 而今的她怎会是以前的人呢?虽然还是会心软,但终是明白自己选择的是什么,不会因为任何的事退缩,哪怕最爱的墨檀死在她的面前。 回不去的,只能继续下去。 朱笔划过,鲜花怒放,甚是妖艳;黛色飘过,压下妖,留得艳和魅。 一簇美丽的花在朱儿的左脸上绽放,怒放与含苞并存,笑压着枝头,迎着即将而来的初春。 初春,其实早在不经意间划到她们身边,只是每一天都有一些事要做,终是让她们忘记了些许时间,只觉得这日子还有些冷。 初春料峭,微冷。 弄伤羌国公主的事儿,不知怎得还是被压了下来,谁也没受到牵连,而那公主在之后近一个月里也是安稳的很,但并没有归国的意思,她也回不去。 这一个月来,甚是安静,苏暮卿也一时间有些不适应,总觉得惘然。但墨檀让她按兵不动。敌不动她们也不动,这更让她觉得这生活中好似少了什么东西。 直到二月初五,苏暮卿整个人陷入悲伤中。 前世不记得的日子,这一世,她记得清清楚楚,就连那日的场景脑海中清晰可见。 有些东西在脑海中会渐渐的遗忘,而有些却是越来越深刻。 那日,风平浪静的日子,一干人等守在船板上,眺望着平静的海面。似乎在搜寻着什么。 爹娘则坐在厢里,一边看着她慢腾腾的起床,一边翻看着手中的书籍。 画面温馨而又甜蜜。这样的日子她多想拥有的久一点,可终究—— 当一身着盔甲的士兵敲门进入之时,附在爹爹耳畔上嘀咕了几句,她清晰的瞧见爹爹的神色变得那么凝重,他草草的在书籍上写了几个字。她看不到。 而后娘亲就来到她的身边,急急的将她从床上拉了下来,随后推开床下的一块甲板,满是慈爱的对她说:“暮儿,乖乖的在里边躲着,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出来。” 苏暮卿不禁觉得那时候的她。真得好乖,竟是什么都不问的钻了进去。 未过多久,外头传来兵器相接的声音。但苏暮卿回忆不起,那时候爹娘在外头可是与那些人有说什么。 她记得自己微微推开了些许甲板,睁着惶恐的双眸透过开着的门望着外头的刀光剑影,阳光落在刀剑上闪烁出刺眼的光芒,时不时的落在她的眼里。让她有些撑不住双眸。 她闭了一会儿,待得再次睁开时。眼前是一片鲜艳的血色,船板上鲜血四溢,而她没有看到爹娘的身影。 那一刻,苏暮卿以为她该是在暗自庆幸,或许爹娘逃出了。 只是,待得一切归于平静的时候,她爬出来终是在另一侧看到爹娘躺倒在地上,浑身上下皆是伤口,鲜血染红衣襟。 海上的太阳总是那么明媚,照射在这一片流淌着鲜血的船上,甚是耀眼。 苏暮卿感觉到那时候那片鲜红的血色仿佛是黏在眼睛里一般,久久不能散去,她将爹娘的身体拖放在一起,让他们相互的倚靠着,而后望了眼周围一具具没了生命的尸体。 这时,苏暮卿终是体会到,其实那时候她的眼里有强烈的憎恨,还有复仇的心。 因为她在脑海中看到自己那一双血腥的双眸,对于她来说,她所拥有的怕就只有眼前的这一切,而想要带着这些活下去,唯有复仇。没有这些,她会死。 带着这一份回忆,苏暮卿发现自己后来之所以会忘记一切,怕是有人在里头捣鬼了,至于是谁,似乎呼之欲出。 握着茶盏的双手,指尖泛白,而她的双眸中满是鲜红的色彩。 林墨檀瞧着她这幅样子,柔和的唤道:“阿暮,阿暮……” 闻得熟悉而温柔的声音,苏暮卿猛地醒神,身子不由得剧烈的颤抖了下,握着的茶盏不由得落在了地上,清脆的声音响起时化为碎片。 “怎么了?”林墨檀眼眸中充满着担忧,这样的阿暮他从来没有见过,含着肃杀的血腥,“他们东西都准备好了,我们该去看看苏将军夫妇了。” 苏暮卿闭了闭双眸,再睁开眼时,变得一片清明,仿佛刚才只是他们的幻觉。 她摇摇头,微微扯起唇角,道:“我没事,只是想到了些许以前的事儿。那一段时间的失忆,怕并非是为亲眼见着我爹娘死而封闭。” 林墨檀亲昵的揉了揉她的秀发,宠溺道:“嗯,别去想这些了,我们走吧,带点笑容,苏将军夫妇定是希望你能够活得开心点,不要让他们在天上担心。” 苏暮卿弯起唇角,轻颔首。 曾经看似荒芜的山上,如今已冒出些许嫩芽,点缀着这一座山头,苏家的坟墓隐在山林间,让人难以发现。 苏暮卿向着爹娘的坟头走去之时,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上头没有一丝枯叶杂草,让人处理的干干净净,就连墓碑上也是没有多余的灰尘。 视线缓缓向下,她发现坟头前放着爹娘生前最爱吃的酥油饼,酒水,还有桂花糕,边上的冥纸已化为灰烬,却也还有一些没有烧却。 有人来过,是谁? 苏暮卿眉眼间闪过诧异,如果是以前,她或许会以为是祖母,是小叔,可现在小叔明明就在旁边,而祖母…… 祖母的坟头也是一样,处理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她淡淡的开口道:“墨檀,有人于我们快一步。” 却也是一丝不苟的将带来的东西齐齐的放在坟前:“爹娘,暮卿来看你们了。” 苏暮卿的动作很是缓慢,口中轻轻的喃语着些许话语,若不近听,怕没有人能够听见。 但站在身后的人,却是能够感觉到她的声音由最初的温柔变成哽咽。 林墨檀站在一边,心中略有些担忧,害怕她又如上次般撕心裂肺。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总觉得这荒山上还有人,在盯着他们。 他侧首扫了眼跟随而来的侍卫,轻声道:“小心点。” 闻言,安如璃神色也跟着警惕起来,她也觉得这儿的气氛有些不对劲,原以为是因为进了坟地的原因,现在听林墨檀这般言语,不由得觉得该是有人埋伏在这儿。 她走到苏暮卿的身边,平静的开口道:“姑姑,姑父。我是如璃,你们可还是记得?我会照顾好暮卿,不会让她有事儿。” 而后小心翼翼的拉扯了下苏暮卿的袖子,压着声音道:“暮卿,此地不宜久留。” 苏暮卿微愣了下,燃烧的冥纸竟是忘了丢开,火焰顿时窜上她的手指,幸得安如璃眼疾手快的将它打开。 可是—— 但当她瞧得安如璃和林墨檀的神色都是分外凝重时,也当下点点头,一股脑儿的将手中的冥纸全部丢入火堆中,轻声道:“爹娘,暮卿下回来看你们。” “墨檀,好了。我们可以回去了。” 林墨檀轻颔首,望着还在跳跃的火焰,将不曾撒去的酒水倒入其中。 “哧哧——”几声,火烧得更为厉害,转眼间就将冥纸全部吞没。 “可是要去祭拜下老夫人?”林墨檀眼眸里虽然含着凝重的色彩,但终归不想让苏暮卿担心。 苏暮卿没有拒绝林墨檀的好意,却也没有多加逗留,只在墓碑前道了一句话。 她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心而拖累这么多人。 今日天色本就朦朦胧胧,而在这山野间,更是阴森森的很。 风吹动着枝叶,发出着悉悉索索的声音,不绝如缕。 而又闻得此地有所异样状况,苏暮卿不禁觉得毛骨悚然,双手不由得抱臂。 林墨檀细心的发现她不停的揉搓着臂膀,柔声询问道:“冷了?” 苏暮卿含着淡淡的笑容摇摇头:“没有,只觉得这地儿太寂静了。” 这时,周围发出了一声声异常的声音,好似有什么东西疾驰而来。 苏暮卿等人的神色瞬间变得更为凝重,警惕的望着周围的一切,且不断的向着回去的路倒退着。 不消片刻,还未等得他们走出这条山间小路,四周便是出现了一批黑衣人,将他们团团围住。 四处弥漫着浓重的杀气。 难怪前段时间这般平静,原来是在等待着这个不一般的日子。 林墨檀唇角泛着一丝冷笑,侧首对着安如璃相视一眼,两人当即将苏暮卿护在中间:“阿暮,无论怎样不要乱动,在我们中间站好,跟着我们移动。” 阴森森的山林间,杀气更浓,不只敌方。 ------------ 第一百四九章 略施小计 山林间,冷风过境,依峭。 肃杀的气氛让每个人的面容上都非常的凝重。 稍即,一片刀光剑影顿起,从四周而来,兵器相接的声音甚是清脆,不绝如缕。 苏暮卿望着眼前这一场眼花缭乱的闪烁着银光的杀戮,四溅的鲜血仿佛一朵朵站在在空气中的花瓣,飞起,落下。 她躲在他们的中间,小心的移动着步子,不想给他们添得一丝麻烦。 空气弥漫的血腥味越来越浓,越来越刺鼻,眼前如花的鲜血又一次粘在她的双眸上。 还好,这一次她压制了内心的狂躁,静默的望着这一场人数悬殊的劫难。 她看到他们身上多多少少都受了点伤,不禁心疼。 苏暮卿望着敌方不断的出着奇招向着他们袭来,生怕一不小心就有人倒下。 “墨檀,小心。”她瞧得一枚冰冷的寒光向着林墨檀袭来,惊叫出声。 这时,一条长长的鞭子反向而来,卷走了这一枚冷器,掷在了地方的身上。 冷器上有毒,未过片刻,那人口中溢出黑红色的鲜血。 苏暮卿容颜上闪过一丝暗喜,摸了摸腰侧,忽而发现自己一直随身携带的玉笛不曾在身上,怎么回事?不由得有些心慌,她绝不会认为自己弄丢了这东西,莫非今早上没有佩戴? “叮——”一声清脆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将走神的她拉了回来。 眼下想着那事儿怕也没什么用,倒不如为他们留意着点,以及顾好自己。 他们一步步的后退,圈子也愈来愈小,可见此次来的人与上一次去安国侯时的实力相差有多少。 但苏暮卿陡然发现了一件事情,这里的人似乎并没有想要将他们杀死。更像是在逗着他们玩,玩得遍体鳞伤。 因为好几次那些人明明有机会近身刺伤他们,却不过在他们手臂上轻轻一抹,便是了事。 除却—— 那忽然间手中又多了一枚冷器的黑衣人。 苏暮卿当即明白此人用心险恶,怕是中途混进来之人。 在林墨檀等人与人奋力作战之时,她竟是毫不犹豫的冲出了他们的保护圈,手中的匕首已出鞘,在黑衣人掷出飞镖之时,她已经扑向了他,一刀扎在他的小腹上。 这场惊变让刀光剑影当即顿止。震惊的望着这瘦小身影突兀的发狂,黑衣人显然没料到会是如此,抬手欲攻击苏暮卿时。安如璃的长鞭已袭来,卷住了他的手。 苏暮卿拔出匕首,冷声道:“解药交出来。” “哼。”那人冷哼了声,不再多言。 这时,周围的黑衣人齐刷刷的扯下了面上的蒙布。林墨檀眉眼间闪过一丝疑惑,竟是皇上的人,还有一些还是他的人。 “王爷,郡主,如璃姑娘,得罪了。”为首的竟然是李汉林。说话之时,当下点了那黑衣人的穴道,又卸了其下巴。防止起咬舌自尽。 林墨檀扫了眼周围的人,视线定格在李汉林的身上,寒冷的开口道:“怎回事?” 李汉林恭敬的回应道:“回王爷的话,最近皇上交代的任务,总是会出现一点纰漏。而且次次出现的问题,想来王爷你也有所知道。几乎都是坏了大家的计策。故而沐公子瞒着您安排了这事儿,本以为会拖沓很久,没想着这人这么快就露出了马脚,当然这一切都得归功于郡主。” 林墨檀将信将疑的望了他一眼,又扫了眼这些人身上的伤口,与他们的伤口,似乎出手还是他们重。 他淡漠的应了声:“嗯。将这人带下去交给沐容尘。” “是。” 半响,这沾染着鲜血的山林又恢复了宁静,仿佛刚才那一场厮杀并不存在。 林墨檀收起软剑,带着一丝好奇询问道:“阿暮,你怎看出来?” 苏暮卿望了眼相继离去的黑衣人,浅笑着道:“最初我发现他们的招式也挺狠毒,看上去甚是招招毙命,但最终都是虚晃而过,尤其是在那人掷出第一枚飞镖之后,更像是在玩一场游戏。” “是吗?”林墨檀含笑反问,“那倘若不是呢,你这般冲出去……” 苏暮卿微微垂眸,柔声道:“墨檀,让你担心了。伤口可是疼?” 林墨檀摇摇头,笑容甚是温和,驱走了这阴沉天气带来的沉闷:“你都说了,他们出的都是虚招,怎得会疼……” 话未说完,苏暮卿在他伤口上用力的摁了下,他当即呲牙咧嘴。 “疼不疼?”苏暮卿温柔的喝问道,眉眼间尽是暖暖的关怀。 林墨檀轻颔首:“疼。”下手这般重,不疼也疼。 安如璃身上倒是没什么伤口,这也是使鞭子的好处,只要不是飞镖类的冷器,她几乎都能够全身而退。 她笑着揶揄道:“王爷,你还是跟着我学使鞭子,这样就不会这么疼了。” 林墨檀横了她一眼,一个大男人使用鞭子,怎得看都是别扭的很。 回到晋王府,沐容尘与朱儿二人恭敬的等候着他们,而桌子上摊满了药膏。 “是你所为?” 沐容尘点点头,又道:“你们下手也真够重的,那些人现在可是疼得要哭天喊地了。” 林墨檀瞪了他一眼,冷淡的开口道:“这是你的原因,不过应该不是你下得命令。” 沐容尘轻颔首,道:“是我让皇上下的命令,顺便从他那儿要了一些人,他的人眼下都不会对你下狠手,而咱们自己的人,又怎会对你们下毒手,除非那特殊的人——” 苏暮卿听着他们的谈话,当即明白沐容尘这般做的用意,麻痹那人的思想,以为那些人实际上都是皇上的人,又因羌国以及其他的事儿,导致这皇上和晋王分裂,便有了一场暗杀。 “不过没想到卿卿这么聪明,比你敏锐多了。”沐容尘一边替林墨檀包扎着伤口,一边笑嘻嘻的夸奖着苏暮卿,“你可知,你们那般狠手,可是让李汉林等人惊出了一身汗。” 林墨檀不语,只静静的望着她在一边帮着朱儿捣腾药汁。 苏暮卿轻轻一笑,言道:“墨檀他们为了保护我,哪还有那么多的时间去顾及这些,也就我这闲人为他们保护在中间,走走神,看看人,才发现了这异样状况。” 闻言,沐容尘面容上的笑意更浓,打趣道:“走神的好啊,要是不走神,咱们要亏大了。” 苏暮卿干笑了声,想起了些事儿,道:“不知,你们谁有瞧得玉笛?” 林墨檀眉头轻皱,扫了眼苏暮卿的腰间,的确是空无一物。 “墨檀,我……我不是故意弄丢的。”苏暮卿瞧得林墨檀的面色有些变化,动听的嗓音里带着些许委屈,而神情却更像是做错事的孩子。 林墨檀轻颔首,黑沉的双眸望向沐容尘,道:“你拿走了。” 平淡的口吻中带着肯定,这让苏暮卿不禁有些狐疑,疑惑的目光落在沐容尘的面容上。 沐容尘瞧着这两道左右夹击的目光,无奈的摇摇头,从袖子里取出那一管玉笛,上头还系着一枚凤佩,口中发出“啧啧”声。 “连这都送了。我替你里头又添加了点天合香,似乎又快用完了。” 听闻,苏暮卿的手不由得一缩,天合香这东西她不是不知道,没想着这玉笛里边竟是放了这些,可为何……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林墨檀柔和的望着苏暮卿,道:“不会有事儿,这里头的天合香是用来喂蛊虫,你的玉笛里有一只雌蛊,只要在你吹奏的时候,便会散发出诱惑蛇虫飞禽走兽的香味,尤以蛇虫为甚。” 苏暮卿望了眼林墨檀,又看看通体发着淡淡绿莹莹光色玉笛,里头有一只蛊虫,她不禁有些头皮发麻。 看着她皱着眉头,一脸嫌弃的模样,林墨檀有些后悔告诉她这事儿。 忽而,苏暮卿若有所思的开口道:“这天合香不是禁止大量用吗?怎得到你们手中……” 沐容尘毫不犹豫的回道:“身份问题,但我们也只能取得一小点。” 身份,权利,果然是人人想要的,因为许多事儿都便捷了许多,错得都能变成对。 她抚摸了下玉笛,似乎还有些暖意,不知是沐容尘的体温,还是这里头的蛊虫的温度,她幽幽的开口道:“那么苏连栋的地位,能够取得多少的天合香,抑或说可不可以利用天合香在他府中生事。” “可以。” 林墨檀望着她渐渐舒展的眉头,心下却多了一丝疑惑,她是不是又想到了什么事儿? 听闻,苏暮卿嘴角露出了一丝邪气的笑容,若不是他们提起这天合香的事儿,她还将这东西给忘了:“韩馨居和棋书斋的某个角落里有这么大的两袋天合香,你们说弄点什么事儿好呢?”说话间,她用手比划了下天合香的大小。 “你怎么知道?”林墨檀等人有些疑惑道。 苏暮卿嘴角的笑容更甚:“因为是我让李汉林他们趁乱放到那两个地方,可还记得去年落松院等院子群蛇乱舞,这可都是苏晚卿的功劳。” 只是,稍即她的笑容微微暗了些许:“只不知可有让苏连栋他们发现那天合香?” ------------ 第一百五十章 花前月下 林墨檀几人拧着眉头望着苏暮卿,眼眸中缭绕着复杂难辨的神色,似乎是在思量她的话是有多少可行性。 清澈如水的眸子凝视着林墨檀,苏暮卿缓缓的开口道:“墨檀,我知道这未必能够给苏连栋来猛烈的一击,但我要的是一点点的卸去他身边的人,不管在他眼里,那些人是有多重要,死一个是一个,死两个是一双。” 平静的口吻中满含着杀气。 屋子里静默了许久,林墨檀眸色微闪,淡淡的应声道:“嗯。” 苏暮卿紧绷的容颜在闻得他这一应声的时候,缓缓的舒展开来,带起一丝笑意。 翌日,便是有侍卫前来禀告,道是那东西依旧还存在原来的地方。 闻言,苏暮卿松了一口气,如此甚好。 那么一切都好办了。 林墨檀应了苏暮卿的请求,邀请了文武百官的子女于二月十五来晋王府做客,故而这几日苏暮卿等人甚是忙碌,由于没有丫头,许多事儿都是她们几人亲力亲为,除却那搬抬重物的事儿交于侍卫们。 “卿卿,你这是要做什么?”沐容尘甚是觉得苏暮卿自是不喜欢这些聚会,怎得想到她主动要求墨檀为她举办,这当是奇闻。 苏暮卿嘴角始终挂着神秘的笑容,只问得他要了一小点天合香。 因晋王的名,这接受邀请的人甚多。等待二月十五日这一天,戌时时分,夕阳篱落时,这晋王府门口的人可谓是络绎不绝,三三两两而来。 一时间,素来平静的晋王府,甚是喧闹。 莺莺燕燕之声不绝如耳。每一位小姐公子几乎都是盛装打扮前来。 林墨檀与沐容尘二人在这些人里头是游刃有余,似乎早已习惯他人的目光和各种情愫。 而苏暮卿却是小心翼翼的挪到了边上,明亮的双眸望着王府正门口,好似在等什么人到来。 那翘首盼望的模样,不禁有些让林墨檀吃味,是什么人让她这般等待,他从人群中离开,径直的走到苏暮卿的身边,倾身温柔的询问道:“阿暮,你是在等谁?” 苏暮卿收回视线望了他一眼。但笑不语。 林墨檀从沐容尘那儿听得她要了些天合香,他隐隐感觉到这事儿怕是和苏家有关,只是苏家会来的人怕也就只有苏晨卿。难不成她打算从苏晨卿身上下手? “阿暮,小心这点。”他满是关怀的开口道,抬手宠溺的揉了揉她的脑袋,“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话,就与我说。” 苏暮卿点头轻应声:“今晚上你的事儿不多。只需要做好你这主人的事儿就可以,这些人可都是要你来招待,当然你也可以让朱儿帮忙,至于表姐只能跟着我,不过容尘有事儿。” 林墨檀还是不清楚她葫芦里究竟是卖得什么药,也只能由着她去。甚是无奈的摇摇头。 而在不远处的千金小姐,瞧得他们之间这般亲密,眉眼间皆是闪过妒忌。 苏暮卿察觉到那一束束不友好的目光。抬首向着她们看了眼,也许这些小姐们还会帮她一个大忙,她不由的扯起一个笑容,带着挑衅的意味。 林墨檀感觉到这一次,怕是大家都让苏暮卿给算计了进去。 这时。一道稚嫩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二姐姐,二姐姐……” 人未至。声先到。 苏暮卿嘴角扯起淡淡的笑容,她温和的迎了上去,打趣道:“夕轩,你怎么来了,你瞧瞧,这儿可都是大哥哥,大姐姐。” 苏夕轩水嫩的容颜上扬着灿烂的笑容:“因为这儿有好玩的,且还能看到二姐姐。” 苏暮卿笑笑,刮了刮他的鼻子,道:“就你嘴甜,不过今儿个这里人多,不要调皮,要不然弄伤了,你爹爹可是要怪罪二姐姐了,以后你也不能出来了。” 苏夕轩乖巧的点点头:“嗯,夕轩会跟着大姐姐,不四处乱跑。咦,大姐姐呢?” 苏暮卿抬首向着安如璃看了眼,安如璃当下离去:“你呀,前一刻还说不乱跑,怎么现在就找不到大姐姐了,那就跟在二姐姐身边。” “嗯。” “你是在等他?”林墨檀眉头微蹙,他不记得有邀请这小孩。 苏暮卿笑着微颔首,牵着苏夕轩向着思暮阁走去,不想未走几步,便是让一群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千金小姐们拦住了,一股子浓重的胭脂水粉味扑鼻而来,她不禁皱了皱眉头。 她面带笑容,浅笑着询问道:“不知,有何事?” 这些小姐们,她也认识,都是些三四品官员的女儿,自恃身份高贵,目中无人。 “听说,你已不是苏家二小姐,怎得有什么好手段成为这晋王府的尊客?”开口的是兵部侍郎的女儿,似乎名为孙香。 苏暮卿笑笑,道:“暮卿也不知,如若孙小姐想要知道,可询问下晋王爷,想来他是会愿意告诉你。” “你这是在讽刺孙姐姐吗?” 又一个挑拨离间的小姐,苏暮卿心中不甚感叹道,有女人的地方果然是非多,若不是为了这一计,她怎得愿意见这么一群女人,眼不见为净多好。 苏暮卿面色上的笑容不减,道:“温小姐,想来你是误会了,我在这王府中不过是如丫头般的地位,孙小姐可是王爷的客人,你说我怎敢讽刺。况乎你这话这么说又是什么意思,莫不是你想做些什么?” 挑拨离间的事儿,于她来说,也是拿手的很,况乎她苏暮卿也就这张嘴还利索一些。 话刚落,苏夕轩这小子插了嘴道:“二姐姐,她在挑拨你们呢,不要和她们玩了,我们去玩。” 温小姐面色当即难看了一分,而一直跟在她身后的一位小姐也开了腔:“苏小姐,你这么说是和用意,孙姐姐和温姐姐的关系可是好的很。” 苏暮卿含笑扫了她一眼,道:“我不过是承了你们的话而已,况乎你们自己也最好懂得点分寸,如今是在晋王府,并非是其他地方,我比你们可是更熟悉晋王府,到时候若要出了事,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那可不要怪任何人。” 平静似水的声音中满满的都是威胁之意,围在她周围的千金小姐们当即脸色难堪了许多,眼眸中满是不甘心。 “夕轩,我们该走了。王爷还等着我们给他拿古琴,莫要让他等久了。”说着,她牵着苏夕轩径直的离去。 留得这些千金小姐们互相看了眼,似乎又生得了一计,冷冷的剜了眼苏暮卿的背影便是离去。 林墨檀不禁打了个喷嚏,莫不是有人在算计他?阿暮? 素来于人淡漠的他今日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与沐容尘二人笑对这这些人。 但两人不时的交头接耳,看得那些千金小姐们面色通红,同时还有一阵阵的失望,难不成这王爷和沐公子当真是断袖?故而很快好些千金小姐们与其他的贵公子聊在一块儿,场面甚是热闹。 也是,在这花好月圆夜,琴瑟歌笛轻奏着,当是为众人提供了一宿良夜。 沐容尘附在林墨檀的耳畔好奇的询问道:“墨檀,你家卿卿究竟是在做些什么?” 林墨檀微摇首,道:“不知。不过她说,你有事儿需要帮忙,至于究竟是什么,不得而知。” 沐容尘无奈的叹了口气:“卿卿可真够好的,难得有这么多美女环绕,她竟是给了我任务。” 两人耳语一阵子后,远远的瞧见苏暮卿竟是携来了古琴,面色微微一顿,含着一丝凝重。 苏暮卿徐步向着他们走来,笑容可掬:“王爷,听闻你曲艺甚高,不知可否为大家献一曲,想来大家也是极爱听。” 话落,周遭的人皆是听得了她的这番话,停下声音来似看戏的望着她,似乎很想看她出丑。 而这时,走在她身边的苏夕轩不由得摔了一跤,恰似在一小汪水塘里,瞬间弄湿了衣裳。 苏暮卿急急的将手中的古琴塞到林墨檀的手中,扶起倒在地上的苏夕轩,柔声道:“夕轩,可是摔疼了?” 苏夕轩抽了抽鼻子,摇摇头,但垂首望见自己的衣裳时,大有放声大哭的趋势。 苏晨卿恰好从众人中走出来,瞧得这一幕时,面上闪过惊诧:“夕轩,你怎么跑这儿来了,这……” 苏暮卿回首望了眼苏晨卿,柔声道:“表姐,暮卿这儿还有点事儿,你能够领着姐姐和夕轩去思暮阁替夕轩换身衣服吗?” 安如璃点点头:“嗯。那你注意着点,大小姐,小少爷,跟着我来。” 言毕,她冲着苏暮卿暗眨了下眼睛。 苏暮卿会意,微颔首。 “谢谢表姐。” 才走了几步,安如璃竟也在苏夕轩摔倒的地方,踉跄了下,幸得身手敏捷,方才免于一难,她垂首望了眼地面,弯腰用力一扯,竟是拉出一条极细却非常结实的绳子。 这…… 众人的视线不敢投向林墨檀,齐齐的看向了苏暮卿,因为刚闻得这一场聚会是为她一手操办,那么这跟绳子…… 苏暮卿双眉紧紧的蹙起,轻咬着嘴唇,回首望着林墨檀,低声道:“王爷,不是暮卿。” 林墨檀越发搞不懂她是要做什么,黑沉的眸子幽幽的望着她,一言不发。 愉悦的气氛当下凝重起来,但各个都不忘继续看戏。 ------------ 第一百五一章 拭目以待 月上柳梢头,花香满院楼。 方值初春,晋王府却是百花争艳,院中灯火摇曳,照得如同白日。 一张张俊美的容颜望着默不作声的林墨檀,等待着他开口说话。 沉默半响,林墨檀勾起唇角望了众人一眼,笑言:“你们这是作甚,院中花香酒香四溢,却都是愣着看本王,莫不是本王比那花娇,酒香?” 这一笑,竟当真比那百花来的娇媚,连得在场的公子哥们都不禁被吸引了目光。 苏暮卿嘴角暗抽,这才是他本性? 林墨檀当众亲热的向着她招了招手:“阿暮,过来。” 待得苏暮卿与其靠近,他竟是毫不顾忌亲昵的捏了捏她的脸颊:“怎么?你当真以为本王会认为是你所为?罢了,这事儿本王自是不放在心上,苏大小姐,还劳烦你能够去替苏小爷换身衣裳。” 话落,众人眼眸中闪烁着不一的神色,有羡慕,有嫉妒,还有探究…… 苏暮卿也小愣了下,自是没想到墨檀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这般亲密的动作,面上微微泛红了些许,却是平静道:“王爷,暮卿还有事儿,先告退。沐公子,不知你可否帮暮卿一个忙?” 沐容尘眉眼间闪过一丝无奈的笑意,心下颇是同情墨檀,他这般主动,卿卿竟是拂去了他的心意:“不知卿卿找我有何事?” 苏暮卿唇角微微弯起,笑言:“还往沐公子随我而来。” 林墨檀双眉微蹙,目光中缭绕着不明的神色,细细的瞅着沐容尘,弄得沐容尘浑身一个激灵,似乎与卿卿走得太近,真得很危险。但眼下……沐容尘向着林墨檀抛去一个得意的眼神。 沐容尘跟在苏暮卿的身后,竟是向着他的院子拂尘居而去,这…… “卿卿,你这是要做什么?” 苏暮卿不语,继续向着拂尘居而行,脚步也有些加快,越走越急,好似后边有一只猛虎在追着她。 沐容尘眉眼间的疑惑越来越浓,她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 忽而,苏暮卿猛地停住脚步。他险些刹不住脚,直直的撞上去。 她回身望着沐容尘,淡淡的开口道:“你这儿会有人来吗?抑或说闲杂人等能否进来?” 沐容尘摇首:“不能。但难保今天不会有人来。” 闻言。苏暮卿黛眉微蹙,轻声道:“那算了,不过有一事需要你帮忙。今夜,晋王府这么热闹,想来有些人定然也会弄点事情出来。还望你也帮忙去弄些事情。” “什么事?”沐容尘垂眸望着眼前这张散发着诡计的面容,狐疑道,“卿卿,别玩得太大。” 苏暮卿笑笑:“就因为玩得大,我才需要你的帮忙,这王府中的姑娘公子们你可是得帮我好生的看着。呆会若得一个不得当出了事儿,可就糟糕了。不过也没事,我已经让表姐去了趟苏府。而现在她应该正忙着帮夕轩换衣服了。” 沐容尘眉眼间闪过诧异:“卿卿,你不会对一个小孩子下手?” 苏暮卿双眸微微眨了下,平静似水的开口道:“难道不能吗?不过他不会有事儿,他不过是携带着而已。” “卿卿,你究竟是想要做什么?你可知道一旦事情超出控制。墨檀也未必能够压得下来,明白吗?”沐容尘神色凝重的望着苏暮卿。双手搁在她的肩头上,眸光与她相望。 苏暮卿颔首,声色依旧平静:“我知道。所以我需要你帮忙,容尘,不要让那些千金破坏我的事儿,要不然休怪我毁了她们的命。” 沐容尘望着她半响,终是点了点头,松开了手。 随即打趣道:“女儿长大了,由不得爹看着了。” 苏暮卿嘴角轻抽,瞪了他一眼:“你说得什么话,快去做你的事儿去。” 沐容尘轻叹了声,随即深邃的眸子又变得凝重,直直的望着她:“卿卿,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儿瞒着我们?那天合香你是用来做什么?而且这么点话为什么偏要跑到我这儿来。” 苏暮卿眨了眨眼睛,明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没什么,就是想要看看会有哪几位姑娘对沐公子特别的喜欢。既然来了,都出来吧。” 果不其然,门外出现一女子,正是那温小姐,清秀的面容上皆是含春的羞涩。 苏暮卿缓步向着她走去,柔声道:“可是都听见了?想要和人说不?” 温小姐连连摇头,道:“我……我什么都没听见。” “是吗?”苏暮卿笑着反问道,“不过听见了没事儿,反正死人都是不会将事情说出去。” 含春的羞涩尽失,只留得满眼的惶恐,温小姐连连后退,欲跑,却是让苏暮卿抓住了手臂。 “别走啊,刚才你挑拨人的时候,怎得不见得你这般胆小,这会子怎么就这么怕事?” 沐容尘见状,向前一步,拧着眉头望了眼温小姐,温和道:“卿卿,莫要生气了,说不准她真什么都没听见,就算听见了又怎样,反正墨檀也不会介意我们在一起。” 言毕,竟是当着温小姐的面,在苏暮卿的额头上亲了下。 苏暮卿愣住,她好像又被沐容尘轻薄了。 “你们……”温小姐眼眸中闪过惊诧。 沐容尘唇角扬起灿烂的笑容,比那清辉的月光还来得耀眼夺目,道:“温小姐,还望你不要打扰我们。也希望你不要将看到的听到的告之于天下,要不然你爹爹的谏言,我可是要皇上好好的考虑考虑。” 闻言,温小姐点头如捣蒜,见着苏暮卿并没有死死的扣住她的手,赶紧的抽回便跑。 待得人影消失在他们的眼前,沐容尘疑惑道:“你在她身上撒了天合香?” 苏暮卿轻笑了声,嘴角的笑意甚浓,但明眸却是犀利的很。 “没想到容尘的眼这么尖。谁让她先前挑衅我,该是回报点东西,不要以为我是个软柿子,任人拿捏。好了,我们走吧,免得让那些钟情于你的姑娘们望眼欲穿。” 圆月,娇花。红桥,凉亭。袅袅琴音萦绕在偌大的庭院中,柳丝花影,在烛灯的照耀下映在院中池水里。风起之时,被水波荡着,忽而横斜。忽而摇曳。 在不知不觉中,众人早已分散成一个个的小圈子,各自论着琴棋书画。 当苏暮卿与沐容尘回到林墨檀身边时,瞧得他的脸色甚是阴沉,那深邃的眸子落在沐容尘身上。仿佛要将他吞了去。 苏暮卿解下腰上系着的玉笛,温柔的开口道:“墨檀,今夜日子这般好,我与你合奏一曲,可好?” 林墨檀双眉蹙起,沉声道:“阿暮。你可知道我们二人合奏会引得什么事儿?” 苏暮卿点头,轻声道:“我知道,所以我才说今晚上容尘会有事儿要做。我相信容尘不会让这些姑娘公子受伤。是不是?” 沐容尘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颇为无奈的望着林墨檀。 素来在苏暮卿面前都是温文尔雅的林墨檀,这一次面色甚是严肃的盯着她,道:“阿暮,你就这么急?” 苏暮卿轻滞了下。轻咬着双唇摇摇头道:“不急,但我不想看到他们在做了这么多事儿。还过得这么惬意。墨檀,相信我一次,此次当是可以。” 林墨檀望着她郑重其事的模样,终是点了点头。 沐容尘心下叹了声,这真是——两个疯子,不过他倒也是很想看看卿卿究竟是做了什么事儿这般胸有成竹。 林墨檀携琴向着亭中而去,那正在弹奏曲子的女子当即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缓缓流淌的琴音顿时消失。 众人当下将视线转向了林墨檀,眼眸中甚是期待着这冷清王爷会是弹奏出怎样的曲子。 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轻轻划过,如流水潺潺的声音顿时响起。 然而,他当下又停下手,侧首眸光中满是宠溺的望着苏暮卿,道:“阿暮,你先。” 苏暮卿微愣了下,却也没有拒绝,她站在他的身边,拾起玉笛置于嘴边,动听的声音溢出。 片刻,林墨檀便与她相和,他人是琴瑟相和,而他们琴笛相应,亦是一曲别致的曲调,听得人沉浸在其中,不可自拔。 此时,思暮阁中的安如璃闻得这琴笛相和,当下明白庭院中的事儿都处理好了,就只剩得她们这一边。 安如璃将搁置在暖炉上的衣裳递给苏晨卿:“晨卿,夕轩的衣服好像烘干了,你摸摸看。” 苏晨卿捏了捏微微有点潮湿,却也不碍事:“嗯,是可以了。微微再烘片刻,我去将夕轩被窝里抱出来。”她侧首望了眼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庭院,还有着袅袅笛音,琴音,不绝如缕。 似乎大家都玩得挺愉快,暮卿在这儿果然比在苏府过得好,这般她是不是可以对自己说不用太过内疚了? 待得苏晨卿进得里屋之时,安如璃从怀中取出一只小小的香囊,这正是她刚才特意去苏府取来的东西,是张姨娘亲手为夕轩所缝制,当下可是派上了好用处。 她微微挑开一根线,急急的向着里头灌进了些许粉末,而后用力一抽,打了个死结,初看之下,并不会让人觉得有所异样。接着她将它与桌上搁着的香囊调换了下,而后又在衣服里边微微撒了些许粉末。 完事之后,安如璃心有些沉重,但终只是暗叹了声:夕轩,要怪就怪你爹娘太狠心。 恰在这时,苏晨卿抱着苏夕轩走了出来。 ------------ 第一百五二章 歪打正着 庭院里,众人皆是迷醉在这天籁之音中,不愿意发出丁点的声音来破坏,嫉妒、羡慕在音乐的洗涤之下慢慢的归于安宁。 “嗷呜——”一声嘹亮且异常突兀声音划破一场安宁。 是狼! 苏暮卿眸光中闪过一丝诧异,不是说这更容易引得蛇虫?怎得将狼引来了?莫不是这等时节蛇虫在冬眠,未能出现。 琴音笛音嘎然而止,两人相视一眼。 林墨檀当即明白有人在这场聚会中动了手脚,而且先于阿暮的计划。 此时,众人面容上已然变得慌乱,虽还不曾看到狼,却胆颤得不敢乱动,就连那些贵公子也一样。 林墨檀侧首凝视着眉眼间闪烁着疑惑的苏暮卿,温和道:“阿暮,似乎超出意料了。” 话落,却见沐容尘急急而来,额头上尽是沁出了一排排细密的汗珠,他向着林墨檀轻声道:“最起码有四五十匹狼,且处于极饿的状态。” 闻言,林墨檀双眉紧紧拧起,与饿狼搏斗当是麻烦的很,虽然王府中有足够的人,但一旦在外头杀死这些狼,阿暮做的事儿要功亏一篑。 “把狼当成蛇虫来对待,阿暮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苏暮卿小愣了下,甚是没想到林墨檀会这般,她以为他该是让人在外边驱逐了狼群。 “让它们破门而入,注意着点那温小姐,她身上的天合香比较多,至于其它人……”她抬眼扫了下不远处惶恐不安的人,“或多或少应该都有沾染,这些狼怕是会去攻击她们。” 三人窃窃私语了一阵,在外人瞧来,以为他们是在商量对策。而实际上,这些人的小命几乎都捏在了他们手中。 府外,嘹亮的狼嚎声不断的响起,如同夺命之声,让人胆战心惊。 才一肖功夫,王府大门竟是让这群饿狼给攻破了。 当下如潮水般的涌进来,向着满是人气息的地方奔来,许是庭院中烛火太过明亮,这些狼竟然没有继续往前靠,而是打起了持久战。绿幽幽的眸子虎视眈眈盯着众人。 当下,王府的侍卫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倘若他们出手。势必会引得一场人狼大战,一旦混乱,难保一不留心之时,狼咬伤了这里的人。可若这么耗下去,也绝非办法。 沐容尘望了眼苏暮卿二人。于是道:“大家先不要慌,不要去刺激这些狼,谨慎的往后退,记得不要乱跑,要不然出了事儿,可就糟糕了。” 然而。出人意料的事情再次出现,众人才不过退了几步,便闻得身后传来惊恐之声。密密麻麻的小虫子在他们脚下爬行着,还有一些被催醒的蛇也浩浩荡荡的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苏暮卿嘴角暗暗一抽,来得可真够及时。她抬眸睨了眼思暮阁的方向,怎得还不出来?难不成表姐忘了? 林墨檀注意到她的神情,压着声音道:“你将这事儿压在那小子身上?” 苏暮卿轻颔首。这场戏的主角就是苏夕轩,只是他不过一个小孩。那么……她就要将一切都推到他爹娘身上。 惊恐的叫声一声又一声的在王府中响起,仿佛面临着生死灾难,苏暮卿望着一个个失了娇颜的女子,双唇紧紧抿起。 沐容尘小心翼翼的来到众人中间,面容上带着抚慰人心的笑容,柔声道:“大家不要慌,跟着我离开,如果不想成为这些狼的食物,那就大胆的踩在这些蛇虫上,被它们咬一口,总好过被狼牙撕裂。” 如此之话从沐容尘薄唇中溢出,甚是毛骨悚然,尤其是于这些娇贵的女子来说,想必好些人都在想,以后再也不要来晋王府了。 忽而,一匹狼狂躁了起来,绿幽幽的眸子竟是泛起了腥红的血丝,竟是直直的向着众人冲去。 见状,侍卫当下上前一剑抹了狼的脖子,鲜红的血喷在一女子的衣裳上。 当下,所有的狼向这侍卫扑去,场面甚是壮观,不时的有狼将人扑到,眼看着尖锐的狼牙就要啃在娇嫩的脖子上时,便是让侍卫杀死。 一股鲜艳的红血洒落在庭院中。 这一场狼与侍卫的厮杀中,依旧还是有侍卫为狼所腰上,而饿狼也免不了一死,为刀剑划破的狼肚,各种内脏流了出来,娇贵的千金小姐与贵公子连连呕吐,就连苏暮卿也是靠着强压着心头的难受而免于狼狈。 唯有林墨檀面不改色的坐在凉亭中望着庭院中的厮杀。 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竟是让本还算安稳的蛇虫开始蠢蠢欲动,昂首挺胸的望着一群欲逃跑的人儿。 沐容尘甚是无奈的耸了耸肩,苦笑道:“看来咱们退不了了,只能按兵不动等着那些侍卫砍杀了狼再来。” 忽而,院子里竟是又多出了一群狼,绿眸阴阴的望着吓得双腿打颤的人,獠牙露出,甚是凶猛。 “墨檀,怎得会有这么多狼?”苏暮卿眼眸中的疑惑不曾敛去,紧盯着这一群狂暴的狼群。 林墨檀幽幽的开口道:“要么是有人想要陷害本王,要么就是你的计划让人知道了,他们让你来个措手不及。” 听闻,苏暮卿呆滞了一会儿,不,她绝不相信有人会知道她的计划,但若是有人先要陷害墨檀…… 恰在这时,早已闻得外边狼嚎声连连的安如璃领着苏晨卿与苏夕轩而来,本还以为不过是场助兴的节目,待得出来一看,当即愣住。 前有狼,后又虫。 当是为难了这些长年呆在闺阁中的小姐们了。 安如璃望着正在搏斗的人与狼,眼眸中掠过一丝让人难以琢磨的神色。 “大小姐,你领着小少爷会思暮阁去,我去帮她们。” 言毕,她便是丢下苏晨卿二人,且故作不小心的将脚下的石子一踢,正中狼的肚子。 那狼显然是很聪明,转身之时便瞧得苏晨卿这一女一幼的组合,它意气奋发的发出嘹亮的嚎叫声,似乎在与同伴们炫耀他即将饱尝美食。 它似乎没有刚才那般急躁,一步步的向着苏晨卿二人逼近。 苏晨卿眼眸中尽是惶恐,却也不忘将苏夕轩往自己的身后一拉,脱口而出:“你……别过来!” 殊然忘了这狼又怎得听得懂人话? 它逼着,她们小心的退着,苏夕轩紧紧的抓着苏晨卿的衣角,双眸却是向着苏暮卿看来,急急的喊道:“二姐姐,救我们。” 苏暮卿心头微微一颤,若是蛇虫的话,她自是相信它们不会攻击苏夕轩,可眼下是狼……她轻咬了下嘴唇,清眸中流露出一丝愧色,她不禁跨出凉亭,却让林墨檀急急的抓住了手。 他温和的开口道:“阿暮,镇定点。她们不会有事。你在这儿呆着别动,下去反而是给人添了麻烦。” 手心传来丝丝温暖,驱散着身上的凉意与一丝不安,她望着苏晨卿二人,猛地发现那狼竟是变得乖顺了,竟是围着苏晨卿二人打起了圈圈,还在苏夕轩的身上嗅了嗅。 苏夕轩当即吓得大哭起来,不时的嚷着:“我要回家,夕轩要回家。” 然而,更让人出乎意料的是这狼竟是舔了舔苏夕轩的脸蛋,而后窝在了苏夕轩的脚边,一动不动。 这番场景当下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苏夕轩哭了一阵,发现并没有想象中的疼痛,垂眸望了眼乖顺如同小狗的狼,如星光璀璨般的双眸闪烁着好奇的光芒,竟是大胆的伸出手摸了摸它的毛。 而那狼似乎也由着他,就是趴在地上露出粉红的舌头舔着他的小脚。 如此,苏夕轩竟是破涕为笑,松开拉着苏暮卿的手,向着苏暮卿这边奔来,而所经初的狼竟然都是退避三舍:“二姐姐,它们不咬夕轩……” 当苏夕轩离开之时,那狼当即站起来,与苏晨卿对峙着,绿幽幽的眸子里早已没了先前的柔和,仿佛刚才大家看到的都不过是幻觉。 林墨檀目光幽幽的望着苏夕轩,淡淡道:“阿暮,看来还是歪打正着了。” 苏暮卿轻颔首:“嗯。” 而那边就在狼欲攻击苏晨卿时,安如璃一鞭子将狼掀翻在地上,苏夕轩恰好看到,急急道:“不要打它,它不咬人。” 此话一出,各色视线落在苏夕轩身上,仿佛是在说,它们只是不咬你而已。 苏夕轩看了眼苏暮卿,又小跑着向苏晨卿而去,那被掀翻的狼欲向安如璃扑去,却在瞧得小小的身影而来时,停止了攻击。 至此,众人眼里心里多多少少是明白了些许事儿。 庭院中的厮杀还在继续着,一匹匹的狼倒下,与安如璃对峙的狼来到苏夕轩的脚边,咬着他的衣裳向着狼群里而去。 当下,大部分的人心都提起来了,虽然多少确信这些狼不会攻击苏小少爷,但难免还是会有意外。 苏暮卿的心也是吊到了嗓子口,诧异和不安在眼眸中徘徊着,看着那狼咬着苏夕轩的衣裳向着王府大门而去,而剩余的狼也拖着身子齐齐离开。 侍卫们紧跟其后,生怕狼突然咬向苏小少爷,可是,最终他们竟是瞧得这狼松了口,领着伤残的狼们浩浩荡荡的离去。 ------------ 第一百五三章 春光旖旎 狼群乖乖离去,蛇虫悄然退后,这几乎都成了苏夕轩一个人的功劳,他眉开眼笑的享受着大家的追捧,殊不知他破坏了自己爹娘的计划。 各个人都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望着血腥的庭院,与受伤的侍卫,他们一边暗自庆幸,一边向着晋王告辞,只留下了几个与林墨檀还算走得近的人,帮忙着打理起院子里事儿。 林墨檀与苏暮卿简单的交代了几句,便急急的离开凉亭,与沐容尘离去。 不必想,他们该是去调查这次的事儿,确切的说该是去搜罗证据了。 受伤的侍卫并不是很多,且被咬伤的也并不算厉害,朱儿几乎是一个人就将这事儿处理的井井有条。 一时间,苏暮卿觉得自己站在这儿有些多余,径直的走到苏晨卿二人的身边,淡淡道:“你们还是早些回去,我让这儿的侍卫送你们。” 苏晨卿心有余悸的轻点头,这满院的血腥还有死在地上的狼,看得人甚是心慌,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些苏夕轩竟是有这般本事。 但她终归是大院中出来的人,隐隐还是明白点里头的猫腻。 苏暮卿淡然的扫了眼晨卿眼眸中划过的复杂神色,并不多做解释,垂首望着抓着苏晨卿衣角打盹的苏夕轩,抿了抿唇。 苏夕轩,要怪就怪你爹娘太过宠你,竟为了保护你,犯了这样致命的错。 人一批批的离去,苏暮卿浅笑着走到正在帮着侍卫抬死狼的几个人前,红唇轻启:“真是劳烦你们了。你们也早些回去歇息,这儿的事交给我们几个处理就好了。” “没事,你们姑娘家处理起这些血腥的东西终归是不合适,交给我们便是。” 爽朗的声音让苏暮卿记住了他们的容颜,但她只认得一个。王臣相的儿子王勉。 “谢谢。” 苏暮卿没有再拒绝他们的好意,由着这些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贵公子们将一匹匹的死狼丢到麻袋里。而她则是与安如璃等人提来一桶桶清澈的水,冲刷着庭院中的鲜血。 血腥味缭绕在鼻尖的感觉很是不舒服,瞧得那顺着水流淌的鲜血,苏暮卿脑海中总是闪过一幕幕曾经在海上见到的场景。 待得处理干净,这天都开始灰蒙蒙的亮了,原来已是到了寅时。 林墨檀二人也回到了他们的视线里,望了眼干净如初的庭院,他难得当着外人的面露出淡淡的笑容,声音也不似以往那般冷漠:“谢谢。” 王勉等人笑笑。只道:“这儿也都弄好了,我们就先散去了。” 林墨檀轻颔首,目送着他们的身影离去后。双眸微闪,视线落回到苏暮卿的身上,道:“的确是歪打正着。” 苏暮卿嘴角微微动了动,这么说她弄得这么大的动静还是白费一场辛劳。 林墨檀望着她眼眸中流露出的一丝失望,温柔的开口道:“阿暮。别想了。只要最终达到的目的一样就好。” 苏暮卿点点头:“嗯。” “墨檀,我有些困乏,先回去歇着了,你们也最好歇会儿。” 林墨檀瞧着她这般垂头丧气的模样,柔声道:“阿暮,还是陪我们说会儿话。” 说着。牵起她的手向着思暮阁而去,安如璃等人自是跟在后头。 屋子里还残留着炭炉中散发出来的暖意,催得人有些昏昏沉沉。 林墨檀执着她的手不曾松开。他缓缓的开口道:“这狼群的事儿,想来大家心中也有素,是谁所谓。但是——” 声音陡然提高了些许,苏暮卿跟着抬眸望着他的双唇,似乎在等待着他继续往下说。 林墨檀自是将她眸光中的一丝期盼看在眼里。又道:“如若是苏连栋他们,他们会做这般愚蠢的事儿。让自己的儿子来撬他们的腿?” 显而易见,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儿。 苏暮卿不想运作的大脑又开始慢悠悠的转动起来,驱散着先前之事带来的沮丧与睡意,她淡淡的开口:“这是可是确定为苏连栋所谓?” 沐容尘倚靠在安如璃所坐椅子的椅背上,平静似水的回道:“嗯。我与墨檀去看了下这群狼是从何处而来,这些都是圈养的狼,而且你叔父前些日子恰好去了那地方。” 苏暮卿望了眼沐容尘,忽而发现,如此看去,沐容尘与表姐之间甚是亲密,两张脸好似靠在一起,而且甚是般配,一时间看得有些失神。 “表妹,你在看什么?我脸上有花?”安如璃疑惑的问道。 苏暮卿醒神,摇摇首:“不是。我在想容尘说的话,若是如此,苏连栋又怎会用自己养的狼来与墨檀发生冲突,这也不是给自己添得麻烦吗?” 林墨檀颔首,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嗯。但若是没人知道那些狼是他养得呢?” “那你们又怎么知道?”出声的是向来少语的朱儿,“莫不是你们将那儿的人给抓了?” 沐容尘嘴角绽放一丝美丽的笑容:“答对了。但还有一点就是苏连栋为何会让苏夕轩来?” 苏暮卿明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了然,道:“苏连栋让苏夕轩来,怕是要撇清他的关系,哪料得偏偏是相反。但为何苏连栋他们会不知道这些狼面对苏夕轩时很是乖顺?是苏夕轩身上的气息还是其他什么?” “眼下就是这个问题,究竟是什么使得苏夕轩能够让这些狼变得这般安静。” 这时,安如璃从袖子里掏出一只香囊,搁放在桌子上,淡淡的香气扑鼻而来,隐隐诱惑着身体里的某一根神经,不禁让人蠢蠢欲动。 “想来你们刚才也看到了,当我窜入狼群的时候,原是与侍卫们厮杀着的狼竟是掉转头向着我来,而引得这一切的怕就是这只香囊。” 话落,苏暮卿等人的神色微微凝重了些许,若是这香囊戴在苏夕轩的身上,那今晚上怕是另外的一种场面了,一旦出事,苏连栋即可将自己的事儿撇得一干二净。 人人都道虎毒不食子,而他竟然是不惜牺牲自己的儿子……抑或说他确定着他们这些人不会让苏夕轩受伤,故而才出了这么一计。 “而我将他的香囊掉包了,先前我去了趟苏府,从张姨娘那儿取了个香囊,又往里头灌了些许硫磺粉,用来驱蛇虫。” 他们当然知道这并非是硫磺粉的作用,想必是香囊里含有着不一样的东西,抑或说是气息。 “你们说得是这只香囊吗?我刚从庭院中捡得。” 朱儿从怀中掏出一只做工精细的香囊,但在缝口出去有些粗糙,只是随意的将结一打,而这自是安如璃的功劳。 “就是它。” 沐容尘与林墨檀相视一眼,取过一只干燥的茶盏,拆开香囊上的线,将里头的东西倒了出来,清浅的药香似乎有着安抚情绪的效果,他们几人浅浅的吸了一口,便感觉着自己的心渐渐的平缓下来。 苏暮卿望着茶盏中黑漆漆如碎叶般的东西,平静的询问道:“这是什么东西?这东西当是能够抚慰生灵的情绪?”她本欲说人,却想着先前的狼也渐渐的变得平静,而且它们远比人的嗅觉来得灵敏。 “不知,得去试用下。”沐容尘又将碎末倒回香囊中,递给朱儿,“朱儿,劳烦你能够将它缝上。” 这时,林墨檀缓缓的开口道:“阿暮,看来这事儿还是多亏了你,若不是你让如璃去取了这东西回来,我们怕是要花费好些时光了。” 苏暮卿淡淡的笑笑,但心情的确没有刚才那般难受,也许是因为自己做得不算白费,也许是这只香囊散发的气息抚平了她波澜的心情。 天色渐渐的亮起来,遥远的东方泛着一丝模糊的鱼尾白,原来已是卯时。 各自瞧着事儿都没有了,打着哈欠懒懒的散去,将这温暖的屋子留给了苏暮卿二人。 林墨檀揽过苏暮卿削瘦的身姿,宠溺道:“阿暮,你怎还是那么瘦。” 苏暮卿面有羞涩的笑笑,每每只剩得他们二人之时,她的心就跳动的异常厉害,而且甚至是不敢看着他充满爱意的双眸。 林墨檀垂首望着她羞赧的样子,凉薄的唇轻轻的覆在她的唇上,轻轻的吮吸着她唇上的滋味,灵巧的舌头撬开她的唇齿,滑入到她充满清甜之味的口中,他能够感觉到她在慢慢的回应着他,不似前两次那般生涩。 苏暮卿睁着双眸望着他如玉的容颜满是柔情,脸色变得越来越红,而且有些气喘吁吁。 “唔——”她轻声的抗议着,只是这一声轻呼让林墨檀眼眸中的欲望更是强烈,而且更重要的是他非常满意她这一声“呻吟”。 “声音很好听。” 闻言,苏暮卿的脸当即很红,一路红到耳根子处。 “好多天了。”他在她耳边轻声呢喃道,好多天没有品尝阿暮的滋味了。 林墨檀含住她的耳垂,舌头轻轻的舔舐着。 诱人的声音不时的从苏暮卿的口中溢出,点燃着两个火热跳动的心。 林墨檀搂着她酥软的身子,向着床铺而去,他望着她迷离的双眸,身下更是火热一片。 在充满爱意的吻与抚摸之下,一室春光旖旎…… ------------ 第一百五四章 情话暖语 翌日,苏暮卿醒来已将近晌午,墨檀已不在身边,温暖的阳光透过微掩的窗户露了进来,洒落在床前,在光束里,她清晰的看到一粒粒灰尘在欢快的跳跃着。 她从温暖的被窝中里伸出一只白皙的手臂,放置在光束里,暖暖的感觉,却没有墨檀握着她手心时温度来的高,来得温暖人心。 春,还有些许凉意。 未过多久,她便收回了手,身子有点不舒服,让她不想起床。 就算是起床,也有些无聊。 如今的思暮阁比起以前的落松院还要冷清,唯一热闹的时候就是傍晚大家聚在一块儿聊天说事的时候,她是不是可以睡到那时候才起床? 不过转念想想,他该是会不同意。 毕竟睡久了,也容易头晕。 纠结再三,苏暮卿终还是撑着身子起床。 屋外的阳光更暖和,院子里的春意也更浓。 苏暮卿才跨出院子,便瞧得千叶提着食盒而来,恭敬道:“暮卿姑娘,你的早点。” 浓郁的食香飘过她的鼻子,当下引得她饥肠辘辘,道了声谢谢之后,便毫不客气的吃了起来。 虽然很饿,但她的吃香并不难堪,依旧优雅的很。 “千叶,可是有看到我表姐?” 苏暮卿吃到一半之时,方才注意到平日向来会在外头溜达的安如璃今儿个竟是连个影子都没有,当下觉得甚是奇怪。 千叶恭敬的回应道:“安小姐与沐公子一起出去办事了。” 听闻,苏暮卿嘴角微微勾起,漾着淡淡的笑容。 表姐也够大了,是该有个夫君了,而沐容尘的确是个不错的人选,也许时间久了。他们彼此间会生得浓浓的感情。 她淡淡的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 今日,这思暮阁里怕就只有她一人了,虽然朱儿也在,但她似乎非常忙碌,忙着继承他爹爹的医术。 苏暮卿吃好之后,搬出卧榻,躺于太阳之下,闭上双眸。 她呢?她该做些什么,大家一个个都在为她的事儿忙碌。而她却分外悠闲的躺在这儿,似乎有些过意不去。 尤其是面对安如璃的时候,表姐明明可以不掺和进来。但终于因为她,而这般奔波忙碌。 她,迫不及待的想要为爹娘报仇,可发现出了这苏府之后,竟是没法反击。她完全不知道他们在酝酿着什么,虽然昨日这晋王府的人都遭受到苏连栋的计,好在没什么事儿。 “千叶,你说我可以做点什么事?” 千叶愣了下,甚是没想到她会与他说话:“暮卿姑娘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是吗? 苏暮卿缓缓的睁开眼睛。刺目的光线落在眼里,甚是酸痛,但她却没有闭上。只轻轻的眨了几下,她平静的开口道:“我想要报仇,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你知道吗?” 千叶摇首,他也不知。他不过是负责为晋王执行命令而已,有什么事。就做什么事,从来不需要去考虑。 苏暮卿又道:“你也不知道,是不?今日,是你负责看着我吗?” “嗯。”千叶点头应声,道,“暮卿姑娘若是有什么事儿吩咐,与我说便是。” 苏暮卿轻颔首,身子懒懒的一侧,蜷缩在铺盖着柔软毛毯的卧榻上,双眼含着一丝慵懒之意,乍看之下竟像是一直猫儿。 “那与我说说,如今市井之中,大街小巷上流传的最多的是什么话语。” 其实,不问她心中也是明白的很。 想来昨日苏夕轩是出尽了风头,这整个长安城怕都是在议论着苏府的小少爷。 果不其然,千叶与她说得就是这事儿,还有就是早先就已经流传甚广的是,那便是她让千叶散出去的话。 苏暮卿也能够想象的到,此刻苏连栋他们怕是气得要跳脚,却又要装作很自豪的样子。 不过,她隐隐的感觉到这一次未必能够扳倒苏连栋,但他们若想全身而退的可能性似乎也不大。 如此也好。 凡事急不得,这事昨日之事给与她的道理。 这时,晋王府的管家手捏着一封信前来,道是说是安侯府寄来。 想来该是寄给表姐的。 苏暮卿示意管家放到屋子里:“卜爷,你且先放屋里,等着表姐回来,我自是会与她说起。” 老管家摇摇头,苍老的身姿却是精神抖擞,眸子里含着一丝慈爱:“暮卿姑娘,这上头写着是你亲启,该是安国侯给你信件。” 苏暮卿黛眉轻蹙,伸手接过信件,上头写着的的确是她的名字,她快速的拆开,书信中寥寥几句,都是道着,让她照顾好自己,让她看着点表姐,不要再闯祸了,而后就是催着表姐早点回去,这婚约并非儿戏,怎得这般逃脱…… 原来这长安城中她们做得事儿,姥姥姥爷都知道了,想来是有人告诉了他们。 是大表哥吗? 她依旧记得拓拔耶之前说过,安如弘与睿王暗地里走得颇近。 事情果然是盘根错节,她自是相信大表哥不会伤害爹娘,但既然选择与睿王为舞,这里头怕是也有与众不同的秘密。 她将信折叠起来,丢在身边,笑对着老管家:“多谢卜爷。” 许是阳光太暖和,许是昨夜太疲乏,苏暮卿枕着春日的凉意与阳光温暖,在不知不觉中阖眼睡去。 千叶踟躇片刻,便从屋里抱了床被子盖在她的身上,而后静默的呆着。 他望着苏暮卿雅致的面容,眉眼间划过一道让人难以琢磨的神色,打一开始,他就觉得这暮卿姑娘配不上他们家王爷。 就算是现在,他还是这般以为。 纵使这暮卿姑娘姿色不错,有极高的才艺,他终究还是觉得不配。 但自家王爷喜欢。他也就只能爱屋及乌,好好的看着她。 只是,他很好奇为何王爷会为了她不顾一切的愿意回来,只因为皇上下得命令,抑或说苏将军夫妇是业国难得忠将? 林墨檀回来的时候,就只看得院子里,一个懒姑娘窝在卧榻里沉睡,而他的侍卫则是满脸好奇的盯着她,这让他不禁有些吃味。 他清咳了声,拉回了千叶的思绪。 “属下见过王爷。”千叶恭敬的话语很轻。仿佛是怕打扰到正在沉睡的苏暮卿。 林墨檀轻颔首,小声的询问道:“她可是吃了东西?” “嗯。” 闻言,林墨檀视线又落回都苏暮卿的面容上。这一次她竟是没有皱起眉头,双眉舒展着,嘴角还挂着淡淡的笑容,似乎是梦到了什么甜蜜的事儿。 他伸手小心翼翼的挑开滑落在她脸上的发丝,将其绕到耳畔后。 似乎是指尖碰触到她的脸。让苏暮卿有些痒,她翻了个身子,继续沉睡着。 瞧着她这般睡着,林墨檀眼眸中宠爱越来越浓,她是该好好休息了。 千叶的视线早已从苏暮卿身上挪开,时不时的偷偷瞥一眼自家王爷。从跟着王爷起,似乎见着王爷的脸都是淡漠的很,且始终与人保持着距离。话也不多,很多事儿都是通过沐公子的口来与他们说明。 那时候,他觉得王爷怕只会和沐公子说笑。 而至从苏暮卿落到他视线里时,他发现王爷每每面对她时,都是那般的温柔。仿佛跟换了个人似的,乍看之下。还以为是沐公子。 先前在苏府时,他瞧得王爷这般对她,还以为王爷是入了戏,故而对这侄女才会如此好,可如今却是更好。 林墨檀察觉到千叶带着疑惑的视线,悠悠的侧过头望着他:“你家王爷好看吗?” 千叶脸颊倏然变红,急急的收回视线,却是老实的点头。 林墨檀轻轻一笑,也没有多说什么,只道:“你家王爷饿了,去弄些吃的,替阿暮也弄一份。” “是。属下这就去。”千叶垂着首恭敬的应声,而后快步的离开了思暮阁。 这时,一阵低笑声从被子里传来。 苏暮卿醒了,在林墨檀为她弄发丝的时候,就醒了。 只是,她还是有些困。 可当听得林墨檀那般与千叶说话时,她就彻底醒了,一直憋着笑,生怕她一笑,那千叶就更加不好意思了。 “把你吵醒了?”林墨檀温柔的询问道。 苏暮卿探出脑袋,嘴角还挂着浓浓的笑意:“墨檀,你这是在调戏你的侍卫吗?” 林墨檀嘴角微抽,却是反问道:“是又如何,莫不是阿暮吃醋,想要我调戏你?” 苏暮卿当机立断的否定:“没。” 随即又转移话题道:“墨檀,今日你没事吗?” “有事,但就是想要过来看看你,看看你有没有老实吃饭,还有没有欺负我那老实的侍卫。” 他的声音总是那么温柔,笑容也总是那么和煦,让人甚是留恋。 苏暮卿凝望着他的脸,心下道,她终于再也离不开这个男人了。 “阿暮,看够了没?”林墨檀见她双眸一眨不眨的望着他,眼眸里还流露出浓浓的情意,起了逗弄之心。 苏暮卿笑着摇首:“没有,看不够,这辈子都看不够。” 闻言,林墨檀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震惊,紧接着眼底泛起满满的笑意,唇角也情不自禁的扬起来。 这么多日子来,这是他听到过最美丽的话语,没有说情情爱爱,却比情情爱爱更为温暖。 他俯下身子,在她温热的唇上轻轻一吻。 院子门口的二人瞧得这一幕,猛地刹住脚步,沐容尘含笑而语:“看来我们回来的不是时候啊!” ------------ 第一百五五章 借刀杀人 揶揄的笑声传来,苏暮卿脸微红,当下扯过盖在身上的被子蒙在头上。 她缓缓的呼吸着,努力得调节着自己跳动得异常欢快的心,闻得那一串脚步声越来越近,好不容易平复下的心又开始急迫的跳动起来。 林墨檀满面笑容的望着她这般幼稚的模样,动作分外轻柔的将她的被子拉下来。 “阿暮,你想蒙死自己吗?” 苏暮卿睁着一双明亮的眸子望着他如幽潭般深邃的眸子里含着的笑意,摇摇头道:“不想。” 她什么都还没有,怎舍得死? 若是现在死了,那么她这一趟回来又有何意义。 况乎,眼前还有她想要珍惜的人,她还想要证明下这一场感情并非只是利用,里边有着真情实意。 安如璃进屋后,为自己斟了一杯茶,豪爽的喝下后,方才回到他们的身边,就地一坐,也不顾这石头是不是冰凉。 林墨檀扫了她一眼,竟是亲自去屋子里拎了三条凳子出来,淡淡的开口道:“坐吧,眼下这时节终归还是凉了点。” 安如璃眼眸里闪过诧异,可谓是受宠若惊。 不过他人的好意,安如璃并不会拒绝,当下坐到了凳子上,笑着道:“王爷客气了。不,应该说表妹夫客气了。” 如今林墨檀也习惯了安如璃的性子,只当是这丫头得了便宜卖乖。 苏暮卿从卧榻上坐起身子,一手搂着被子,一手从身边取出一封信递到安如璃的身边,道:“喏,你也看看里头写得什么。” 安如璃抬眸望见苏暮卿嘴角挂着一丝窃笑,不禁蹙起眉头望了眼她手中捏着的信,疑惑道:“可是祖父祖母来信?” “你看了不就知道了。”苏暮卿将信往她身上一扔。笑着道,“有缘千里来相会。” 闻言,安如璃眸中划过一抹惊慌,她捏了捏丢在怀中的信件,面色分外凝重的将其打开,一行行熟悉的字迹跳入眼帘,前边都不过是些写给苏暮卿的废话,但后边话锋一转……她就遭殃了。 祖母说:让她早点回去,不过迟点也无妨,定海侯的三子来长安城了。 “啪嗒——”安如璃感觉自己脑海中的某根筋断了。 她机械的扭转着头望向林墨檀与沐容尘。声色颤抖的询问道:“定……定海侯……他……儿子要来?三……三儿子?” 林墨檀扫了眼沐容尘,眉头小蹙了下,瞧着沐容尘向他眨了眨眼睛。便也没有多问,只平静的应道:“嗯。不出意外明日就到长安城,到时候若不是住皇宫,便是住这晋王府。” “不!”安如璃发出悲呛的喊声,她果断的不想碰到那人。她觉得若要是碰到那人,她这辈子的自由人生就要结束了。 如此凄厉的声音竟是将正在钻研医术的朱儿都从屋子里唤了出来,她满脸疑惑的他们,道:“出什么事儿?” “没事,若是屋里闷得慌,就出来与大家聊聊。做事总归不能急功近利,该是放松放松。”林墨檀望着她一手拿着书,一手捏着药草。自是明白这丫头又在刻苦钻研了。 话落,安如璃急急的跑到朱儿的面前,握着她的手,诚恳道:“朱儿,我有一事想要请你帮忙。你一定要答应我,要不然我只有死得份了。” 朱儿满是惊讶的望着她。道:“有这么严重吗?说来听听,或许我能够帮你。” 安如璃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开口道:“朱儿,明日若是那定海侯的三儿子来了,你记得替我把他勾引走。” 此话一出,朱儿等人的嘴角皆是抽搐的厉害,这…… “恐怕不行。” 林墨檀不等朱儿开口,便是一口回绝:“如璃,你不要的人怎得可以丢给我表妹?不过本王倒是有个好法子。” 安如璃心下还是明白这林墨檀绝不会出什么好主意,但如今迫在眉睫,只能随意了。 “你说吧,让我参考参考。” 林墨檀薄唇微微的勾了起来,眸底深处亦隐藏着满满的笑意,他平静的打量了下沐容尘,而后视线落定在安如璃身上,悠悠道:“你可以找个优秀的男人,让那人死心。譬如沐容尘,想来容尘无论是容颜姿色还是能力怕是在这天下间也是难以找到可以完全媲美的人。” 听得,苏暮卿嘴角的笑意更浓,一直偷偷的笑着,果然逃婚这东西就是比较麻烦,还好……她望了眼林墨檀。 “表姐,这法子可行。”她含笑着跟腔道,“你看我不就是个好例子吗?而且最后还抱得美人归。” 林墨檀眉头微微一皱,抱得美人归?这话亏得从她口中说出来,不过恍然间,他发现阿暮的性子似乎比先前更开了些许。 安如璃眉头蹙起,双眸闪烁着复杂的光芒,上上下下的看着沐容尘,似乎是在思量着林墨檀二人所说之话的可行性。 半响,她幽幽的开口道:“这人是不错,只是同意不?” 说着,安如璃向沐容尘挑了挑眉头。 沐容尘打一开始瞧得林墨檀看自己那眼神,就明白自己遭殃了,果然如此。 但这般玩玩似乎也挺不错,至少可以让如今紧绷的神经放松放松,他唇角漾起淡淡的笑容:“当然同意,不过这些天那你得好好的跟着我。当然今天我们之间也得好好补习补习,总得了解些许对方的习性,方能做好。” 安如璃心下哀叹道:真麻烦。 不过看在沐容尘竟然会同意的份上,她也就尽力而为,将那门婚约毁得彻彻底底。 “那我们走,找个好地方,好好了解了解。”安如璃说做就做,推着沐容尘欲离开。 沐容尘却是纹丝不动,微笑着开口道:“我们还有事儿要商量。墨檀,果然如你所料,那北山上的狼群一夜间全没了,而且那些负责照看狼群的人也消失不见了。丁点东西都不曾留下。” 林墨檀敛去面上的笑意,神色甚是冷寂:“嗯。我知道。想来将藏在某个地方了,要在三五个时辰内毁尸灭迹还是有难度。” 沐容尘点头:“我让人在北山附近搜寻着,一旦有发现,便会知会我们。” 安如璃已恢复正色,把玩着被揉成一团的信纸:“毁尸灭迹的可能性也有,听闻羌国有一种神奇的药,只要撒在动物身上,当下就会化成一滩水,当然人也一样。” 这东西,他们是有听说过,却从来没有见过。 倘若羌国的人当真是带来了这么个东西,而又于苏连栋睿王等人联手,似乎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 苏暮卿拧着眉头听着他们一言一语,忽而道:“其实可以不去管这些,直接从他们身上下手,而且苏府的天合香还在,天合香能够使得动物发狂,那么自是想个法子道是苏连栋偷偷的让人在晋王府中洒下了天合香。至于人么?想来昨夜最初发狂的那只狼身上的问题,已是让你们想到了什么。” 林墨檀点点头:“嗯,那时有人站在屋顶上朝着那狼射了一镖,而那人已经让王府的人抓住了。不过对于羌国与他们联手的事儿,我们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尤其是阿暮。” “我明白。这些日子,我也不出去,等着表姐将自己的终身大事解决了,我再拖着表姐外出溜达四处看看情况。墨檀,接下来苏家的一些事儿就交给你们了。我暂时不插手。” 苏暮卿悠悠的开口道:“还有我知道这次的事儿,就算是明知道是苏连栋他们所为,也未必能够撬得动他们,尤其是张姨娘,她毕竟是太妃的侄女,而且以她的心计,眼下怕是正将事情转移到李氏的头上。最好找人盯紧点,不要让李氏摔进去,且让她明白这是张姨娘他们所为。如今李氏全心要保得孩子的降临,有些事会手软,但在关乎性命的事上绝对不会。” 林墨檀眉头小蹙了下,便是点了点头,嘴角却是带着一丝让人难以辨别的笑容,是苦笑还是无奈? 不过他终是确定阿暮这丫头玩得最厉害的就是挑拨离间和借刀杀人。 倚靠在门柩上看书的朱儿又插话道:“其实还可以拖上三小姐,若是三小姐也遭张姨娘算计,那么二夫人做事就更狠了,她如今能靠的除了孩子还有三小姐,至于三小姐是不是真疯那也就只有他们知道。” 此时,林墨檀和沐容尘不由得暗叹了下,得罪谁也不要得罪女人,女人玩得也够阴。 这时,千叶提着两大食盒而来,恭敬的开口道:“王爷,可以吃饭了。大家的,属下都让人做了。” 难怪这么慢。苏暮卿心下嘀咕了一句。 不过她并不是很饿,但碍于林墨檀施加的压力,她还是乖巧的吃着香喷喷的饭。 温暖的阳光下,五人围坐在院子中的石桌上,甚是悠闲的吃着。 然而—— 一声低沉而暗哑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王爷,沐公子当着是佳人相伴,惬意啊!” 闻声,苏暮卿等人齐齐的抬首瞧去,只见一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的男子噙着一抹放荡不羁的笑容看着他们。 沐容尘收回视线侧首望着安如璃淡淡的开口道:“定海侯的三儿子。” “噗!”安如璃含在口中的饭菜全部喷了出来,满面惶恐与惊诧。 不是说明天吗?怎么现在就到了。 ------------ 第一百五六章 顺手牵羊 苏暮卿侧首望着安如璃,用极小的声音道:“表姐,人长得还可以,你或许可以考虑考虑。” 说话间,她嘴角噙着笑容有意无意的看着沐容尘。 安如璃接过朱儿递来的帕子,擦拭着嘴角瞪着苏暮卿,轻声回道:“你当你表姐是以貌取人的人吗?” 苏暮卿撇撇嘴,睨了眼身旁的朱儿,笑道:“朱儿,你可是记得表姐来时,曾说过是因为不晓得对方长什么样,性子怎么样而逃婚,现在怎得改口了?莫不是有心上人了?” 安如璃再次被呛到,她不得不承认自家表妹其实也有幽默细胞:“表妹,你想多了。” 朱儿抿唇轻笑,而后一本正经的言道:“都记得。不过最近发现容尘和如璃走得挺近。” 苏暮卿乐呵了,没想着朱儿真相了。 滕彦一脸不羁的笑容,步子生风的向着他们走来,视线一一扫过正在窃窃私语的三个女子,嘴角露出一抹别样的笑容。 怎么看都觉得狡猾。 苏暮卿觉得此刻他看着他们三人,就像狐狸看到小白兔,好在她身边的人淡淡的开了口:“不是说明日才到?” 滕彦笑笑,竟是在苏暮卿的卧榻上坐了下来,悠悠道:“听闻我那未过门的妻子在你这儿,就想着早点来看看,不知长和短,总得先适应适应。” 话落。 苏暮卿感觉到自家表姐的面容是极其的狰狞,那啃着鸡腿的模样极像是正在撕扯滕彦,好似要将他拆骨入腹。 “咳咳……”果然是急躁了。 苏暮卿与朱儿齐齐抬手拍着安如璃的背脊,带着笑意的安慰道:“别吃得太急,没有人会和你抢,放心是你的终究是你的,逃不开的。” 这番模样。仿佛是生怕滕彦不知道谁是安如璃一般。 安如璃心中可是怨言颇多,却也只轻轻的嘀咕了几句:“表妹,什么时候你话也这么多了?” 苏暮卿甚是无辜的眨眨眼睛,抬眸望了眼沐容尘,又看着安如璃呛得通红的脸颊,淡淡道:“表姐,我什么都没有说。” 林墨檀与沐容尘则是和滕彦说上话了,三人似乎谈笑甚欢。 一时间,这桌上的饭菜也凉了。 安如璃抬眸扫了眼他们三人,低低道:“表妹。这些天你照顾好自己,表姐先撤了。朱儿回头见。” 言毕,手悄悄一伸。竟是将沐容尘身上的袋子给顺走了,掂了掂,似乎还有点银子,够她活很久了。 “后会有期。” 安如璃的大嗓门硬生生的压成了受压迫的小丫头的声音,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苏暮卿望着安如璃脚底抹油欲溜走的样子。甚觉奇怪,放开了声音道:“表姐,你真要走吗?” 安如璃脚步猛地一滞,回首瞪了眼苏暮卿,便如同风一般的消失在她们的眼前。 沐容尘嘴角轻轻一挑,望着消失的人影。幽幽道:“很快就会回来了。” 滕彦也自是瞧得安如璃刚才那番动作,眼底的神色更浓:“似乎安小姐与沐公子的关系甚好?” 苏暮卿与朱儿都是女人,于这样的话就特别敏感。闻得这一声时,二人相视一眼,齐齐的向着沐容尘望去。 沐容尘不以为意道:“嗯。是挺不错,性子比卿卿有趣,如今调戏不得卿卿。只能调戏她。” 此话一出,众人嘴角皆抽。尤以苏暮卿为甚,曾经不曾这般日日相对时,她始终觉得这沐容尘与苏连墨一样,温文儒雅,说话和煦生风。 而今才发现,这沐容尘戏谑他人之心颇重,而且常常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滕彦笑笑,那笑容颇是邪魅,粉面红唇的模样煞有倾国倾城之势,深邃的目光在苏暮卿身上流转了一圈,最后落在话语甚少的朱儿身上,一簇娇媚的花终是在他的心头上落下不一样的情愫。 “如此甚好。” 这…… 苏暮卿察觉到滕彦落在朱儿身上的视线,黛眉轻轻一蹙,随即嘴角漾起一丝笑容,的确甚好。 该走的都走,该嫁的都嫁,她们终归都是要离开自己的,这样到时候若得她出事,也不会将她们牵连进来。 只是…… 于墨檀她只能道声对不起,墨檀,她终归是彻底的连累了他。 朱儿眉眼微抬,面色平静的回望了眼滕彦,又淡漠的收回视线,道:“千叶,大家也都不吃了,你且让人收下去。哥,我先回屋了。” 苏暮卿也笑着站起身子,来到滕彦身边,道:“滕公子,还望你能挪一挪。” 滕彦站起身子,对上林墨檀的视线,道:“苏将军的女儿?刚才那位是……” 苏暮卿抱起被子,冲着林墨檀温柔的笑笑:“墨檀,你们且慢聊。” “是我表妹。”林墨檀并没有隐瞒,淡淡的回道,“林御医的女儿。” 言毕,苏暮卿侧首发现滕彦眼眸中掠过一丝惊诧,稍闪即逝,笑容不减:“墨檀,你胆子可真够大。” “彼此彼此。” 苏暮卿听着身后传来话语,脚步轻松的向着屋里头走去,才没走几步,便闻得身后跟着一串脚步声,回头才发现竟是沐容尘跟了进来,清眸中划过一丝狐疑,不解道:“容尘你找我有事儿?” 沐容尘轻颔首,道:“的确有一事想要你帮忙。” “稍等。”苏暮卿将被子铺好后,又退到外屋,双眸凝视着沐容尘,道,“何事?与我表姐有关?” 沐容尘摇首,侧首睨了眼屋外笑意涟涟的滕彦,随即附在苏暮卿的耳畔上嘀咕了一阵。 苏暮卿面色由疑惑变得惊诧,一脸难以置信的望着沐容尘,他……该不会这么狠? 沐容尘自是明白她想多了,拍了拍她的脑袋:“卿卿,想多了,这可不是我的主意,是出自墨檀的口。” 苏暮卿拧眉抿唇,半响点点头。 稍即又道:“容尘,你刚才说我表姐很快就会回来是什么意思?” 其实,她始终觉得表姐没必要这么惶恐,除非其并不是不知道滕彦是谁,而且极有可能他们二人之间还有些许不一样的事儿,要不然怎得会是这般老鼠见了猫的样子。 沐容尘嘴角笑容颇浓,他笑着道:“我那袋子里的可不是什么银两,全是石头。” 苏暮卿当即愣住,她甚至能够想象得到表姐看到石头时暴跳如雷的模样,不过她甚是好奇他为何要装石头? 沐容尘察觉到她眉眼间的疑惑,神秘一笑,不可言告。 “你且将墨檀吩咐的事儿做好就行,想来墨檀会给你极好的嘉奖。” 苏暮卿不置可否,却也不再多言,抬眸眺望着林墨檀的背影,阳光温柔的撒在他的身上,为他镀上了一层薄薄的暖黄。 正与滕彦谈话的林墨檀察觉到身后的视线,微笑着转过头宠溺的望了眼苏暮卿。 滕彦见状,一切一目了然。 难怪当初闻得苏将军有难就迫不及待的回来,原来在乎的是那只小绵羊。 只是,滕彦有一点猜错了,苏暮卿从来不是绵羊,而是爪子尖锐的猫。 果不其然,才不消半个时辰,苏暮卿等人就瞧得一抹红色的身影悄悄的溜回思暮阁。 这一回,滕彦可没像刚才那般对她不闻不问,视线满含笑意,幽幽道:“安小姐,多年不见,似乎还是老样子。” 安如璃脚步一顿,机械的转过身子,对着滕彦硬生生的扯起一个笑容,道:“滕公子,你……你认错人了。” 苏暮卿唇角微微勾起,原来当是让她猜着了,这儿人早已熟识。 她面含笑容,款步向着安如璃而去,亲昵得询问道:“表姐,你和滕公子认识?” 安如璃眉眼间闪过一抹异样的光芒,连连摇头,道:“不认识,不认识。” 苏暮卿轻笑着反问道:“是吗?” 安如璃当下觉得有些毛骨悚然,对上苏暮卿的笑容,她怎得感觉有些寒冷,也对,现在还是初春,但是冷得很。 苏暮卿也没有继续追问,眼眸中闪烁着狡黠的笑容,大有幸灾乐祸的感觉,她轻声道:“表姐,我还以为你要在外头多溜达几天才会回来,怎么这么快回来了?莫不是银子不够?” 安如璃面色当下难堪的很,阴沉沉的望着一脸若无其事的沐容尘:“容尘,你随身放一袋石头,不嫌重吗?” 沐容尘甚是无辜的眨了眨眼,故作不解道:“怎么?你怎么知道我随身带石头。”说话间,还不忘摸了摸自己的腰侧,惊呼,“我的钱袋吗?” “还钱袋,石头袋还差不多。”安如璃恼怒的将袋子扔向沐容尘,“果然表妹身边没得一个正常人。” 苏暮卿望着安如璃,恍然的点点头,煞有介事道:“的确。都不是正常人。” 安如璃闻得她话中意思,撇了撇嘴。 稍即她想到这次折回来还有事儿要说,于是道:“表妹,苏府出事了,晚卿死了。” 听闻,苏暮卿的心“咯噔”了下,死了,苏晚卿竟然死了,这个时候死? 她难以置信的喃语道:“不。不可能,她怎得舍得这个时候死,她可还是要做睿王妃,是他们的阴谋,一定是。” ------------ 第一百五七章 无才是德 她们的声音并不是很大,而他们却都听见了,很显然林墨檀当下的反应也是觉得苏晚卿死得太过巧合。 苏暮卿依旧拧着眉头,一脸难以置信的望着安如璃,反问道:“表姐,你当真没有听错?” 安如璃郑重的点头,道:“没有。我还去了趟苏府偷听了会墙角,道是隅中之时,苏晚卿跌入院中的池水中淹死。” 苏暮卿明亮的眼眸中缭绕着浓浓的疑惑,终归还是觉得这苏晚卿死得蹊跷,就连发疯,她也以为不过是假。 不过换句话说,死了也好,省得继续与她耍心眼,费她心神,只不过她真得有些失望,苏晚卿竟不是死在她的手中,她一直幻想着有一天在苏府土崩瓦解之时,她能够亲手送苏晚卿入黄泉。 片刻,苏暮卿敛下疑惑,幽幽道:“等着众所周知时,再去见见她可是真死了。想来这些日子,李氏有得忙碌了。张姨娘等人还真是迫不及待了,眼下正是好时候,可以将一切都推得一干二净。” 言罢,她淡若清风的扫了眼正向她看来的滕彦,嘴角微微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里含着一丝诡异。 滕彦竟是在大太阳下让这么个如同小绵羊般女子的笑容给吓了个激灵。 林墨檀淡淡一笑,一切当真是来得快,一环扣一环。 好在昨夜苏暮卿先想到了这些,苏府的人果然个个不是省油的灯。 滕彦瞧着他们一张张老奸巨猾的容颜,不禁暗叹一声,早知道他就不来了,一来准没有好事儿。 “滕彦,今日你便是在王府住下,等着明早与我一起上朝。”林墨檀站起身子缓缓的开口道。“眼下你可以让她们陪你四处逛逛,我与容尘还有事儿要去做,暂时不奉陪了。” 滕彦颔首,虽不是很明白究竟怎么回事儿,但闻得这苏府,心下多少有所明白。 他笑着道:“嗯。有貌美如花的姑娘相作陪,滕彦甚是感激不尽。” 林墨檀冷冷的睨了他一眼,深邃的眼眸中尽是警告,阿暮只属于他一人,无论其他人与他关系再好。也由不得他们调戏阿暮。 虽然在看不到的地方,沐容尘总会占点阿暮的便宜,好在阿暮眼里是有心撮合着安如璃与他。至于滕彦…… 深邃的眼眸里冷意四溢,唬得滕彦四肢冰凉。 苏暮卿甚是没想到这滕彦竟是怕林墨檀,她扯了扯安如璃的袖子,低声道:“表姐,有克星。” 安如璃点点头。道:“看出来了。” 言毕,苏暮卿瞧得安如璃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似乎是想着什么好玩的事儿,猛地瞧着她的视线向着自己而来,当下心头一惊,暗暗警告道:“表姐。你还是最好别玩我,要不然倒霉的会是你,也许滕公子最终还比你幸运一点。” 待得林墨檀二人离去之后。苏暮卿浅笑着来到太阳底下,风很小,不是很凉,夹杂着春日暖暖的气息。 她平静的开口道:“滕公子,不知你想要逛什么?” 滕彦嘴角又升起那放荡不羁的笑容。道:“随意。倘若可以,苏小姐能否借安小姐一用?” 苏暮卿正欲回话。却是让安如璃焦躁地打断:“什么借和用,我不是东西。” 滕彦轻点头,笑容更浓:“对,你不是东西。” 闻言,苏暮卿不由得轻笑出声,表姐是要栽在这滕彦手上了。 安如璃听得窃笑,终是反应过来,才说了两句话,她便落于下风,当是悲惨,索性闭紧嘴巴一言不发。 见状,滕彦又道:“安小姐,可行?” 苏暮卿摇首,淡淡的开口:“不行。表姐需要一直和暮卿在一起,不能分开,倘若滕公子有话想与表姐说,就把暮卿自动忽视就好,暮卿自是不会打扰你们。” 安如璃瞄了眼一脸平静的苏暮卿,又看看滕彦,忽而发现他比很多年前要来得妖孽许多。 “你想说什么,就快些说,别打扰本姑娘清幽。” 滕彦笑笑,向着她微微倾身,一双桃花眼在她的面容上仔细的扫来扫去。 安如璃蹙着眉头,抿着嘴唇身子微微往后仰了仰,始终与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苏暮卿身子微微一侧,将空间让于他们二人,平静的看了他们几眼,便是向着卧榻而去,倚靠在上头,望着头顶漂浮的云朵,陷入沉思之中。 苏晚卿死了,竟然出人意料的离开了这个世界,这让她的心微微有些空落,好似缺了点什么。 其实,她真得该是庆幸,苏晚卿死了,在她不费吹灰之力的情况下这般悄无声息的死去,她该乐得轻松。 可惜,苏暮卿竟是感觉到一丝丝不爽,仿佛就像是一根鸡骨头卡在喉咙上,不上不下。 她不禁苦笑,是不是自己闲得如今这日子太安宁,才会这般觉得? 然而,她很快便是明白并非如此。 她之所以空落,只是隐隐的觉得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做而已。 倘若有那么一天,苏连栋等人都死了,一个接着一个的离去,那么她呢…… 憎恨与仇怨在顷刻之间全然消失,她会怎样? 爱吗?将所有的心都给林墨檀一人,不再为另外的事情充斥,这样可否填满空落的心,抑或说是支撑着她活下去? 苏暮卿眼眸中升起迷茫,她是不是要好好的考虑下,一切结束后会如何? 先前她是曾扪心自问,确然并没有找到最好的答案。 苏暮卿双眸微微眯起,天空很蓝,却没有那海水般深沉,但比那海水更为辽阔,而她的心却只有一小方之地,能容纳什么?什么都可以容纳,却又填充不满。 如现在这般微微缺了一个小口。 此时,安如璃与滕彦却是争吵着分外的激烈,但不难从安如璃面红耳赤的状态中看出她一直处于下风的状态。 直到他们二人听得苏暮卿幽远的叹息声,方才止了口。 安如璃望向满面愁绪与迷茫的苏暮卿,叹了声:“表妹,你又在怀春悲秋吗?” 苏暮卿睁开双眸,脸上的情绪慢慢的敛了下去,侧身望着他们,道:“不吵了?” “让你打断了。”滕彦笑着道,“不知苏小姐在叹什么?” 苏暮卿抿了抿唇,道:“在叹该怎么捉弄你,和怎么杀人。” 言毕,清眸又眯起,上下打量着滕彦,眉眼间缭绕着神色让人甚难猜透,真不知墨檀他们让她那般做是有何意义。 滕彦的笑容渐渐的收敛起来,他敏锐的感觉到这姑娘似乎并不是在开玩笑,难道刚才沐容尘与她说了什么? “苏小姐,是不是沐容尘那小子与你说了什么?” 苏暮卿故作不知,愣愣的望着他,不解道:“什么意思?” 闻言,滕彦更加确信这里头有阴谋,而且是朝着他来,非死即伤。 “没什么,这晋王府我也熟悉的很,暂不打扰你们了,我且自己逛。”滕彦打算撤离,大不了还是去皇宫借宿几宿,当然客栈也行。 苏暮卿坐起身子,望着欲离开的滕彦,微笑着开口:“原来是滕公子在怪暮卿怠慢了你,我刚说了,你们二人有话要商量,就将我无视。眼下看来你们是说好了。那么,暮卿就带着你好好的逛一逛这王府,表姐一起?” 安如璃隐约的嗅出些许阴谋的味道,看戏怎得少得了她,她眉毛微微一挑,道:“一起。” 滕彦嘴角的笑容有些生硬,道:“不必了,你们都各自歇着的,我当真是熟悉这晋王府,每年都来这儿。” 苏暮卿面上的笑容不减:“滕公子,客气了。你也不要让我们为难,不然墨檀可是会怪罪我们没有招待好客人。” 林墨檀,林墨檀…… 滕彦眉眼间掠过一丝怨念。 忽而,他瞧得一抹倩影在屋前走过,眸中闪过狐疑,道:“她,喜独来独往?” 苏暮卿黛眉微蹙,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并未瞧得人,但也明白他口中说得是谁,于是道:“不,她只不过没有那么多时间闲着而已,墨檀给的任务太重而已。” 又是林墨檀,怎得都不会怜香惜玉。 但是滕彦视线划过苏暮卿时,就纠正了自己的想法。 “滕公子,我们四处走走,这院子里带着也闷,朱儿,可是要一起出去走走?”苏暮卿瞧着朱儿整日窝在书籍里,有时候有些错然的感觉,仿佛是自己在看着前世的自己,与书为舞,越来越不愿意与人而言。 朱儿从屋子里探出脑袋,摇了摇头。 “小姐,奴婢不去了。” 习以为常的称呼,让滕彦微微愣了下,不是说她是林墨檀的表妹吗? 苏暮卿察觉到他的疑惑,只淡淡道:“她以前是苏府的丫头。朱儿,你也别整日埋首于书中,书未必能给我们带来莫大的好处,也许带来的还有灾难。”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只是,于她们来说,有时候无才当真是德。 无论是前世的她,还是现在的朱儿……那一本本医术,学会了当是能够悬壶济世。只是,不能忘了,如今林御医一家的冤案不曾翻身,而朱儿所学都是她爹爹留下来的手法,一旦为人察觉,麻烦将是不断,况乎眼下宫中已经有人盯上了朱儿。 ------------ 第一百五八章 狗急跳墙 苏府三小姐之死传得沸沸扬扬,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不曾有丁点与苏暮卿有关,这大概是和她早已离开苏府有关。 此时,苏暮卿前去苏府看苏晚卿,身份上有一丝尴尬,但她早已无视于这些身外之物。 当她在大庭广众之下选择跟着林墨檀住进王府时,有许多女子当是要遵守的东西都违背了,可那又如何? 她依旧还是活得有滋有味。 苏暮卿望着布满白色绸缎的苏府,眉眼间有一丝动容,毕竟苏晚卿才十六。 原来当真是人死之后,有些仇怨会消失一点点。 苏暮卿长长的叹息一声,携着朱儿踏入苏府,身后跟着两见相厌的安如璃和滕彦,滕彦不过是来凑个热闹,原是一件大红衣袍,但终归是在朱儿淡漠鄙夷的神色中换下。 她望着熟悉的庭院,不禁有些伤怀,物是人非怕该是如此,她凝视着安宁的院子,心下又一次腾起浓烈的恨,属于她的,她都要夺回来。 只是,为何苏府这般安静。 苏暮卿眼眸中划过一丝疑惑:“朱儿,可是觉得奇怪?” 朱儿轻应了声,向着四周望了眼,淡淡的开口道:“怎像是一个陷阱,等着人跳。” 而所为的人当是指的她们几个。 清眸中腾起冷意,眸色如寒霜,她冷冷的凝视着院子片刻道:“我们怕是退不出去了,看来只能等着救兵。” 闻得这一声,安如璃与滕彦两人方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面上露出些许恼意,互相瞪了眼对方。若不是与他(她)瞎扯着,怎么可能没注意到周围的异样,眼下倒好。丢了脸不说,没准还要丢命。 苏暮卿扫视了眼周围的人,镇定自若的开口道:“都出来吧,遮遮掩掩也没什么必要。” 不过心下她不得不佩服苏连栋竟是敢当着天子脚下耍这般阴招,要知道一旦她死在这儿,苏府可有就遭殃了。当然苏暮卿也明白苏连栋自是不会有这么傻,要不然怎得会挑这么个好日子呢? 她死了,苏晚卿可以暗暗的活着,但对外的还是苏晚卿死了。 话音刚落,周遭当下出现了许多黑衣人。而身后的大门也不期然的阖上。 苏暮卿幽幽的开口道:“朱儿,表姐,看来我们要遭殃了。不过好在还有定海侯的儿子陪葬,也该算是知足了。”说话间,她把玩着垂落在身前的发丝,清澈的眸子里没有丝毫害怕。 因为她早已习惯了。 只是,这一次她心中隐隐有些贪恋。还有一丝奢求。 滕彦幽暗深邃的眸子淡淡的扫了眼周围拿着弓箭的黑衣人,嘴角竟是绽放出狂野不羁的笑容:“苏侍郎,你是这般招待客人吗?”说话间,他走到了苏暮卿三人的身前,如母鸡护小鸡般的将她们护在身后。 这一举动深让苏暮卿三人感动,没想到这人还有点用处。 这般与众不同的声音自是将苏连栋吸引了来。他瞧得滕彦伫立于庭院中央时,黑眸闪过一丝诧异。 苏连栋沉声道:“小侯爷,你怎来了?” 滕彦笑笑。目光落在随风飘扬的白绸缎上,道:“闻得苏府多才多艺的三小姐过世了,当是想来见见最后一面。至于苏侍郎,还望节哀顺变。” 苏连栋视线越过滕彦的身子,望向站在后边的三人。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稍即沉痛道:“多谢小侯爷挂念小女。只可惜命薄。” “嗯。命比纸薄,心比天高。滕彦甚是明白。”滕彦拱手道,“只是,滕彦甚是不明白,苏侍郎怎办这般大动干戈的迎人呢?多劳财。” 苏连栋自是听出滕彦话中意思,于是道:“小侯爷,有些事儿还望你莫要插手,免得累及老侯爷。” 滕彦轻颔首,道:“苏侍郎说得甚是,没想到区区一个侍郎,竟然有这么多的人,当真是不可小觑,若要是官再大一级,可真要让本小侯爷吓得尿裤裆了。” 嘲讽之意,人人皆是能够听出。 然而,苏暮卿三人又怎得真有心去理会这些,她们明白滕彦现在怕是在拖延时间。 苏连栋冷哼了一声,冷冷的望着滕彦:“这般看来,小侯爷是要插手这件事儿了?那可别怪苏某不客气了。” 滕彦摇摇头,道:“苏侍郎,本小侯爷可是什么都还没有说,你就这般下定论?莫不是这些人是特意为迎接本小侯爷?倘若真是如此,那当真是谢谢苏侍郎的这份好意,本小侯爷心领了。” 这时,苏暮卿扯了扯滕彦的衣袖,轻声道:“滕公子,你大可不参与进来,这事儿他们是冲着我来,别牵连了定海侯。你且带着表姐和朱儿离开。” 闻言,安如璃当即不干了,出声道:“表妹,我怎得可以将你丢在这儿,我可是答应过祖父祖母要保护好你。” 朱儿也淡淡一笑:“都这般了,还说什么。不过滕公子的确是可以不掺和进来。” 苏连栋听着她们一言一语,笑着道:“小侯爷,看来她们不领你的情,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滕彦转身望了望身后三个镇定自若的女子,心下不得不佩服,以往他曾碰到的千金小姐遇到这样的时候,怕都是吓得双腿打颤,而她们竟是还有勇气抬头挺胸与苏连栋对峙,厉害,厉害啊!就是不知道墨檀他们可是有动作了。 片刻,他回身又看着一直站在屋檐下冷笑着望向他们的苏连栋,道:“看来苏侍郎这场葬礼是为苏二小姐所准备,暮卿姑娘,你有福气了。听说都被逐出苏家族谱了,可你叔父还不忘让你风风光光的入土为安啊。” 苏暮卿嘴角轻轻一抽,他是在诅咒她吗? 倘若这一次她出得去,定是立刻下手,让他哭天喊地。 她平静似水的开口道:“嗯,看来是让滕公子猜中了,不过我以为自是会有人陪葬。如此,我也该是满足了。” 说话间,她还轻轻的笑出声音来,悦耳动听的声音与这一场肃杀的情景甚是不相容。 就连滕彦也是小愣了下,不由的回问道:“暮卿姑娘,你当是明白自己现在深处何种处境?” “明白。”苏暮卿毫不犹豫道,“不过是踏在黄泉路上的边缘而已。” 不过,她相信这一次倘若她真死了,那么苏连栋等人当真也是离死期不远了,虽不能亲眼看到他们死,不过只要他们活得不太久,也该算可以了。 这时,苏连栋打断她们的话语,冷声道:“小侯爷,你可当真是要与她们一起,可知这弓箭不长眼,到时候伤了小侯爷,可还望见谅。” 滕彦嘴角的笑容依旧不羁,他向着苏连栋徐步而去,道:“苏侍郎,本小侯爷都说了,不要这么快的替人下定论,才活了二十六年,怎得愿意这么早的去死,而且还是死在你的手上,太不值了。” 苏连栋睨了他一眼,视线落在苏暮卿的身上,冷声道:“暮卿,别怪叔父,是你太聪明惹得,倘若你什么都装作不知道,或许叔父还会留得你的命。” 苏暮卿云淡风轻的笑笑:“这么说来,还都是暮卿的错了,叔父你也别太客气了,想杀就杀,莫要这般磨磨蹭蹭,免得到时候不该来的人来了,坏了你的大计。以前你对几位兄弟下手可没这般磨叽,动作可谓是干净利落。不过想来那也是三皇子帮的忙。” 然而,说得再轻松,表现的再镇定,终是掩盖不了心中的不甘和留恋。 “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苏连栋望着一脸平静的苏暮卿,甚是恼火,曾几何时,无论他怎般恼了苏连成,苏连成都是笑呵呵的望着他……而且没想到这丫头知道的还真是多,留得当真是无异。 苏暮卿微摇首:“暮卿可没这么说。只是,暮卿还是想提醒叔父,若是暮卿一旦死了,你们谁也别想知道苏家的秘密是什么,而且叔父的仕途怕也要坎坷了,说不准就是一直落魄的流浪狗,而眼下的情况就是所谓的狗急跳墙。” 苏连栋当下面色难堪到极致,铁青着脸望着苏暮卿,他阴冷的开口道:“放!” 而与此同时另一道幼稚的声音响起:“爹爹,不要杀二姐姐。” 苏暮卿愣了下,四面八方的利箭齐齐而来,安如璃早已抽出鞭子将近身的箭打落。 这时,一个小小的身影竟是向着她们奔来,苏暮卿大惊,急道:“夕轩,别过来。” 苏连栋当是没有想到他儿子竟是会跑到这儿来,连连开口道:“停,停……” 箭雨停了下来,苏夕轩矮小的身子向着苏暮卿而去,明亮的双眸中没有一丝杂质,稚嫩的声音里含着一丝哭腔:“二姐姐,二姐姐……” 苏暮卿鼻子一酸,搂过扑在她怀里的苏夕轩,她轻轻的揉着苏夕轩柔软的发丝,柔声道:“夕轩,以后不要做这么傻的事,会伤着。” 苏夕轩摇摇头,转身望着一脸怒气的苏连栋,央求道:“爹爹,二姐姐是好人,不要杀二姐姐,你们不要杀人了。” 苏连栋气结,铁青的脸上渗满怒意:“来人,将小少爷带回去。” 苏夕轩紧紧的拽住苏暮卿的衣襟,道:“爹爹,不要。我要和二姐姐去晋王府玩,要不然我死也不走开。” ------------ 第一百五九章 揠苗助长 计划赶不上变化,千古以来都是真理。 苏连栋阴沉着脸对着拽着苏暮卿衣裳的苏夕轩吼道:“还不过来。” 苏夕轩毫不犹豫的摇头拒绝:“不要。” 苏暮卿垂眸望着身前的小人,嘴角沁出一丝笑容,抬眸望向苏连栋时,明亮的眸子里含着一丝嘲讽。 果然接近苏夕轩,哄得他开开心心还是能够换来些许好处,最初她颇为抗拒与这孩子交流,但恍然间醒悟,他们既然连自己的孩子都能够舍得利用,她又何以不去利用,不然岂不是浪费? 苏暮卿温柔的抚摸着苏夕轩的脑袋,柔和的开口道:“夕轩,快些离开这儿,要不然会连累你。如此尖锐的箭若是划伤你了,你不怕痛吗?” 苏夕轩点点头,道:“怕。但夕轩不能离开,夕轩一走,爹爹就会让人伤害你。” 闻言,苏暮卿唇角的笑容放大,望着苏连栋的目光讥讽之意更浓,他该是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其放手一搏的时候,却让自个儿的儿子给坏事了。 苏暮卿笑问道:“叔父,还下得了手吗?” 苏连栋恶狠狠的剜了一眼苏暮卿,也不知这丫头给夕轩灌了什么迷魂汤,竟是敢威胁起他了。可他当真是下不了手,眼下他就这么个儿子。 况且张姨娘甚是宝贝这个儿子,一旦有所差池,他往后还怎么走。 苏连栋严厉的盯着苏夕轩,阴沉的开口道:“过来。” “不。”苏夕轩果断的拒绝道,抓着苏暮卿的衣裳往外走,“二姐姐,我们去晋王府玩。” 苏暮卿轻颔首,弯腰将他抱在怀中,柔声道:“好。” 她的视线始终落在苏连栋的面孔上。望着他的脸色变化无穷,嘴角冷笑与嘲讽更甚。 她赌,赌他还舍不得杀害这儿子,这样她就不会受到丁点伤害。 “不知叔父可让我们离开?” 苏连栋强压着心头的怒火,冷冷的睨了眼身旁的人,道:“还不去将姨娘请来,连个孩子都看不好。” “是,是,奴才这就去。” 苏暮卿收回视线,望着苏夕轩道:“你姨娘要来。还要和二姐姐去晋王府吗?” 苏夕轩点点头,又道:“那等姨娘来,夕轩和姨娘说说。姨娘定是会同意夕轩去。” 苏暮卿淡淡的笑笑,孩子终归还是孩子,但他已经很不错了,才这么点大,就有勇气跑出来救她。她亲昵的捏了捏他的小脸。 两边的人对峙着,苏连栋迟迟下不了手,她们间的亲昵尽收于他的眼底,黑沉的眸子里几乎是要喷火,却又无处可喷。 滕彦站在一边,嘴角噙着笑容望着她们。悠悠道:“苏侍郎,怎还不下手?要不然可就要迟了。唔,我们出来已有一个时辰了。若再迟一点,你可就麻烦了。” 苏连栋眉头一蹙,他自晓得这些,这次放手一搏的确是为他们逼急,他所下的计。没想着都让她们一环环的解开,还时不时的反击下。让他措手不及。 而且自狼群袭晋王府一事,他就明白若要是动作在慢一点,他怕是什么都来不及做就遭殃了。 只好出了这一计,只要…… “暮卿,把老夫人交给你的东西交出来,我就放你一回。”苏连栋的声音缓和了些许,但眼眸中的算计却丝毫不减。 苏暮卿抿唇轻笑,回道:“叔父,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倘若在你刚才动手前与暮卿这般说,暮卿为了这条小命,或许会拿出来。可现在……暮卿知道无论怎样,你都想送暮卿入黄泉,既然如此,拿不拿出来都一样,暮卿何必便宜你们。” 苏连栋猜得她会这么说,也不恼,只道:“你可以带着夕轩一起离开,夕轩在你手中,我定是不敢有所为。” “我相信,如此今日你是不会伤我,那么明日呢?”苏暮卿笑着反问道,“莫不是你打算将夕轩交于我来养?” 苏连栋沉着脸道:“暮卿,你最好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给了你活路,是你不想要。” 苏暮卿嘴角的笑容不减,抱着苏夕轩缓缓的向着正门处退着,四周的黑衣人也一步步的跟着,没有靠近,也没有撤退,始终与他们保持着原来的距离。 “在我知道叔父你杀了我爹娘之后,我就不曾相信你的话,每一句好话下边,怕都是隐藏着不知的阴谋。” 苏连栋一直弄不明白,这丫头是怎么知道这些事儿,他眯起眸子,望着就将要退到门口苏暮卿,冷凝道:“这些都是谁与你说?” 苏暮卿笑笑:“你不知道?不就是你的宝贝女儿和你一直忠诚的那人告诉我吗。叔父,你这次可真是太急了点。” 他一旦动手杀她,他的命怕也会遭人弃之。 这时,滕彦又幽幽的插话道:“莫不是苏侍郎这次的行为是独自所为,没和他商量?那可真是糟糕了,你区区一个侍郎怎得翘得过晋王吗?暮卿姑娘,你也算是赚到了,你一旦出事,这苏府的人怕都会给你陪葬。” 苏暮卿和煦的开口道:“我也这么以为,只是我叔父从来不是笨的人,他定然早已铺好了活生的路。” “二姐姐,你们说得是真得吗?真是我爹爹杀了大伯父和大伯母吗?”苏夕轩明亮的眸子里含着不可思议,紧盯着苏暮卿的脸。 苏暮卿没有撒谎,她轻点了下头,道:“夕轩,对不起。” 苏夕轩摇摇头,稚嫩的声音里有着不同于普通孩子的那一股成熟,他郑重其事的望着她,道:“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们。二姐姐,夕轩知道你们的关系势如水火,不可能因为夕轩而平息,但夕轩希望以后无论怎样,都不要忘记夕轩。” 苏暮卿鼻子又是一酸,轻颔首:“嗯。无论怎样,二姐姐都不会忘记夕轩,夕轩是好孩子。” 话落,不远处传来一仆人惊慌失措的声音,他急急的喊道:“老爷,出事了,出大事了……” 苏连栋陡然收回视线,望向那仆人,心中溢满的怒火在面容上溢了出来,甚是阴冷寒如冰霜。 “姨娘,她……她让夫人给……给挟持了。”仆人气喘吁吁的将话语说话,暗暗瞥了眼苏连栋的面色,瞧得那脸难得很,当即垂下头。 苏夕轩也听得了仆人的话语,白嫩的容颜上闪过害怕,挣扎着从苏暮卿的身上下来,但却踟躇着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该不该离去。 那眼眸中的一丝犹豫,又一次催融了她硬起来的心。她拍了拍他的肩头,柔声道:“去吧。” 苏夕轩回首看了眼苏暮卿,轻咬了下嘴唇,终是小跑着欲向后院而去。 就在他将要离开这圈子时,周围的黑衣人又一并举高了手中的弓箭。 苏夕轩猛地制住脚步,小退了两步,年幼的他眸中露出甚是复杂的神色。 苏暮卿看着他的动作,心中如打翻了五味瓶一般,不是滋味。 她怀疑所谓的张姨娘让李氏给挟持,不过是苏连栋他们想得一招计谋,想着让苏夕轩离开她的身边,可苏夕轩的行为却是那般感人,她知道就连自己身边的两人,也都是难以想到这么小的孩子竟是会为她们撑起一片小天地。 然而,这时一声愤怒的声音传入到众人的耳中:“苏连栋,还我女儿。” 素来在人面前亲和的李氏终是让人见到她愤怒的模样,她手中紧握着一把尖刀,抵在张姨娘的脖子上,上边还渗出了一丝红艳的鲜血。 “姨娘!”苏夕轩焦急的喊了声,却不敢上前一步。 他怕自己一离开这儿,身后三条命就没了,可前边的又还是他的娘亲,他才不过是个小孩,却尝到了进退两难的滋味。 苏暮卿望着那一双因愤怒而扭曲狰狞的容颜,不由得恍惚,李氏似乎真得极其疼爱晚卿,倘若晚卿乖一点,没有那么多的贪念,也许有些事不会变得这般僵硬。 “夫人,晚卿不就在蔷薇居吗?你这是作甚,别吓着了孩子。”苏连栋向着李氏缓步走去,阴沉的面容上含着一丝容易让人假想的恩爱,“烟儿又不曾对晚卿做了什么,你这般做是何苦,夕轩也在面前,你难道想要这孩子恨你?” 李氏冷哼了一声:“苏连栋,你想做什么,我管不着,但是晚卿是你的女儿。你站住,你要是再靠近一步,我当下杀了她。去把晚卿带来,我要见到完好无损的晚卿。” 苏连栋眉头轻皱了下,却向着那仆人道了声:“去,还不快去将三小姐带到这儿了。” 那仆人迟疑了一下,终是跑着离去。 “母亲,不要杀姨娘。”苏夕轩对着李氏哭喊着,“姨娘没做坏事。” 张姨娘微微侧首这才瞧清楚自家儿子竟是与苏暮卿等人站在一切,眸间闪过一丝狐疑,而后悄然的与苏连栋打了个照面。 苏连栋微颔首,黑眸中闪过狠厉的光芒。 张姨娘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却又是悲戚道:“夫人,晚卿她……她是真得死了,是落在池水中而死,我们没有骗你。一直不告诉你,是怕你伤心,这才不想让你出韩馨居。” ------------ 第一百六十章 自相残杀 李氏神色一阵恍惚,菲儿明明告诉她晚卿是让苏连栋的人带走了,至于是真死还是假死…… 无论怎样,李氏明白苏连栋是将自己的女儿当成了棋子,益则用,害则弃。 李氏手中的力道更大,鲜血丝丝渗出,她对着苏连栋咆哮着:“你们合起来骗我,是不是,你们害死了晚卿,是不是!” 张姨娘挣扎着想要逃开,喘着气道:“连栋,救……救我……” “姨娘……”苏夕轩终是顾不得太多,径直的跑向了张姨娘。 张姨娘嘴角的笑容更浓,她抬手一把扣住李氏的手,用力一拧,清脆的骨裂声清晰的响起。 李氏吃痛,尖刀跌落在地上。 于此同时,黑衣人手中的弓箭已经蓄势待发。 而那厢张姨娘并未罢休,她身形一转,一掌打在李氏的身上,使得李氏踉跄了几步,嘴角沁出一丝血丝,而身子终因为身怀六甲而未能稳住脚步,重重的跌倒在地上。 “你……你有功夫?” 李氏满眼惊诧的望着张姨娘,显然没有想到这张姨娘竟是埋藏得这般深,差一点,差一点她就…… 张姨娘俯视着跌倒在地上的李氏,嘴角露出妩媚的笑容,她笑着道:“夫人,你怎就那么迫不及待呢,只要你一直都不动声色,或许我还会让你继续坐在夫人的位置上,可你……” 她视线一转,从李氏惊愕的容颜上移至那高高隆起的腹部上,她没想到算了这么久,竟是算漏了李氏,让其怀的了孩子,她冷声一笑,步步紧逼:“夫人。是不是很害怕?” 李氏扯动了下嘴角,面上的惊诧早已敛去,只平静的望着她,忽而如同释怀一般的淡淡一笑:“害怕又能怎样?没想到我李氏算了这么久,终是不过成了你们垫脚石。”她微微侧首看了眼苏暮卿。 苏暮卿对上李氏的视线,不禁愣了下,她竟是瞧得了一丝慈爱。若然如此,当初为何和晚卿一起设计她? 李氏柔声道:“是你带走了老三家的孩子,是不?” 苏暮卿不置可否,只静静的望着李氏。 李氏收回视线。幽幽言道:“如此也好,留在这儿不过是为人利用,走了就干净了。午轩终归是老三家的孩子。” 张姨娘却没有这等闲工夫与李氏继续纠缠下去。她抬手一掌向着李氏的小腹拍去,却不想一抹小身影蹿了过去,及时的扑在了李氏的身上。 待得张姨娘瞧清楚时,已来不及收手,劲风落在苏夕轩小小的身子上。 “夕轩!”苏暮卿呐喊道。脚步不由自主的向着那厢跑去,却不料四周的箭如雨一般纷纷落下。 安如璃一把将其拽到身后,用鞭子挥开了落下的箭雨。 苏暮卿怔怔的望着那一抹小小的身子趴在李氏的身上动弹了下,艰难的翻过身,望着发怔的张姨娘,露出灿烂的笑容:“姨娘。不要。” 言毕,一抹刺眼的鲜血从嘴里流出来,滴落在华丽的锦衣之上。但他还是在笑:“母亲,不要恨姨娘和爹爹,夕轩把命还给你了。” 李氏眼眸中流露出复杂的神色,其实她最初是想拉他当挡箭牌,但他终归还是孩子。却不想这孩子竟是自己扑了上来,她双手不由得搂住夕轩。手骨传来的疼痛还在,她却抱着他站了起来,急急道:“夕轩,不说话了,母亲带你去看大夫。” 苏夕轩摇摇头,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震碎了,就算是神仙再世,怕也救不了他了。 只没想到他的姨娘真得好狠心,和爹爹一样。 他缓缓的侧过头望着怔怔的看向自己的苏暮卿,含血的嘴角扯起一丝笑容,他轻轻的开口道:“二姐姐,夕轩怕是要活不下去了。以后你杀了夕轩的爹爹和姨娘,夕轩也不会找你报仇了,这样这一世的冤仇就当是了结了。” 随着他说话,一口一口的鲜血往下滴落,刺目惊心。 而这稚嫩的声音虽然很轻,却是让众人听得非常清楚,苏暮卿等人眉眼间闪过愕然,她们走了这么久,却还没有一个垂髫的孩子看得透,冤冤相报何时了? 可是,她的执念,她放不下。 苏夕轩收回视线,不含杂质的双眸淡淡的看了眼依旧还处在发怔中的张姨娘,和满脸惊诧的爹爹,轻轻一笑。 他仰望着蓝色的天空,仿佛瞧见老祖母来接她了,她拄着拐杖向着他慢慢的走来,苍老的面容上不满着慈祥的笑容,双唇轻轻的嚅动着,仿佛在说夕轩是好孩子,夕轩是乖孩子…… 他还听到老夫子在耳畔说着:冤冤相报何时了,得饶人处且饶人…… 他弯起唇角轻笑,笑容甚是灿烂明媚,他轻轻的喊了声:“祖母。”小手向着天空伸去,但终是垂落了下来。 “夕轩,夕轩……”李氏连连喊道,声音中含着温柔与慈爱,泪水滴落在白皙的小脸上。 苏暮卿身子不由得颤动,双眼终是落下了泪水,低喃了声:“夕轩。” 一直默不作声的朱儿也终是泣不成声。 安如璃双眼也甚是氤氲,只是她知道眼下她还在与这场箭雨做斗争,然她没想到苏连栋的心是这般硬,自己的儿子都死了,却还有这份闲心。 张姨娘终是从发怔之中醒神,她上前一把躲过李氏怀中的苏夕轩,纤细的手指不停的抚摸着他的脸,哭泣道:“夕轩,醒醒,看看姨娘,你不是说想让姨娘带你去玩吗,姨娘现在就带你,你睁开眼看看姨娘,好不好?” 只是那一双明亮如星辰的眸子再也不会张开,再也不会笑着与她们说话,更不会粘着人撒娇,他终是死在了大人的贪念之中。 “夕轩!”张姨娘埋首于苏夕轩小小的身体中,尽情的哭泣着。 而一旁的苏连栋却仿佛如同看戏一般一声不吭,仿佛眼前死的并非是他的儿子。 滕彦早已收起面上不羁的笑容,眼眸中流出对这一个小孩的敬佩,他不由回想着这般年纪时,他在做什么? 安如璃一人终归是有精疲力尽的时候,箭划伤了她的脸颊与手臂,鲜血丝丝沁出。 滕彦眉头一蹙,冷声道:“苏侍郎,没想到你耐力这般好,自家儿子都死了,还可以充耳不闻。” 苏连栋眼眸中闪过一丝伤痛,随即冷哼道:“难道我过去就能让他死而复生,倒不如让这些他喜欢的姐姐们去阴曹地府陪他。” “滕彦,你除了会说风凉话,还能干什么,要是再这么站着,你要没老婆了。”安如璃大声的吼道,她一个人顶不了多久了,要是林墨檀他们还没有赶到,她们三人可就真要死在这苏府了。 滕彦甚是无奈的望了眼安如璃:“我不会功夫。” 安如璃嘴角一抽,“呸”了声:“我就说这天下男人靠不住。” 苏暮卿已从悲伤中回过神来,望着接连不断落在脚边的利箭,催促道:“表姐,你别管我了,你带着朱儿离开,他要的不过是我的命,你们没必要搭进来。” “不行。”安如璃毫不犹豫的拒绝道,“晋王应该还是靠得住,我再撑一会儿。” “表姐……” 她话未说完,便是让张姨娘的声音给打断了:“是你……都是你害死我的夕儿……” 张姨娘满眼皆是憎恨,冷凝的望着一边站着不曾离去的李氏。 李氏不语,她知道此刻自己无论说什么,张姨娘都听不见。 她扫了眼淡漠的苏连栋,苦笑了声,她曾做的,不过是想让自己的孩子和丈夫过得更好点,但最终是换来了这样的局面,孩子其实都是无辜的。 李氏瞧见苏连栋回望了她一眼,黑眸中夹杂着深深的恼怒,她看明白了一样东西,就算是她怀着他的孩子,她照样也看不到明日的太阳。她抬首瞧了瞧天空中高悬的太阳,真灿烂,真暖和。 只是,这辈子怕是再也瞧不见了。 不知,晚卿是生是死? 张姨娘望着她一脸平静淡然的模样,心中的怨恨更浓,她放下怀中冰凉的孩子,步步逼向李氏。 而李氏却是纹丝不动,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怎得逃不过张姨娘的手,倒不如就这般,输人不输气势。 她淡淡的张口道:“你想杀我?杀了我,夕轩也不会醒来。” “闭嘴。”张姨娘一巴掌耍在李氏的脸上,当下圆润的容颜上露出红色掌印,嘴角又一次流出的鲜血。 “夫人!”青菊急急喊道,欲上前,却是让人抓住了手脚。 果然,她李氏虽为这后院的当家人,但这苏府的人却皆是苏连栋和张姨娘的人,恭敬不过是表面,不过是为了麻木她而已。 张姨娘怎得会就此罢休,她将夕轩之死的错全部怪在了李氏的身上,掌掌皆是狠辣的落在李氏的身上。 殷红的血迹从身下流出,渗透衣裤,如妖艳的花开在李氏的身上。 李氏清晰的感觉到肚子里的孩子在流逝着,这般离去也好。 她强撑着的身子如破败的风筝跌倒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她抬眸望了眼默不作声的苏连栋,眼眸中终是流露出无尽的失望…… ------------ 第一百六一章 苏府之变 “夫人,夫人……”青菊一声声凄厉的声音不断的在耳边回荡着,李氏终于笑了笑,还好还有青菊一人。 张姨娘依旧不曾罢休,又用脚踹了李氏几脚,但见她一动不动,终是疲软的跌坐在地上失神的望着苏夕轩。 青菊终是挣脱开了下人的手,跌跌撞撞的向着李氏而来。她哭泣着说道: “夫人,都是奴婢没用……” 李氏摇摇头,有这么个丫头在身边,她该是知足了。 这时,青菊眼眸中却是划过一道狠厉的光芒,趁张姨娘不留神时,从地上捡起尖刀扎在了张姨娘的后颈上。 一阵疼痛从脖颈上传来,张姨娘毫不迟疑的反手一掌打向青菊。 青菊身子不由的倒在了李氏的身旁。 李氏睁开疲惫的眸子望着一边的青菊,轻语道:“何苦呢?” 青菊释怀的笑笑,道:“夫人,奴婢下辈子还伺候您。” “青菊……”朱儿情不自禁的唤了一声,青菊该算是除刘妈妈之后,李氏身边另一个对她好的人了,可眼下却是生死离别。 苏连栋这会儿终是有了些许反应,快步上前扶住张姨娘,急急的点了她的穴道:“烟儿,我这就带你去找大夫……” 话未说完,便是让一道温和的声音打断:“苏侍郎,没想到你胆子还挺大,竟是关起门来害人。” 闻得那声音,苏暮卿等人不禁齐齐的顺着声音望去,只见苏府的屋檐上竟是站满了人,而手中也皆是拿着弓箭,对准着下头的人。 沐容尘飘然掠至苏连栋的身边,随风扬起的衣袂,让人忽觉天上之人翩然而来。此刻他手中的剑已横亘在其脖子上。道:“还不快放下你们手中的武器。” 苏连栋眼眸中闪过一丝恼意,他们来得可还真够及时,差一点……他瞥了眼精疲力尽的安如璃。 “苏侍郎,很不甘心?”沐容尘笑着反问道,“不过想来也是,算了这么多的事儿,终究还是功亏一篑。也幸得我们家卿卿聪明,要不然这一回儿还真让你得逞了。” 闻言,苏连栋眼眸中的不甘更甚,他竟是斗不过一个女娃子。 沐容尘扫了眼屋檐上的人。甚是无奈的开口:“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把这些人全部压下去,一个都不要留下。当然还有这儿两位。” “沐容尘。你最好还是放了张姨娘,要不然你们也会更加麻烦。”苏连栋怀中的张姨娘让人脱了出去,他想要抓住,却是让沐容尘的剑气给挡了回来。 沐容尘轻笑了声,笑容甚是明媚。却并不张扬,只笑着道:“这点苏侍郎大可放心,我们自是不会让张姨娘死了,不过你们若是想等着张太妃来救,那可是打错算盘了。她现在很忙!” “好了,我也懒得和你废话了。来人将苏侍郎压去天牢。好生看守着,要是出了差,那可是你们人头落地的时候。” 苏暮卿三人移步至沐容尘身边。望着一个个被压下去的人,眼眸里竟是复杂的神色。 她抱起躺在冰凉地上的苏夕轩,微微动了动唇,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而朱儿此刻已来到李氏和青菊的身边,着急的替她们把着脉。口中道着:“青菊,二夫人。你们要挺住。” 李氏缓缓的睁开双眼,瞧着双眼通红的朱儿,眼眸中闪过诧异,她没想到青萝竟还念着旧情,唇角露出了丝笑容,她低声道:“青萝,替我救活青菊,她还年轻。” “娘,娘!”一身狼狈不堪蓬头垢面的苏晚卿从正门处跌跌撞撞的向着李氏而来。 若不是识得那声音,苏暮卿等人会是以为哪个叫花子来了。 李氏双眸微闪,挣扎着想要坐起身子,朱儿见状,便是将她扶了起来。 苏晚卿双腿一软,跪倒在李氏的面前,凄声道:“娘,都是晚卿不好,一切都是晚卿惹得祸。” 李氏和蔼的望着眼前的女儿,双手颤抖的摸着她肮脏的脸颊,柔声道:“晚卿,你去哪儿了,担心死娘了。” 苏晚卿竭尽全力的从朱儿身上揽过李氏的身子,哭着道:“女儿让张姨娘的人带了出去,他们要把女儿卖了,女儿不从,他们将关在阴沟里,不让女儿吃饭……” 闻言,李氏眼眸中满是心疼:“都是娘不好,娘要是早点知道就好了。” 若不是菲儿那丫头偷偷的从狗洞中钻进来与她说起,她还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已经不见了。 苏晚卿摇摇头,这些天来,她在阴沟中已经想明白很多事情,其实最错的是她,倘若她当初不伤害姐姐,姐姐定还是和娘亲站在一块儿,那么张姨娘她们又怎得敢随意的动她们。而今姐姐一离开,她和娘就成了无依无靠的人,出事了真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娘,是晚卿不好,晚卿要是当初听你的话,不伤害姐姐,就不会有这样的事儿了。”她紧紧的抱着李氏哭泣着。 李氏和蔼的笑笑,眸光中竟是慈爱的笑容,这一次晚卿似乎长大了,她离开也应该没有问题了。 苏晚卿瞧着李氏双眼缓缓的阖上,哭喊道:“娘,娘,你别睡,你别丢下晚卿一人。” 李氏眼皮微掀,亲切而疲惫的开口道:“嗯,娘只是有点累,想要休息下而已。” “娘,娘……不要丢下晚卿,不要丢下女儿,女儿只有一个人了。”她低低的哭泣着,眼泪潸然落下。 李氏终是因五脏六腑剧碎,而死在了苏晚卿的怀抱中,只是最后她在晚卿耳边轻轻的喃了一句:“下辈子一定找个普通人家投胎。” 苏府的白绸缎终是没有浪费,苏二夫人李氏死了,苏家小少爷也死了,苏家二老爷也不知踪影,死去的苏三小姐却是意外的复活,而这里头究竟是怎么回事,爱看热闹的百姓们谁也不知,只知道那一天,一个个黑衣人被压着出来,官府的人忙近忙出…… 这日,苏府厅堂里站着剩下的人,寥寥数人,其余的人,抓得抓,逐出的逐出,离开的离开,一时间偌大的苏府还不如一户普通人家的人口多。 苏暮卿跟着林墨檀进来时,淡淡的扫了眼屋中的人,苏晨卿眼眸中含着浅浅的满足,因为她手边的男孩子正是她的弟弟苏午轩,而苏晚卿则是静静的站在一边,眼眸中已无欲无求,似乎看开了很多事儿。 林墨檀平静似水的开口道:“苏府是为苏将军的府邸,如今也该是物归原主了。阿暮,这些人的去留还是你自己做决定。” 苏暮卿抿了抿唇,淡然的开口:“你们各自回自己的院子里吧,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只要你们经得起折腾,苏家已没了当家人,我如今也不是苏家二小姐,你们自己看着办。” 她不想太绝情,这剩下的丫头几乎都是无处可去的人,而苏晨卿她们也一样。 除了这偌大的府邸,没有地方是她们的家。 “多谢二小姐。”屋里的人战战兢兢的回道,怯懦的声音里含着一丝惶恐。 苏暮卿平静的点点头,却不再多言,目光在苏午轩的身上停留了一会儿,脑海中跳出苏夕轩那可爱的模样,双眼不禁有些难受,她转身欲走,却让苏晚卿喊住了。 苏晚卿眸色平静的望着苏暮卿,淡淡道:“谢谢。姐姐,我以后不住在苏府了。” 这时,苏暮卿方才发现苏晚卿身边的丫头菲儿身上背着两个包袱,身子尚未好的青菊也跟在一侧,明亮的眸子里闪烁着一丝疑惑,道:“晚卿,你能去哪儿?” 苏晚卿唇角漾着平和的笑容,侧首望了眼菲儿,淡淡道:“菲儿说她在乡下还有一间屋子,她的亲人都不在了,所以我们打算去那儿。” 乡下安宁,不用想太多,算计太多,娘说对了,做个普通人家的女人才是最好的,无忧无愁,长大,嫁人,生子,老死…… 苏暮卿嚅动了下唇角,终是道:“随你。” “那……就此别过了。大姐姐,姐姐,再见。” 苏晚卿搀扶着身体尚未痊愈的青菊缓步离去,却在经过林墨檀身边时,停住了脚步,淡淡道:“小叔,谢谢你救了我。” 林墨檀眸色微闪,垂眸看了眼眼前这变化甚大的女子,轻点了下头。 望着她们三人离去,屋子里的人神色微微一变,年幼的苏午轩不自禁的抓紧了苏晨卿的衣角。 苏暮卿又一次开口道:“都回去吧,安稳点过日子,终归是最好的。” 原本,她该是开心的,这苏府她是夺回来了,他们也都是死得死,伤得伤,散的散,但她终究还是觉得心头空落落,很不踏实。 林墨檀揉了揉她的发丝,温柔的开口:“阿暮,别想太多了,而且这事还没有完,别费神。” 言毕,他的视线又落在苏晨卿的身上,道:“苏家还有一人,你爹没死。” 苏晨卿眼眸中闪过震惊,甚是难以相信,就连苏暮卿也是满眼疑惑与惊讶。 这时,一阵脚步声在外头响起,一个身形高大,面部甚是丑陋的人缓步进来。 苏暮卿愣了下,这不正是在湘竹苑扫地的仆人?难不成是三叔? “晨卿,这些年委屈你了。” ------------ 第一百六二章 欢聚一堂 此时,山花烂漫,莺歌燕舞,蜂戏蝶恋。这般清浅的季节在不知不觉中到来。 苏暮卿将一切惘然与忧愁埋在心里,她不知该如何去与人分享,更不知该如何将不安的心抚平。 苏府之事,尘埃落定。 只是,终究没能将苏连栋二人送上断头台。 她知道,他们顾忌的是什么,而她却然又不能多说什么了。 其实,她多想当日青菊再用力点,那么张姨娘是不是就死了,她还想要是沐容尘那一把剑在往前一点点,是不是一切就结束了。 然而,苏暮卿明白,就算他们死了,一切都还不曾结束,有人还没有罢休。 苏府倒了,苏家的秘密就要没人知道了,而她该算是唯一一个握着开启那秘密的关键东西的人。 苏暮卿对着满院的花红柳绿,无奈的笑笑。 仇不曾完报,命却越来越危险,当是这辈子活着怕是不会空虚了,毕竟有那么多的人暗暗惦记着她,让她的生活变得斑斓多姿,充满险境。 忽然,她想回去落松院看看,不知那儿可是成了什么模样,四个月了,该是积满了尘埃。 她对着正在院中摆弄着药材的朱儿淡淡的开口道:“朱儿,倘若墨檀回来,你便与他说我回落松院了。” 朱儿侧首,道:“我与你一起去。” 苏暮卿摇摇头,她一个人就可以,从这儿到苏府都是人来人往的街道,该是出不来什么事。 况乎,朱儿毕竟不是她的丫头。 苏暮卿不禁怀念起绿儿与紫儿,只可惜她们再也不能与她在一起了,或许她该去弄个丫头回来。偶尔说个话终归也是好的。 她跨出王府大门,慢悠悠的向着苏府而去,但却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时,她感觉到有一双眼睛盯着她,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还带着一丝憎恶。 她不时的回头,试图去搜寻那双可怕的双眼,可落入眼眸中的都是匆匆而过的行人,难道是她多虑了? 苏暮卿顿下脚步。静静的感受着微风拂过的气息,和周围人携来的气息,她清晰的感觉到就在不远处又那么一双眸子盯着她看。她猛地睁开眸子,向着那处望去,一双黑沉的眸子落入她的视线中,视线相对,苏连栋闪过惊诧。拔腿就闪。 苏暮卿习惯性的追逐了几步,警惕之心让她停下了脚步。她向着四周寻去,在也瞧不得苏连栋的身影。 他越狱了? 苏暮卿眉头陡然蹙起,双唇紧抿的望着苏连栋消失的方向,静驻片刻。 她心下不由感谢表姐这几个月来对她的辛苦栽培,至少能够敏锐的识别危险。还能够跑。 她提步快速的回到晋王府,却不想在门口时,生生撞入一个熟悉的怀抱之中。带着淡淡的药香,甚是让人舒心。 林墨檀眼眸中掠过一抹诧异,道:“阿暮,你一人出去溜街?” 苏暮卿摇摇头,语气有些急切:“不是。我想去苏府,只是我刚才在大街上看到苏连栋了。” 林墨檀狐疑的望着苏暮卿。不可置信的反问道:“你确信?” 苏暮卿郑重的点头,她怎么可能认错苏连栋,那一双阴沉的黑眸含着强烈的憎恶,她怎得可能看错,尤其是那视线相遇时,她清晰的看见苏连栋眼眸中的诧异与……惊慌,他定然是没有想到她一个弱女子竟是能够这般察觉到他的注视。 林墨檀浓眉稍稍蹙起,牵起她凉凉的手进入王府。 庭院中,鸟语花香,青翠隐于红花间,红桥下波光粼粼,柳枝轻拍着水面,晕起一圈圈涟漪。 苏暮卿二人却是无心欣赏,径直的来到了思暮阁中。 朱儿闻得脚步声时,抬首瞧见苏暮卿面色有些苍白,不禁道:“暮卿,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苏暮卿轻颔首,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望着朱儿纤细的手指轻轻的翻弄着药材,声色不似先前那般平静:“我看到苏连栋了。” 朱儿眼眸中流露出诧异,瞥了眼林墨檀,道:“真得?” 林墨檀微摇首,却是平静回道:“也有可能。” 难保皇上为了让他们斗得精疲力尽,而故意将苏连栋放出来,毕竟皇上打得什么主意,他们都清楚的很。 只是,有时候没得做选择而已。 闻言,苏暮卿苍白的脸色反而好转了许多,她扯起唇角淡淡一笑:“果然还没有结束。墨檀,你说苏连栋出来会做什么?” 林墨檀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故作镇定的苏暮卿,幽幽道:“他会先找你的麻烦,盯着你,从你身上取得他想要的东西。” 苏暮卿嚅动了下嘴唇,无奈的笑笑:“好像是这样,看来你又要辛苦了,弄个人儿来保护我。” “我乐意。”林墨檀平静的回道,深邃的眸子里含着浓浓的笑意,宠溺之心溢于言表。 见状,朱儿清咳了一声,笑着道:“你们还是顾虑下我这个孤寡老姑娘。” 话落,苏暮卿二人轻笑出声,林墨檀侧首凝望着朱儿,半响掀唇而语:“是该给你找个好人家了,不知表妹你可有看中之人?” 朱儿眉眼间露出一丝后悔,这压根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暂时没有。” 林墨檀眸色微闪,与苏暮卿打了个照面。 苏暮卿微点头,她明白他的意思,她会好好的留意。 这时,院门外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安如璃爽朗的欢笑声响起:“表妹,我来了,我回来了,快来迎接我。” 苏暮卿转身望去,依旧还是一身鲜红的衣裳,但并不妖媚,更多的英姿飒爽,而她身旁站着的则是妖媚的滕彦,粉面唇红。 “你们……一起?” 安如璃当即否定,与滕彦保持远距离,道:“我不认识他。” 一个男人长得比青楼女子还妖媚,这一路上可以给她频添了许多麻烦,而且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男人,哪个女人嫁了他,哪个就倒霉。 苏暮卿难得揶揄道:“是吗?”含着笑意的双眸则是上上下下将他们二人看了够。 安如璃当即浑身起了鸡皮疙瘩,道:“表妹,我跟他真没关系了,只不过是好心的送他来京城而已,我回家将婚约解除了。从此后,我和他桥归桥,路归路,他的儿子会打洞。” 苏暮卿无奈的摇摇头:“有你这么说人家的么,也幸亏你不嫁过去,要不然滕彦怕是会被你欺负的够惨。” 滕彦连连点头,面上那不羁的笑容里充满着挑衅意味,待得安如璃欲出手时,已快速的退到朱儿身边,笑嘻嘻道:“朱儿姑娘,好久不见。” 苏暮卿不禁抬眸与林墨檀相视了眼,各自眼眸中的笑意甚是明显。 然而,朱儿连眼都没有抬,只淡漠的应了声,便转身退回了屋子里。 闹是闹了,笑了笑了。 正经事儿终归是不能忘记,安如璃从怀中掏出一叠信件,递于林墨檀的手中,面色略有些难堪的开口:“这是我大哥与南海国来往的信件。” 林墨檀接过这一叠信件,望着安如璃,柔声道:“为难你了。” 安如璃笑笑:“还好,但愿我大哥他没有走得太远,还望王爷到时候能够将他及时的拉住,沉溺下去,于他,于安家都没有好处。” 林墨檀点头:“嗯。如璃,这些日子你也还是最好和阿暮呆在一块儿,苏连栋怕是越狱了。” 安如璃杏目圆睁的望着林墨檀,口不择言:“你们都是吃干饭的?” 林墨檀讪讪的笑笑,皇上将人从他手中带走后,他就没得权利去管苏连栋了,曾以为张太妃不插手,或许会好点,却不想皇上终归是不希望这些结束的太快,在他们还没有弄清楚那些东西是不是都落到了阿暮的手中。 苏暮卿正欲说话,却是让安如璃打断:“不过想想也知道,是谁干得好事了,看来又有得折腾了。” 林墨檀凝视着安如璃的面孔,郑重道:“如璃,还望你能照顾好阿暮,我毕竟还不能时时刻刻陪着她。” 安如璃摆摆手:“我明白。你且自个儿忙去。” 倒不是林墨檀身边没人,只是女人照顾女人来得更加方便,而且他着实不想让一个男子时时刻刻盯着阿暮,当初在落松院是无奈之举。 今天,于林墨檀来说,该算是个好日子,该回来的人都回来了,就连去了南海国的沐容尘也是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 沐容尘瞧得院中的人,面上先是一愣,随即笑语:“没想着你们动作比我还快。” 苏暮卿着急的奔到他身边,急迫的询问道:“她们呢,她们可是还好?” 沐容尘面上露出一丝失望,眸光深深的望着苏暮卿,甚是悲凉的开口:“卿卿,你太让我失望了,你好歹也要关心下我,一上来就是询问那两个没心没肺的丫头。” 苏暮卿抿了抿唇,道:“容尘,你很好。” 沐容尘唇角微抽,当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她们也都还好。不过我不在的这些日子里,这儿可是有出什么大事儿?” 林墨檀平静的望着沐容尘明媚的笑容,淡淡的开口道:“前些日子没有,今天有。” “什么?” “苏连栋被放了。” ------------ 第一百六三章 自埋祸根 苏连栋越狱之事,当下传得沸沸扬扬,位居高职的人心下多少是明白皇上的用意,但都只是睁一眼闭一只眼。 林墨檀与往常一样,在大殿上依旧寡言少语,淡漠的听着他们说事儿,面上平静无澜。 这不得不让好些官员产生疑惑,照理晋王爷多少该是有些惊诧与愤怒,可那模样简直是比谁都来得淡然,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就连林墨昂眼眸中也掠过一丝狐疑,但并未多问,只道:“下朝之后,晋王随朕来一趟御书房。” 林墨檀眼皮轻轻的掀动了下,淡漠的颔首。他扫了眼周围的官员一眼,窃窃私语当下停止。 林墨昂自是将这些看在眼里,眉眼间升起复杂的神色,稍闪即逝,又恢复成往日的威严,淡然的听着下头官员的谏言与各项适宜。 林墨檀依旧垂眸听着一声声话语,不言不语,直到闻得“纳妃”二字时,神色微闪,他该是给阿暮一个名分了。 此时,他感觉到一道锐利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不必想便知是林墨晟,他侧首幽幽的回望了眼林墨晟,深邃的目光相撞,似乎擦出了许多耀眼的火光。 林墨昂瞧得下边的情况,重重的咳了一声,道:“若是无事,那便退朝。” “皇上,纳妃这事不能延迟啊,这后宫之中……” 还有人不肯罢休,但陈琳尖锐的嗓音已在大殿之中响起。 他们三兄弟,似乎在纳妃这一点上,都有着差不多的想法,贵不在多,在于精。 御书房,林墨昂丝毫没有隐瞒他暗暗放走苏连栋之事。直言不讳的与林墨檀说起,最后道:“想来你也该是明白朕的用意。” 林墨檀淡漠的回应:“臣弟不明白。臣弟只知皇上这般做定有自己的用意,故而臣弟没有任何意见。” 林墨昂蹙蹙眉头,他的确是听不出这小子话里头可是有抱怨的成份,但他以为这小子该是要生气。 他不由反问道:“你不怪皇兄?” 林墨檀抬眸,眸色平静的望着身前注视着他的人,淡淡道:“为何要怪?” 林墨昂不禁觉得这小子几乎都没有听他刚才的那番话,耐着脾气道:“朕放走了苏连栋。” 林墨檀淡淡的应了声:“哦。” 这等淡漠与事不关己的模样,甚让林墨昂暴躁,他粗了声音道:“你难道一点都没有想法吗?” “要什么想法?”林墨檀的声音微微变了变。“臣弟怎敢猜皇上的用意。” 林墨昂有些气结,他本还以为这小子至少会抱怨他几句,这样他也会好过一些。哪想着这小子全然没得反应,他提高声音道:“你可知苏连栋走了,你的阿暮就有危险了。” 这回,林墨檀平波无澜的黑眸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神色,幽幽道:“嗯。臣弟知道。” 只是。他不知道林墨昂为何会发怒,这不正是其自己所为? 他又淡淡的开口道:“皇上,若是没有其他的事儿,臣弟先告退了。” 林墨昂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他要是再呆下去。自己怕是要气炸了,这小子太过无动于衷了。 林墨檀走了两步,忽而停下。薄唇微启,淡漠的声音又一次溢了出来:“阿暮已见过苏连栋了。” 言毕,他跨出了高高的门槛,一阵和煦温暖的风吹来,扬起他那一身飘逸的衣裳。衬得他如同仙人下凡。 林墨昂面色甚是复杂的望着他的背影,眉头紧紧蹙起。 林墨檀出了宫便是径直的向着晋王府而去。至于大理寺的事儿全部丢给了新晋刑部尚书,有些事儿他当真是不想管,而想管的事儿,想知道的事儿他也几乎查得差不多,如此又何必费心费神的去做那些琐事。 一跨进王府,他就变了一张脸,淡漠的容颜上挂着温和的笑容,比起如今春日里的暖风来得更为温暖。 思暮阁,本是他专给阿暮做的院子,如今却像是供大家嬉戏玩闹的地方。 这不,还未靠近,就远远的听得欢笑打闹声传来。 只不过,在他出现在她们的视野中时,笑声消失的无影无踪。 苏暮卿唇角依旧漾着淡淡的笑容,柔情的目光向着他投来:“回来了?” 林墨檀轻颔首,以更为温柔宠溺的目光回望着她。 绵绵秋波不断,含情脉脉流转。 当是羡煞旁人,不时有人暗暗发出“啧啧”声,无外乎安如璃与滕彦二人。 苏暮卿赶紧的收回视线,瞪了眼在一旁起哄的安如璃,又横了眼滕彦,道:“小心我让你看得着吃不着。”说话间,她笑着望向甚少说话的朱儿。 滕彦嘴角一抽。放荡不羁的笑容尽失,他表现的有那么明显吗?可若然明显的话,有人为何无动于衷,仿佛全然没看到他故意的靠近。 此时,苏暮卿心中却是叹了声,这表兄妹其实还挺像,都是寡言少语,比起以往的她来得还更夸张,但朱儿之前并非是这样。 她抿了抿唇,无意间觉得朱儿仿佛是陷入了不知与人如何相处的境地,想着,不由蹙起眉头。 林墨檀见状,抬手轻柔的抚摸着她蹙起的眉头,温柔的开口:“阿暮,不要皱眉。” 听闻,苏暮卿缓缓的舒展开眉头,轻点头:“嗯。” 忽而,外头传来千叶恭敬的声音:“王爷,苏三爷来了。” 林墨檀扫了眼院子里的人,浓眉小蹙,却还是道:“请他来这儿。” 苏暮卿望着千叶消失的身影,明眸间闪过一丝狐疑,而脑海中也不禁想起一件事情。 “墨檀,我小叔呢?” 林墨檀曾与她说过,他成为墨檀的时间并不久,那么真正的墨檀去哪儿了? “死了。”林墨檀声色平静的回道,“全身经脉尽断。五脏六腑剧碎而已。” 苏暮卿大惊,反问道:“是张姨娘?那既然如此,你这般完好无损的出现在苏府,岂不是他们都知你是假?” 林墨檀温和的笑笑:“阿暮,最初你便是说起过这些,可还记得我当是与你说,你都能够发现我是假的,他们有怎会不知道?他们之所以任由我在苏府,只不过是表现给下人和外人看而已。” 苏暮卿鼓了鼓嘴,嘀咕道:“他们真傻。要是我早就把你轰出苏府了。这简直就是自埋祸根。” 林墨檀揉了揉她的发丝,道:“是可以这么说,但苏连栋如此为之。怕也有他的用意,他可不傻,只是有时候做事急躁了点,当然这些往往因女人而起。” “千古以来,女人皆是祸水。”滕彦在一旁幽幽感叹道。那深邃的五官配上忧郁的感慨颇像是一名骚客。 然而话落,便是遭到苏暮卿三女子投去的阴冷目光,他赶紧讪讪的闭上嘴巴,一言不发。 半响,苏连安随着千叶徐步而来,脚步甚是稳健。丑陋的面容上闪烁着和蔼的光芒,尤其是在看到苏暮卿时,他冲着她慈祥的笑笑。 苏暮卿淡淡的开口喊道:“三叔。” 苏连安眼眸中露出满足的笑容。重重的点头。 林墨檀望着他,声音依旧淡然:“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苏连安轻点头,目光却是向着他身后的几人看了眼,嚅动了下唇角,欲言又止。 林墨檀却不以为意。道:“说吧,无妨。都是自己人。” 闻言,苏连安方才垂首恭敬的回道:“回王爷的话,当年的事儿太后虽有牵连,但更多的是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且当年的那碗药曾到过桂嬷嬷的手中,也便是极有可能是她借了张太妃的手,才使得林御医一家满门抄斩。” 林墨檀蹙着眉头望着他,道:“你可知这番话若是让外人听着了,会是如何?可有证据?” 苏连安如实道:“当年之事,为一个小宫女所见,而如今她已出宫嫁为人妇,但却一直记得这事,每年清明之日都会偷偷的去林家的坟头上祭拜。” “嗯。本王知道了,让人暗中盯着点那小宫女,免得到时候身首异处。可还有什么事?” 说话间,林墨檀侧首看了眼一脸惨白的朱儿。 苏连安抬眸看了眼苏暮卿,又道:“还有一事是与暮卿有关。” 苏暮卿眸色微闪,道:“三叔有话直说。” 苏连安面色微微有些难堪,他咬了咬干裂嘴唇,道:“当年林家的事,大哥他似乎也有份。” 此话一出,如一晴天霹雳,陡然间在苏暮卿与林墨檀之间划开了一道深深的沟壑,难以跨越。 苏暮卿背脊僵住,声音中含着一丝颤抖:“三叔,你确定?” 苏连安摇摇头,将自己才知道的事儿如竹筒倒豆般的全部告知了她们。 当年,那一碗药出现在桂嬷嬷手中之前,还只是皇上跟前的带刀侍卫的苏连成曾造访了皇后(当今太后)的宫殿,而经过林家一案之后,苏连成当即成为苏将军,手握重兵前往边疆征战。 这里头的曲折不得不让人疑心,故而才这般说起。 苏暮卿紧握着双手,指尖深深的掐入手心中她都不曾有感觉,她决然不相信爹爹会害了林御医,要知道爹爹和林御医的关系颇好,怎得会害他? 定然是有人诬陷。因为她更加相信的是二表哥与她说起的事。有人卖国求荣,而为他们发现,才遭到惨死。 “我不相信,那宫女有问题。”苏暮卿与朱儿几乎是异口同声言道。 ------------ 第一百六四章 做戏裂变 苏暮卿眸间皆是惨淡愁云,她倏然觉得自己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去面对林墨檀和朱儿。 她自是愿意相信爹爹不会做这样的事儿,而且朱儿也是那般认为,可她还是觉得有些东西在悄然的发生变化。 她甚至不愿意相信眼前站着的三叔,因为苏府现在就只有他了,他得益最大。 然而,他先前一直都是与林墨檀在一起,该是墨檀信得过的人。 苏暮卿感觉脑海中有许多东西在相互排斥着,让她整个人忽上忽下,漂浮不定。 不,她要相信爹爹和娘亲,他们为业国做了那么多的事情…… 可是,当年爹爹为何与先皇定下的婚约是她和睿王? 难道这里边真有什么事儿吗? 苏暮卿双眸蹙得越发的紧,不,不该是这样。 指尖掐破手心,一丝鲜红的血流进指缝间,很是妖艳。 半响,她终于平静了下来,双眉倏然舒展,平波无澜的双眸凝视着苏连安,她淡淡的开口道:“三叔,你知道的太多了点;那宫女也一样,竟然知道这么多还没有死。” 苏连安和蔼的开口:“嗯。暮卿说得也是,这毕竟都只不过是那宫女的片面之词,实不能偏信。” 苏暮卿唇角微勾了下,稍即又紧紧抿起,不再多言。 她是爹爹娘亲的女儿,她要相信他们,从小爹爹与娘亲都在与她说要与人为善,不能污蔑人,冤枉人,鄙夷人…… 想着,她紧握的手松了开来,手心传来一阵痛楚。 苏暮卿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心竟是破了。 林墨檀看了她一眼。视线又落在苏连安的身上,淡然的开口:“你且下去,这事儿本王自有主张。近些日子,你也不用做其他的事儿了,就在苏府好好呆着,苏连栋已经出来了,想来他该是还会回一趟苏府。” 苏连安恭敬的点点头,道:“是。” 人走了,院子里却还安静的很,谁也没有主动的开口。 一时间。这明媚的阳光下气氛变得有些压抑,就连周围的蜂蝶似乎都感觉到空气变得不一样,而振翅飞离。 半响。林墨檀抬手轻轻搁放在苏暮卿的脑袋上,温柔的开口:“无论怎样,你都只不过是阿暮而已。而且深宫中的事情很多时候是没有对错,只是各自伺奉的主子的问题。苏将军一直都是先皇的人,若真有关。那么这一切怕都是先皇所为。如此,我们谁也怪不了谁。” 苏暮卿乖顺的点点头:“嗯。” 虽然墨檀依然温柔,可她却发现自己有些难以接受现下的温柔。但她清楚的知道,是三叔的那一番话在她心中起了波澜,隔开了她们的距离。 林墨檀瞧着她眼眸中还是萦绕着浓浓的愁绪,柔和的声音从唇齿间溢出:“阿暮。女人想太多容易老。而且这事儿八字都还没有一撇,瞎操心什么。” “嗯。”她依旧还是淡淡的点了点头,低垂着双眸。不敢去看他那双弥漫着柔情的眸子。 见状,林墨檀暗叹了声,看来苏连安的这番话还是在她心中造成了一定的影响,他们之间好不容易靠近的距离似乎拉开了。 朱儿见他们二人神色皆是凝重的模样,平静的开口道:“暮卿。那事儿与苏将军没有丝毫关系。那时候,我也在。” 苏暮卿与林墨檀齐齐的望向朱儿。等待着她开口。 朱儿缓缓而述:“当年,我爹出事的那日是什么日子,想来表哥也该是记得,那日宫中如此多的人,鱼龙混杂,想来有人想要动手脚是极其的方便。而苏将军之所以去皇后的宫殿,是奉了皇上的旨。但具体是什么,我们都不清楚,但若要说是苏将军害得我爹锒铛入狱,最后又忽然间被扣上通敌卖国的罪名,我是全然不会相信。我只能说有人打算翻旧账,而目的则是……” 那一双平静的双眸陡然变得犀利,紧紧的盯着他们二人。 “离间你们,防止苏家的宝贝落入表哥的手里。再者他们可能还会从我身上下手,说不准表哥到时候还会被扣上一个私藏朝廷要犯之女的罪名。” 此话一出,苏暮卿暗惊,她怎得将这点给忽略了,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期待着她和晋王走在一起,而且这事儿来得太过突然,早不来迟不来,偏偏恰恰是这个时候? 那宫女怕真是有问题。也许,苏连安也有问题。 因为是他的存在,他的话语使得她心里进了一根鸡肋一般,难受至极。 她又在不知不觉中蹙起眉头。 这时林墨檀轻笑了声,道:“表妹果然还是如以前那般机灵,既然如此何必整日闷着。” 朱儿抿唇轻笑了声,她只不知道平日里说些什么好。 苏暮卿直起头眸光锐利的望着林墨檀,温婉的声音里带着些许肃穆:“墨檀,我三叔和你是怎么认识?再者你为何会假扮成我小叔,而不是我四叔,抑或是我爹?以你的性子,该是扮我爹来得更简单。” 林墨檀垂眸对上她的眼,柔和的回应道:“因为我不知道如何与小孩子亲昵,而也只有你小叔没有孩子,没有妻妾,故而他最符合。再者我之所以发现苏家会接二连三的死人,也都是你小叔临死前与我说起。他一直都不怯懦痴傻,他是真正的伪装高手,但终还是让张姨娘发现。至于你三叔,也是我救了他,于你小叔之前。他是怎样的人,现在还不好下定论。” 既然是这般,那么她是不是更有理由怀疑三叔其实也没有安好心? 不过终归只是怀疑,她也不能断定,说不准三叔也是个普通人而已。 苏暮卿望着林墨檀浅浅一笑,弯起的唇角划出一道美丽的弧度,笑容在灿烂的阳光甚是美艳动人。 这时,林墨檀瞥见她手指甲上渗着鲜血,眉头微蹙。抓起她的手,方才发现她手心的肉都翻了出来,可见其刚才是有多么的压制着自己的情绪,他心疼的开口:“疼不?” 苏暮卿笑着摇摇头:“不疼。” 她都经历过比这更疼的,这一点算得了什么。 “不碍事的。” 林墨檀小瞪了她一眼,抚摸着长长的指甲道:“怎都不剪指甲?” 苏暮卿垂眸望着自己尖锐染血的指甲,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绿儿紫儿不在身边,她竟是连这个都做不好。 “忘记了。” 林墨檀看到她苦笑,暗叹了一声。淡淡的开口:“我来替你弄。” 苏暮卿望着他拉着她的手柔和的替她包扎伤口,剪去指甲,双眸微微有些酸。她觉得自己只要眨一眨眼睛,泪水怕就是会滴落下来。 无论怎样,这样也值了。 朱儿也轻叹了声,道:“暮卿,若是觉得我不适合。去将秋棠带到这儿来,夏荷也可以,她们毕竟是老夫人的人,知道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 若是现下从外边买个丫头回来,的确是比不上秋棠她们。可她们会愿意来这儿吗? 苏暮卿眸色微敛,轻颔首:“嗯。” 一直与滕彦偷偷摸摸玩猜拳的安如璃似乎还停留在前一刻的事情上,她缓缓的开口:“眼下你们可以搞分离。他们如此期盼,你们怎么可以不好好的让他们高兴高兴。” 闻言,苏暮卿三人先是一愣,稍即便是明白了安如璃话中的意思。 果然相处的时间久了,人容易被同化。在不知不觉中许多想法开始渐渐的靠在一起。 三人相视一笑,林墨檀搁下手中的剪子。淡淡道:“可行。” 话落,她们三人当下变得疏离,各自眼眸中缭绕这复杂的神色,虽然各自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容,仿佛是对各自的表现很满意。 沐容尘远远的沐着阳光,踏着清风徐徐而来,瞧得院中诡异的样子时,不禁蹙起眉头。 他不自主的向着安如璃走去,好奇的询问道:“出了什么事儿?” 安如璃长长的叹了口气,满眼皆是无奈,幽幽道:“说得好点是闹矛盾了,说得不好点就是出大事了。” 沐容尘眉头一蹙,望了眼眼眸中缭绕着为难之色的林墨檀,更觉疑惑,他以为以林墨檀对卿卿的感情,一些事儿都不是事儿,怎么眼下就……而且朱儿那眼眸中含着一抹恨意。 这……可真是出大事了。 安如璃轻声的将刚才的事情嘀咕了一遍,而后无奈的感慨道:“眼下我和滕彦两个里外都不是人啊,而且当年的事儿究竟是怎样,我们谁也不知道。虽然那宫女的话也未必可信,但终究……唉!” 沐容尘脸上的柔和尽失,俊美绝伦的脸上满是严肃,深邃的双眸凝视着她们。 好久,他掀唇而语:“在我面前还要继续演戏?” 然而,苏暮卿三人谁也没有回应他,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 沐容尘眉头一挑,揶揄道:“还上瘾了是不?这手指甲都还没有剪好呢。” 听闻,苏暮卿嘴角暗暗一抽,不得不佩服沐容尘眼尖,竟是连这般细小的地方都注意到了。 “不过如璃说得事儿是真,那这般演着也不错,只要不入了魔障就好。” 说话间,沐容尘走到苏暮卿的身边,亲昵的在她秀发上揉了揉,道,“卿卿,既然他们不相信你,你就跟着我走。无论怎样,我都是相信卿卿的……” 林墨檀眸色骤然成霜,冰寒至极的声音从薄唇间溢出:“沐容尘,别惹我生气。” ------------ 第一百六五章 惊弓之鸟 继先前之事后,苏暮卿与林墨檀的关系当真变得生疏而淡漠,若不是众人皆知他们不过是顺着那些人的意思,还以为他们真闹矛盾了。 在晋王府又过了三天,苏暮卿竟是收拾起东西欲回到寂静的落松院,一切弄得那么真,隐隐的让安如璃觉察着难不成真得出问题了? 她怀揣着不安关切的询问道:“表妹,难不成你们真出问题了?” 苏暮卿轻摇头,平静似水的开口:“没有,这不是你和容尘提出的建议吗?而且我们都认为不错。” “可是,我还是觉得有些问题。”安如璃还是感觉到他们两人之间好像有一道小小的沟壑,也许很好跨越,但若是持续下去,迟早会出问题。 苏暮卿抬眸望着一脸凝重的安如璃,嘴角微微扯开,流露出若有若无笑容:“表姐,这回轮到你想多了。而我回落松院,还是有其他的事儿。” 安如璃眉头一蹙,眉宇间的英气尽失,渗透出浓浓的肃穆:“你在怀疑你三叔?” 苏暮卿轻颔首,如果之前那番话是从其他人口中说出,或许她和墨檀的关系真得要糟糕了,因为她会不自禁的去相信墨檀的人。但是出自三叔的口中,而三叔如今算是……坐收渔翁之利的人,那么她不得不怀疑。 不是她不相信亲人,而是被亲人伤害的次数太多了,让她无法对这个突然冒出的三叔有足够的好感。 安如璃暗叹一声,表妹虽然外边坚强的很,但终究还是成了惊弓之鸟。 然而,她对那苏连安也没什么好感,只不知道为何林墨檀会是这般相信他,抑或说…… 苏暮卿瞧得她也蹙起眉头,轻笑出声:“表姐。你蹙眉的样子太严肃了,弄得我都不敢出气了。” 安如璃嘴角轻轻一抽,舒展眉头,她也用不着考虑太多,护得表妹周全就好。 这时,院子里响起沐容尘如风般柔和的声音,只听得他道:“朱儿,随我来一趟。” 苏暮卿眼眸中闪过一丝狡黠,她向着窗外看了眼,收回视线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安如璃。看得安如璃浑身发毛。 “表妹,你这是在集市上买货吗?看得这么仔细,笑得这么奸诈做什么?” 苏暮卿低声道:“表姐。容尘和滕彦,你倾向于哪一个?” 此话一出,安如璃面色一红,声音粗了些许:“你问这个做什么?难不成你觉得我和他们有一腿,我只不过是和他们玩得比较好而已。就只是玩而已,你不要想太多,也不要给我牵红线。” 苏暮卿见她这么着急的撇清关系,心下暗笑,这是不是该算此地无银三百两。 不过有些事儿还是需要表姐亲自去发现。 “表妹,你没有发现墨檀两日没有回晋王府了吗?”安如璃着急转移话题。 苏暮卿柳眉蹙起。这几日她考虑着三叔说得事儿,竟是将这事儿忽略了,他没回晋王府。便该是在皇宫过夜,可他并不喜欢那看似繁华的宫殿。 如此,也便是只有一种可能,他将戏演给了宫里的人看。 此事让三叔在这个时候发现,不能不说是一个巧合。而这巧合又牵连进前不久宫中流传起朱儿身份的事儿,那不难让人瞧出宫中的人在做手脚。 苏暮卿唇角不禁勾起。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他们是觉得我们最近过得太太平了,该是弄点事儿让我们做做。表姐,随我回落松院。” 言毕,她随意的拎着一个小包袱跨出屋子。 庭院里,红桥凉亭,挺立在安宁的水上。四周百花争艳,千娇百媚,吐露芬芳。 随风飘落的花瓣与柳絮纷纷扬扬的落下,跌落进安静的水中,涟漪不止。 苏暮卿并没有急着离开,她缓缓的踱步走上红桥,平静的望着下边飘摇的花瓣,随波逐流。 而她也在这一场场明争暗斗之中飘荡着,在生与死之间徘徊着,当抓住他的根时,她曾幻想过有些事儿可以早些停止了,却不想才平息不久,又掀起了另一场波澜。 一只黄色蝴蝶竟是低低在水面飞过,在花瓣上停驻。 苏暮卿弯下柳枝,轻轻的拍打着水面,溅起的水珠让花瓣颠簸的厉害,蝴蝶振翅了几下,终是离开了这儿,在也不留恋这鲜艳的花瓣,她也松开了手,柳枝却还在轻轻的颤动着。 她侧身望着正吹着柳絮的安如璃,轻咬了下嘴唇,轻声道:“表姐,其实你可以不用再回来,不用掺合到这一场没有结局的事上。” 安如璃双眸轻眨了下,望了眼渐渐落下的柳絮,淡淡道:“我喜欢。在家没有我的用武之地,在你身边,我会觉得我也可以保护人。” 苏暮卿笑笑,眼眸中的笑意甚浓:“其实,现在自保没什么问题了,你可以去走你的人生,你该是在我这儿消耗时光,而且随时都可能搭上性命。你是我表姐,不是我的丫环。” 安如璃大步跨到她的身边,回望着那一双蓄满心事的双眸,嘴角露出灿烂的笑容:“还是一句话,我喜欢。而且就因为我是你表姐,我才需要保护你。丫环的话,还是会离开的。” 是的,丫环还是会离开的。 前世陪她走了那么多年的绿儿在这一世竟是这么早的离开了,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是她自己。 苏暮卿轻叹了一声,走得轨迹再也不像从前。 她淡淡的询问道:“表姐,你们绿儿和紫儿在南海国真得还好吗?” 安如璃双手撑在红桥栏上,望着下头清澈的水面,还有几条鲤鱼欢快的游戏着,她应声道:“沐容尘应该不会骗你,他说她们还好,应该是还好,也许没了在这儿的自由,但她们也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也许她们的心并不曾离开过你。” 苏暮卿俯身也望着水面上倒影出来的两张容颜,微风拂过时,变得惚恍不定,她清浅一笑:“表姐,你真会安慰人。” 安如璃望着水面中苏暮卿,折了一条柳枝轻轻的拍打着她,道:“我不只会安慰人,还会鞭笞人。” “嗯。”苏暮卿完全同意,她也折了柳枝拍打着水面,搅了一方平静,鲤鱼四下逃窜,花瓣沉沉浮浮,飘摇的更加厉害,柳絮则浮在边上,与岸靠着,风过时,往前行一尺。 她也是如此。 安如璃开口询问道:“你在等人?” 苏暮卿侧首,疑惑的开口道:“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是你表姐,在等朱儿?”安如璃挑了挑眉头。 苏暮卿轻颔首,她的确是在等朱儿,朱儿虽是墨檀的表妹,但身份终是有些特殊。她若离开这晋王府,而朱儿却还留在这儿,这摆明就是不打自招。 她不想给墨檀添太多的麻烦,想来朱儿也愿意继续隐姓埋名。 皇宫的人心有多狠,她不知道,但既然能够在那么多的争斗中活下来,还过得风生水起,想来那手段是远远高于苏府的人。 如此,她只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表姐,你说我什么时候能够过上平静的生活?” 安如璃轻愣了下,平静的回道:“生活从来不会平静,就算你没有卷入这些纷争中,还会有油米酱醋茶而起的烦忧。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也就证明生活中事情很多。” 苏暮卿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手中的柳枝跌落在水面上,惊得鲤鱼逃窜,但稍即又聚在了柳枝附近。 “表姐,我从来都只想为爹爹娘亲报仇而已,却不想这条路那么难走,一事接着一事,事事相关,让我无从下手。” 安如璃也跟着叹了口气:“选择了,就不要逃脱了,也不要忧愁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况且你的身边还有晋王在,或许有一天他真得可以让你过上你想要的平静生活,相信他多一点。” 这时,朱儿疑惑的声音在她们身后响起:“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苏暮卿敛去面容上的愁绪,恢复一如既往的平静,她转过身子望向朱儿,云淡风轻的开口:“回落松院。朱儿可是与我一起回去?” 朱儿眉头小蹙了下,片刻,双眉舒展了开来,道:“也好。” 她不能再给表哥添麻烦了,这一事儿她明白是因她而起,才连累苏将军夫妇的名声。 “不过,暮卿还是等表哥回来再走吧,据容尘讲,表哥这一次进宫怕是出事了。” 闻言,苏暮卿的心陡然漏掉了一拍,明亮的眸中露出一丝不安凝视着朱儿。 朱儿抿了抿唇,心绪也有所不平:“容尘说,他进宫找不到表哥的身影,但明确的打听到表哥是在皇宫里,并不曾离去。而且他去找皇上,皇上完全是装得若无其事,表示不知道表哥在哪儿。” 是吗? 若不是双手撑着栏杆,苏暮卿觉得自己整个人会跌坐在地上,红润的脸色此刻甚是惨白。 是不是她连累了墨檀,倘若她没有跟着他来到晋王府,是不是皇上还不会那么忌惮他,还不必担心苏家的东西落在他的手上…… 安如璃抬手握住苏暮卿指尖苍白手,平和的安慰道:“他不会有事,他还舍不得在这个时候出事,他舍不得你,也放不下朱儿。” ------------ 第一百六六章 征战沙场 四月,阳光明媚,金黄色的琉璃瓦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折射出光线又落在御花园中,为争奇斗妍的花朵镀上了一层美丽的光晕。 陈琳提着食盒向着御书房走去,高大的房门上雕龙画凤。 他推开沉重的房门,发出的沉闷的声音仿佛生命的齿轮缓缓的转动着。 御书房内,林墨昂垂眸翻看着一本本奏折,“哗哗……”的动静可见他此刻心情极是不好。 陈琳掩上房门,恭敬的唤道:“皇上——” 闻得声音,林墨昂冷声道:“不是说让你们别来打扰朕吗?” 说着,将手中的奏折往边上一扔,发出的清脆声响让陈琳微抬了下头。 “皇上,你再气也不能气坏自己的身子。而且你这般关着晋王爷,反倒是会适得其反。” 林墨昂眯起眸子望了眼陈琳,视线又落在他手上提着的盒子上,沉声道:“你可是知道你知道的太多了?” 陈琳连连下跪道,道:“奴才知错。” 林墨昂冷哼了声,道:“想说什么,就说。朕免你一死。” 陈琳胆战心惊道:“是,奴才谢过皇上。” “皇上,晋王爷的脾气也该是知道,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而且要是他护下的人,谁也别想打注意,跟护犊子一样。而上回儿那羌国公主直直的撞去,也算是自找麻烦。但奴才却还是听到了些许事儿,是有人唆使了那羌国公主,而这会儿又生得这样的事儿,解铃还需系铃人。” 林墨昂又是一声冷哼:“说重点的,这些你当是朕不知道?解铃需要系铃人,问题是这系铃人无动于衷。” 陈琳道:“皇上,奴才以为你该是弄错了。这系铃人该是安乐郡主啊,从安乐郡主身上下手……” 林墨昂浓厚的双眉紧紧蹙起,好久唇角漾出一丝笑容,声音也是愉悦了许多:“陈琳啊,你怎不找说。你手中的东西是——” 陈琳望着皇上终是笑出了声音,悄悄的松了口气,额头上却还渗着细密的汗珠,他恭敬的应道:“回皇上的话,这是晋王的餐点,想来这两日皇上定然是忘了这一茬。” 林墨昂朗声的笑了笑。感慨道:“有陈琳当是足矣啊。你且放下退出去,不得让任何人进来。” 当沉重的房门再次阖上时,林墨昂眯着眸子思量了片刻。拎着食盒打开了密室,拾级而下。 琴声幽幽,如泣如诉,如怨如念,余音袅袅。萦绕在四周,不绝如缕。 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拨动着琴弦,将思念化为指尖柔情,涤静情怀。 林墨昂瞧得一脸平静毫无心绪的林墨檀,心中又是腾起一股无名之火,他将食盒重重的搁放在其面前。 琴音即止。林墨檀收回搁放在琴弦上的手指,淡漠的扫了眼食盒,道:“皇兄。若还是那事儿恕臣弟无能为力。” 林墨昂撇过头不去看他的脸,道:“是吗?那安乐郡主呢?难不成你真打算在这里头坐一辈子,不去管外头的人。” 林墨檀眸色微闪,平静似水道:“如果是那般,臣弟宁愿在这儿一直到死。” 林墨昂背着的双手紧紧的握在一起。真是个硬脾气的人,不过是娶个人。有必要弄得这么麻烦吗?女人如衣服。 “是吗?你当真要如此。难道你想看着边疆的黎民百姓因为你的自私而活在水生火热之中吗?” 林墨檀双眸眯起,道:“羌国因这事儿举兵来犯?” 林墨昂低沉的应了声。 林墨檀垂首望着平静的琴弦,淡淡道:“臣弟愿领兵前部征战。” “你!”林墨昂当即猛地转身对上他平静的容颜,“明明又更简单的方法,偏要如此?” 林墨檀回望着林墨昂,一言不发。 林墨昂眼眸中缭绕些许怒气,却极力的克制着不在他面前爆发:“就算是朕拿安乐郡主的性命威胁你,你也不同意娶麦佳娜?”因为他明白与林墨檀生气,如同将气撒在棉花上一样。 林墨檀眸色当下一沉,冷凝的望着林墨昂,平静的声音中流露着浓浓的威胁之意:“皇兄,你最好别拿阿暮威胁臣弟,要不然到时候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定然是你。” “好,很好。你当真以为朕会拿你没有办法?朕要你的命,你的命就得留在这儿。”林墨昂怒意满脸。 林墨檀却还是平静的很,顾自打开食盒,将里头的饭菜断了出来,优雅的开始吃了起来,似乎全然不怕有人在里头下毒。 “皇兄,臣弟的命丢在这儿倒没什么事,就怕到时候你的江山不保。” 慢条斯理的模样,让林墨昂甚是有气无处出,却又拿他没有办法,眼下这朝堂上,各个都不是什么安分的老东西。 终归还是他这个堂堂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先退了步:“你想怎么办?” 林墨檀幽幽道:“臣弟领兵出征,你且替臣弟照顾好阿暮,而且最好别打她的主意,免得到时候你想要的东西都落不到手上。” 林墨昂蹙眉沉思片刻,终是同意了他的意见。 “最好给朕平安的滚回来,朕可没心情照顾你女人。” 林墨檀吃饱喝足悠悠的走出皇宫,向着王府走去。 半天,只有半天的时间了,日昳之时就要离开京城了,林墨昂纯粹是在报复他。 他走回思暮阁,瞧得她们都在,在看见他出现时,各自面容上都划过兴奋的光芒,想来这几日让她们担心了。 他冲着苏暮卿等人温柔的笑了笑,随即面色严肃望着沐容尘:“容尘,去校场点兵十万,未时出京,随我北征。”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难以置信的望着林墨檀。 林墨檀却还是平和的笑笑,精致如玉的面容上镀着阳光的温暖,他向着苏暮卿徐步走去,柔声道:“阿暮,这两日让你担心了。” 苏暮卿嚅动了下唇角,眼下她更担心的反而是他出征之事。 “一定要去吗?”她感觉到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着。 林墨檀轻颔首,道:“谁让那麦佳娜公主不合我心意,要不然可就不用去了。” 苏暮卿心轻颤了下,她明白了,是她和麦佳娜的冲突才导致了这事儿,即便有人在里头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她违心的说道:“你……可以娶她。我不介意。” “我介意。”林墨檀郑重的回道,盛满柔情的双眸凝视着她闪烁着不安的双眸。 苏暮卿扯起唇角,流露出来的笑容中含着幸福,表姐说得对,她该是相信他更多一点,或许有一天,他真得能够给他带来她想要的生活。 她仰首望着他的眉,望着他的眼,望着他的唇,望着属于他的最熟悉面孔,抬手轻轻的抚摸着他的轮廓,摩挲他的鬓,想要将他深深的刻印在脑海中。 这一别,不知是会有多久。 半响,她终是缓缓的开口:“墨檀,一定要早些回来,我等你。” 林墨檀拉下她的手,温柔的回应道:“嗯。照顾好自己,不要让自己陷于危险中。有些事儿可以与滕彦商量,他会留在长安城,千叶我也会让他留下来照看你。” “那你呢,你一个人?”苏暮卿眉眼间露出惶恐不安的神色,“万一……” 林墨檀勾起唇角,露出温暖人心的笑容,他柔声安慰道:“不是还有十万大军随我一起,怎会是一个人。况且还有容尘这个军师在,不会有事。” 苏暮卿还是不安,她没想到这一天会是来得这么早,早在知道他是晋王时,早在发现他和皇上的关系并没有表面上那般融洽的时,她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麦佳娜的事儿,本以为终于息事宁人了,怎想得羌国的帝王竟是举兵来犯,而作为拒绝迎娶麦佳娜的晋王,当是被众大臣举荐前去边疆。 是打是和,都在他这一行,而且他最后会怎样,她真得不得而知,不敢多想。 苏暮卿轻咬了下嘴唇,郑重其事道:“一定要平安归来,不要受一点伤,可好?” “好。”林墨檀毫不犹豫的应道,阿暮在,他怎得让自己受伤,舍得让自己真正的离开,在看不见的地方他也会照顾好自己。 苏暮卿牵强的扯起一道笑容,对上他渗满柔情的双眸。 林墨檀将她搂在怀里,汲取着她身上的芬芳,而她也贪婪的吸取着他身上散发出来的药香。 这时,沐容尘打断了他们二人间的亲亲我我,淡淡的开口:“墨檀,时辰差不多了,该走了。” 林墨檀松开手,揉了揉苏暮卿的脑袋,笑着道:“在家乖一点,不要随意的生事,照顾好自己。朱儿,你也当心着点,不该见的人都不要见。” 苏暮卿点点头,她不会让自己出事,直到他的归来:“我等你。” 朱儿轻颔首:“表哥,保重。” 沐容尘揶揄道:“怎得弄得生死离别的模样,顶多不过半年,在这儿等着我们凯旋归来。卿卿,我向你承诺,就算我出事,我也不会让墨檀出事。” 揶揄之声中溢满郑重的承诺,让苏暮卿一时间有些应承不下来。 苏暮卿望着两道白色身影渐渐远去,心里当下泛起思念。 这一别,从此,君沙场挥剑,卿临窗思念。 ------------ 第一百六七章 夜半来客 窗外,夜幕四垂,染上暖色的苍穹渐渐的冷却,留得依稀星光闪烁。 朦胧的双眸遥望着天际,静静的思念着远去的人,想着他可是在思卿。 忽而,苏暮卿忆起一件事,前世这个时候,墨檀也是率军北征,似乎是凯旋归来,想来该是同一件事,都应该是没有娶麦佳娜公主而引起两国交战。 如此,她是不是可以少一分内疚? 可前世他明明是一人,娶公主又何妨,然她很快便让脑海中跳出的想法而不自禁红了脸。 但这份羞红的感觉没有持续多久,她又升起了不安。 前世,她初见沐容尘时,见得他一头飘逸的白发,而时间便是在这北征归来之时,归来时且不曾见得晋王之人,好似……好似皇上当初接见的就只有沐容尘一人。 苏暮卿全身一阵轻颤,是不是他们都出事了,才会如此? 天气明明暖了起来,可她却感觉通体的冰冷,眼眸中缠绕着那一头如雪般的发丝,是墨檀出事了,而容尘为了他,是不是这样? 紧扣着窗柩的双手指尖瞬间变得苍白无血丝,她能够看出墨檀与容尘的关系,为了墨檀,容尘似乎是什么都愿意做,就像表姐为了她可以不管许多事。 “不要……不要……不要出事。”苏暮卿对着夜空轻声喃语着,动听的声音中含着无力。 她远在长安城,都不能为他们做些什么,只能这般不安的祈祷着。 苏暮卿害怕得整个人都蹲在了地上,紧紧的蜷缩在一起,一遍一遍的轻声安慰着自己:墨檀不会有事,他们都不会有事,只要能够活着回来。而且。前世他们不都好好的活着吗? 这时,院子里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紧而偏间传出安如璃警惕的声音:“谁!” 当下苏暮卿浑身一个激灵,她如今也算是深陷险境之中,在思念他的同时,更重要的是保护好自己,她答应过他要照顾好自己,而他们,会平安归来! 苏暮卿当即握紧随身携带着的匕首,静听着外头发出的声音。 偏房的屋门被推开。安如璃冷漠警惕的声音又一次响起:“滚出来!” 然而回应安如璃的只有寂静的夜风吹响花花草草的窸窸窣窣声音。 苏暮卿站起身子,推开门走了出去,朱儿也恰好打开房门。 “表姐(如璃)。” 安如璃扫了她们一眼。眸光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但那只是针对那看不见的人:“这王府的侍卫都吃干饭了?” 苏暮卿二人扯起唇角干笑了声,想来这儿的侍卫大部分都跟着墨檀离开了,留下的那些人怕也是守着命令。至于思暮阁,是有侍卫在。但墨檀与他们说了,她们没有危险的情况下,不得现身。 她淡淡的开口道:“表姐,说不准是夜耗子。” 虽然她也清晰的听到了脚步声,而且是向着她的屋子靠近,想来是冲着她来。 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墨檀他们离开才不过半来个月,当下就有人上来找麻烦,是苏连栋的人。是睿王的人,还是远在南海国的人? 说话间,她向安如璃微微抬了抬手,指了指自己的房间。 安如璃眉头小蹙了下,侧首向朱儿打了个照面。二人退回了自己的屋子。 苏暮卿扫视了下沉浸在月色下的院子,晚风轻轻吹拂着柳枝。瞬时叶如波涛柳如线,四周还晕散着荃芜芳香。 她退回屋子,和衣安静的躺在床上,双眸紧闭,手中紧握着匕首,静等着那出现在思暮阁的意外之客。 许久,约莫她都朦朦胧胧的想要睡去之时,隐约的感觉到有一双锐利的眸子盯着她的脸。 苏暮卿猛地睁开双眸,借着月色的清辉,看清伫立在床前的人,眉眼间闪过一丝诧异,稍即她优雅的坐起身子,回视着他幽深的目光,轻笑道: “没想到堂堂睿王爷竟是喜欢半夜三更入女子香闺之人。用着江湖上说得话就是采花贼,莫不是王爷就是坊间流传着的采花贼?这也难怪官府的人总是抓不到。” 若是进来的是他人,她或许会生出害怕的情绪,但眼下来得是睿王,她确定他还不会杀她,故而还敢这般调侃于他。 时间果然是个好东西,不知不觉中冲淡了前世她对他的感情,眼前的人于她来说,不过是一个熟悉的敌人罢了。 林墨晟蹙起眉头望着她脸上的笑容,忽而觉得有些碍眼,他冷声道:“不准笑。” 苏暮卿双眉微蹙,不可思议的望着他,她以为他会说些什么,竟是如此。嘴角的笑容不由得更加肆意:“王爷,暮卿心下开心,这笑容着实敛不去。还望王爷大人有大量,莫要计较。” 林墨晟冷哼了声,居高临下的望着坐在床上笑容满面的女子,冷冷的开口道:“跟本王回王府。” 苏暮卿笑了,笑得有些花枝乱颤:“王爷,你说什么笑话呢,暮卿这不就是在王府吗?” “本王说的是睿王府。”林墨晟咬牙切齿的回道,黑色的眼眸中冷意更浓。 苏暮卿面色一整,脸上的笑容尽失,却还是平静的望着林墨晟铁青着的脸,道:“王爷,那么还望你请回,这睿王府我是死也不愿意进去,至于为什么,想来你心里也有素,莫要撕破脸,等得见面就是仇人的模样。” 林墨晟抬手一把扣住苏暮卿的肩膀,欲强行将其带走:“走,还是不走?” 苏暮卿眸色坚定的望着林墨晟,一字一顿道:“不,走!” 无论是做人,还是做鬼,她都不愿意与林墨晟惹上关系。 “你确定?”林墨晟反问道,手上青筋尽显。 苏暮卿眉头蹙起,咬着牙关忍受着肩膀上传来的痛楚,望着他的双眸也渐渐的缭绕起冰寒,吐出冰冷的言语:“不去。” 闻言,林墨晟用力的将她从床上拽了下来,就在这时,苏暮卿手中的匕首已经出鞘,在他手上用力一划,当下鲜血流了出来。 林墨晟吃痛的抽回手,黑眸微眯起,瞧了眼她手中的匕首,阴沉着脸道:“你睡觉都带着匕首?” “那又如何?若是不带着,可不是让某些采花贼得逞了?”苏暮卿冷冷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讥讽,白皙的手上握着一把锐利的匕首,上头沾染着一丝红色血迹,只是颜色有些不一样,正是当今皇上赐予她的匕首。 林墨晟垂眸望了眼手臂上的伤口,并不是很深,似乎她克制了力道。 他微张开唇欲说话,便是让苏暮卿冷冷的打断:“王爷,不要逼暮卿下重手,刚才暮卿可是有机会杀你,要不是念你是墨檀的兄长上,也许明日整个长安城都要热闹了。” 林墨晟眯眸看了她两眼,冷凝的声音从唇中溢出:“本王是不会罢手的,迟早你会求着本王让本王娶你。” 言毕,他一个纵身,黑色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之下。 苏暮卿望着窗户划过的一枚,唇角的笑容讥讽之意更浓:“恭候这一天的到来,到时候暮卿不会让王爷您失望的。” “表姐,朱儿,你们进来吧。” 屋门推开,寂静的夜晚多了一丝热闹。 安如璃满面担忧的开口道:“表妹,那睿王爷可是有对你做什么?” 苏暮卿笑着摇摇头:“没有,若要是他对我做什么,我早就喊你们了,怎得会一直只与他说话,不过最近他该是不会来找麻烦了。” 安如璃眉眼中闪烁着不解。 苏暮卿将手中的匕首递到她们面前,朱儿轻呼了声:“暮卿,你竟然在上头涂了毒药,你该不会是刺伤了睿王?” 苏暮卿轻颔首,笑着道:“这不正是上回从你那儿拿来的毒药么,弄点带在身上终归是好的。” 这点,安如璃甚是赞同,然而她眉眼间已然缭绕着疑惑:“表妹,你有没有觉得奇怪?” 苏暮卿不解,明眸中含着一丝疑惑:“怎么?” 朱儿与安如璃相视了眼,轻缓的开口:“暮卿,若是睿王想让你去王府,大可白天来,为何偏要选在这三更半夜的时候,而且他最后说得话,你不觉得奇怪吗?” 听闻,苏暮卿柳眉小蹙了下,稍即舒展开来,浅笑着道:“朱儿,你该是知道他上一次在落松院也这般说过,他不过是不甘心而已。” 朱儿却是摇摇头,她还是觉得不对劲。 “暮卿,你还是注意着点为好,眼下表哥他们都不在京城,我们当是举步艰难,唯有做好万全的准备与十足的戒备方能够平安的等着他们归来。” 苏暮卿抿了抿唇,当下点头。 然而,正当她们说得兴奋之时,窗外又是闪过一道人影,甚是迅速。 三人相视一眼,如今这王府主人不在了,竟是什么人都敢往里头钻。 安如璃眯起眸子,静静的聆听着周围的动静。 半响,她掀唇而语:“该是离开了,刚才那人……” “不是睿王!”苏暮卿当即道,“没想到今夜来王府赏月的人如此之多,看来真是让朱儿说中了,睿王这个时候出现在这儿该是与此人有关,但绝不会是苏连栋。” ------------ 第一百六八章 守株待兔 翌日,苏暮卿三人哈欠连连的坐在院子里,翻弄着铺满园邸的药材。 用滕彦的话说,这堂堂晋王府竟硬生生的让她们三人弄成了乡下民房,瞧瞧这雕栏玉柱,亭台楼阁下,皆是乱糟糟的药草,这花香都快让药香给遮盖了。 话虽这般说,但苏暮卿三人还是将这院子收拾的整齐干净,这药草也并非是杂乱无章的堆着。 她曾问过墨檀,非大夫,为何一到春季便要备满这般多的药草? 他说:用得着。 有些伤,有些毒并不是能够让外人瞧得,况乎若到战乱之际,有备无患终归是好的。 滕彦双手支撑着下巴,望着忙碌的三人,幽幽道:“昨晚上来人了?” 苏暮卿轻应了声,并没有隐瞒:“嗯。睿王和无名人士来了。” 既然墨檀会让滕彦留宿在晋王府,且临走时吩咐有事当于他说,该是十足信任的人,而昨夜的事也并非是不可告人。 滕彦眉头蹙起,嘴角却是噙着比那花儿还俏的笑容,配上那一件红衣裳,当是娇媚的很,他懒懒的开口道:“早知道我就该出来会会他,这胆子小了点,都不敢出来。唉!” 话落,苏暮卿三人眼眸中划过鄙夷的神色,她们从没见过把胆小挂在口上还说得这般自豪的人,他定海侯三子滕彦算是头一个。 滕彦丝毫不以为意,眉头挑起,笑容渐渐变得不羁:“今儿个你们谁随我去街上逛逛?” 苏暮卿柳眉蹙起,明眸微微眯起紧盯着滕彦看了会儿,无论她们三人谁和他单独出去,皆是于礼不符,免不了闲言碎语。她虽早已不在乎,可如今身在晋王府,她并不想让墨檀也牵扯到流言蜚语之中。 她轻启朱唇道:“你想做什么?” 滕彦笑语:“暮卿,你要不要这么敏感,我不就是想去街上溜达溜达,享受下这长安城的街巷风光。” 安如璃冷漠的睨了他一眼:“自己去。” “如璃啊,我好歹也是你前未婚夫,怎可以这般冷漠。”滕彦的声音是很是幽怨,可那黑眸中却满是笑意。 朱儿将手中的药草铺好后,直起身子。面容甚是平静的望着滕彦,道:“我随你去。” 滕彦眉头微挑,眼眸中掠过一丝惊讶。似受宠若惊。他嘴角漾起夸张的笑容,连声道:“朱儿是好姑娘……” 话未说完,却是让苏暮卿打断,她凝视着滕彦,眼眸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好久掀唇而语:“说罢,你想做什么,若是不说,你且自己一人出去溜达。” 平静的声音中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这让滕彦暗惊了下,没想着这丫头还挺能摆谱。 滕彦言简意赅的回道:“遛人。”那话语简直是比说遛狗还来得轻松愉悦。 当下苏暮卿三人面色齐齐变化。冷凝的望着一脸镇定自若的滕彦。 苏暮卿抿了抿唇,淡淡的回道:“我随你出去。” “表妹,我随你去。免得为他卖了。”安如璃甚是不放心的开口。 苏暮卿浅笑着摇头:“他还没有卖我的胆子,而且我正好也要上街,至于是谁遛谁的问题,滕彦,我们需要好好商量商量。” “我……你遛我。”滕彦在瞧得三道锐利的目光整齐的落在自己身上时。明哲保身的改了口。 苏暮卿非常满意的点点头,而后在滕彦诧异的注视下取来了一根结实的身子。丢到他的面前,道:“在腰上栓好了,我们该是出发了。” 滕彦嘴角一抽,还玩真的? “可不用?” 苏暮卿坚定的摇首:“不是说遛人吗?怎得没跟绳子牵着,怎叫遛人?” 滕彦叫苦不迭,他真是吃饱撑着没事干才来长安城玩,堂堂小侯爷竟是让人如遛狗般的牵着,这成何体统?置皇家颜面于何在! “暮卿,我好歹还是小侯爷,你要真是遛我,这要是传到大臣和皇上的耳里,那群老东西怕是要生事,道是你藐视龙威,竟是将皇上亲赐的小侯爷带出去遛了。” 苏暮卿双眉小蹙,上下打量了下滕彦,眉头又一次舒展开来,道:“你说得也有理,不知你可还有比这更张扬的衣裳,越花哨越好。” 滕彦笑了,脸上绽放出一抹放荡不羁的笑容,她懂了他的意思,如此甚好。 他站起身子,向着自己暂居的屋子翩翩而去,方行两步,回头媚眼如丝的望着她们三人,道:“其实一起走,会更加招摇哦。” 苏暮卿粉唇紧抿,侧首望着朱儿的容颜,这张脸才进宫一次,就让有些人逮着了事儿,若这般再出去,岂不是更糟糕? 朱儿望着她眼眸中的犹豫,平静的开口:“眼下,怕也是逃不开去,就算我再是躲在这晋王府中,要上来找麻烦的人还是会来,倒不如这般大大方方的出去。小姐,你说可是?” 长安城的街道总是人来人往,无论刮风下雨,炎热酷暑,还是寒风大雪。 两旁林立着茶楼酒肆,秦楼楚馆。骚人词客,杂沓其中,投赠楹联,障壁为满,好不热闹。 当苏暮卿四人出现在这条街上之时,当下引来各色目光,可谓是万众瞩目,尤以滕彦为甚。 那穿得像似花姑娘般的滕彦,随意一笑,竟引得数人折腰,惊叫连连。 苏暮卿忽然觉得将其带出来,当是个错误,除却那羡慕嫉妒的目光,她似乎分辨不出可还有其他异样的感觉。 “表姐,朱儿,我甚是觉得我做错了,不该带着他来,这简直是……”话还没有说完,她们竟是让围观的百姓给挤了开来。 而也正是在这个时候,苏暮卿神经当即戒备起来,她没有慌乱的四下张望着她们在哪儿,而是小心翼翼警惕的从人群中撤离出去,她退到一边的酒楼前,靠着墙壁站在一边,这才开始警惕的搜寻着她们的身影。 无外乎,最先入眼的依旧是穿得招蜂引蝶般的滕彦,他似乎很享受这种为人盯着的感觉;再者就是一身红衣身材高挑的安如璃,她双眉紧蹙着,似乎极度恼火有人对着她推推搡搡,而又不能对着他人动手。 朱儿呢?苏暮卿竟是没看到朱儿的身影,她焦急得在人群中搜寻着,当真是连个影子都没有见到。 莫不是有人一直守株待兔着,等待着有朝一日她们上街,还是滕彦他……苏暮卿眸色微沉,她从随身携带着的布袋中掏出一大把银子,向着人群中一撒,大声喊道:“捡钱了。” 当下为银子砸重的人本想破口大骂,但瞧得是白花花的银子时,顿时各个忙得不可开交。 稍即围着安如璃她们的百姓退了开去,安如璃当即瞧得站在酒楼的苏暮卿,于是绕开这些百姓,来到她的身边,道:“表妹,该不会是你撒的银子?” 苏暮卿轻颔首,面色凝重的望着安如璃,道:“朱儿不见了。” “果然。”花里胡哨的滕彦也不知何时来到的她们身边,面上的笑容不在,神色甚是严肃。 苏暮卿眉眼间闪过一抹狐疑,不解的望着滕彦。 滕彦扫了眼为了抢银子而打架的人,笑呵呵道:“果然是人为财,鸟为食。有些事儿回去再说,朱儿不会有事,墨檀手下的一个侍卫一直暗中盯着她,包括睡觉沐浴……为什么不是我啊。” 苏暮卿顺着滕彦的视线望向百姓,有些人格格不入,动作都是虚晃,所谓的捡钱也不过是假动作而已。 她淡淡的发出感慨道:“看来如今这长安城上盯着咱们的人可真多。滕彦,你最好确定朱儿是真得没事,要不然跟你没完。” “怕什么,不过是个丫头,这么紧张做什么?也是,你那是嫉妒,她要是消失不见,你开心还来不及,到时候还能够独占晋王一人。不过就你这样,唉,只要长得好看点的丫头怕都能爬上晋王的床。” 苏暮卿正当发怒,却见滕彦向她使了个颜色,原来酒楼中也有人,看来今日出门一趟,当是收获颇多啊。 她收回视线,淡言道:“罢了,那丫头由着去,既然墨檀早已派人看着,我又何必做个好心人,表姐,我们回家去。” 而此时,朱儿可是眼睁睁的看着苏暮卿三人离去,想喊都喊不出来,她被人拖到一边,点了穴道,塞在一个小摊后头,动弹不得。 半响,人群不似刚才那般喧哗,几家失望,几家欢乐的散去。 朱儿为一农夫打扮的人从小摊后拉了出来,还解开了她的穴道,却是阴冷的警告道:“你最好不要随意喊人,你放眼望去,这儿可都是我们的人,想要留着命,最好乖一点。” 朱儿轻点头,从刚才为他们故意的挤开,她便明白了些许事儿,本还以为是冲着暮卿而来,哪料却是冲着她。 她乖巧的跟在农夫的身后,低眉顺眼的轻问道:“这位大叔,你是要带奴婢去哪儿?” 农夫回首阴沉沉的瞪了她一眼,示意她闭嘴。 朱儿将手缩回到衣袖中,轻轻的捣鼓了一阵,待伸出手时,手心中多了一小包东西。 ------------ 第一百六九章 进宫要人 苏暮卿三人回府后,从千叶口中得知朱儿身后是跟着那么个侍卫时,算是松了口气,便各自做各自的事儿。 然等得夕阳渐渐的消失在西山,夜幕挥开晚霞留下的温暖色彩四垂时,苏暮卿三人开始有些坐立不安。 回想今日上午在街头遇到的事儿,摆明并非是一人所谓,如此,以一人之力何以与多人相抗,更何况还有一个手无寸铁的朱儿。 此时,苏暮卿眼眸中闪过懊恼之色,早知道便不该领着朱儿出府,若让是墨檀知道了,他定然是着急的很。 但她也明白与其在府里干着急,倒不如让人去寻找,于是道:“千叶,表姐你们且去寻人,我与滕彦在家等你们。”她和滕彦两个去了,反倒是给人添麻烦,还不如在家候着。 安如璃抿了抿唇,瞪了眼滕彦,道:“你最好老实点,别给我生事,要不然我扒了你的皮,替我照顾好暮卿。” 片刻,王府变得分外寂静,只剩得感受到夏日脚步悄然而来的小虫子,躲在草丛中鸣唱着夜幕降临的宁静之歌。 主屋中,一道明亮的光线升起,苏暮卿将点燃的烛火搁在桌子上,安静的坐在滕彦的对面,幽幽道:“说吧,有什么事儿瞒着我们?你是怎么个存在。” 在烛火的照耀下,滕彦的五官更是深邃,幽深的双眸似乎有些狂野不羁,他望着对边的苏暮卿,调笑着道:“暮卿,不要这么严肃,如此好的气氛都让你给破坏了。” 苏暮卿蹙起眉头,雅致的面容上没有一丝表情,明眸中跳动着的火焰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她直勾勾的盯着笑容满面的滕彦:“滕彦,我没功夫与你瞎扯,昨晚上从我窗户边跑过的人,是不是你?” 滕彦见她面色这么凝重,也不在逗她玩,敛起笑容,平静的回道:“不是。” 苏暮卿瞧他正经了些许,神色微软了些许,道:“是吗?那你为何今日开口让我们陪你上街?巧合?” 滕彦丢给她一个鄙视的神色,道:“摆明就不是巧合。我不过是领着你们招摇过市,试探下情况而已。” 苏暮卿心下疑惑,道:“那你想要试探的是什么。今日在街上你说得果然又是指得什么,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不说呢,不说会怎样?”滕彦心下起了捉弄的心情,尤其是看到她至始至终都摆着一张冷脸,他都正经了。她怎得还这般警惕? 苏暮卿捕捉到他眼眸中划过一丝狡黠,嘴角也跟着露出一丝邪气的笑容,于是道:“不怎么样,顶多是表姐扒了你的皮,将你丢到大街上供人欣赏而已。不过如果是我的话,就不会这么做了。王府这么多的药草,终是需要让人试验下,全部混在一起。捣腾下让你尝尝大自然的鲜味。你说可以不?” 滕彦嘴角轻抽了下,这满院的药草混合,他若吃了,怕直接就是一命呜呼,要知道许多药可是相生相克。蛇蝎美人,不愧是蛇蝎美人啊。他在心里头感慨了下。道:“你想知道哪些?” 苏暮卿望着他,缓缓道:“都想知道。” 滕彦长叹了声:“胃口真大啊,连点隐私不能有了啊。” 苏暮卿冷笑了声,回道:“我还没吃晚餐,胃口不大才有问题。至于隐私,你拈花惹草的那点事儿就不必要说出来了,与我没关,当然你要是说了,我也会好心替你转达给某一位好姑娘。” 滕彦瞬间觉得林墨檀身边的人都是狡猾的狐狸,而且眼特尖,要知道他可还是本分的,没对哪个姑娘特别的殷勤,虽然很想殷勤,但那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表情,让他诚惶诚恐啊。 苏暮卿瞧着他一脸愤慨的模样,淡淡的询问道:“说不?” 滕彦朗声道:“说,怎么不说,只要你让我说,我什么都说。” 话是这么说,可苏暮卿着实看不出他愿意说的模样,她亲自倒了一杯茶,道:“你说朱儿会不会真有事儿,要知道这可是你犯得错,毕竟我本打算去找她,是你说有人陪在她身边,可你瞧瞧这天色……到时候若真要出事了,真不知道墨檀会对你怎样,是蒸了,还是烹了,都难以料到。” 滕彦心里“咯噔”了下,这月亮都高悬于树梢上了,怎得没见得一个人影回来,难不成真出事了?如此,他可真是罪过了。 他夺过苏暮卿正欲置在嘴边小抿的茶杯,灌了一口,方道:“其实,我不过是觉得这王府安静了那么多天,忽然深夜有人造访,只能说有事儿要发生,前些天是酝酿期,而最近则是滋长期,故而就想着领你们出去溜达溜达,看看是冲着你们谁来。似乎猜错了点,此事儿竟是冲着朱儿来。” 苏暮卿自是明白他并没有将所有的话说出来,而且瞧他那样子,似乎真不愿意多说,于是道:“你可是会做限我们于不义的事儿?” 滕彦将茶盏搁置在桌子上,分外老实道:“不清楚。倘若与自身安全有关,可能会做。我怕死。” 闻言,苏暮卿淡淡的笑了。 她笑着道:“可是出去找朱儿?” 滕彦眼眸中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疑惑道:“就,你跟我?送死去?” 苏暮卿挑挑眉头,道:“原来还真是个胆小鬼。罢了,你若不去,我当是自个进宫。” 滕彦眉头轻蹙,心下一阵狐疑:“你去宫中找朱儿,你确定能够找到?” “哦……不能!”苏暮卿回答的很干脆,她微笑着道,“我不过是想念太后了而已,就想去看看她老人家眼下可好。” 滕彦当下无语,大晚上去宫中拜见太后,也亏得她想得出来,不过他倒是愿意跟去看看。 “走。” 跟着滕彦这小侯爷晚上出入宫廷,倒也算是通畅无比,带着他来当是个好主意。苏暮卿唇角微勾着,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她并未去太后的宫殿,竟是拽着滕彦径直的向着御书房而去,弄得滕彦大汗淋漓。 御书房外,陈琳公公候在门口,远远的瞧着他们过来,眉眼间闪过惊诧。 苏暮卿暗暗的拧了一把滕彦,疼得他呲牙咧嘴,她低声道:“无论怎样,都得让我见到皇上。” 滕彦因疼痛扯着嘴角干笑着与陈琳公公开口道:“公公。还劳烦你与皇上通报一声,道是我与暮卿有事儿。” 于此,苏暮卿恭敬的向着陈琳公公点头问好。这般动作陈琳甚是受好,只装腔作势的询问道:“小侯爷,郡主,你们二位深夜来宫见皇上,难道不知道皇上该是要就寝了?” 苏暮卿优雅的浅笑而语:“公公。这才不过酉时,勤于朝政的皇上怎会如此早歇下,还望公公通报一声,暮卿在此谢过公公。” 陈琳笑着颔首,扯开嗓子道:“皇上,小侯爷郡主来了。” 正在批阅奏章的林墨昂眉头蹙起。阖上手中的奏折,将其搁放到一边,方才道:“进来。” 沉重的房门推开。御书房中依旧还是缭绕着淡淡的檀香味。 苏暮卿二人正欲行礼,却是让林墨昂打断:“罢了,这礼免了,这夜里来宫中,可是有什么事儿?” 苏暮卿笑笑:“皇上。难道没事就不能来宫中吗?说不准就不过是进宫来与皇上唠唠嗑,顺便询问下北边的状况可是如何。” 林墨昂望着苏暮卿二人。笑呵呵的开口道:“是吗?郡主什么时候这么有心了?至于墨檀的事儿,他们今日方到北边,战火么,就看墨檀怎么处理了。” 苏暮卿笑着开口:“多谢皇上告诉暮卿这些事儿,那皇上早些歇息,暮卿先告退。” 话落,滕彦和林墨昂嘴角皆抽,难不成真就是为了这么点破事而进宫? 林墨昂瞧着恭敬的欲往后倒退出去的苏暮卿,不禁好奇的询问道:“安乐郡主,莫非真没有其他的事儿了?” 苏暮卿轻颔首:“无。” 林墨昂眯着黑眸瞅着苏暮卿平静的面容,这丫头是要做什么? “说吧,你脸上可是摆着有事儿要说,你今儿个要是不说,怕是回去一晚上都睡不好。” 苏暮卿双眸轻眨了下,眼眸中闪过一丝笑意,道:“果然还是瞒不过皇上锐敏的双眼。” “何事?” 林墨昂的口吻甚是淡然,而且瞧其样子,似乎心情也是分外的不错。苏暮卿当是暗松了一口气,她之所以这般以退为进的言语,也不过是想试探下皇上的心情可是如何。 若是心情糟糕,她若说多了,怕是会适得其反;而眼下,气氛恰是很融洽。 苏暮卿恭敬的开口:“皇上,暮卿想向你借用五人,包括李护卫,不知可行?” 林墨昂浓厚的双眉依旧蹙着,黑眸中掠过一抹狐疑,他好奇道:“你要这五人做何用?” “护身,外加干活。”苏暮卿如实道,“皇上,如今晋王府里有多少人,想来你也该是清楚的很。而小侯爷亦是娇贵之躯,且手无缚鸡之力,倘若有个三长两短,暮卿等人当是罪过,故而想问皇上讨要几个人来好生伺候着小侯爷。” 林墨昂望了眼站在一边默不作声的滕彦,反问道:“是吗?” 滕彦垂首连连道:“是,是。只不过皇上这边都是一品带刀侍卫,臣……臣惶恐啊。” 他多想高声说,他是被人威胁着进皇宫,虽然事实上他好奇心太重而为苏暮卿牵着来。 闻言,林墨昂嘴角露出一丝异样的笑容。 ------------ 第一百七十章 太后用心 苏暮卿察觉到林墨昂嘴角那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柳眉微蹙,却也没有多言,静默的听着他们之间的谈话。 对于滕彦这个人,苏暮卿了解甚少,即便如今是住在同一屋檐下,她也觉得自己压根看不透他,在这一张散发着放荡不羁笑容的容颜下,掩藏着是颗怎样的心? 她睨了眼他那一抹摆明着心不甘情不愿的笑容,抿了抿唇。 他借着他那副模样将所有的事儿又顺其自然的推回到了她的头上。 林墨昂嘴角依旧含笑:“滕彦啊,你这可是不厚道,怎得这般委屈,你堂堂一个大男人难不成还能让小姑娘欺负了去?” 滕彦摇摇头,道:“臣……臣怎会。” 那平静的声音里可是饱含着幽怨,整一个小媳妇让人欺负了去的模样。 苏暮卿嘴角微抽,他是不是太能装了,明明就是自己好奇想要跟着来,她可没有将刀子架在他的脖子上威胁他。 林墨昂笑笑:“嗯,既然如此,你且先回去,反正你也没什么事儿,是不?至于暮卿,朕自会让人送她回来。” 闻言,苏暮卿眉头蹙起,侧首与滕彦相视了下,他微动了下双唇但并未与她说话,只道:“那臣先行告退。” 退了两步,又顿下脚步,轻声道:“暮卿记得早些回来,要不然我可是会让你表姐扒了皮,那样的话,你就替我收尸吧。” 苏暮卿轻颔首,笑言:“嗯。这能不能早回来,又非我说了算,这还得看皇上呢。” 两人的声音都很轻,但林墨昂却是听得清清楚楚,也没有打断他们。不过心下却是在思量着是不是他这个皇上当得太没有威严。怎得什么人都敢当着他的面窃窃私语? 片刻,偌大的御书房中就只剩得安静的呼吸声。 苏暮卿见林墨昂不言语,便先开了口:“皇上,不知您可是允得暮卿的事儿?” 林墨昂挑了挑眉头,黑眸中闪烁着复杂难辨的光芒,他沉声道:“郡主,想来你进宫除了这事儿,还该有其他的事儿,这小侯爷朕都帮你打发了下去,你还不说?” 苏暮卿轻笑出声:“皇上。您说得这话暮卿可是听不懂了,暮卿可并没有希望小侯爷离去。而且您怎会认为暮卿还有事儿要与您说?” 林墨昂双眸紧盯着苏暮卿,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况乎这么小的事儿你怎会挑得这个时候来?随时都可。” 苏暮卿平静的回应道:“皇上,您都说了随时都可,那暮卿这个时候来又有何问题?” 伶牙俐齿的丫头,这小嘴儿可真能说。 林墨昂心下叹了声,面色却是沉了一分:“郡主。眼下就你同朕二人,这明人不说暗话,想来你这厢来宫里,该是因为白天的事儿。” 苏暮卿眼眸微闪,笑着道:“皇上当真是皇上,什么事儿都逃不过皇上您的双眼。既然如此。暮卿废话也不多说了,是什么人带走了朱儿?” 林墨昂轻哼了声,声音低沉:“你这是在质问朕吗?” “暮卿怎敢?” 林墨昂冷哼了声:“谅你也不敢。不过是区区一个丫头。至于郡主你这般费心的进宫来询问朕?莫不是这丫头与你很重要?” 苏暮卿自是听出他话下意思,她平静似水的回应道:“丫头于暮卿来说都很重要,毕竟丫头也都是爹生娘养的,若是出了事儿,定也会心疼。” “是吗?朕闻得那丫头可从小是没了父母。就连唯一的妹妹都死在了你手中。” 苏暮卿心下腾起疑惑,她以为他该是会怀疑其他。怎得这般回应?但面上依旧装得很是淡然:“正是如此。就因为这丫头能够不计较暮卿曾杀了她妹妹,而衷心的伺候着暮卿,暮卿才这般担心。只没想到又因暮卿的事儿,而使得她陷入了危险之中。还望皇上能够告知一二。” 林墨昂眉头轻挑了下,询问道:“你怎得猜得朕会晓得这些事儿。” 苏暮卿抿了抿唇:“皇上都说是猜了,暮卿自然也是猜了。而且暮卿以为晋王既然这般放心的前去北边,皇上定是与他允诺了什么,而这极有可能便是托皇上照看好暮卿等人。” 林墨昂朗声笑道:“郡主,你可真看得起自己在墨檀心中的地位。不过还真让你猜准了,只不过你丫头去哪儿了,朕当是不知道,那暗中保护着你的侍卫在你回府的时候,也都回了。” 闻言,苏暮卿眸色一暗,她以为皇上听得了四处的谣言,也该是会留意着点朱儿的动静,哪想着他真当其是普通的丫头?抑或说他撒谎了? “既然如此,那暮卿打扰到皇上您了,您且早些歇息,暮卿就此告退。” 林墨昂挑了挑眉头,道:“罢了,不逗你了,那丫头跟着一农夫模样的人朝着城北的方向去了。郡主,以后这些事儿可别来询问朕了,朕可没那么多的时间。让李汉林送你回去。” “来人,宣李护卫送郡主回府。” 苏暮卿福身向着林墨昂谢恩,临走前道了句:“皇上日理万机,有些事儿是该少关心点,免得误了重要的事儿。” 言毕,她便恭敬的退了出去,顺道将御书房门重重的阖上。 而恰在这时,她远远的瞧得一妃子提着食盒优雅的向着这厢走来。 月色朦胧,苏暮卿并未立刻认出,不由得蹙起眉头。 身在一侧的陈琳陈公公恰好瞧得,于是道:“贤妃娘娘,您可是替皇上送来了夜宵?” 原来是贤妃,似乎甚得太后的欢喜,且还是太后嫡亲的侄女,只不过至今不曾有孕。 苏暮卿恭敬的行礼:“暮卿见过贤妃娘娘。” 那贤妃睨了眼苏暮卿,眼眸中划过一抹精明,淡淡开口道:“这都夜了,竟是在这儿遇到安乐郡主。当是难得。” 淡然的口吻下夹杂着一股酸味,苏暮卿微勾起唇角露出一丝讥讽的笑容,却是垂首道:“的确难得,暮卿也甚是没想到贤妃当是贤惠。” 贤妃的面色当即难堪了一分,却听得书房内传来林墨昂的身上:“贤妃,可是你来了?” 她当即换上一张笑脸,却在进房前意味深长的望了眼苏暮卿:“皇上,正是臣妾。” 苏暮卿淡笑着无视之,她非皇上的妃,何须与这样的女子斗气。 “郡主。卑职送你回府。” 回到思暮阁,滕彦瞧着李汉林护送着苏暮卿回来,笑着道:“暮卿的面子当是大啊。竟是让皇上跟前最红的带刀侍卫送你归来,哪像我还是被推着出宫。” 李汉林一脸平静的开口道:“小侯爷,想来这宫中还没有人敢推着你出宫,若真有,怕也就只有皇上了。如若是其他人。卑职定当将那人处理。” 滕彦瞧着他一本正经的模样,抿了抿唇便是不语。 苏暮卿扫视了下院子:“她们都还没有回来?” 滕彦轻颔首,道:“嗯。” 苏暮卿眸色当即凝重起来,表姐她们也出去这么长时间了,难不成真遇到什么麻烦事儿了? “可是在说朱儿姑娘?”李汉林瞧得她脸色反问道,“她该是让太后的人带走了。” 苏暮卿眼眸中闪过惊诧。侧首凝视着李汉林,难以相信的反问道:“你确定?太后为何要带走那丫头。” 不过她也明白为何皇上刚才不再多言,这样的话由护卫于她说。更妥当些许,同样她也能够想通为何那贤妃会这么早给皇上送夜宵,想来是替太后打探消息。 李汉林点头:“卑职认得那人是太后娘亲的人,故而才没有出手阻拦,毕竟有些事儿卑职不好多做。免得适得其反。至于朱儿姑娘,怕并不会有什么事儿。只是可能会受点皮肉之痛。他们该是向着城北郊外的方向而去。” 闻言,滕彦的面色甚是难堪,深邃的眸子阴阴的看着李汉林。 苏暮卿明白李汉林的难处,便也没有责怪她,只盼得朱儿那丫头能够躲过一劫,道:“多谢李护卫能够告知这些,不知李护卫可否帮忙寻找到我表姐和千叶二人。顺便暗中护送我们去北郊。” 李汉林轻颔首,眼眸中却含着一丝犹豫:“郡主,你还是留在府中,让安小姐往哪儿一趟就可。” 苏暮卿摇摇头,这事儿也都是因她而起,当日若没将朱儿带进宫,也许就不会出了这等事儿,眼下她只能将功补过,而且既然是太后的人,该不会当下与她撕破面子,要不然就不会做起这般偷偷摸摸的事儿。 李汉林见她态度坚决,便也只有同意。 只是,滕彦却是不爽的开口:“暮卿,你这么相信皇上跟前的人?要不知道皇上可还是太后的儿子。” 苏暮卿自是晓得他在生什么气,睨了他一眼:“他不是太后的儿子。” 听闻,李汉林嘴角抽了下,幸得是在晋王府,要不然这话若是落得他人的耳中,可又得生事端了。 夜色黑沉,李汉林让暗中跟随着来的其中一人拿着苏暮卿写的字条前去寻找安如璃她们,而他和剩下的人则是悄然的没入黑色中,暗暗的跟在苏暮卿与滕彦的身后向着北郊而去。 月色清凉,撒下一地光辉,长安城的街上依旧灯火通明,尤以秦楼楚馆为甚,莺莺之声不绝如缕。 苏暮卿面含笑意,甚是悠闲的走在大街上,缓步向着北郊而去,而滕彦虽急,却也装得无心事,摇着纸扇走在苏暮卿身侧…… ------------ 第一百七一章 抓得嬷嬷 向着城北而行,人烟渐渐稀少,瓦墙错落而立,黑色的砖瓦在清辉月色照耀下,显得甚是古朴。 越过石块垒砌的拱桥,不远处便是稀散而坐落的茅庐与木屋,灯火早已熄灭。 月色下,这一片甚是荒凉。 苏暮卿与滕彦并肩而立,眺望着前头,似乎有些不知该如何为之。 总不能将每一户人家都敲醒,询问可是有见过脸上画着花儿的姑娘? 两人相识一眼,终是决定在这儿等候着安如璃他们的到来。 滕彦双眸蹙着,扫了眼周遭寂静的山脉,嘀咕道:“你就这么相信李汉林他们?没准儿咱们两个现在是来自投罗网。” 苏暮卿抿了抿唇,幽幽道:“相信你,我还是更相信李护卫。” 滕彦嘴角轻抽了下,他有那么让人觉得不可靠吗?不就是风流倜傥了些许,狂野放荡了些许。 干等着,心很不安,他瞅着前头那错落有致的茅庐,道:“我上前先去瞅瞅。” 借着月色,苏暮卿瞥了眼他眼眸中流露出的担忧,嘴角微微扯起,但笑容稍纵即逝,刻意压低的声音不免有些阴沉:“你想打草惊蛇吗?” 滕彦脚步微停,回首望着苏暮卿,轻笑了声,笑容中带着一丝苦涩:“你可真够冷静,但凡出事儿了,也便那一开始慌乱了些许。” 苏暮卿抿唇睨了他一眼,不去考究他这话是赞扬还是讽刺,其实出事的时候,她都不平静,只是面容装得了平静而已,她心里的不安与担忧怕未必比他少。 这时,其中一户人家点亮了灯火。那一抹幽黄的灯光落入她们眼中,二人当下闭了口,不再多言。 苏暮卿二人蹑手蹑脚的向着茂密的草丛边上挪动了些许,让这肆意滋长的茅草遮住她们的身影,也亏得她们出门前换了身绿色的衣裳,在这光线不明的地方,几乎与周围的景色融合在一起。 前头,那屋门推开,一个粗犷的男子走了出来,向着四周张望了眼。似乎是在打探可有人发现。 许是没瞧得动静,他向着里头招了招手,好似在暗示里头的人出来。 片刻。便是有两道身影出现在屋子里,随着那烛火轻轻摇动着,待得出来之时,烛火熄灭。 茅庐前,立着三汉子。背脊笔挺,极像是半夜练功之人。 但苏暮卿却不这么认为,她以为这三人不过是在放哨,想来这周围还有他们的人。 如此,她们更是不能轻举妄动,也幸得滕彦刚没有真得前去打探。 二人蹲在草丛后。看着他们一动不动,不禁有些懊恼,难不成他们真要这么放哨一夜。那她们呢? 苏暮卿感觉到双腿发麻,不小心挪动了下,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当下,远处传来男子低沉的声音:“谁!” 苏暮卿顿时不敢贸然乱动,生怕引起他们的注意。而导致什么都没有发现,还将自己搭了进去。 “老二。别那么神经,小心将人吵醒,到时候免不了引来麻烦。” 稍即,苏暮卿便是听不到他们说话的声音,明眸凝视着他们三人,还时不时看一眼他们身后的茅庐,不出意外,这里头极有可能是朱儿关着的地方。 一切就等着安如璃她们到来,将这三人放倒。 弦月渐渐的向着西边而去,穿梭在薄薄的云雾间。 苏暮卿侧首瞥了眼身边的人,瞧得他双眸紧闭,呼吸平稳,不由嘴角一抽,她以为他是有多关心朱儿,竟是在这样的地方都能够睡着,她不得不佩服他。 在她看滕彦之时,茅庐前的三人晃动了下,其中一人推开了篱笆门,而另一人则是走回了屋子里,又只留得一人背着手站在屋前。 苏暮卿回首时,瞧得这番动静,黛眉蹙起,难不成她走神的那一刹那,出现了什么变故?明眸闪过一丝不安。 她拧着眉头,思索片刻,小心翼翼的直起身子,眸光却不曾从院子那一人身上离开。 屋门晃动了下,一抹还算熟悉的身影从里头走了出去。 苏暮卿当即站起身子,一把将滕彦拍醒,面带笑容向着茅庐而去。 滕彦神色微微有些恍惚,却在瞧得苏暮卿嘴角那么一抹诡异的笑容时,一个激灵,彻底清醒。 苏暮卿并未靠近,只远远的望着那准备离开的老宫女,嘴角噙着笑容幽幽道:“桂嬷嬷,没想到三更半夜,还能在这荒郊野外瞧得你这尊贵的躯体,当真是意外的很啊。” 桂嬷嬷身子一僵,眼眸中闪过一丝诧异,但终归是身经百战的老嬷嬷,和蔼的笑着道:“奴婢当是谁呢,原来是郡主。奴婢也深表意外,没想着半夜会是瞧得郡主与小侯爷在一起。” 苏暮卿笑笑,这桂嬷嬷之所以能够成为太后跟前的红人,没有两把刷子怎么可能,为其这般将话弹回来,也是情有可原。故而她丝毫没有觉得恼火与不愉快。 她浅笑而语:“桂嬷嬷说得极是,咱们都出现在这儿的确都是个问题。只不知夜这般黑了,桂嬷嬷你还能进得了皇宫吗?你老还是早些回去,免得让太后着急。当然,倘若进不了宫也无妨,桂嬷嬷自是可随我去晋王府住一宿。” 桂嬷嬷面上依旧挂着和蔼可亲的笑容,客气道:“郡主人当真是好,这大晚上想要进宫的确是难了,毕竟奴婢出宫的事儿,太后也不知。唉,奴婢就是想来瞧瞧老家的人。” 苏暮卿眸色微闪,这桂嬷嬷还真是个精明的人,竟是这么会顺人话语,而且还三两下的将太后撇了开来,就算真有什么事儿,这太后也是高高挂起,不在相干。 “那嬷嬷便是与我们回了晋王府,不过我还像嬷嬷的家人讨一口水喝,今晚上都不曾进颗粒,更别提这茶水,眼下当是又渴又饿。”说着,向前走了几步,停在久未修葺的篱笆门前,目光烁烁的盯着桂嬷嬷苍老的容颜。 桂嬷嬷点点头,柔声道:“郡主,那请进来,这屋里头还有些刚打来的井水,若要是不嫌弃就将就着喝点。” 苏暮卿侧首与滕彦相视一看,笑着回道:“怎得会嫌弃,嬷嬷你当真是好。” 屋中烛火点亮,苏暮卿与滕彦二人跟在桂嬷嬷的身后警惕的进了屋子,屋子里整理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苏暮卿扫了眼屋里头的情况,忽而好奇的望着桂嬷嬷:“嬷嬷,我刚瞧得一人进来了,怎没得在屋里瞧见人呢?难不成那人长翅膀飞了,还是变成老鼠钻地洞了?” 桂嬷嬷神色微变,笑着道:“郡主,你这是在吓唬奴婢啊,这屋子里除了奴婢,就还有两人,一人在外头候着,还有一个刚出去了,也不知晓是去做了什么事儿。” 苏暮卿故作恍然:“那定是这夜太黑了,我瞧错人了。” 说话间,她上前一步来到桂嬷嬷的身边,去接其手中的盛满水的碗,不过手在将要碰到碗时,却改变了方向,手中的匕首抵在桂嬷嬷的脖子上,她阴冷的开口道:“嬷嬷,今日让你代为照顾我的奴婢,当真是过意不去,不知可否让她出来见我?” 这下桂嬷嬷的脸色当真是变了,只是她依旧嘴硬的回道:“郡主,你说得什么话,什么你的奴婢让奴婢照顾,奴婢当真什么都不知。” 苏暮卿唇角微微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容溢出:“嬷嬷,你当真是不知?你可知这一刀下去,你就算是知道也可就没得办法了。” 桂嬷嬷慌乱了下,她虽是听到许多关于这安乐郡主心狠手辣的事儿,但想着不过一个女娃儿,能够狠到什么地步,眼下她忽然觉得她和太后都猜错了,这安乐郡主怕是再狠的事儿都做得出来。 “郡主,奴婢都不知你在说什么。你且好好说话,若是奴婢晓得,定是告知于你。” 苏暮卿睨了眼正欲靠近的汉子,声音冷凝:“你若是想要这老嬷死的话,就进来。滕彦,好好检查下这屋子。” 汉子犹豫了下,伫立在门口,一动不动,双眸紧盯着苏暮卿,似乎是在思量着怎么下手能够不伤到桂嬷嬷。 但苏暮卿怎会给他这个机会,她拽着桂嬷嬷背靠着泥墙,手中的匕首与桂嬷嬷的皮肤紧紧的贴着。 “嬷嬷,十六年前林御医入狱,贤妃悬梁自尽之前那一夜晚的事儿还望你能够好好与我说说,再者我爹那日又为何去见皇后,想来嬷嬷当时也在场,该是清楚的很。” 桂嬷嬷眼眸中掠过一抹精光,稍即却剩得慌乱,只道:“郡主,那都过去十六年了,奴婢怎还记得住,不过苏将军当日来,是奉了皇上的旨意,将一道圣旨交于皇后,确切的说是遗旨。” 苏暮卿眉头轻蹙了下,又舒展开来,冷笑着反问道:“是吗?我还以为嬷嬷的记性该是好得很,怎么那么重要的事情都忘了,要知道许多人可都记得,没想到在场的嬷嬷却是忘了。” “郡主啊,奴婢是真不知道,那时奴婢一直伺候着皇后,哪有闲心去管那些事儿。” 苏暮卿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的笑容:“嬷嬷,你当我是三岁娃儿好欺骗呢,那么大的事儿,皇后和跟前的你怎会不知道,况乎还是后宫的事儿。不过你若要是真得忘记了,我愿意替你好好回忆回忆。” ------------ 第一百七二章 拐弯抹角 冰凉的匕首也是会慢慢暖和的,苏暮卿紧紧的握着柄,不敢让它真得割伤桂嬷嬷,却又不能挪开一分,她不过是要恐吓着桂嬷嬷而已。 因为她知道她还不能伤了这桂嬷嬷,要不然麻烦可就大了,太后毕竟是皇上的娘,做事儿还是可以一手遮天,而她不过是倚仗着墨檀而已,可眼下他不在长安城。 苏暮卿瞧得桂嬷嬷自始自终只慌乱了片刻后便是镇定自若,她明白这老奴该是料到她并不会真对其下手。 这于她来说,该是一件多么不利的事情。 苏暮卿不禁蹙起眉头,瞥了眼正在屋里四处查看的滕彦,但愿他能够尽快发现不一样的地方。 桂嬷嬷见苏暮卿不再多言,只目光冷凝的望着她,于是恭敬的回应道:“郡主,奴婢当真是记不太清楚以往的时候。若是郡主晓得一二,那就与奴婢说说,奴婢也愿意竭尽所能的回忆,但愿这样能够帮得上郡主你。” 苏暮卿冷笑了声,这桂嬷嬷说得可真够比唱得好听,她以为她会相信吗? “是吗?嬷嬷你当真愿意让我帮你回忆?”她冷笑着反问道,“要是回忆的不好,不知嬷嬷可会向太后告状?然后说暮卿欺负了你?” 桂嬷嬷嘴角扯开了些许:“郡主说得什么话,出现这样的事儿,摆明就是个误会,这误会只要解开就好,何须惊动太后她老人家。况乎郡主哪欺负了奴婢。” 睁着眼睛说瞎话。 苏暮卿嘴角的嘲讽更甚,她手中的匕首都架到桂嬷嬷的脖子上了。 “嬷嬷说得真好,不过我倒以为自己是欺负了嬷嬷,这不半夜三更的在荒郊野外吓唬嬷嬷,怎得就不算欺负呢?”说话间,苏暮卿转动了下匕首,匕首面依旧冰凉。 那冰凉的触感让桂嬷嬷的身子情不自禁的颤抖了下。心下多少确定这安乐郡主并不敢真得动手,但匕首传来的冷意还是让她有些不安。 她向着站在门口的人使了一个眼色,又瞄了眼正在四处搜寻的滕彦。 门口的汉子向着屋里头迈了一步,苏暮卿当下警觉,她冷声喝止道:“别以为我当真不会下手,嬷嬷你最好不要自作聪明,你可知道只要这刀在你脖子轻轻划一下,就算你流血而死,也会中毒而亡。” 闻言,那汉子当下顿住脚步。向着桂嬷嬷投来询问的目光。 而这些都落在苏暮卿的眼里,她满是讥讽的开口道:“嬷嬷,他是不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你说该如何呢?你怎么就挑了个这么没有主见的人出来呢。” 桂嬷嬷眉头也跟着蹙起,半晌方才开口冷语:“安乐郡主,你究竟是想做些什么?” 苏暮卿眉头轻挑了下,浅笑出声:“嬷嬷,你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吗?我想做什么。我以为你们该是清楚的很。快说,你把我那丫头带到什么地方去了?” 笑声的阴鹜甚是让人望而生畏,桂嬷嬷有那么刹那的感觉以为身后的人是太后,但稍即醒神过来,回道:“郡主,你说得什么。奴婢都不清楚,奴婢在这儿不过是想来看看亲人而已。” 这会儿滕彦先笑出了声音:“嬷嬷,你年纪当真是大了。该是可以请太后让你回乡下颐养天年了。我在这儿逛了这么一圈,都没见着你口中说的亲人,难不成就那三汉子,抑或说还有更多点。” 他虽然在笑,但掩盖不了眼眸中流露出的失望。他向着苏暮卿摊了摊手道:“什么都没有。” 苏暮卿眉头紧紧蹙起,沉声道:“当真是没有?不然不愧是宫中出来的人。做事都这么谨慎,让我们扑了个空。” 滕彦长叹一口气,无奈的开口道:“都怪你不听我的话,我都说了,皇上可是太后的儿子,他怎么可能会帮你。这不,用了这么虚晃的一招,好让你不去怀疑太后她老人家了。” 话落,桂嬷嬷的面色有些难堪,甚至有些狰狞,但在瞧得滕彦向着她望来的时候,又恢复了平静。 苏暮卿紧蹙的眉头舒展了开来,嘴角沁出一丝邪魅的笑容,她笑着开口道:“没事儿,我在嬷嬷身上划一刀,等着毒发的时候,自是有人会帮着将朱儿找出来,毕竟这解药只有朱儿有,也许朱儿都没有,还需要赶着研制出来。” “就她那点能力研制出来的解药,会没有人能够解吗?”滕彦反问道,他不是不相信朱儿,只是眼下这般来得唬人似乎更有意思。 苏暮卿轻轻的笑着,笑声落在桂嬷嬷的耳里,却是分外的刺耳:“要相信朱儿,毕竟王府中那么多的东西,供她使用,百草成毒,谁能解?” “果然是最毒妇人心啊。自古以来都不曾变,曾以为这宫中女人的心够狠,够歹毒,没想到外边的女人也都一样。”滕彦意味深长的感慨着,“暮卿啊,快放了这桂嬷嬷,就你那点能力,怎得斗得过桂嬷嬷身后的人,那可是堂堂太后啊。朱儿也不过是个丫头,何必这么斤斤计较,就算真在她们手中又怎样,太后还能吃人是不?” 桂嬷嬷听着他们的一唱一和,当下面色难堪的很,这小侯爷的胆子也真够大的,竟是敢这般说太后,可偏生眼下她又不能做什么,只能干着急。 苏暮卿声音温和了许多,平静的回道:“滕彦,想来你该是误会我的用意了。我现在自是相信太后不曾让人带走我的丫头,但我需要用下桂嬷嬷,毕竟她是太后跟前的红人。我请不动太后帮忙,只能这般为之了。想来太后不会弃之于嬷嬷不顾。大不了等着事情结束之后,我负荆请罪。” 滕彦面露恍然,道:“原来如此。那我们便邀请嬷嬷回晋王府。好吃好喝的供着。” 苏暮卿轻颔首,笑问:“嬷嬷,你也说了这么晚了,该是进不去皇宫,不如将就在晋王府留宿一夜。”说着欲拉着桂嬷嬷往外头走。然这都不过是装腔作势,她还在等,等着桂嬷嬷开口,她就不信了,这桂嬷嬷口风会这么严。 桂嬷嬷却是滞着脚步不肯离去,也不再多言一句,任由着她们两人唱着双簧。 苏暮卿略有恼火,直言道:“嬷嬷,想来当年真正害得贤妃悬梁自尽的是太后,当年该是太后和张太妃唱了一出好戏。截断了晋王身后的所有关系,当年先皇该是有意于让年仅十三的晋王登基,你说是不是?” 桂嬷嬷眼眸中划过惊诧。道:“谁与你说的。” 苏暮卿笑着道:“我还以为嬷嬷你哑巴了呢,不愿意说话。这……你说能是谁和我说?当然不是晋王,那时候他年纪也不大,怎会知晓那么多的事儿,当然是知道的人与我说。” 桂嬷嬷双眸微敛。似乎是在思量着什么,半晌她开口道:“安乐郡主,奴婢奉劝你一句,莫要偏信。” 苏暮卿语气颇为无奈的回道:“嬷嬷,你的话暮卿记着了,可这偏信……你们又不曾与我说起是怎么回事。哪有什么偏信可讲。不过先皇做事也真够果决,遇到这样的事儿,当下将晋王发配到边疆去。也对。在宫中容易为人害死,在外头虽苦虽累,但至少能够活下去。只不知先皇这招用意,有多少人看明白,太后明白不?” 桂嬷嬷的呼吸开始有些不稳。似乎是为苏暮卿所言给惊着了。也是,一个当年还不曾出生的人能够说出这般是真是假的话语。只能说有人在后边捣鬼。 然而,桂嬷嬷还是猜错了。 这些都不过是苏暮卿的妄语,她只不过是将所有的事儿细细思量了下,觉得当年的事儿不简单而已,而有人竟然想要将她爹娘也扯入其中,且欲挑起她和墨檀的矛盾,那她怎能不多想,不好好的回敬下他们。 毕竟这样的事儿在后宫中屡见不鲜。 更重要的是,她说得并非全部是假,当年那些保晋王之人如今不是死,便是变得中庸,晓得明哲保身。 而皇上林墨昂所为,看似有意亲近林墨檀,怕还有一点是欲盖弥彰。 桂嬷嬷的声音有些颤抖:“郡主,你最好不要乱说,到时候连累的可不只你一人。” 听闻,苏暮卿眉头小蹙了下,嘴角微动了下,看来她瞎猫碰上死耗子,猜中了些许东西。 “诛九族吗?”她笑着反问道,“你当以为我还怕吗?有些事儿想来你们也是清楚的很,我就这么条命,还能怕什么?至于会不会连累人,只要皇上还要这江山,那么他该是不会诛杀那么多人,毕竟这里头的盘根错节嬷嬷你比我清楚的很。” 当一个人什么都可以不顾的时候,那么该是没有人可以真正的威胁她了。 苏暮卿正在朝这努力的成长着,她不要让爱他的人成为她的软肋,也不要让自己成为他们的软肋。 她清晰无比的告诉桂嬷嬷:“嬷嬷,回去告诉你的主子,不要试图拿任何人来威胁我,就算是你们想法子整死了墨檀,我大不了与你们放手一搏,让你们永远得不到你们想要,因为有些东西我可以拱手让他国。待得看着你们被践踏的时候,我再殉情也不迟。” “也不要拿我去威胁人,你们威胁不到人,尤其是墨檀,他顶不过是在半晌内乱点分寸而已。” 桂嬷嬷眸光微闪,掠过一抹精明的光芒,稍纵即逝。 她已然平静了下来,淡淡的开口道:“郡主你与奴婢说了这么多,有何用,莫不就是为了那一个丫头,没想到一个丫头竟是会让郡主你这般上心。” 苏暮卿笑笑:“当然有用,我已然得到我想要知道的东西,正如我也告诉了你,我有的东西。” 桂嬷嬷眉头蹙起,她倒以为是安乐郡主不小心说漏嘴,没想着竟是故意说与她听。 忽而,一抹身影向着苏暮卿径直而来,一掌打在苏暮卿的手上。 苏暮卿只觉得手臂一麻,虎口一震,手中的匕首脱落在地上,发出闷响声。待得她回神时。桂嬷嬷已让一汉子拉开。 二对二,明显是她们处于下风。 苏暮卿蹙眉望着这刚回来的汉子,他并没有下狠手,但眼眸中流露出来的狠厉却还是让她有所顾忌。她挥了挥手,弯腰捡起地上的匕首,塞回鞘内。幽幽言道:“没想到桂嬷嬷身边还有这等高手,看来今晚上真是来错时间了。” 滕彦已从刚才苏暮卿那番话带来的震惊中醒神,望着眼前的变局,甚是无奈的对着苏暮卿摊摊手:“暮卿,现在可清楚了。皇上可是一直帮着他老娘,才让你来这边送死。不过你要是死了,把那东西送给我吧。这样我应该能够与人换到这辈子都花不完的钱财。” 苏暮卿嘴角轻抽,剜了他一眼,心下诽谤着,这男人当真是个窝囊废,给朱儿提鞋怕都不配。 也许她没有发现。在不知不觉中她开始慢慢的相信起当初那个想要杀她的女子。 凶神恶煞的面容上一张厚唇轻启,冰冷的声音溢出:“还不快滚。” 滕彦折扇“哗——”一声打开,轻摇着,悠闲道:“这位壮汉,在下实不知如何为滚,要不你给示范下?” 苏暮卿望着滕彦那深邃的容颜上绽放着狂野不羁的笑容时。嘴角又是一抽。 但她隐约觉得滕彦并非莽撞之人,既然敢这般废话,怕是有后招。 毕竟她从来没有看透过这个人。 汉子冷冷的盯着滕彦。似乎是在思量着什么,忽而伸手向着滕彦袭去,却不想竟是让滕彦的纸扇给挡着了,画着桃花几挑,蜂蝶嬉戏的扇面破了一个大洞。 滕彦嗔怒道:“你……你竟是毁了本小侯爷的扇子。当是找打,我记得你了。今儿个你若没能杀了我,他日我定然让人找你麻烦。” 外人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苏暮卿以为不过是那汉子看在他身份上,没得下狠手。但那汉子眉眼中却是闪过了震惊,他出力十分,却动不得滕彦一分,还不过坏了一把扇子。 “你……” 滕彦瞪了他一眼,责难道:“你什么你,赔我。”说着将手中的扇子向着那汉子的脑袋一丢,汉子竟是踉跄了几步,险些跌倒在地上。 这会儿苏暮卿也看出了些许门道,她眼眸中闪过一抹狐疑,直直的凝视着滕彦。 滕彦却不去看她,含着若有若无的怒气望着那汉子,道:“配我扇子,还我姑娘。” 此话一出,苏暮卿愣着了,甚是没想到他会说得这么直白,若要是朱儿真在这儿,还听到这么一句话,不知会是怎样的表情? 汉子并不理会他,只恭敬的向着桂嬷嬷望去,似在寻求该是如何为之。 桂嬷嬷望向苏暮卿,道:“郡主,今儿个的事情你我最好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平稳的声音不得不让苏暮卿感慨,这一旦有了靠山,人的士气就涨了。 她笑着摇首:“只要桂嬷嬷没有动我那丫头,我自是乐意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可若然是桂嬷嬷动了我的人,那你说我身边都没了个人伺候,怎么当没有发生。” “郡主,你最好莫要得寸进尺,与太后做对吃亏的定然是你。”桂嬷嬷冷着声音警告道,“想来那人没有告诉你,当年你爹有着皇上这靠山也只能忍气吞声。而你,身后的晋王现在可是在北边。” 苏暮卿暗惊,甚是没想到会是如此。 但她不是那么好威胁的人,于是道:“是吗?那只能怪我爹爹太胆小,若要是换做我,当是处在那个地方,或许会借着手中有的人,煽风点火一把,将碍眼的人连根烧了。说不准现在就太平许多。” 桂嬷嬷冷哼了声,侧首向着那汉子使了个眼色,道:“既然郡主不听劝,那奴婢也只能将你带回宫去,好好的让人教你些许规矩。” 话落,那汉子当即上前一把扣住苏暮卿的手。 苏暮卿眉头蹙起,眸色如霜,冷凝的望着桂嬷嬷,薄唇中溢出冰冷的声音:“嬷嬷,你打算是来硬的吗?看来我那丫头当真是在你手中。” “奴婢这般为之不过是想让人教郡主规矩而已,别无他意。”桂嬷嬷就是矢口不提朱儿的事儿,尽可能的每一句话都撇开关系。“王虎,好生看着郡主,明儿个记得送到宫里头来,若有人问起,便说是太后让你这般为之。” 言毕,桂嬷嬷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对着苏暮卿道:“郡主,奴婢在与你说一句,姜还是老的辣。” 苏暮卿挣扎了下,发现这名为王虎的汉子手劲颇大。扣得她的手臂甚疼。 滕彦见状,道:“暮卿,可是弄疼你了。要不要我帮你?” 说着,他一把抓住桂嬷嬷,用那汉子对待苏暮卿相同的方法扣住桂嬷嬷,当下桂嬷嬷的面容因疼痛扭曲到了极点。 王虎急声道:“放了嬷嬷,要不然我废了她的手。” 苏暮卿感觉到他手下的力道更重了一分。眉头紧紧蹙起,心下暗骂道:这滕彦明明有着一身本事,能够将她从这人手里救了下来,偏偏是要这般做,莫不是以为在比手劲吗? “你先放。”滕彦也用力一分,“要不然我小侯爷的面子往哪儿搁。” 苏暮卿不指望这滕彦能够帮她了。但愿表姐能够早点来,在她的手还没有被废掉之前。 一想到安如璃,苏暮卿猛地响起前不久其教她们的方法。眼下双手不能动弹,不代表双脚不能动弹,眼下正是学以致用的好时机。 她抬脚向后一踹,在感觉到身后之人倒抽了一口冷气之时,又是用力一顶。在王虎手微松之时,快速的抽回手。抬手向着他的眼睛袭去,几乎没有一丝犹豫,摁爆了他一只眼珠。 鲜艳的血丝从眼眸中流出来,吓得桂嬷嬷当场软脚,就连滕彦也是抽了一口冷气。 王虎因疼而发怒,挥手向着苏暮卿袭去。 苏暮卿身子快速的往后退去,轻掠开身,脑海中不断的回想着安如璃教给她的那几招逃生方法。 滕彦瞧着她向外头而去,急急得嚷道:“暮卿,你别丢下我啊。” 这话引起王虎的注意,他不再追逐着苏暮卿,转身向着滕彦而去,而他手中也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刀。 滕彦并没有回手,只如同老鼠逗猫那般不断的来回躲闪,口中不时道着:“暮卿,你个没良心的丫头,我陪你来,你怎能弃我于不顾。” 此刻,一直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的汉子也加入到打斗之中,面无表情的他向着苏暮卿挥掌而去。 苏暮卿赶紧的闪开,她知道自己是打不过人家,只能逃。 且素来不说脏语的她终是在瞧得滕彦与那王虎玩得忘乎所以时,破天荒的说出一句话:“良心顶个屁用,我买十斤喂狗。” 滕彦惊着了,这话像是出自大家闺秀的口吗?这么多日子相处下来,他竟是没有看透她的本质。 就在这时,救星赶到,一根粗实的鞭子径直的向着汉子挥去,一把将其双手捆住,连带着人掀翻在地上,那力气之大当是让人瞠目结舌。 安如璃一脚踏在倒地的汉子身上,抽回鞭子,又是用力一挥,竟是将人活生生的打晕了过去。 至于滕彦那厢,她瞧了几眼,也算是看出门道来了,虽很想继续看着他们折腾,但好像眼下还未找到朱儿,便是上前挥开了大刀,又将人掀翻在地上。 王虎不甘心,睁着一只眼,从地上爬起来,向着苏暮卿而去,他明白眼下最弱的该是这安乐郡主。 但安如璃怎会让他近身,在其还没有站稳之时,鞭子挥向地上的大刀,那刀直直的向着王虎而去,当中其胸口,他怔怔的望了眼她们,直直的倒在了地上。 沉闷的声响终是让桂嬷嬷回过了神,她不安的向着四周看了眼,才发现这屋子里就只剩得她一人。 “你……你们……”她发现自己竟是吓得道不出完整的话语。 苏暮卿望着桂嬷嬷,眉目间含着笑意,柔和的开口道:“嬷嬷,说实话吧,我那丫头可是让太后弄走了,还是说是你弄走?” 桂嬷嬷坚决的摇摇头道:“奴婢,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苏暮卿抿了抿唇,道:“嬷嬷的脾气可真够硬的,堪比那茅厕里的石头。才不过是让你点个头,摇个头,也都不愿意透露一点消息吗?” “暮卿,你们来了!” 一道平静淡然的声音飘过她们的耳畔。 PS: 昨晚上手一抖,章节出错了。 故而昨晚最后一更到今天才传。 这是今天的第一更,六千的。 晚上还会有一更,也是六千的。 ------------ 第一百七三章 红杏出墙 月光如水的夜,荒凉的村落,这屋子里的动静甚是清晰,尤以朱儿那一声平静的话语为甚。 烛火摇曳中,朱儿踏着光线浅笑着从木柜里走了出来,她手中执着一盏明灯,比那桌上的烛火更为亮堂。 滕彦撇了撇嘴,面上有着一些释怀,道:“你舍得出来了?我还以为你还要在里头多呆一会儿。” 朱儿眸中含着歉意,向着苏暮卿道:“让你们担心了。” 苏暮卿拧着眉头,薄唇紧抿,只微微点了点头,看来滕彦刚才已然发现了她,只不知他们二人为何不说。 朱儿将手中的灯盏搁放在桌子上,清浅的眸光落在桂嬷嬷的身上,平静开口:“我若是早些出来,怕是会听不到这么多的事儿,没想着当年的事竟是这般错综复杂,使得太后嬷嬷至今还不忘斩草除根。嬷嬷,可是要回去与太后说说我是谁,挺好了,我的的确确就是林御医的女儿林叶。” “朱儿,你……”苏暮卿没想着朱儿尽是会当着桂嬷嬷的面将自己的身份说出来,不免有些担心。 朱儿打断她的话语,微笑着示意她放心,又道:“我既然敢说,那自是放心。而想要人不说出去我是谁,当是只有一个方法,死人是不会泄漏秘密的。” 苏暮卿眼眸中掠过一抹诧异,甚是没想到朱儿动了杀心。 朱儿望着眸中闪烁着不安的桂嬷嬷,继续道:“嬷嬷,你知道你们为何这么容易就抓着我了?你可知我是自愿与你们一起来,因为我甚是想要知道是什么人不冲着暮卿去,而冲着我来。当然没想到这么快就知道答案了,你也别指望着那些人来救你们。我既然能够走出来,那些人自是都死了。” 这番话。听得桂嬷嬷心惊肉跳,当看得朱儿出来时,还以为是有人放了她,眼下看来,该是她将下头的人都给放倒了。 桂嬷嬷声色惶恐的望着朱儿,颤抖的开口:“你不能杀我,你若是杀了我,太后不会放过你的。” 朱儿扯起一抹冷笑:“就算我不杀你,太后也不会放过我。于她来说,我就是个噩梦。有谁希望噩梦的存在?更何况那高高在上的人。” 朱儿步步紧逼,桂嬷嬷步步后退,几乎是退到墙角。 苏暮卿等人并不开口。只静默的望着朱儿平静的在桂嬷嬷身上泄怒。 桂嬷嬷身子紧靠着后墙,甚是不安的望着朱儿,眼神无意间瞥得苏暮卿,急急道:“安乐郡主,你不能让她杀了我。” 苏暮卿笑了。娇红的唇刻画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她红唇微启:“为什么?莫不是你以为朱儿会听我的话?” 朱儿也跟着轻笑出声,但不再靠近,眸光阴森森的盯着桂嬷嬷:“嬷嬷,别随意的打算盘了,你也活得够久了。宫中那么多的小宫女死在你手中,我也就当作顺便帮她们报仇。” 桂嬷嬷双腿不停的颤抖着,那阴冷的视线让她不敢对望。她颤悠悠的开口:“好姑娘,你饶了我,我当真是什么都不晓得,这一切都是他们计划好的。” “是谁?”朱儿冷声反问道,“别和我说什么苏将军。” 桂嬷嬷摇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一切都是按计划行事。太后当年也只不过与人说了这么一句话。” 闻言,朱儿的神色柔和了许多,她退开一步,视线却不曾从桂嬷嬷的身上挪开:“嬷嬷,早点说不就是了。想来暮卿刚才与你说得那番话你也听着了,都是相关的?” 桂嬷嬷摇摇头,但瞥见地上躺着的王虎,当即点点头:“是,是。我虽不知道,但安乐郡主得到的消息也该是八九不离十。” 苏暮卿明眸中闪烁着一抹危险的光芒,好久掀唇而语:“是吗?那刚才怎得就不肯点头?” 桂嬷嬷不语,却又看了眼地上的王虎,她以为有他们在,定然不会有什么事儿,没想着这些个人都不是善茬。 “原来是所谓的仗势欺人啊。”滕彦大声感慨道,“嬷嬷你都一大把年纪了,其实大可以倚老卖老,说不准这两姑娘就放了你。” 话落,两道阴冷的视线落在滕彦身上,他当即闭了口。 苏暮卿还欲说话,却闻得千叶的声音在外头响起:“郡主,皇上的人向这儿靠近了。” 闻言,苏暮卿蹙起了下眉头,她竟是将李汉林等人给忘记了,这下可就糟糕了,先前她那番话若是让他们转达于皇上,当是又多了一件麻烦的事儿,也许过不了多久这人头要落地了。 而桂嬷嬷难看的面色上却是多了一丝喜悦。 滕彦瞧出她凝重的神色,缓缓的开口道:“暮卿,怕什么,他们听不到。” 苏暮卿望了他一眼,眼眸中划过一抹疑惑。 滕彦嘴角扯起一道自大的笑容:“也不瞧瞧我是谁,当是足智多谋的滕彦小侯爷,当然还有先见之明。在半路上,趁你没注意的时候,全部点了他们的穴道。” 苏暮卿嘴角一抽,甚是没想到他会这般做,难道他就不怕他们两人会因此陷入危险之中吗? 转念一想,这也不错,至少有些大逆不道的话语是传不到皇上的耳中。只要这桂嬷嬷……想着,她含着笑意的视线落在了桂嬷嬷的脸上。 那一张苍老的面容上带着丁点喜悦,似乎很是期待李汉林他们的到来。 只不过,该不该让她活着,还当真是个难办的事儿。 苏暮卿淡然的询问道:“朱儿,你说这老奴究竟要不要留下,无论怎样,咱们都是会有麻烦,但杀了这老奴,也许能够解一时心疼之恨。” 朱儿眯眸寻思了会儿:“暮卿,要不就放她一回。暂时这脸还不要撕破的太早,毕竟这些没准儿是有人故意给我们下套呢。” 苏暮卿听着她意有所指的话语。恍然的点点头。 审视的目光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桂嬷嬷,直到听得外头的脚步声,她才故作恍然大悟状:“嗯,我明白。桂嬷嬷,我们也不问你究竟是谁的人,但记得一定要忠于主子啊,好歹伺候了这么多年了,别到时候将什么事儿都扣到太后的身上。至少我是不会相信那笑容慈祥,说话温和的太后会伤害我。” 桂嬷嬷当下面露惶恐,安乐郡主在挑拨她和太后的关系。即便太后现在并不在身边,但皇上的人在外头,到时候一传二。二传三……以太后多疑的性格,她怕是要糟糕了。 尤其是倘若她将今儿个的事全说了,说不准就是适得其反。 任谁会相信一个当了这么多年丫头的人怎么有能力放到那么多的人,而另一个又是徒手摁爆了王虎的眼珠,这…… “郡主。可是出事了?”李汉林恭敬的声音传来,视线掠过桂嬷嬷的身上,并没有表现的太多的惊讶,只淡淡的多说了一句,“适可而止。” 苏暮卿浅笑着点点头,淡淡的笑容在烛火的照耀下。甚是灿烂,道:“多谢李护卫提醒。只不过还得劳烦李护卫将嬷嬷送回宫中,毕竟嬷嬷年纪大了。这一个人回去当是不合适。” 李汉林恭敬的点头应声:“卑职明白。眼下朱儿姑娘也没有事儿,还是早些回晋王府歇息。” 苏暮卿轻应了声,向着朱儿打了个照面,众人便是离开了这荒凉的郊外。 月色朗朗无边,撒下的清辉落在他们的身上。一个个坚挺的背脊似乎都不会弯曲,勇敢的向着不知的前边行走着。 耳边传来夜虫的鸣叫声。很是动听,却是更显得他们之间的气氛有些诡异。 安如璃笑着打破静默的气氛,揶揄道:“表妹,没想着你会偷穿绿儿的衣裳,不过似乎挺不错。” 话落,两道视线落在苏暮卿的身上,当是朱儿与滕彦。 两人的眼眸中都含着诧异,稍即滕彦爆发出大笑之声:“堂堂郡主竟是穷的只能偷穿丫头的衣服,传出去岂不是要笑掉大牙。” 朱儿淡漠的反驳道:“你牙掉了没?” 话一出,滕彦当即闭了口,这丫头对他当真是够淡漠,比起暮卿还冷淡,真是糟糕。要知他可是冒着生死危险前来救她,怎得一点都不领情?好歹也该是给张笑脸。 “长了点。”朱儿的视线不曾从苏暮卿身上离开,“短点就更好了,你比绿儿穿得好看。” 苏暮卿笑着点头:“嗯。我也觉得不错,所以就穿上了。只不知那丫头知道了会不会抱怨。” 近四个月了。 她们离开都这么久了,忙碌时,她一不小心就会将她们遗忘,可一旦静下心来,又会想起她们。 有时候苏暮卿觉得自己想念她们的时间远比想念墨檀来得多。 也许这就是多年来积累下来的感情。 绿儿,她的绿儿,那个陪了她那么久的绿儿终归不能回到她的身边,即便相见,也是身份悬殊。 朱儿瞧得她神情有些黯然,淡淡的安慰道:“那是绿儿的命,也是绿儿自己选择的。她这么做也是为了你。” 是的,她知道绿儿选择回去,是为了她,为了帮她。 她的好绿儿,还好,绿儿的身边还有紫儿陪着,而她身边也有这些人陪着。 一直默不作声的千叶又开了口:“你们回去还是好好想想应对的方法,死在屋子里的那两个人都是太后的亲信。” 苏暮卿等人当下变了脸色,甚是没想到这些汉子会是太后的亲信,毕竟这个时刻就让亲信出来办事,极是不妥。而太后却是这般作为,意欲何为? 他们互相看了几眼,终是决定回去先歇息了,再来想法子应对。 晋王府,甚是静谧,已没了等候她们归来的丫头,不免有些冷清。 几人仓促的扒了几口饭,便是打算各自回去歇息。 “暮卿,”朱儿唤住了苏暮卿,浅笑着道,“谢谢你。还有你说的很多,带点毒药在身上的确是有好处。” 苏暮卿温柔的笑了笑:“嗯。如今只有我们。当是小心为上。” 早已跨出门槛的滕彦收住了脚步,他回首面堆笑意道:“朱儿,我也来救你了,你怎么就不和我说声谢谢,要不知道我还为你们做了很重要的事儿,不能忽略我啊。” 朱儿抿了抿唇,道:“谢谢。” 滕彦心下表示非常不满意,这淡漠的声音怎么听都是心不甘情不愿,而且还是他讨要的。 他长叹了一口气。 朱儿眉头小蹙,淡淡的反问道:“不满意?” 滕彦连连笑语:“没有。没有,甚是满意。你们可以去歇息了,我也该走了。”他觉得自己要是再留下一会儿。可就要真得为人讨厌了,还是拔腿走人的好。 同时,心下暗暗的发誓着,总有一天你们都会觉得我很有用。虽然,我很胆小。 苏暮卿瞧着滕彦那吃瘪的模样。不由暗暗发笑,果然人都是有克星的。 翌日,苏暮卿是为李汉林吵醒,他恭敬而又沉闷的声音在窗外响起:“郡主,可是醒了?”紧接着便是“嘭,嘭。嘭”的声响。 苏暮卿睁着朦朦胧胧的双眸,迷迷糊糊的应声道:“李护卫,可是有何事?” “回郡主的话。桂嬷嬷已送回和乐宫。” 清眸中闪过恼色,竟是为了这么点事儿找她? 显然不可能。苏暮卿当下清醒了些许,一边收拾自己,一边回应道:“嗯。可还有其他的事儿?” 李汉林声音中含着一些关切:“郡主,这些日子你且注意着点。想来太后那边的事儿还不会完。” 听闻,苏暮卿轻笑了声。懒懒的开口道:“是吗?那多谢李护卫了,不过我以为李护卫该是替皇上担着点,毕竟太后她老人家可是皇上的娘。” 说话间,她推开了窗户。 天青色,烟雨朦胧夺窗而入,花落一地铺满小径。竟是辜负了昨夜那么明亮的月光。 李汉林敛下眸子,并不直直的去看苏暮卿,垂眸道:“郡主,属下还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苏暮卿眯起眸子,朦胧的双眸让她整个人更是慵懒,嘴角的笑容不减,道:“你自己思量。” 李汉林踟躇了下,方才开口:“郡主,往年的事儿你还是别掺和进去,免得惹来一身骚。当年苏将军作为林御医的好友,都不曾站出来,想来是有所原因。” 苏暮卿微愣,眸间掠过一丝惊愕,甚是没想着他会是与自己说这番话。 李汉林见她一言不发,又多嘴了几句:“郡主,苏将军之所以将你许给睿王也自有原因。卑职虽看出你不喜睿王,但有些事儿不要做得太绝,免得断了自己的后路。” 苏暮卿听着他的支言片语有些发懵,却也没有反驳。因为她明白爹爹是不会伤害她,定是替她留了一条不一样的道路。 可是,早已经历过前世的她,依然明白那一条路也不是什么康庄大道。 不过她隐隐的明白了些许事儿,也许她有必要和睿王坐下来好好谈一谈,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到她会哭着求他娶她,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是不是晓得了什么。 心思回转千百遍,苏暮卿终是醒神,她看着李汉林,淡笑道:“多谢提醒,我自有分寸。只不过你该不会就为了这么点事儿如此早的唤醒我?” 李汉林点点头,算是默认她的话。 苏暮卿当下觉得有些无奈,甚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做? “为什么?” 李汉林垂首恭敬道:“卑职只不希望苏将军的女儿自己断送了自己的未来,想来这也是苏将军不愿意看到的事儿。” 听闻,苏暮卿面色凝重了起来,薄唇紧抿,清明的双眸紧盯着李汉林。 半晌,她才掀唇而语:“我知道了。若是没事,你且回去……”她抬眸望了眼淅淅沥沥的小雨,又改口,“想来皇上是让你盯着我,那就找个地方躲雨。” 青衣长衫于她眼前一晃,便是消失的无影无踪。 苏暮卿伫立于窗前,一动不动的远望着沉浸在朦胧烟雨中的苍翠墨山,嘴角微动。 细雨随风飞入。湿了一地,也淋了她一身。翻飞的青丝渐渐的沾在一起,缓缓垂落,久了,竟是滴下了一滴水珠。 许久,苏暮卿终于觉得身体微凉,她抬手将窗户掩上,将斜风细雨挡在屋外。 爹爹不会伤害她,但未必清楚哪一条路才适合她。 她不想走那一条路,更不想哭着去求林墨晟。她要借着身边的力量为自己寻求一条更美好的道路。 也许,她贪心了。 又想要报仇,又想要爱情。还想要美好的未来。 苏暮卿换去身上衣裳,将淋湿的发丝擦了擦,绾了一个随意的发髻,桃木簪子往上头轻轻一插。镜中的她依然削瘦,面色却比以往红润些许。眼眸中还含着些许柔情,那是想念墨檀时才有的情意。 她想他了,不知可好? 苏暮卿掀帘走到外屋,打开屋门之时,瞧得李汉林站在主屋门口前躲雨,嘴角扯起。话道:“李护卫,怎不近屋里坐坐,莫不是李护卫也是诗情画意之人。想要感受这烟雨相思?” 为她这么一说,她清晰的瞧见李汉林棱角分明的脸上染起些许红晕,还有些慌乱,竟是连回话都有些结巴:“郡……郡主,你……你莫要开卑职玩笑。卑职就一五大三粗之人。” 苏暮卿笑而不语,他李汉林若是五大三粗。想来这天下许多男子都该无地自容了,这么多日子相处下来,她还是察觉到此人心思很是细腻,要不然皇上又怎会让他来看着她? 烟雨濛濛如画,飞絮落花缱绻翩飞。 苏暮卿撑起油纸伞,踏上青石板上,跨过泥泞小径,抄着小路向千叶的屋子而去,她叩开门扉,满脸笑意的在千叶错愕之中向他借了一身衣裳。 片刻,她来到主屋前,将手中的衣裳递给李汉林,唇角微微弯着:“趁现在没人,去屋里将衣服换了。” 李汉林甚是惊诧,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望着苏暮卿。 苏暮卿的手依旧举着,微笑着开口:“就当是你刚才与我说得那番话的回礼,眼下我们可还需要你的帮忙,你可不好倒下。” 李汉林垂眸,眼眸中流露出一丝复杂的身上,却是无人能够察觉。他接过苏暮卿手中的衣裳,恭敬的回道:“多谢郡主的好意。” 苏暮卿笑着摇首:“别张口闭口的郡主了,我早已不是苏家二小姐,这郡主身份与我毫不相干了,和他们一样,唤我名字便可。” 言毕,她亲自为李汉林推开了主屋的门,冲着他浅浅一笑,转过了身子。 身后传来屋门阖上的声音,苏暮卿唇角漾起一丝让人难以琢磨的笑容。 滕彦来到思暮阁时,瞧得苏暮卿笑容诡异的站在主屋门口,竟是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 他疑惑的询问道:“暮卿,你这是在做什么?难不成在外头站了一夜?” 话落之时,屋门打开,一袭修长的身影出现在滕彦面前,他大惊失色,口不择言:“暮卿,你该不会是背着墨檀红杏出墙?” 苏暮卿双眸当下眯起,深邃阴寒的视线落在滕彦的身上。 还未开口时,李汉林却已恭敬的回道:“小侯爷,想来你是误会了。郡主当是瞧得在下浑身湿透,方才让在下在屋里头换衣裳。” 滕彦故作恍然大悟状,随即又欠抽的开口道:“暮卿,你怎得会有李护卫穿得刚好的衣服?” 苏暮卿眸色如霜,冷冷的盯着滕彦,好似千年不化的寒冰,让他浑身觉得冷气袭人。 这时,她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滕彦,你是不是觉得这府上的日子太过无聊,想要找些事情做做?” 滕彦心下大惊,瞧着她的笑容意识到自己玩笑开大,要惹祸上身了,连连谄媚的赔笑道:“暮卿素来最是体贴下人,自是会处处为下人考虑,如此也当是正常,正常……” 望着苏暮卿嘴角的笑容越来越浓,他的声音越来越轻,他看了她两眼,终是弃伞,飞速的离开思暮阁。 “郡主,卑职似乎给你添了麻烦。” 苏暮卿回首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无妨。滕彦素来是狗嘴吐不出象牙。” 话才说完,那红色妖艳的身影又一次跑入眼帘中。 滕彦望着苏暮卿,急急道:“暮卿,出大事儿了,太后的人来了。” ------------ 第一百七四章 化险为夷 细雨霏霏,连绵不断。 苏暮卿望着滕彦那张焦虑的脸色,嘴角轻挑,揶揄道:“小侯爷,太后的人来怎得就将你吓成这样了?你先前不是自诩自己甚是聪明,且什么都能抗吗?” 滕彦大步上前,绕过游廊,向着苏暮卿走去,颇为感慨的说道:“暮卿,你有所不知啊。我乃思想上的巨人,行动上的废人。你要是让我在背后出点主意,抑或骂人什么,绝对可以。但你若要我冲锋上阵,除非是容尘灵魂附体。” 苏暮卿嘴角暗抽,揶揄道:“原来是纸上谈兵的能人。小侯爷当是不错,可做军师也。” 滕彦拱拱手,笑着回道:“过奖,过奖。” 李汉林打断他们的话语,恭敬的询问道:“小侯爷,你道是太后的人来了,不知是谁?” 滕彦睨了他一眼,眼眸中流露出一丝排斥之感,甚是不屑道:“来了,你不就知道了。” 苏暮卿拧着眉头,双唇紧抿,侧首望了眼李汉林,又看看滕彦,浅笑而语:“你们互相开罪对方了?” 李汉林摇摇头,他怎得敢得罪雄霸一方的小侯爷,想来是小侯爷防着他,毕竟他还是皇上的侍卫。 “郡主,太后的人来了,那卑职先隐隐,免得到时候惹来更多的事儿。” 苏暮卿轻颔首,示意他随意,她盯着滕彦片刻,道:“滕彦,你可愿猜猜他们此行的用意是什么?” 滕彦双眉蹙起,凝视着苏暮卿半晌,脸上绽放笑容,笑语:“准备打赌吗?” 苏暮卿小愣了下,稍即点点头,开口道:“行。就赌你若是猜对了。我在朱儿面前替你美言几句,你若是猜错了,那么……我还没有想好,等我想好了再与你说。” 滕彦当下觉得自己吃亏了:“为什么都是我,你呢?你怎得都没有一点事儿。” 苏暮卿唇角勾起,露出一丝狡猾的笑容,笑着道:“这不正是你要求打赌吗?说吧,他们来有何用意?” 滕彦面色甚是不愉悦,撇撇头,不愿搭理苏暮卿。大不了不赌,而且脚步声已将近,还不如等着那些人自己开口。况乎他若是猜对还好。若是猜错……他瞅了眼苏暮卿平静似水的容颜,没准儿就成了伺候她的奴仆了。 苏暮卿察觉到他在看她,侧首将他流露出来的不安神色一览无余,笑问:“滕彦,我让你不安了?我似乎并不会吃人。” 滕彦摇首。她的确不会吃人,但是她的想法够慎人,说不准弄出个惊天动地的事儿,让他吃不了兜着走,更重要的是她身后还有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林墨檀。 “暮卿,你定是看错了。我哪有不安,况乎你又不会吃人,是不是?”深邃的五官上尽是谄媚的笑容。 苏暮卿愉悦的笑出了声音。滕彦的出现,该算是为她们的生活添加了一剂调味剂,也让她能够轻松而没有负担的微笑。 “郡主,什么事儿让您笑得这般开心?”一道尖锐却不失恭敬的笑容在空旷的院子里响起。 苏暮卿自是辩得这声音是乃陈琳公公,透过朦胧的烟雨。隐隐瞧得一袭藏青衣裳的公公和和乐宫的两个丫头一并前来。 这倒是个奇事! 苏暮卿笑着迎上前,恭敬的回道:“公公。这样的坏天气抿怎得出宫来了,若有事儿,打发个小的与暮卿说说便是,瞧瞧这都弄湿衣裳了,我让人去弄点炭火,给您烘烘,莫得着凉了。” 说话间,她回首瞪了眼滕彦,示意他赶紧的找人去生炭火。 滕彦嘴角歪了歪,却也没有违背,径直去敲开了朱儿的门,虽然那些侍卫也会,但他想要看看晨起的朱儿是何样? 苏暮卿自是将他眼眸中划过的一丝精光看在眼里,暗笑了声。 陈琳是皇上跟前的人,这般听得苏暮卿如此亲切的话语,嘴角的笑容更浓,但稍即敛去,只道:“郡主,莫要这么麻烦了。奴才也不过是替皇上来这儿宣个事儿。” 苏暮卿当下神经绷紧,眸中划过一丝狐疑,柔声询问道:“不知皇上是找暮卿还是找小侯爷?” 陈琳睨了眼身旁的两个宫女,方道:“自是找郡主您,皇上体谅您身边没个体贴的丫头,便是向太后讨了两个宫女来,让她们好生伺候着您。” 苏暮卿眉头小蹙了下,侧首望了眼两个低眉顺眼的宫女,稍即眉头舒展开来,望着陈琳,声音依旧柔和:“多谢皇上关心。只不过就如此之事,怎让公公您跑一趟,皇上也太坏了,明明随便打发个人来就好。” 陈琳听着她略带娇嗔的话语,心里头不得不叹道这郡主的嘴儿甜,竟是说些中听的话语,但他故意板起面孔说教道:“郡主,您怎得这么说皇上。” 苏暮卿俏皮一笑,轻声道:“公公,暮卿知道了。那您不能去皇上哪儿告密,说暮卿说他太坏了哦。” 陈琳点点头,侧首望着那两个宫女,严肃道:“你们之前虽是太后身边的人,既然皇上和太后都让你们来伺候郡主,记得守本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当是要清楚,郡主说什么,你们便是做什么。” 二人甚是恭敬的应声:“是,奴婢明白。” 陈琳瞅了她们一眼,示意暮卿可让她们下去了。 苏暮卿顿时明白公公该是还有话要与她说,瞧了眼正望着走来的朱儿,道:“朱儿,这是新来的丫头,你且领她们下去,顺便给她们腾个屋子出来。” 朱儿微愣了下,于是道:“两位姐姐,请随朱儿这边来。” 宫女二人微抬眸看了看苏暮卿,又迅速的垂下首,小步的跟在朱儿身后离开。 待得她们的身影消失在朦胧的烟雨里时,苏暮卿方才开口询问道:“不知公公还有何事要与暮卿说?” 陈琳瞪了她一眼,声音里尽是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压着声音道:“郡主啊,不就是个丫头,就算不是丫头,你也怎得可以为了她和太后起冲突。您不想想,如今除了皇上,还有谁最大,当是太后啊。就连皇上也得听太后的,你呀你,让奴才怎么说你好啊。” 苏暮卿微滞,明眸中掠过一抹惊诧,她甚是没想到公公会是与她这般说话,好似一个长辈瞧得自家孩子不成器时甚是无奈的感觉。 “公公,暮卿……”她轻咬了下嘴唇,“暮卿该怎么办?” 陈琳叹了口气,颇是无奈:“眼下也只能当昨夜晚上的事儿是一场误会,找个时间赶紧的进宫给太后赔个罪。最近太后的身子有些不适,甚是腻烦吃东西,你且想个法子,到时候哄哄。” 闻言,苏暮卿眉眼间闪过一丝喜色,连声道:“暮卿谢过公公,暮卿当真是无以为报,一点绵薄之礼,还望公公收下。”说着,将滕彦离开时塞给她的银票塞到陈琳的手中。 陈琳客气的笑笑:“郡主,您客气了。奴才这也是奉了晋王的吩咐而已。”但还是将银票收回到了怀中。 苏暮卿雅致的面容上,散发着明媚的笑容:“公公,暮卿托您的福,好些次都化险为夷,您当真是暮卿的福星。” 甜言蜜语是糖,也是毒。 但于陈琳来说听着舒心就好,他乐呵呵的听着苏暮卿的笑容,心下却是叹了声,这人当真是会因为世事变迁而变化,以往那清高的模样早已不复存在。 “郡主,您真是过奖了,奴才也不过是尽自己所能而已。好了,宫里头还有事儿,奴才要回去了。您且自己注意着点,做事要多虑。” 言毕,他向着苏暮卿行礼告退,执着黑色的油纸伞没入烟雨里。 苏暮卿对着微微有些伛偻的背影道:“公公,慢走。” 待得陈琳离去,苏暮卿蹙起眉头,目光幽幽的望着雾气重重的细雨,她自是明白那两宫女出现在这儿的原因,想来是太后派来盯梢的,这儿人本就少,若是单独的将朱儿撇开,让她与她们在一起,甚是不妥。 可若然让朱儿在,撇开她们二人,那便是会让她们瞧出些许问题。 苏暮卿略有些犯难,有些事儿当是需要征求朱儿的建议,但眼下因这两个人的到来,做事怕得格外的小心翼翼。 这时,那一身骚红艳衣的滕彦故作潇洒的穿梭在游廊里,眉眼皆是笑意的向着她徐步而来,扬起发丝与衣袂,甚是翩然。不禁让人对他刮目相看。 苏暮卿望着他来,舒展眉头,笑言:“什么事儿让小侯爷这般兴奋,抢着蜜罐了?” 滕彦故作神秘的摇摇头,但眼眸中依旧流露出莫大的喜悦。 苏暮卿轻笑:“看来朱儿今儿个给你好脸色了,让你乐成这样。” 滕彦点点头,大步的向着苏暮卿走来,那穿梭在游廊中的模样,像是只花蝴蝶游戏花丛。 走进之后,滕彦敛起面上的笑容,一本正经的询问道:“陈琳可是与你说了什么?” 苏暮卿思量了下,也不作隐瞒,将陈琳与她说得那番话和盘托出,而后询问道:“这事儿你怎么看?” 滕彦眯了眯眸子,视线落在随朱儿又走回来的两个宫女身上,笑语:“勾引她们去,说不准她们就会告知你关于太后的事儿。” 苏暮卿嘴角一抽,狠狠的剜了他一眼:“你去。” 滕彦甚是幽怨道:“暮卿,我都说了,我是行动上的废人。” ------------ 第一百七五章 平地起波 苏暮卿端坐在椅子上,唇角微勾,一抹让人难以琢磨的笑容淡淡的沁出,她似笑非笑的望着新来的两个丫头,任由着她们站在她面前,许久都不曾开口说话。 屋子里的空气瞬间比外头还要沉闷,但谁也一声不吭,就连滕彦也是一脸正经的凝视着低眉顺眼的两个丫头。 半晌,苏暮卿轻启红唇,缓缓道:“你们是太后的人?” “是。”二人恭敬的回道。 平静的声音中没有丝毫飞扬跋扈,看来是让太后调教的非常好。 苏暮卿心下暗想,看来近些日子要过窃贼般的生活,防着她们了,只不知什么时候才是个出头的日子,她又道:“既然如此,那想来许多事儿也不用朱儿教你们了。只不过我甚是不喜欢有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当然我也明白,你们是太后的人,有些事儿自是该与太后说,我也绝不会拦着你们。但还望你们莫要逾矩。” 柔和的声音里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二人垂眸恭敬的点头:“是,奴婢明白。” 苏暮卿又不再言语,双手摩挲着杯口,视线幽幽的望着她们二人,几乎是想要将她们看穿,但她这也不过是给人下马威而已,就算是太后的人又怎样,奴婢终归是奴婢。 而那两人也算是沉得住气,苏暮卿不语,她们也就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儿,眸色微敛,淡然的望着地面,随时等待着听命。 朱儿微抬眸瞧了眼苏暮卿,苏暮卿双眸轻眨了下,示意稍安勿躁。 陈琳虽与她说了,让她凡事多虑,尤其是不得与太后随意的冲突。但眼下于她来讲,这两人不过是皇上赐给她的丫头。 苏暮卿温和的声音又一次响起:“你们叫什么名字来着?” “回娘娘的话,奴婢是秀儿。” “奴婢是怜儿。” 苏暮卿微颔首,纤细的手指一顿,杯子落在桌子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声音不大,但在这安静的屋子里却是分外的清晰。 她明显的察觉到名为秀儿的宫女迅速的抬眸看了她一眼,又快速的垂眸,而怜儿自始自终都是平静的很。 苏暮卿明眸中闪烁了下异样的光芒,唇角的笑容越发的柔和:“我知道了。你们今儿个就开始在思暮阁住下,若是想要回宫,便是与朱儿说一声。免得有些事儿落下。” 二人点点头,敛下的眸子里都掠过一抹诧异,甚是没想到这安乐郡主竟是会将这些话放到台面来说,若是别儿个主子,怕顶多是让自己的人注意着点。而她却是如此。当真是有些与众不同。 苏暮卿满意的点点头,收回打量的视线,柔和道:“都下去吧,朱儿与她们细说下这白日里要做些什么,莫要出了差错。” 听闻,朱儿领着她们二人恭敬的退了下去。 却才跨出门口时。苏暮卿忽而想到了一件事,唤道:“等一下。” 温柔的声音里有着让人不可抗拒的威力,三人当下止步。恭敬的垂首听命:“郡主,不知有何吩咐?” 苏暮卿柔和的视线落在怜儿的身上,关切的询问道:“怜儿,太后近些日子来可好?” 怜儿恭敬的应声:“回郡主的话,娘娘身子甚好。只不过因着天气开始热,不喜食物。” 苏暮卿笑着轻颔首。向着她们摆摆手:“都下去吧。” 朱儿领着她们退了开去,屋子里只剩得苏暮卿三人。 紧绷的弦松弛了些许,三人互相看了眼,彼此眼眸中尽是无奈。 滕彦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幽幽道:“人家都是奴婢吓得要死,咱们三明明是主子,可偏生这主子做得不安稳啊。” 安如璃点头应和:“表妹,没想着你还挺有耐心,竟是这般平静的折腾那两丫头,足足站了都三个时辰,而你却才说了十来句话。” 苏暮卿唇角勾起一抹晦涩的笑容:“没办法,我可不想让这两丫头爬到我头上来,至于她们是太后的人,既然来了这晋王府,那也由不得她们。” 滕彦开口询问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进宫给太后赔罪?” 苏暮卿侧首望了眼屋外还在飘着细雨的天空,抿了抿唇,道:“明日,让朱儿陪着我进宫。” 滕彦当下反对:“不行,朱儿已经出了这么一桩事儿了,难不成你还想着她受牵累?” 苏暮卿黛眉蹙起,明眸中含着复杂的神色凝视着滕彦激动的神情,她自是晓得他是在担心什么,可眼下已经来不及了,一直来朱儿都是以丫头的身份在她身边,而她身边也就这么个丫头,若是藏着掩着,反倒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已经有了绿儿和紫儿的事儿,这若是又是弄得一样,当真是糟糕的很。 倒不如大大方方的一起进宫,装得没有丝毫心虚之感,该是更妥。 苏暮卿甚是冷静的开口道:“不去也得去,难不成你能护了她一辈子?让她远离这场斗争?如果你有这个本事,那就拿出来,别整天整的无所事事。若是没有,那么请闭嘴。” 滕彦冷哼了声,反问道:“那你有吗?” 苏暮卿甚是直接回道:“我没有,我有得就是让她大大方方的出现在那些怀疑她的人面前。” “你这样是在将她往死坑里推。”滕彦压着怒气反驳道,“你已经做过好几次错事,难道还要再做一次?不要以为次次都能够化险为夷,都有人在暗中帮你。” 苏暮卿眸子里泛起一丝嘲讽的笑意,冷声道:“是吗?有人在暗中帮我,那你可知为何帮我?还不是我是苏家二小姐,他们要的东西在我这儿。他们拿到了不,没有!在他们没有人抢到之前,有些人还舍不得我去死。既然如此,你说我要不要利用这些,去反击?还是等着你们慢慢的在暗中铺排算计?也许让我等上个十来年,你们也未必真帮上我了,最终我还落得个一无所有,还不如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滕彦一愣,就连安如璃也愣住了,甚是没想到苏暮卿竟是这般不顾一切。 苏暮卿望着他们眼眸中的震惊,冷然一笑:“你们想要算计他们?在他们开始玩阴谋诡计的时候,你们还在玩泥巴。而我能做的就是时不时的让他们措手不及,只有在他们慌乱的时候,才容易露出马脚让你们逮。” 滕彦当下不语,静静的望着一脸戾气的苏暮卿,他多少还是知道以往的事儿,若不是她反击的惹人跳脚,又何来林墨檀他们这般轻松的将人拿下,虽然最终皇上又放了那人。 也许是该改一改曾经按兵不动的方法了,抑或说让人在前边打头阵,而这人无疑苏暮卿是最为合适,而她似乎也明白自己该怎么做,做到怎样才适可而止,至少至今她都没有真正的让身边的人受到伤害。 许久,滕彦跌坐回椅子上,视线幽幽的凝视着苏暮卿,而她已然恢复平静,平波无澜,仿佛先前那般阴戾的与他说话的人并非是她。 安如璃扯起唇角,漾起浓浓的笑意,柔声道:“表妹,我知道。”她知道暮卿曾与他们说过的曾经,虽然不可思议,但她愿意相信。她猜想以林墨檀对表妹的喜爱,在前世定然也有所表示,只不过太默默无闻,才使得表妹无视。而他暗中所为的事儿,又那么的平静,一年,两年……八年,表妹最终死了,一无所有。 而今,表妹方才想着这般出击,若是继续等,也许最后结局又成了一样。 苏暮卿唇角绽放出浅浅的笑意,但却没有丝毫温度。 她也许许多多次想过慢慢来,听墨檀的话,做事稳重点,要顾全大局,但思来想去,她依旧觉得时间不等人,那些在她身边打圈圈的人也不会容许她过得太过平静。 只不知墨檀会不会怪她太过冲动? 罢了,她会努力的不让他牵连进来,也会将朱儿踢出这场漩涡之中,当年的事儿,她不知道,只能够旁敲侧击,为墨檀获得点消息。而另一方面,她要尽快引出苏连栋,他不死,她难安。 良久,久到怜儿前来唤她们该是吃晚餐了,方才打破这沉寂的气氛。 苏暮卿抬头望了眼屋外,天色阴霾,细雨不止,如同她心中的那一片天空一样,没有他在的日子,似乎总是那么灰暗。 滕彦站起身子,神色似乎有些高傲,却在望到她有些茫然的眼神时,微滞了下,淡淡的开口:“随你,你且注意着点,适可而止。” 苏暮卿回首对上他的视线,茫然尽失,只留得淡然的神色。 她平静似水的应声:“嗯。” 入夜,苏暮卿让朱儿睡在外间,道是今夜由她伺候着。 等得夜深人静时,苏暮卿悄然的来到朱儿床前,将她唤醒,压着声音道:“朱儿,明日与我进宫。” 朱儿点点头,没有丝毫迟疑,只询问道:“那太后的问题?” 苏暮卿抿了抿唇,淡淡道:“只能辜负了陈琳的好意,我非医者,而你不能在他们面前变成医者。而且宫中自有太医,太后明日想怎么折腾,咱们就顺着折腾就是,但无论如何,你我都不能漏马脚。就算是桂嬷嬷在太后那儿说了什么,也一样。” ------------ 第一百七六章 主仆情深 和乐宫,在这五月份的天气下,繁花似锦,莺燕蜂蝶四处流连在迷人的芳香中。 苏暮卿与朱儿二人恭敬的站在宫殿外,等待着里头的人召见。 约莫半来个时辰,都不见得有人出来。 这和上次所来的待遇可是天差地别,苏暮卿心下一阵冷笑,面上却依旧保持着优雅而恭敬的笑意,即便四下皆没有人。 好在今儿个天气晴朗,站在外头不需要经受风吹雨打,还能享受和煦的阳光与醉人的芳香,倒也算是自在。 半晌,一阵诧异之声在她们身后传来:“安乐郡主,你怎在外头?” 苏暮卿二人回首,瞧得来人是淑妃,恭敬的行礼道:“安乐(朱儿)给淑妃娘娘请安。” 淑妃连连道:“安乐,你这是做什么,你为郡主,我为妃子,品阶相似,何须这般行礼。” 苏暮卿唇角勾起,露出一丝笑容:“多谢娘娘。” 淑妃娴熟的笑笑:“你怎不进去?莫不是太后还在歇息?” 苏暮卿摇摇头,表示不知,口上却是道:“嗯,近日听闻太后身体有恙,该是还在歇着,那进去的丫头可能怕吵醒太后,方没有出来通报。” 淑妃眼眸中闪过一丝狐疑,稍瞬即逝,柔声道:“安乐,你真是贴心的孩子,也难怪太后一直对你念念不忘。” 苏暮卿略有娇羞的浅笑了声:“娘娘,你莫要夸暮卿了,要不然暮卿可就要骄傲了。” 这时,桂嬷嬷从殿里头走了出来,瞧得外头的人,不卑不亢的开口道:“淑妃娘娘,安乐郡主。太后娘娘有请你们进去。” 殿内,缭绕着浓浓的熏香,不禁让人有些晕倦,也难怪太后会是厌食。 太后倚靠在凤榻之上,神情有些恹恹,双眸紧紧抿着,似乎心情甚是不好。但却是装得分外慈爱的对着正欲行礼的她们道:“免了,你们且坐下。” 苏暮卿没有坐下,在太后的跟前跪了下来,道:“太后。前儿个暮卿顶撞了您,还望您见谅。” 太后双眸微眯,稍即又睁开。恹恹的开口:“无妨,那事儿哀家也有错,没得和你说清楚,你关心丫头是好事,可是这个丫头?”说话间。她抬眸望向一直安静的跟在苏暮卿身后的丫头身上,像,当真是像及了。 苏暮卿轻颔首,低声道:“正是这丫头,这丫头虽然跟暮卿的时间较短,却颇为了解暮卿的心思。如此。暮卿方才做了错事。” 太后上下打量了番朱儿,眸中闪过一抹意味深长的神色,稍纵即逝。 “暮卿。听闻你丫头会有医术,可是真得?” 苏暮卿小皱了下眉头,恭敬的回应道:“太后,并非是这丫头懂医术,是南海国公主懂医术。故而闲暇之日,会教教这丫头。但这丫头也就只知道脉象所在。” 太后挑了下眉头,视线落在苏暮卿的身上,瞧着她平静的模样,淡淡的反问道:“是吗?哀家一直以为是这丫头,不过这丫头当真是生得像及哀家的一个故友。丫头,可是叫朱儿?” 朱儿诚惶诚恐的抬眸瞥了眼太后,又迅速的低下头,一副胆怯却又装得镇定的模样,小心翼翼的开口道:“是,奴婢正是朱儿。” 太后笑笑,倦乏的神色中掠过一抹玩味的笑意,她平静的询问道:“丫头,你在苏府有多少年了?” 朱儿小心的回话:“十二年了。” 闻言,太后眉头小蹙,似乎是在思量着什么。 苏暮卿暗暗的观察着太后的神色,瞧其忽然间疑惑起来,想来是觉得这时间上有所问题,真是够庆幸。 片刻,太后眉头舒展开来,神情落寞,声音也颇为失望:“我倒以为是故友的孩子还在这人世间,看来当真是奢望了。丫头,你家居何处?” 朱儿小心翼翼的回道:“奴婢家在湖湘。” 湖湘,当是个不远不近的地方,太后唇角微勾,似乎依旧执着得想要朱儿将自己的真实身份说出来。 忽然,她眼眸陡然冷了下来,阴森森的望着朱儿,冷冷道:“大胆奴婢,竟是当真哀家的面说谎造假。” 朱儿一惊,眼眸中流露出惶恐,连连辩解道:“娘娘,奴婢没有撒谎,奴婢当是湖湘人。” 太后挑了挑眉头,声色寒冷的开口:“是吗?你当真以为哀家不知你是何人?竟是给哀家弄些花花肠子出来,林御医的好女儿。” 苏暮卿心下一慌,甚急,面上却又不能表现出来。看来今日当真是不该带朱儿进来,而且看样子太后怕是十有八九有把握证明朱儿就是林叶了。 朱儿浑身颤抖了下,整个人几乎是要匍匐在地上,急急的辩解着,声音不停的颤抖着:“娘娘,奴婢……奴婢不是,奴婢不是朝廷要犯。奴婢……奴婢……是……” 苏暮卿猛地意识到朱儿想要说什么,连声道:“朱儿,不能说。” 太后眸露寒光,冷凝的望着苏暮卿,声色威严道:“暮卿,哀家可有让你开口说话?” 苏暮卿身子一颤,咬了咬唇,急急道:“娘娘,朱儿真不是林叶,朱儿只是暮卿的丫头,你放过朱儿一回。” 太后唇角微勾,视线幽幽的望着苏暮卿:“是吗?既然如此你为何不让她说,莫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让人望而生畏的声音使得苏暮卿不好继续说话,演戏终是不能过头,她咬着嘴唇侧首睨了眼头顶着地面的朱儿,欲言又止。 太后视线扫向朱儿,神色平静了些许,不似刚才那般阴冷,慈爱的开口道:“丫头,说吧,你道是说说你怎不是林御医的女儿?他虽为朝廷要犯,却也曾是哀家的故友,哀家怎得忍心他留下的女儿继续受罪?” 朱儿诚惶诚恐的开口:“娘娘,想来真正的林叶小姐闻得,定是会很开心。然奴婢并非林叶小姐,若是冒然认亲,当属欺君,奴婢还想继续伺候郡主,当是不想死。” “那你倒是说说,你的祖籍在何处,家有何人,又怎得进了苏府?如有不实,你照样无法伺候你家小姐。” 苏暮卿咬着薄唇,侧首与朱儿相视一眼,瞧着她向自己微眨了下眼眸,略微宽心,也不去阻拦她会怎么说。 朱儿小心的回道:“奴婢祖籍湘湖,曾祖父是为前朝李臣相。”说话间,她小心翼翼偷看了眼太后。 果不其然,太后脸色甚是复杂,她冷森道:“是吗?哀家可是记得前朝的人可都是贱民。” 朱儿浑身颤抖了下,求饶道:“娘娘饶命,奴婢只是太想活下去,故而当年刘妈妈领奴婢和妹妹进府时,隐瞒不报,奴婢不求所谓的富贵,只想着平平安安的度过这辈子。” 太后向着桂嬷嬷扫了眼,沉声道:“带下去,检查下,可是有那字。” 话落,朱儿双腿打颤得跟在桂嬷嬷的身后向着偏殿而去。 苏暮卿眸露不安的望了眼朱儿,又望向太后,恳求道:“娘娘,求你饶了朱儿,她那时候还不过是年幼的孩子,只想着做了苏府的丫头有饭吃,才会这般为之。” 太后一言不发,眸光中闪烁起一抹危险的光芒,好久掀唇冷语:“暮卿,你是不是一直都知道?” 苏暮卿摇摇头,如实道:“是在她来伺候暮卿时,才知道。” 这时,桂嬷嬷领着朱儿回来,恭敬的回道:“娘娘,不曾有假,当是烙印,估摸着有十多年了。” 太后眸色不定的望着跪在下头的两个人,声色依旧冷然:“当真是好大的胆子。一个贱民竟是做起了丫头,传出去都是个笑话。暮卿,这丫头可是苏府的刘妈妈领进来,先前伺候的是谁?” “正是刘妈妈领进来,朱儿伺候的是暮卿的婶娘,苏二夫人,那时名为青萝。嫣儿伺候的是暮卿的妹妹苏晚卿,只是她为暮卿杀了。” 太后望向朱儿,竟是露出笑容,但笑意却抵达不到眼里:“朱儿,可是恨她?” 看似好不容易平静的朱儿身子又是轻轻颤抖了下,她惶恐不安的回道:“不敢,奴婢不敢。” “那若是哀家允诺你,你只要杀了她为你妹妹报仇,哀家就让你与贱民的身份永远告别可是如何?” 平淡的口吻,却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插入在她们的心尖,甚疼,却又反抗不了。 苏暮卿怔怔的望着太后,完全没想到她竟是会这般说话,面上露出一丝不安。 朱儿侧头望了眼苏暮卿,坚决的摇摇头:“奴婢不要报仇,奴婢不要杀郡主,奴婢宁愿做贱民也不要郡主死。” 听闻,太后轻笑出声,笑着道:“真是个好丫头,那哀家就成全你,让你成为我朝最底下的子民。” “娘娘,不要。”苏暮卿焦急的恳求道,对着太后连连磕头,心中的怒火却是排山倒海。 太后,当真是心眼甚小的人,如此看来当年的事儿,怕极有可能是她算计了众人,而起因往往可能也是一件极小的事情,譬如说当年先皇的宠妃怀第二胎…… 一直不曾离去正襟危坐的淑妃这时也跪了下来,替着苏暮卿二人恳求道:“娘娘,看在她们主仆情深的份上饶了这丫头。年幼时谁都想要吃得好些,住得暖些,这都不是罪。虽然她贵为前朝重臣的后代,但如今靠她这么个丫头也掀不起什么浪,饶了最底下的贱民,还能为皇上要得个好名声。” ------------ 第一百七七章 你可满意 和乐宫内殿,甚是安静,只闻得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苏暮卿没有想到淑妃会替她们说话,要知道淑妃并不讨太后喜欢,若是寻常妃子在这个时候,更该是一言不发,抑或将心偏向太后,而她却是这般为之,心下当是诧异的很,不由暗暗的多看了她两眼。 肤光胜雪,眉目如画,当是娇美女子。面容上含着恭敬却不卑不亢,淡然的跪在地上,望着倚靠在卧榻上的太后。 太后向着她扫去一计冷眼,声音却是出乎意料的平和:“淑妃,你的意思是哀家做错了?” 淑妃轻摇首,镇定自若的开口:“臣妾并非此意,臣妾只是觉得如今盛世太平,也该是普天同庆,再怎样,贱民依旧还是我朝子民,历史的变更不是他们的错。” 话落,苏暮卿倒抽一口冷气,这温柔娴熟的淑妃竟是会说出这番话语,历史的变更固然非如今子民之错,但这似乎是在含沙射影。 好不容易柔和下来的面容当下散发出冰冷的气势,让人望而生畏。 太后将置于唇边的茶盏重重的搁放在桌上,发出的声音甚是让人心惊,只听得她阴森森的开口:“淑妃,你好大的胆子,竟是拐弯抹角的骂太祖。” 淑妃依旧平静的很,眸色平静的望着一脸盛怒的太后,道:“臣妾不敢,臣妾只是希望百姓之间皆为平等。娘娘若一定要杀了这丫头,抑或想要安乐郡主死,那臣妾也无话可说。” 太后冷哼了声,鼻子之中竟是嘲讽之意,似乎在说她不自量力。 “谅你也不敢。” 淑妃嚅动了下粉唇,又道:“臣妾不敢的只是不敢忤逆皇上的意思,而非太后娘娘之意。太后娘娘。这安乐郡主与丫头并非后宫女子,非太后你管,若太后要杀她们,怕还是得过问皇上的意思。再是,太后你年纪也大了,该是好好颐养天年了。” 话音刚落,内殿当即没了丁点声音,众人大气都不敢出。 苏暮卿万分震惊的望着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她竟是敢这般逼太后,当是天大的胆子。 转念一想。这淑妃既然敢这样说话,定然是有人撑腰,无疑。当是当今皇上。 太后气结,面色红润的脸当下铁青,愤怒的望着跪在下头的淑妃,一把抓起桌上的茶盏,向着淑妃扔去。 茶盏打在淑妃的额头上。温热的茶水泼了她一脸,也溅在了苏暮卿的身上。 淑妃淡然的眨了眨眼睛,抬手轻挑去粘在脸上的茶叶,淡淡的开口:“娘娘,你火气太旺,近些日子来该是吃点清火的东西。” 苏暮卿望了眼淑妃额头上淤青。听着她平静的声音,心下不得不佩服此女子的能力。 太后眸色如霜,浑身散发着阴冷的气息。她冷凝的开口:“淑妃,没想着你的胆子越来越大,是想反了吗?” 淑妃勾起唇角,露出一丝浅浅的笑容却抵达不到眼里,轻启朱唇。悠悠道:“娘娘,臣妾怎敢反。臣妾生是皇家的人,死也是皇家的鬼,只臣妾希望太后娘娘您该是好好歇着了,您已不复当年时光,这后宫的事儿也该是放手了。” 太后当下怒火攻心,一声重咳,帕子上染上了一丝鲜艳的血色。 一边的桂嬷嬷见状,焦虑的开口:“娘娘,你怎了?快去叫大夫,快去。” 太后摆摆手,冷声道:“站住,谁也不许去。” 倘若今儿个内殿的事儿传出去,她太后的面子往哪儿搁,她冷凝的望着坦然的淑妃,眸光由阴冷变为讥讽的笑意,她挑起唇角,嘲讽开口:“淑妃,你是觉得这后宫的日子太无聊了,想要弄些事儿来玩玩,还是当真觉得哀家年纪大了,拿你没辙了?” 淑妃微摇头,道:“太后娘娘的手段臣妾自是明白,只是今儿个臣妾这般开了口,想来是覆水难收,便也只能勇往直前了。太后,眼下你动不了臣妾,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儿,就算你的侄女想要皇后的位置,你也得看在臣妾的份上,看看能不能给。” 苏暮卿几乎是惊得都快透不过气,从没想到会有人是如此平静的狂妄,她侧首睨了眼朱儿,同样也是陷入在深深的震惊之中。 “太后娘娘,您还是好生休息着,这身体当是最重要。后宫的事儿臣妾自是会与其它几位姐妹一并商量。至于安乐和这丫头,臣妾先领下去了。想来她们跪在您面前,也是碍您的眼。臣妾跪安。”淑妃恭恭敬敬的开口道,全然不去理会太后此刻眼眸中那吃人的神情。 苏暮卿暗暗的看了眼太后,想来她那么多年来,也没有吃过这么大的鳖,却又出不了气。毕竟淑妃这些话里头的意思,很明显的可以看出太后在忌惮着什么。 “安乐,莫要打扰太后了,皇上一直在等你们。”淑妃优雅的站起身子,扶起一旁跪着的苏暮卿,顺手又将溅落在其身上的茶叶掸去。 苏暮卿抬眸望向淑妃,只见她眼里含着淡淡的笑意,似乎是在告诉她,这儿的事结束了。 “暮卿跪安。”她向着太后恭敬的行礼之后,便是携着朱儿跟在淑妃的身后出了和乐宫,留得内殿的人怒火四溢。 三人行走片刻,淑妃顿下脚步,优雅的转过身子,扫了眼一边的朱儿视线又落在苏暮卿的身上,平静的开口道:“以后少来宫里,这儿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苏暮卿小愣了下,声音中流露出一丝担忧,道:“娘娘,你……” 淑妃柔和的笑笑:“不用担心,这事儿自是皇上允了得。况乎我说得也都是实话,太后不会拿我怎样。早些回去,想来晋王府里的人都快担心死了。” 苏暮卿眼眸中闪烁着狐疑,甚是不解:“娘娘,你不是说皇上……在等我们?” 淑妃低声一笑,淡淡道:“那不过是随口之言。安乐,记住要想反抗就必须要让自己强大,而所谓的强大并非指你一人,你可明白?” 闻言,苏暮卿唇角漾起一丝笑容,平静的反问道:“娘娘,安乐谨记你的话。只是你不怕到时候我若是强大了,不会抢走你所有的一切?” 淑妃愣了下,莞尔一笑,笑容甚是清丽与自信:“你不会,晋王也不会。有些人生来就不适合呆在这里头,而有些人生来就必须将这儿的一切踩在脚下。” 苏暮卿笑了,声音很是动听,似风摇竹铃:“今日多谢娘娘,安乐在此谢过娘娘。” 淑妃轻颔首,望着苏暮卿二人离去的背影,唇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如此做,你可是满意,可惜,你早已看不到。 回到晋王府,滕彦瞧着青丝粘和在一起的苏暮卿,当下蹙起眉头,又瞧了瞧朱儿,似乎是完好无损,甚觉奇怪。 苏暮卿拗不过滕彦那迫不及待想要知道的眼神,以及安如璃满面担忧,便是将和乐宫的事儿与他们说了一遍,听得他们都是倒抽了一口冷气,甚是没想到那喜静且端庄贤淑的淑妃竟是会说出这番胆大包天的话儿,不得不佩服她的胆识。 安如璃笑着道:“没想到那面色慈爱的太后也不过如此,面善心恶,难怪能够坐稳这后宫,今儿个她在淑妃那儿吃了鳖,往后这后宫的日子怕是无硝烟的战场了,也不知道那淑妃是不是真能扛住太后的阴谋阳谋。” 苏暮卿理了理自己的发丝,淡淡道:“与我们何干?” 淑妃这回算是帮了她和朱儿,但她也明白太后并不会真把她们怎样,顶多不过是受点皮肉之苦,好平息其前晚上受到的怒气。既然如此,她是不是可以以为淑妃不过是多此一举,抑或说淑妃这般做有着其他的目的。简单的想,便是将她们拉入到她身边,也就是告知众人晋王与王丞相站成了一队。 滕彦撇撇嘴,视线却不曾从朱儿身上挪开,道:“暮卿,我毅然发现你是没良心的人。” “那又如何?”苏暮卿反问道,“良心有用吗?有用的话,可还会有这么多人为人害死?难道你不知道良心在人的贪念之中早已变得不值钱了吗?” 安如璃拍拍苏暮卿的肩头,平和道:“表妹,话也不能这么说。好人还是有的,良心有时候还是值钱的。” 苏暮卿抿了抿唇,回首望了眼安如璃,笑着道:“嗯。我明白,表姐你就是好人一个。” 听闻,安如璃得意的笑了:“这话我爱听,表妹使劲夸我。” 话落,苏暮卿等人嘴角一抽,甚是无语,有人这么讨表扬的吗? 安如璃瞧着她们面部抽筋的模样,挑了挑眉毛:“用得着这么看我吗?我逗你们笑,你们怎得都没个好点的反应,要知道经过这么个事儿,朱儿可是离危险远了一劫,大家都该是笑,不笑也得想法子笑啊。” 苏暮卿等人扯开嘴角开始干笑,弄得安如璃捧腹大笑,到头来只逗乐她自己一个人。 这时,李汉林走了进来扫了眼屋子里的人,低沉的开口:“淑妃这么做,是不想看郡主为太后为难而已,该是别无他意。” ------------ 第一百七八章 爱屋及乌 苏暮卿止住干笑,侧首望着李汉林平静的面容,眼眸中掠过一丝诧异,她与淑妃并不熟稔。 而其余人也跟着停止了笑声,静默的望着李汉林,似乎是在期待着他说话。 滕彦眯了下眸子,眼眸中划过一抹了然,似乎明白了些许事儿,但却装得不以为意的口吻道:“哟,李护卫你什么时候还成了淑妃的蛔虫,竟是明白她的用意。” 李汉林望了眼滕彦,淡淡的开口道:“你也该是听到过些许事情,想来可能就只有暮卿不曾听闻过。” 苏暮卿眸露茫然,甚是不解的望着李汉林,又看了看滕彦等人,难道就只有她不知道吗? 淑妃,淑妃和她有何关系? 其实李汉林明白自己不该多嘴,但他还是希望暮卿能够理解下宫中的那个女人,若非她的成全,何来苏暮卿? 他缓缓的开口道:“郡主,淑妃是个好女人。” 然后呢? 苏暮卿眉宇间满是疑惑,淑妃是好女人与她何干? 李汉林又道:“郡主,淑妃本是你爹爹未婚妻。” 苏暮卿大惊,难以置信的望着李汉林,这怎么可能,她笑着反问道:“你……李护卫你是在和我开玩笑吗?” 李汉林扫了眼其他几人,道:“想来你们都该是听说过当年王家悔婚的事儿,外边道是王家看不上那时候还是侍卫的苏将军。其实不过是苏将军已有心上人,淑妃不忍拆散他们,才会如此为之。” 苏暮卿眉头小蹙了下,头隐隐的有些发疼,她隐约的好像听到爹爹和娘亲在说话。 片刻,她摇了摇脑袋,有些跟不上节奏的询问道:“可淑妃怎么看都才不过表姐那般大。怎得可能是我爹的未婚妻?” 李汉林嘴角抽了下,道:“郡主,你让淑妃那张脸蛋欺骗了,她比你娘还大两岁,和卑职同年。” 苏暮卿惊讶万分,那淑妃有这么大吗?完全没有看出来,倘若如此的话,那当是与爹爹年岁更加相近。 “她定然不爱爹爹,要不然怎舍得松手?” 话出,屋里陷入沉默之中。于她们来说,爱上一个人那就该是努力去争取,要不然怎会是爱? 李汉林眉头小蹙了下。淡淡道:“舍得放手,是明白纠缠着也没有结果,倒不如看着自己爱得人走向幸福。她年仅十岁时,目光就一直停留在苏将军的身上,从来没有移开过。直到苏将军的身边有了你娘的影子,她才是慢慢的退后,最终给了自己一条再也回不过去的路,嫁给皇室的人。” 苏暮卿怔怔的望着李汉林,一时间心中泛起难以辨别的滋味。 她仿佛听到爹爹在书房中叹息,道是终究是他负了她;娘在一边劝慰。感情的事总是如此,若是愿意来苏家,她也容得。 只是。最后王音终归是在二五老年华中披上嫁衣踏上了宫廷之路。 苏暮卿长叹了一声,幽幽言道:“嗯,大概是爱屋及乌。” 言毕,她抬手捏了捏自己酷似爹爹的容颜。 也难怪太后不喜她,一个直到二五才出嫁的女人足够让人想太多。但她还是明白了些许,淑妃该是一直都在等着爹爹。直到心灰意冷。 她也忽然明白淑妃为何是那么自信的说她不会,因为其早该料得倘若她晓得过往的事儿,心中除却同情还有一丝愧疚,是来自爹爹于其的愧疚。 这时,滕彦笑呵呵的打破这凝重的气氛,道:“李护卫晓得可真是够清楚,莫不是当年李护卫对人家有感情?” 李汉林眉头蹙起,眯起眸子看了眼滕彦,平静道:“小侯爷你想多了。” “哟,这是不要意思承认吗?莫非你希望淑妃,还是……”滕彦却是不罢休,继续追击。 而苏暮卿三个女人闻得这样的事儿,也多少有些兴致,一双双明眸中闪烁着耀眼的光芒紧盯着李汉林。 李汉林看着这如狼似虎的眸光,吞咽了下口水,道:“我喜欢的不是她。” “谁?”苏暮卿脱口而出。 李汉林看了她们几眼,眸色微暗了些许:“她不在了。” 不在了,是离开的意思,还是逝去的意思? 她们心中隐隐明白。 若然以李汉林这般年纪,早该有家室,哪还这般整日将时间耗在宫里抑或苏暮卿的身边? 苏暮卿面露歉意,道:“对不起。” 李汉林淡淡的笑笑:“没事。不提这些了,既然淑妃让你们以后少进宫,你们就少进宫,若有事儿与皇上说,倘若信得过卑职,卑职替你们传达。” 苏暮卿轻颔首:“嗯。多谢。” 心下却还是在消化着爹娘过去的情缘,有那么瞬间在李汉林看她时,她感觉到他是在看娘亲,难道…… 这天下怕有好多苦情人,终是在得不到中看着爱的人幸福下渐渐老去。 苏暮卿看着李汉林朝外走的声音,不由自主的开口道:“是我娘吗?” 李汉林背脊微僵直了下,唇角露出一丝笑容,回首道:“郡主,你是打算要诏告天下吗?” 苏暮卿鼓鼓嘴,眸中的诧异全部消散,吐了吐舌头:“没有。” 李汉林冲着她笑笑,眉眼间流露出一丝宠爱,而后身形一闪,消失在她们的面前。 苏暮卿唇角勾起,漾出一丝笑容,似乎她爹爹娘亲给她留下了很好的东西,也许她可以抓着这些东西将恩恩怨怨全部理清。 滕彦瞧着她一脸的喜悦,道:“暮卿,你很开心?” 苏暮卿点点头:“嗯,还好。忽然我明白淑妃与我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滕彦,我爹娘昔日的旧友有哪些?” 滕彦抽抽嘴角,道:“你身为他女儿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 苏暮卿冷然的扫了他一眼,嘲讽道:“你不是说你是思想上的巨人吗?你好好想想不该是清楚了?” 滕彦当下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早知道他当初就不这么说了,不过经她一问,他还是想到了些许事儿,眸色稍即凝重了些许:“暮卿,和你爹娘走得近的似乎是死的死,不见的不见。至于隐形的友人,或许你该是问问那李护卫,他可能比我们都清楚。” 苏暮卿平静的应声道:“我知道了。” 忽而,她扫了眼一旁沉默的朱儿,淡淡的询问道:“朱儿,你眼下有能力去除你肩上的烙印吗?” 朱儿摇摇头。 苏暮卿不禁蹙起眉头,经过这事儿,太后不会罢休,吃了这么大的瘪,定然会是想法子讨回去。而淑妃是动不得,自己如今又是淑妃和晋王罩着的人,还牵涉到皇上,她定然不会动自己。如此,也就只剩下朱儿。 贱民的命不值钱,想怎么折腾就可以怎么折腾,而苏暮卿明白想要恢复贱民的地位,此事儿于皇上来说也是有待从长计议,不可能明日就实行。 这么一来,太后怕是会想着法子来折腾朱儿了,她若唤朱儿进宫,想拦都拦不住。 滕彦瞧着苏暮卿皱着眉头的样子,隐隐猜测出缘由,他笑着道:“暮卿,来求我啊,来求我,我就帮你。” 苏暮卿黛眉轻蹙,眼眸微眯,凝视着滕彦,道:“你有能力?” “你求我,我就告诉你。”滕彦乐呵呵的道,他在这儿为苏暮卿压得死死的,他要反抗。 苏暮卿扫了眼朱儿,平静道:“不求。反正不关我的事儿。朱儿,你自己小心着点,太后怕是要拿你开刀。” 朱儿点点头,淡漠的扫了眼滕彦。 滕彦正欲说话的口就这么张着了,他貌似搞错对象了。脸上当下现出谄媚的笑容:“朱儿,其实我有能力帮你将那烙印去了,而且绝不留疤。” 苏暮卿难以相信的望着他,这花花公子当真可行? 滕彦瞥见苏暮卿那审视的目光,高傲的扬首,轻哼了声:“你家墨檀和沐容尘医术可都是师承我处,如此区区小事怎能难得到我,而且保证不留疤。” “是吗?倘若留疤了呢?”苏暮卿还是有些相信他,毕竟他若真是一无是处的人,墨檀二人又怎会让他留在晋王府。 滕彦傲气的回道:“没有倘若。想来时间不等人,免得那些人最近几天就找上门,还是赶紧的去了先。” 苏暮卿见他神色正经了许多,当下配合道:“可是需要我们做些什么?” 滕彦一本正经的开口道:“烧水,泡药,取针,拿刀。” 片刻,朱儿的卧房里便是氤氲一片。 朱儿穿着衣裳整个人浸泡在药水中,湿漉漉的衣裳紧裹着她的身姿,让人一览无余,露出的香肩甚是诱惑人心,只是上头那烙印甚是扎眼。 滕彦坐在药桶边,手执着一把锋利的刀,望着眼前昏睡过去的女子,心神澎湃,这是不是大饱眼福? 望着这凹凸有致的身姿,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腾起一股燥热之感,尤以小腹处为甚。他自是知道这是什么反应,但是……但是他眼下要干活啊。 他喉头一滚,努力的将双眸从朱儿的身上挪开,但这双眼睛仿佛是粘在了她身上一般。 难不成他要偷腥?可也不能趁人之危啊。 滕彦心中颇是纠结,握着刀片的手轻颤了下,这好像不是好状态啊。 他抿了抿唇,向着外头张望了眼,向着朱儿倾身,在其温热的唇上流连忘返。 ------------ 第一百七九章 羊入虎口 朱儿的唇上沾染着药香,是他熟悉的味道,他轻轻的舔舐着她紧闭的双唇,吮吸着与药味交杂在一起的甜香,那该是属于朱儿的味道。 滕彦唇角扬起一抹窃喜的笑容,灵巧的舌尖撬开朱儿闭着的双唇,长驱直入,肆意的攻城掠地,淡淡的芬芳绽放在舌尖上,让他不忍出来。 沉醉于吻中的他,没有注意到水中的双手紧紧的窝在一起,大有蓄势待发的冲动。 这时,屋外响起一阵脚步声,滕彦懊恼的离开身子坐回到药桶边,他抬手轻抹了下自己的双唇,有她的香味,唇角的笑容更浓。 苏暮卿进来的时候,就瞧得滕彦一个坐在边上傻笑,完全没有动手做事的意思,不由蹙起眉头。 她扫了眼面色红润得有些异常的朱儿,不由望向滕彦,怎么看都像是只偷腥的猫儿。 苏暮卿抿了抿唇,平静的开口道:“偷腥了?” 滕彦一惊,连连摇头:“没有。” 苏暮卿唇角勾起,露出似笑非笑的笑容:“是吗?朱儿的脸怎那么红?” 滕彦辩解道:“热气熏得。” 苏暮卿笑着点点头,意味深长的回道:“是有可能,朱儿的唇怎么有些肿?” 滕彦嘴角暗抽,这丫头眼特尖了点吧?他继续辩解:“蚊子咬得。” 苏暮卿心下暗笑不已,面上却依旧保持着平淡的笑容:“是吗?也是,这夏天快到了,这屋子里有蚊子也是正常,不过这还当真是是只色蚊子。” “就是,就是。”滕彦垂首连连附和道,身子的燥热道是因为苏暮卿这般戏弄下而退了去,握着刀片的手也不再颤抖。 苏暮卿一掌拍在滕彦的肩头上。冷喝道:“坐到背面去,那儿的位置该是更合适,难不成你想在前边偷看我家朱儿。” 滕彦吃痛的嘀咕了句:“反正迟早都是我看的。” 苏暮卿眉头蹙起,冷冷的望着还不肯挪位置的滕彦,反问道:“嗯,是吗?那等着朱儿醒来,我倒是与她说说,有人趁人之危,欲对其行不妥的事儿,你说朱儿还会理你吗?” 滕彦瞪了眼苏暮卿。这女人怎就只会威胁人,他将手中的刀放回托盘中,搬着凳子来到朱儿的后边。嚷道:“朱儿的头发挡着我的视线,不方便。” 苏暮卿笑笑,走到旁边,将朱儿的头发盘起,询问道:“如此可好?” 滕彦甚是不满的轻哼了声。视线落在朱儿的脖颈上,甚是粉嫩,这香肩小露,当是让人欲火丛生啊。 苏暮卿睨了眼他双眸中产生的欲望,幽幽道:“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 滕彦嘴角一抽。以往没见的苏暮卿这丫头这么聒噪,今儿个他算是领会了。 “暮卿,你不要打扰我做事。”说着,拾起刀片欲下手。 苏暮卿挑挑眉头,不再多言。 滕彦挑剔的开口道:“背光。看不清楚。她上头的并非完全是烙印,而是在肌肤里被注入了药水。我需要将里头的药水全部弄出来。” 苏暮卿鄙夷的看了他一眼,摆明是想坐回到原来的位置偷看朱儿,还说得这般冠冕堂皇,要不是眼下只有他会,她才不会做羊入虎口的事儿。 “表姐,你也进来帮忙,替滕彦拿下烛灯。” 话音刚落,安如璃便是拿着好几盏烛灯进来,瞬间将屋子弄得亮堂堂。 滕彦嘴角暗抽,他明白他若要是再说背光,说不准她们就挖出晋王府的夜明珠来了。 安如璃望着全神贯注准备动手的滕彦,一本正经的开口道:“滕彦,你都看了朱儿的身子,记得负责。” 滕彦非常乐意的应道:“好,没问题。” 他收起了心思,将所有的视线与注意力放在朱儿的肩头上,他小心翼翼的割开肌肤,里边的药水因时间太久,几乎是与肌肤相融合,故而这颜色才会久久不曾褪去。 他动作温柔的刮着肉,一点点的剔着那些变了色的肉。 苏暮卿与安如璃也是神色紧张的望着滕彦,虽然心下有着疑惑,这样刮开,将药水去除,那烙印的印子可还是存在啊,但她们还是愿意相信滕彦,毕竟他是喜欢朱儿的。 这时,她们谁也没有注意到朱儿紧紧咬着嘴唇,她早已醒过来了,在他那炙热的眸光里醒来,当他啃噬着她的唇时,她想过要反抗,但有那么一刹那,她有想要迎合他的感觉,他的吻很强势,却又带着一点点惶恐不安的感觉,好似在担忧着什么,他也有他的害怕吧? “嘶——”肩膀的疼痛让她终是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气,“疼。” 滕彦的手一抖,险些划破边上的皮肤。 他诧异的开口道:“那药对你没效果?你什么时候醒来的?” 朱儿鬼使神差的脱口而出:“一直没睡着。” 滕彦的神经当下断裂,那么说……转而喜上眉梢,朱儿刚才没有反抗,是不是表明她也喜欢自己呢? 然而,喜悦还没有维持多久,心情平静下来的朱儿淡淡的开口道:“暮卿,呆会记得帮我将公蚊子拍死,脏死了。” 苏暮卿暗笑,面上却是分外的郑重其事:“嗯。” 滕彦嘴角一抽,却也没有继续说话,恢复工作:“朱儿,忍着点痛,很快就好。” 剔下来的肉如蝉翼般细薄,上边却是能够清晰的看到“贱”字的痕迹,滕彦将其取起,放在托盘里放着的药水中浸泡着,沉声道:“浸下去,整个肩膀沉到药水中去。” 朱儿照做,肩膀上的疼痛阵阵袭来,几乎险些让她晕厥过去,她紧咬着嘴唇,不再让自己叫出声来。 苏暮卿蹙着眉头望着朱儿分外难看的面色,不禁道:“滕彦,是不是可以让她起来了?” 滕彦向着她的肩膀望了眼,淡淡道:“不能。” 言毕,他也不再去看朱儿,于心不忍。 但为了省去以后许许多多的麻烦,不得不这般为之,他垂眸望着朱儿的后脑勺,青丝全部盘在头顶,如含苞的花朵,娇嫩的脖颈上滚落着绿色的水珠,让其整个人都甚是魅惑。 半晌,滕彦粗着声音道:“起来。” 朱儿当下直起身子,肩膀上一丝丝红色的血珠随着绿色水珠缓缓的滴落到药水里,消失不见。但她却是松了一口气。 滕彦取过苏暮卿递上的帕子,小心翼翼的将上头的水珠与血丝擦干净。 一层裸露的肉清晰的出现在她们的面前,甚是平缓,没有丝毫烙印留下的痕迹,只是这儿怕是会成为一个疤? 滕彦抿了抿唇,幽幽的开口道:“我需要在你身上其他地方取一层皮,附在上头,这些天需要这层伪装。” 取皮?苏暮卿暗惊,难道他连这都行,但看一眼那薄如蝉翼般的肉,她还是愿意相信这个看似放荡不羁的男子是有这般能力。 滕彦又道:“可是想好取哪儿?最不受影响的地方,当然是衣服遮盖的地方。” 闻言,苏暮卿三人嘴角一抽,不知是她们想多了,还是这家伙就有这用意,怎么都觉得此话别有意味。 朱儿抿了抿嘴唇,道:“手臂上。”眼下,这只手暂时是不能浸水了,总归不能让另一手也不能,要不然这天气热起来,可就麻烦了。 滕彦点了点头,拉起她的手,命其搁在一边不准动。 但为了不出现意外情况,终是点了朱儿的穴道,这一次他的动作分外的快,几乎才不过半柱香的时间,便是取下一片,他将其与肩膀的伤口对比了下,大小几乎是一致,他取出些许药粉倒在裸露的肉上,方将皮放在上头,乍看之下,当是以为完好无损。 而后取来干净的布条将其包扎,又简单的处理了下手臂上的伤口,当是完成。 滕彦搁下手中的东西,长舒了一口气,又道:“半个月后,我再将你肩膀上的东西取走,毕竟它非你自身的肉。” 朱儿轻颔首,平静道:“多谢。” 滕彦挑挑眉头,道:“以身相许就可。” 朱儿甚是冷漠的回道:“我没说要报恩。而且你可是看够了?看够了,就出去。” 滕彦摸了摸鼻子,讪讪的走了出去。 屋外,艳阳当头,滕彦心中感慨道,今日当是值了,偷香也算是偷着了,虽然落得蚊子的名声,但他着实不亏。 屋里,朱儿在苏暮卿二人的帮忙下,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白色衣裳衬得她的容颜越发的红润,如花般娇羞,也难怪滕彦差一点把持不住。 忽而,朱儿好似想到了什么,眼眸中闪过一抹担忧:“那两个宫女呢?” 安如璃挑挑眉头,得意道:“晕着呢。在你们回来的时候,我便是想法子让她们晕在屋子里。大概明天日出的时候才会醒。” 一天,将要错过整整一天的事儿。 苏暮卿唇角勾起,露出一丝邪佞的笑容:“其实,可以让她们晕一辈子。” 安如璃不解,反问道:“那若是太后来要人呢?” 苏暮卿笑笑:“去问淑妃要两个精明点的丫头,让滕彦为她们换脸。” ------------ 第一百八一章 棒打鸳鸯 苏暮卿恍如被人闷棍棒打,脑袋轰然一响,单薄削瘦的身子不禁一晃,跪着的身体几乎是要向着一旁倒去,似断翅的蝴蝶摇摇欲坠,显然是惊得不轻。 一旁的安如璃连忙扶住她的身子,故作平静的安慰道:“表妹,或许是皇上弄错了。” 苏暮卿唇角微微嚅动,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难道还是逃不开吗? 她纵然以为自己都已经不是苏家二小姐了,难道还要去完成这劳什子婚约吗?虽然这曾是爹爹为她为安排,但她不想继续,一点都不想。 陈琳公公自是明白这安乐郡主心里念着的是何人,可皇上也有皇上的难处。 “郡主,接旨吧。” 唇角苦涩的笑容越来越浓,最后尽是悲凉。 苏暮卿稳住身子,伸手接过陈琳递上来的圣旨,手心似乎还被塞进了一团纸,满是无望的眸子里掠过一抹诧异,却也没有开口询问。 “暮卿接旨。” 陈琳淡淡的开口:“恭喜郡主,奴才告退。” 苏暮卿面色渐渐的恢复平静,站起身子幽幽道:“多谢公公。” 待得陈琳等人退去之后,两旁的人当是默不作声的望着苏暮卿,面上挂满担忧。 苏暮卿扯起唇角艰难的笑笑:“没事,这也该算是意料之中的事儿。你们且都退下去,我想一个人静静。秀儿,怜儿,你们替我弄些吃得,端到我居室里头。” 安如璃欲说些话,却是让朱儿拉住,朱儿对着她摇摇头,示意还是让苏暮卿一人呆一会。 无奈,众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苏暮卿捏着圣旨缓步向着居室走去。削瘦笔挺的背影不禁让人怜悯。 安如璃忿忿不平的骂道:“皇上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明知表妹和晋王两厢情愿,偏要做这棒打鸳鸯的事儿,难道他不知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吗?我要进宫见皇上。” 朱儿略比安如璃平静些许,赶紧拉住她的手,平和的安慰道:“表小姐,先别激动。眼下小姐也正愁着。你且先不要给她添上麻烦。说不准小姐冷静下来后,想到了什么法子,再者没准过些天晋王爷就回来了。” 话虽这么说。但她们也明白这也不过都是自我安慰,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怎能说改就改。 安如璃轻咬了下嘴唇,望着窗扉紧掩的屋子,眸光中尽是担忧:“朱儿。你说表妹她会不会想不开?” 朱儿愣了下,连声道:“表小姐,别乱说话,咱们别自个儿吓自个儿。” 此时,滕彦却比寻常的时候来得镇定多了,刚才他无意中瞥见陈琳向着苏暮卿手中塞了样东西。想来暮卿这般独自进屋是去看那东西里边所写是何事,但愿是一道良策。 这时,他睨了眼磨蹭着还不曾离去的秀儿。瞧她似乎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平静的询问道:“秀儿是吧?可是有什么事儿要说?” 秀儿踟躇着轻咬嘴唇,回首望了眼已先行离去的怜儿,见她似乎并不曾朝这儿看来,方才急急道:“这事儿是太后向皇上施加压力。道是郡主这般住在晋王府甚是不像话,而且身为苏将军的女儿怎可这般不知……”她偷偷瞄了眼周围几双如狼似虎的目光。小声的接口道,“不知廉耻,当是败坏苏将军夫妇的名声。再者就是让张太妃与睿王一并向皇上请旨。” “奴婢就只知道这些,奴婢先行下去了。” 言毕,小跑着向着怜儿追去。 滕彦眉头蹙起,不由道:“什么时候太后和张太妃关系竟是这般融洽,这都能够达成一致的意见。” 李汉利插话道:“该是苏连栋与张姨娘的问题,迫使两边的人意见相同。” 话出,滕彦等人皆是赞同,他们皆知睿王与张太妃并不喜欢苏暮卿,要不是关系到利益,又怎得会这般一而再再而三的登门与暮卿说,她会求着他们娶她。 不过现在怎么看都像是他们在求着暮卿嫁到睿王府。 正当他们还在为苏暮卿的事儿满面忧愁时,屋里的苏暮卿嘴角却是绽放出淡淡的笑容,一来是听到外头关切的声音,二来便是淑妃托陈琳公公带来的纸条。 睿王与苏暮卿择日完婚,这天下之大,这名为苏暮卿的怕不只她一人,虽然寻找的话如同大海捞针,但总好过她亲自嫁入到睿王府。 只要时间并非太紧凑,想来该是能够找个极佳的人选。 想着,苏暮卿唇角的笑容更浓,无论他们打得是什么鬼主意,她这辈子宁死也不嫁睿王。 想通了,心情便是越发的好。 她点燃烛火,将手中的纸团放至明黄色的光芒之中,一团红色骤然纵起,稍即又化为灰烬。 苏暮卿抱出一囊琴,搁放在桌子上,素手轻挑,拨动琴弦,曲未成调情已至,一声清凉愉悦的琴声悠扬而起,如行云流水般欢畅。 这…… 院子里的人目瞪口呆,互相看着,似乎在怀疑着可是他们耳朵出现幻觉。 但每一张面孔上都含着震惊,谁也没有想到才不小半刻钟的时间,苏暮卿竟是有心弹琴?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是天下红雨,抑或苏暮卿她忧伤过头,神经错乱? 各种疑惑在他们的脑海中盘旋,却是谁也没有迈步向着苏暮卿的居室而去,哪怕只是伫立在窗口,他们也没有。就只是渐渐的平静下来,听着那如山间溪水潺潺的琴音。 忽而,“铮——”的一声,曲调陡然转高,却依旧欢腾不止,仿佛置身于百尺瀑布之下,感受着那倾天而来的气势。 滕彦终是忍不住的开口:“暮卿……她真得没事?” 安如璃等人齐齐摇头,几人你看我,我看你,轻声商量着谁去敲门或者敲窗来得好。 毕竟此刻若要是苏暮卿弹奏的是极其悲凉忧伤唱尽悲欢离合的曲子,他们或许还是会认为她是在借着琴音将心中的情绪散发出来,可眼下怎么听就觉得不对劲。 太过欢快愉悦,好似不识愁滋味的少年少女肆意得享受着上天馈于的礼物。 安如璃也道了句:“表妹,该不会是得了失心疯?怎这个时候还能够这般开心?还是说……” 朱儿领会其意,轻颔首:“也有可能。” 滕彦清咳了声,道:“本小侯爷去问问,这么憋着太不舒畅了,你们且等着我的消息。” 他装腔作势的整了整衣裳,昂首挺胸的向着苏暮卿的屋子走去,大有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感觉。 这时,怜儿和秀儿各自端着点心走来,他当即顿住脚步,唤住她们:“留意下暮卿的情绪可是正常,明白吗?” “是,小侯爷。”二人恭敬的应声。 其实,当她们在准备点心时,闻得这琴音时,也是震惊万分。 照理该是难受,怎得会这般喜悦? 望着怜儿二人跨进屋子,滕彦等人敛息屏气庄重的等待着她们带来的消息,但愿不是太坏。 屋子里,散发着淡淡的芳香,是夏花的芬芳。 苏暮卿低垂着眼脸,嘴角泛着淡淡的笑容,浑身上下散发着让人如同沐浴春风里的光芒,甚是温暖。而她自己则是沉浸在双手挑拨抹划带动的世界里。 如此恬静的模样,不禁让人想要一同沉醉在其中。 怜儿二人轻手轻脚的将点心搁放在桌子上,尽量不去打扰苏暮卿,却还是惊扰了她。 苏暮卿顿下手中的动作,抬眸看了她们一眼,又瞥了眼桌上的点心,云淡风轻的开口:“多谢,你们且下去。” “是。”二人恭敬的掀起帘子退出里屋,目光却是在苏暮卿的容颜上停顿了些许,当真是让人瞧不出任何异样。 院子里的人瞧着她们出来,早将这二人是太后派来之人的事儿抛于九霄云外,只焦急的询问道:“可是如何?” 怜儿恭敬的回应道:“郡主不曾有异样,与平日里一样,甚是平静。” 安如璃等人难以置信的望着怜儿,那一道道疑惑的目光几乎是要将她看出窟窿。 怎么可能平静?都这个时候,她怎么可以这么平静。 难道她真愿意嫁给睿王,毕竟就算是想到了法子,也不该这般默不作声,与她们一字不提。 “你当真没有骗我们?你可知你若是骗了我们,就算你是太后的人,也照样没有好果子吃,可是明白?” “奴婢不敢。”她们的诧异也绝不亚于安如璃等人,然不能问,只能看。 紧闭的窗扉忽然打开,一只肌肤似雪般的手伸了出来,卷起了帘子。 一抹倩影倚靠在窗前,一手端着盘子,一手指着糕点往口中塞着,动作甚是优雅,而面容上除却满足的笑颜别无其他。 苏暮卿笑望着他们呆若木鸡的模样,其实这般逗他们玩的感觉挺不错,心情比往常来的更为愉悦,一直缠绕在心头的难受在不经意间缓缓的流逝着。 粉唇轻启,如水滴玉石般的声音倾泻而出:“你们怎么了?” 她们惊呆了,全然没想到前一刻听到那圣旨险些晕倒的人这一刻心情竟是这般舒畅,仿佛刚才什么事儿都不曾发生。 苏暮卿唇角微勾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在他们一动不动的注视下将最后一块糕点塞入口中。 最后言道:“滕彦,李护卫你们二人随我去街上逛逛。” ------------ 第一百八十章 择日完婚 晨光暖暖,散发的金色光线迷人眼帘,落在苍翠欲滴的树叶上,将那一粒粒的露珠带走。 微风拂过,空气中弥漫其沁人心脾的花香,树叶枝桠摇摆不定,似女郎娇羞,半掩半露。 庭院中的池面上不知何时绿幽幽的一片,碧绿的荷叶铺满水面,几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昂首挺立,俏皮的蜻蜓低空飞过,在水面掠过,漾出水练。 拨开荷叶,能够瞧得鲤鱼在水下嬉戏,甚是欢愉。 苏暮卿静静的站在池水边,望着看似平静的水面,垂着的明眸中流露出让人无法琢磨的神色。 双眉不曾紧蹙,薄唇不曾相抿,就那般仿佛没有表情一样的伫立着。 这让不远处站着的几人皆是费解,这么多日子相处下来,每每苏暮卿陷入沉思之中,双眉定然是会蹙起。 她在做甚?不可能就只是看荷叶? 安如璃等人你看我,我看你,皆是寻找不到答案。 最终,滕彦一语点破:“思春。” 苏暮卿的确是在想念林墨檀,两个月,他离开都两个月,却不曾写一封信回来,而前方也没有一丝消息,仿佛断开了一切链接。 好几次她忍不住想要踏入那繁华的宫门,询问那高高在上的帝皇可否告知他们的事儿,但每每走到门口,这双脚便是停止了。 至上一回进宫,已过去一个多月,太后竟是出乎意料的不曾找她们麻烦,而她也不想自投罗网,免得才入宫便是让人抓着去了。 是的,在这些看似平静的日子里,她变得越发的胆小。一个个看似好心的人告诉她,不该这么做,不该那么做,不由得在不禁意间动摇着她向前的神经。 她想要狠厉,想要决绝的推动起一切,却又害怕真得覆水难收,留下烂摊子,给墨檀带来无尽的麻烦。 可如此等待着他们的算计,她们将计就计,抑或未雨绸缪。似乎也并非是良策。 怎么办?墨檀,你能够归来告诉她该怎么吗? 她好想早一点解决所有的事儿,苏连栋一日不死。睿王等人一日不除,当年的事儿依旧处于迷雾中,她一日难安。 她迫不及待的想让这些全部结束,归于宁静,与墨檀一起。 前世。这一场征战时长半年,而今却才不过三分之一,墨檀,墨檀,你倒是早些来信,别让她望断天涯。别让她惶恐难安。 “表妹!”安如璃爽朗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苏暮卿一个激灵,醒神。 她悠悠的转过身子,望着不远处张张好奇看着她的容颜。眼眸中划过一抹诧异,平静的开口道:“表姐,有事儿?” 安如璃摇摇头,却又点点头,好奇的开口道:“表妹。你在想什么?还是纯粹发呆,抑或是想王爷。还是想着那些吃饱撑着没事干尽是找你麻烦的人?” 苏暮卿黛眉小蹙,视线落在她们中间的石桌,上边放着一堆银票和银子,似乎是打赌,跟她有关?她又扫了眼那站着的人,竟是连素来很少现身的千叶和千行都出来了,更别提李汉林等人,而太后放在这儿的两个宫女更别说了。 这些人神情中含着好奇与期待,双手暗暗揉搓着衣角,好像还挺紧张的。 苏暮卿嘴角不由流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而那含着笑意的眼神也更为诡异,她一直浅笑着望着他们,弄得他们个个毛骨悚然,大有这钱一去不复返的感觉。 她缓步的向着她们靠近,视线又落回到银票上,不禁暗叹一声,看来这一个月当真是太过平静了。 苏暮卿笑着询问道:“打赌,是吗?” “是。”滕彦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暮卿,你是在思春,对不?” 苏暮卿挑挑眉头,眸色清澈似水,丝毫让人瞧不出一丝异样。 她笑着言道:“这都夏了,还思春?” 滕彦一脸不信的望着苏暮卿,道:“不能撒谎,定要实话实说,要知道大家的家当可都在这儿了。” 听闻,苏暮卿乐了,发自内心的笑容流露出来,甚是明媚动人。 她斩钉截铁的开口道:“不说。” 滕彦浓眉蹙起,侧首睨了眼那两个满面紧张的宫女,又柔情的注视着苏暮卿,谄媚道:“暮卿,你且说说,莫要怕羞。” 苏暮卿察觉到滕彦刚才看秀儿和怜儿的神情,莫不是这两丫头没有压那三,就单独的认为她不会说? 太后调教的可真够好的。 苏暮卿忽而生起逗逗这些人的想法,也权当是打发静下来时的思念。 “滕彦,你给我一个让我说实话的理由,抑或让我开口的理由。” 滕彦脸上那谄媚的笑容与他那深邃的五官甚是不搭调,可看着却也分外的亲切,这家伙的脾气似乎很好,任她们怎么折腾他,似乎都没有什么怒气,反而还会反过来讨好她们,这是男人吗? 滕彦点点头,郑重其事道:“肥水不流外人田么。” 苏暮卿作恍然大悟状,侧首睨了眼安如璃道:“那我表姐压得是什么?” 滕彦大惊失色,着急的打断欲开口说话的安如璃:“暮卿,你不待这样子,要知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以后你们可不是一家的。” 苏暮卿了然的轻颔首,双眸认真的打量了眼周围神色紧张的人:“这样的话,好像都是外人。那既然都是外人,这话就是不能说了。” 滕彦惊恐,他可是把全部家当都抵在上头,怎么可以便宜了他人,他倾身附在苏暮卿耳畔嘀咕道:“你就说你在想念墨檀好了,这钱咱们对半可好?” 他的话虽轻,但周围的人可还是都听着了,当下齐齐反抗:“不行,此风不可涨。” 滕彦甚是不满的瞪了她们一眼,恨铁不成钢的骂道:“你们中不也有人和我压了一样的吗?暮卿,都说了肥水不流外人田,而我可不是外人。” 苏暮卿轻笑,反问道:“难不成你还是我内人?” “噗!”正在喝茶的安如璃如数将茶水喷了出来,就连其他人都是满脸憋笑,素来苏暮卿皆是优雅安静的人,这说话也都是正经的很,而今儿个她们算是看到她有趣的另一面了。 滕彦自个儿也差点惊得咬掉舌头,稍即镇定下来,媚眼如丝的望着苏暮卿:“暮卿,奴家不介意。” 除却苏暮卿淡然的嘴角抽了下,其他人几乎都是捧腹大笑,那两宫女也轻笑不止,可谓是花枝乱颤,若然在宫里,她们怎敢如此?也难得这晋王府氛围宽松。 苏暮卿一本正经的开口:“我介意,我不喜欢倒贴上来的人儿。” 滕彦面部抽搐,这妞儿是打定主意要和他过不去吗?他横了她一眼,冷哼道:“我要嫁的可是你家丫头朱儿,你说可还是外人?” 苏暮卿抬眸望向一脸淡然的朱儿,笑笑:“你是说你要倒插?但也要看看我家丫头可是欢喜,要不然一切免谈。” “你……”滕彦怒不可遏,但又不能发火,尤其是瞧得苏暮卿纤细的手指竟是理起了桌上的银票时,面色当下又柔和万分,“暮卿,快说说,也甭管什么内人外人了,你刚才在想什么?” 当下,周围的人都止住笑声,几乎是敛息屏气的看着苏暮卿公布最终答案。 苏暮卿耐心的点好桌上的银票与银两,竟是有五万两之多,当是有钱。 她将银两银票一拨拨的分开,却并不均匀,而恰似按着她们的人数而分。 莫非…… 苏暮卿终于在她们诧异的目光下,轻启红唇:“你们打赌呢,我并不反对。但错就错在你们竟是拿我当赌料,故而这桌上的六成我便是拿走了,当是我的报酬。” 众人嘴角暗抽,这才是明着抢钱,但好歹还有二两多,勉为其难还能接受,当然滕彦除外。 “而我呢,眼下心情并非很好,故而想得是什么,我是不会告知于你们。倘若你们都没有猜中,那么这剩下的钱又都归我了。” 众人嘴角又抽,朱儿却在这时候开了口:“秀儿与怜儿堵了你不会说。” 果然如此。 苏暮卿冲着她们笑笑,将桌上最大的两堆钱推到她们的面前:“那这些便是你们二人。至于剩下的,你们几个就各自拿走自己面前的,就权当作我们三好心送你们的钱,毕竟让你们破产当是过意不去。” 说得真好听,但她们都很开心,除却滕彦的脸色阴沉的很。 无外乎,苏暮卿就是将他的钱全部散给了大家,众人虽未能赢得大钱,却也比自己砸出去的多,该是知足。 滕彦愤愤道:“暮卿,算你狠。” 苏暮卿温柔一笑,面上尽是柔和的光芒,薄唇轻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你瞧瞧大家都很开。” 可是,他不开心。滕彦捏着自己手中的一千银票欲哭无泪,待得墨檀归来,他定要好好敲诈一笔。 就在这时,院门口传来一阵尖锐的声音:“圣旨到。” 苏暮卿等人暗惊,连连跪下,迎接圣旨。 陈琳双手捧着明黄的圣旨来到众人面前,恭敬的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睿王与苏暮卿择日完婚。” ------------ 第一百八二章 女人爬床 夏日的午阳很热,散发着的光线能够灼痛人的肌肤,树上的蝉鸣叫不止,想要将这热气唱尽,庭院中的柳枝低垂着,如线般的柳叶似乎有些慵懒,不似春日那般朝气。 苏暮卿才走到晋王府门口,却是香汗淋漓,额头上还有一丝丝的汗水不停的冒出,她毫不客气的夺过滕彦手中的纸扇,用力的扇着,想要将身上的热扇除,却发现越用力,越觉得热。 她开始想念绿儿和紫儿在的日子,会给她弄来地窖上的冰块,会一刻不停歇的帮她去热,会时时刻刻的提醒她莫要中暑…… 很多次苏暮卿以为自己习惯了她们不在身边的日子,但当这夏天一来到,她就发现没有她们,她还是有很多不习惯。 她觉得以往她们在身边时,夏日似乎并没有这么热,那时她还会静下来与绿儿说“心静自然凉”的事儿,但现在她发现只要一走到这外头,她便感觉自己仿佛是置身在火炉里烹蒸。 她抬首张望了眼当头的太阳,那么明亮,那么炙热的烤着大地。 “不出去了。”她终是放弃自己亲自走一趟,这事儿还是托付给千叶他们,毕竟以她一人之力也未必可行。 如此正好,滕彦也觉得快要热疯了,不如去院子里的大树下乘凉。 只不过,他还是明白苏暮卿出去该是有事儿要办,回首询问道:“当真不去?你不要办事了?” 苏暮卿将手中的纸扇扇得“哗哗”作响,摇摇头,平静的开口:“不去了,还是让身为男子的你们去办为好。” 话落,滕彦与李汉林嘴角轻抽,却也没有反驳,只等着苏暮卿开口与他们说是何事。 苏暮卿向着思暮阁悠悠然的走回。缓缓言道:“一切等晚上在言也不迟。” 入夜,思暮阁甚是静谧,只有夏虫在欢快的鸣唱,而屋中灯火已灭,留得庭院石柱里的烛火忽明忽暗的摇曳着。 晚风轻拂,花香肆意,俏皮的钻入半掩的窗户里。 苏暮卿临窗而倚,明眸远望着天边的弦月,静默的等待着该是要来的人。 片刻,滕彦几人相继到来。 苏暮卿思量片刻。留得安如璃与朱儿在屋里,自己则随着其余人去了滕彦的屋子。 烛火燃起,将他们的身影拖得很长。微风透过窗户上的雕花格子,吹得烛火摇摇晃晃,而他们的影子也如同鬼魅一般,飘摇不定。 苏暮卿平静的扫视了眼屋子里的人,温和的开口道:“我有一事需要你们帮忙。还望你们能够鼎力相助。” 李汉林愣了片刻,从不知何时起,她已然是习惯了命令的口吻与他们说话,而眼下忽然间又这般客气起来,不禁显得有些生疏。 就连滕彦也不由得觉得有所不适应,他审视着苏暮卿。总觉得今儿个她有些不对劲,忧心忡忡道:“暮卿,你当真是没事?” 苏暮卿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希望我有事儿?” 滕彦毫不犹豫的点点头,眼前的她要多生疏有多生疏:“你想要我们帮什么就直接说,别吞吞吐吐。” 苏暮卿轻颔首,开口道:“我希望近些日子来,你们能够替我找到与我同名同姓的姑娘。且身世不能太好,如若是独自一人者更加。” “你……” 滕彦正欲问为何要如此为之时。脑海响起白日的圣旨,只道是苏暮卿与睿王成婚,并未指明是何人,紧而眼眸中闪烁起了然的光芒。 苏暮卿瞧见他了然的神情,淡淡的点点头,平静道:“正是如此。” 李汉林蹙起眉头,似有寻思着什么。 半晌方道:“郡主,那这些人放置于何处?要知所谓的良辰吉日,我们并不知道。” 听闻,苏暮卿黛眉拧起,明眸间尽是浓浓的思绪。 “静心庵山下沐容尘的屋子处,记得不用挑太多,一切往最优的选择,身形必须与我相似,至于其他你们看着办。” 李汉林点点头:“嗯。这事儿就交给我们去办,郡主你们还是留在王府中为好。” 苏暮卿轻应了声,她正有此意。 皇上既然应淑妃的要求写了这般有漏洞的圣旨,想来也是由着她,那么她用他的人也该是没有什么大事,只要这些人皆是忠诚于皇上。 “记得越快越好,挑得人最好是非常的合睿王的胃口,要不然就实在太对不起你们的辛苦了。”苏暮卿唇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她会为睿王精挑细捡一个好王妃。 屋里的人瞧得苏暮卿那一抹笑容,浑身毛骨悚然,直觉着睿王爷怕是要遭殃了。 滕彦蹙起眉头望着苏暮卿:“那我呢?我不用做事儿,暮卿,我也去帮你,可好?定然为你挑一个满意的。” 苏暮卿侧首望向滕彦,摇曳的烛火泛着昏黄的光线,落在他粉面红唇之上,让他整个人显得分外的妖媚,明明是男人,怎得可以这般媚? 她微愣了下,收回视线,平静的开口:“你不必了,你就在府上好好的纳凉。李护卫,近些日子就劳烦你们了,不过也别把各个把自己弄得太累,该休息的时候就休息。到时候若然真不行,还有滕彦在。” 这一次,她为自己留两手,免得一不小心让人坏了事儿,毕竟那些人也不是傻子,也该是能够察觉到这圣旨的问题。 苏暮卿简单的与他们吩咐了一二之事,便是回了自己的屋子。 朱儿与安如璃并不曾歇息,坐在幽暗的屋子里等着她归来。 “表妹(暮卿),你们……” 苏暮卿对着她们神秘的一笑:“暂时不告诉你们,不过你们放心,我会处理好这件事儿。朱儿,你肩膀怎样了?” “都好了,若不出凑近看,已然几乎是看不出周围的一圈疤痕。” 如此甚好。 她直觉着有些事儿该是要发生了,而且定然是一连串的而来,想要将她们仅有的这么几个人弄得措手不及。 “朱儿,表姐,你们都下去歇息吧,咱们等着好戏开场。” 安如璃二人借着月色看到苏暮卿雅致的面容上散发着诡异的光芒,乍看之下,当是会吓着人。不过既然是好戏,她们怎能错过,眼下定然是去养精蓄锐。 等得她们都离开,苏暮卿整个人也不再绷着,散散的躺在床上,双眸望着随风翻飞的帘幔遮住最清晰的月光。 累,这一世走得好累。 后悔不?可曾还希望像前世那样什么都不知的生活,被藏在欺骗与隐瞒之中,过着虚假的快乐生活,直到尽头才看明白? 苏暮卿闭上眸子扪心自问,发现自己竟是生出一丝犹豫。 她在犹豫什么,可是走得太艰辛? 固然不是,早在踏上归来的路时,她便是明白路会很难走,而今在身边之人的帮助下已然走了这么多,可还会怕艰辛,只是累而已。 她明白了,她犹豫的是当一层层的东西被扯开时,看到的是自己无法接受的事儿,是自己害怕面对的事儿。 苏暮卿翻动了下身子,默默的告诉自己该是睡了,不能让自己累倒。 “没睡?”低沉冷漠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苏暮卿猛地睁开双眼,一双幽深的双眸凝视着她,她不由眉头蹙起,冷声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林墨晟俯视着床上和衣而睡的女子,冷然道:“你一直来都是穿着衣服睡觉?” 苏暮卿眸子微眯,眸中掠过一丝狐疑,却是冷漠的回道:“是与如何,与你何干?” 话落,林墨晟发出低沉的笑声,嘴角却是难得露出一抹揶揄的笑容:“何干,你说何干,我的未婚妻?” 听着他反常的话语,苏暮卿全身当即更加警惕,双眸紧盯着他,深怕他会对她做出不妥的事儿来,她冷凝的开口:“半夜三更,你来做什么?莫不是又想当采花贼?” 林墨晟身子微倾,向着她靠去,视线落在她闪过不安的眸色里,嘴角不禁露出一丝笑容:“采花贼?你说本王需要这般做不?要知道想爬上本王床的女人可是多的很。” 可是偏偏眼前的女人却是分外的与他疏离,那双明亮的眸子深处曾经还有浓浓的恨意,而他并未直接对她做过什么,她又怎可能知道?还是他当真不如林墨檀? 苏暮卿冷笑了声:“既然如此,那王爷你还是赶紧回王府去床上躺好,会有女人爬去。” 林墨晟眸色陡然如霜,深不可测的暗涌在眸底下涌现,深邃阴寒,冷冷的盯着她:“你再说一遍。” 他的身子与她又靠近了一分,苏暮卿不由得往后退了一点,确然发现自己已经抵在了墙壁上。 “王爷,我该说的都说了,不会再说第二遍。” 林墨檀唇角勾起一抹邪佞的笑容,伸手一把抓住她的脚,将其整个人拉了出来,与他之间就将没了间隙。 “是吗?” 苏暮卿望着眼前这张放大的面孔,有一瞬间的失神,曾经他也对她分外的温柔,只是这份温柔的下边却是无尽的漩涡,让她落下后再也无法上来。 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浓浓的恨意,漫上眼眸。 她快速的抽出手边的匕首,向着他的小腹扎去,然而才不过出手,却让他一把夺走。 他掂着她的匕首,冷笑道:“你以为这次还会让你得逞吗?” ------------ 第一百八三章 抓捕军妓 苏暮卿望着空荡荡的右手,眸中掠过一抹不安,稍瞬即逝,依旧倔强而又冷清的凝视着他嘴角露出的邪佞笑容。 她对着他摊开手掌,淡漠的开口:“还我。” 林墨晟停下手中的动作,垂眸望着她含霜的容颜,冷笑出声:“还你?当是可以。不过你最好别耍什么花样。” 苏暮卿也跟着冷笑了声:“我能耍什么花样?到头来还不是被你们耍?” 林墨晟眉紧蹙,微眯的眸子里迸射出冰冷的视线:“那是你的命。” 命?命是什么,她已然不相信命。 苏暮卿嘴角的冷笑更浓,冷漠的声音中夹着一丝嘲讽:“既然是我的命,王爷你这般三番五次的来找我,可是在担心什么?怕我抗命?” 林墨晟冷哼了声,看着她脸上的那一抹笑容甚是刺眼,尤其是那娇艳欲滴的红唇明明该是属于他的,却偏生为人抢了去,而且竟是对他露出如此冷漠的笑容。 他将匕首随手一扔,一把扣住她的后脑勺,俯身将唇附在她温热柔软的唇上,狠狠的吻住她的唇,带着侵略的啃咬,一双黑眸中竟是阴蜇的光芒。 苏暮卿微怔,却当即反应过来,伸手用力推动着他的身子,张口还欲说话,他灵巧的舌头便已经窜入她的口中,攻城掠地,狠狠的吮吸着属于她的香味。 苏暮卿双手不停的挣扎着,惹来的却是他更为霸道惩罚性的吻,明眸中怒意腾起,紧盯着他寒彻的双眸。 林墨晟甚是没想到她口中的芬芳竟是这么的甜美,让他不禁想要夺取的更多,包括她的人,阴蜇的双眸渐渐的染上欲火。 苏暮卿明白若然继续下去。她定然会糟糕,难道要向表姐说得那般,踢他的下身?可眼下情况,没准儿会引起他更强烈的侵占,反之若是顺从,她绝然不同意。 只是,她的身子对他的吻还是有所感觉,她能够感受到小腹传来的一阵燥热。 不能继续拖延下去了,苏暮卿发现眼前的姿势用脚踹他似乎是极不可能,难不成要用手? 林墨晟瞧着她变幻无穷的神色。颇为恼怒,在他好不容易打算决定对她温柔点时,她竟是如此。便是惩罚性的咬了她一口。 苏暮卿吃痛,也顾不得太多,羞耻什么的全部抛于脑后,趁着他不注意的时候,用力的向着他的下身袭去。一捏,一拧,快速的松手。 林墨晟当下退开身子,倒吸一口冷气,吃痛得半弯着腰,目瞪口呆的望着苏暮卿。甚是没想到一个堂堂千金小姐会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法。 苏暮卿趁着他失神的这一刹那,迅速的蹦下床铺,身子甚是敏捷的往窗户上翻出。全然不顾自己还赤着脚直直的冲入安如璃的房子。 林墨晟低咒了声:“该死的。” 真疼! 不过他甚是没想到苏暮卿的身手竟是这般的敏捷,一下子便是翻出了这半人高的窗户,看来这些日子她也并不是什么都没有做。 只是,他……下半身还是疼得很。 林墨晟冷哼了声,咬牙切齿道:“苏暮卿。你给本王记着,这笔帐我定然是为问你好好的讨回来。” 言毕。身子向着窗户外头一跃,当下消失在夜色之中。 苏暮卿毫不犹豫的掀开被子钻入安如璃的被窝里,轻轻笑语:“还是跟表姐睡着安全。” 安如璃嘴角轻抽,询问道:“那人来找你麻烦了?” 苏暮卿也没有隐瞒,如实将刚才发生的时候与安如璃说起,末了又道:“明儿个该是得和晋王府的侍卫好好商量下,不要什么人都放进来,就算不会威胁到我性命,也总不能让我出事。” 安如璃狡猾的反问道:“出什么事儿呀?” 苏暮卿面容骤然转红,轻声道:“表姐,你不要逗我了。” 安如璃笑笑,又道:“你该是更加用力点,直接废了他,让堂堂王爷成为太监,这该是多么有趣的事儿。” 苏暮卿轻笑出声,这的确是非常有趣的事儿。 笑声突然止住,她又想起了前世的事儿,那时他就出事儿了,她偶尔间闻得太医与他说起,他身体出了状况,怕是不能再有子嗣,故而那时候她还在欣喜,她那么好运的为他生下了一男孩。 所以,当她面临死亡时,决然不让自己的孩子活下来,即便孩子活着也许会疼到林墨晟的疼爱。 安如璃见她不笑也不言语,侧首瞧了她一眼,见她闭着眸子,以为是睡着了,便也不再多言,沉沉的在她身边睡去。 翌日清晨,众人是为秀儿尖锐的叫声吵醒,闻得她焦急的叩着一间间的屋门,挨个询问道:“可是瞧着郡主了?” “郡主不见了。” “郡主的鞋子还在屋里。” “郡主的匕首和玉笛都还在屋里。” …… 安如璃打着哈欠坐起身子,望了眼躺在床上偷笑的苏暮卿,甚是无奈的耸耸肩,她羁着鞋子懒懒散散的走出去,打开门,望向一脸着急的秀儿,又是慵懒的打了个哈欠,淡淡道:“郡主没丢,你且先下去和怜儿,朱儿准备早点便是。” 说着,便欲阖上屋门睡个回笼觉,哪想着那丫头还是一脸不放心:“可屋里头郡主没人。” 苏暮卿淡淡的开口道:“秀儿,你且下去。” 秀儿听得苏暮卿的声音,眼眸中闪过诧异,却也没有多问,恭敬的退了下去。 待得吃早点之时,安如璃等人都甚是幽怨的看着秀儿,一双双困乏的双眸控诉着她清早的尖叫。 秀儿甚是委屈的向着怜儿的身后退了退,她也并非是故意。 苏暮卿见状,平静的开口:“你们也莫怪秀儿了,是我昨夜做噩梦,半夜跑到表姐的房里。” 是噩梦与否,在座的人有些虽然知道。却也没有多言。 “李护卫,你们就挑早上和傍晚的时间,这大中午的太热,也便不用去了。” 李汉林恭敬的应声同意。 时间走得很平静,日子很是平缓。 恍惚间,苏暮卿感觉自己如今的生活就如同前世在睿王府的生活一般,周遭虽然一直都有着看不清的漩涡与陷阱,却依旧安宁。 脑海中除却思念,似乎有一样东西在悄悄的变淡,她纵然是明白那为何物。 时间当真能够冲淡许许多多的感觉。 苏暮卿对镜重新咀嚼起心中的恨意。她不能没有它,不能忘了它,在这样看不见硝烟的战场里。她若过的太过平静,是会走向死亡,只有借着这恨,她才能够时刻的保持着警惕,告诉自己。一切都还没有完,平静安宁不过是假象。 当一遍遍的啃噬着过往的伤痛,她看到镜中的那双眸子又染上了红色的血腥,她要将这一切都还回去,苏连栋该死,睿王该死。七十二煞该死…… 苏暮卿陡然站起身子,身上那一层温和的光芒尽褪,只留得浓浓的尽是黑暗的气势。 就在这时。看门人急匆匆而来,额头上冒着豆大的汗珠:“郡主,小侯爷,出事儿了。” 苏暮卿强压下身上的冷意,走出屋子。对着看门人平静的开口:“出了何事?这般让你慌慌张张?” 看门人急急道:“外头来了一队官兵,手上拿着懿旨。说是奉太后的命令,前来抓捕从军营里逃出来的贱民。” 军营里逃出来的贱民,军妓? 太后当是好啊,竟还为人安排了去路,只可惜她来得太迟。 这一仗,太后输了,但依旧还是不能让她恶名远扬。 苏暮卿与滕彦对视了眼,方道:“我们出去看看。” 朱门大敞,苏暮卿等人慢悠悠的走了出来,扫了眼外头二十来个官兵,为首的是禁卫军,似乎是和李汉林一样的职位。 “卑职参见郡主与小侯爷。” 苏暮卿不语,只等着滕彦开口。 哪想着滕彦就是不语,妖娆的身姿倚靠在朱门上,眸光轻佻的望着那护卫,视线落定在他手中的懿旨上,好久才掀唇而语:“刘护卫,不知今日你这般大阵仗的来晋王府是有何事?莫不是想趁晋王不在,欺负这院子里的弱女子?” 刘护卫讪讪笑笑:“小侯爷,你说得是什么话,卑职不过是奉了太后的命前来抓捕从军营里逃出来的贱民而已。” 闻言,滕彦作恍然大悟状:“哦,我明白了。不过太后怎么知道那贱民会是逃到这晋王府里?莫不是太后有千里眼?不过这太后也真够尽心尽力,年岁都这么大了,还为皇上分担,当是好太后啊。” 刘护卫自是听得他话中的嘲讽之意,可他也不过是替人办事:“这……太后是怎么得知,卑职并不清楚,眼下太后既然让卑职来这儿抓人,还望小侯爷和郡主通融下。” 滕彦轻颔首:“这自是应该的,只不过你们并非是来搜捕,而是来抓捕,莫不是已然知道那人长什么样?” 刘护卫点点头,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画像,抖了开来,里边画着的正是朱儿。 滕彦黑眸眯起,冷声反问道:“这人莫不是军妓?” 刘护卫微滞,这太后并未与他说起,只说是从军营里跑出来,不过瞧着这年纪在军营里呆着,除了军妓还有何种可能? “正是。” 滕彦黑眸中缭绕起冰冷的寒光,冷笑着道:“那刘护卫当真是来得好时候,郡主身边的丫头正是和这人长得一模一样。” ------------ 第一百八四章 出乎意料 苏暮卿唇角勾起,笑望着目瞪口呆的刘护卫。 然而,这笑容却是让人慎得慌,所谓的冷笑无情当是如此。 苏暮卿悠悠开口:“刘护卫,当真是没有弄错人吗?不知这军妓可是什么时候跑出来?” “半年前。”刘护卫按着桂嬷嬷交代的话语回道,心下却是在叹着气儿,若是这会儿他还不明白事儿,那当真是够傻帽了。 苏暮卿轻颔首,笑着回道:“半年,我家丫头在我身边也的确只有半年的时光。” 刘护卫小愣,眸中闪过疑惑,难不成是他多想了? 苏暮卿回首,向着站在后边的朱儿招招手:“朱儿过来,让刘护卫瞧瞧可是你。” “是。小姐。”朱儿恭敬的应声,小步走到苏暮卿的身边,低眉顺眼的站着,一动不动。 几乎不用对照,便是能够看出这朱儿正是画像中的人。 可眼下……刘护卫踟躇了下,这人是有了,可瞧着小侯爷和郡主的态度摆明是不让他将人带走啊。 而太后那边却是让他抓了人便是送到军营里,一刻不能耽误。 苏暮卿瞧着他为难的样子,当下也明白这刘护卫该是清楚了些许事儿,嘴角的笑容就更弄:“刘护卫,我呢也不会让你为难,如若我家丫头当真是从军营里逃出来的,那你抓了去便是。只不过你刚才说是那人是贱民,你可知贱民身上有何特征?” 刘护卫点点头,这贱民的特征业国的百姓人人都知,他又怎会不清楚。 苏暮卿微颔首,笑着道:“知道就好,我还怕你不清楚呢,既然这画上画着的正是我家丫头。那么想来说得贱民也就是我家丫头了,毕竟这晋王府中再也找不出另外一个和画像中一模一样的人。” 她说话的语速很慢,听得刘护卫心里甚是惊慌,这摆明就是她家丫头并非所谓的贱民,他该是如何回去与太后交代? “朱儿,你可是?” 朱儿轻摇首,轻声道:“小姐,奴婢虽来你身边才不过半年光景,却是伺候了苏二夫人十多年,想来苏家许多人皆是认得奴婢。只不过既然出了这样的事儿,她们也未必愿意出来为奴婢做证,奴婢愿意卸下衣裳让众人来评判奴婢可是丫头。” 说话间。她抬手欲将身上的带子解下。 苏暮卿当即出手制止,连声道:“朱儿,我相信你。你千万莫得将这一层衣裳褪去。” 朱儿轻咬着嘴唇,双眸含水,面露为难:“小姐。可若然不这般,奴婢可就成了人们口中的贱民,而且还是个军妓,奴婢……奴婢……” 苏暮卿轻拍着她的肩膀,回首望着刘护卫,道:“刘护卫。你也看见了。倘若我家婢女当真是,倒也无妨;可若然不是,她若将衣服卸在这儿。你可知会是如何?你堂堂一个护卫该不是想欺负了这丫头?” 刘护卫连连摇头,此刻当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卑职并没有这意思,不过这事儿……”他为难的挠了挠脑袋,早知道他也应该避开。不让桂嬷嬷逮个正着,这下好了。撞上麻烦了。 苏暮卿轻叹一口气,幽幽道:“我理解,毕竟你是奉了太后的旨意,无论如何咱们也不能违背太后的懿旨,可眼下……倘若你是女子便好了,让你检查下咱家婢女便能得知清楚。” 刘护卫嘴角小抽了下,他是男的不是错啊。 片刻,刘护卫扫了眼围观的百姓,望向几个年纪偏大的妇女,恭敬的向着她们走去:“大婶,大娘,你们可是知道贱民身上的字样?” 有好几个大声的回道:“知道,知道。” 刘护卫便从中间挑了几名妇女来到苏暮卿的面前,试问道:“让这几位大娘替我检查下,可好?” 苏暮卿又是长叹一声:“怜儿你领着她们进去,朱儿,小姐对不起你啊。” 朱儿摇摇头:“不是小姐的错,定然是有人弄错了……” 苏暮卿连忙捂住她的嘴巴,焦急而又不安的开口:“朱儿,你这话可千万不能乱说,太后怎得会弄错人,定然是有人故意装得你的模样,才会弄出这么一茬。” 滕彦瞧着她们两人一唱一和,眼底隐藏着深深的笑意。 太后啊太后,你老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当真以为苏暮卿只是个丫头是吃素的?她在苏府中掀起的浪,难道还不够吗? 人啊,有极好的人缘也是一种能力。 而苏暮卿最大的能力就是这个。 半晌,怜儿领着那几个妇女走了出来,她们恭敬的对着刘护卫言道:“那姑娘身上什么都没有,更别提那个字样了,搞错喽,搞错喽。” 听闻,刘护卫向着苏暮卿等人拱手致歉:“卑职向郡主,和这儿姑娘道歉。” 苏暮卿幽幽道:“罢了,你也不过是奉旨办事,回去记得和太后如实说起,若然还有人不信,便是让人亲自来晋王府验明。” 刘护卫尴尬的点点头,这番话他怎敢与太后说啊,罢了,如实回话就可,他身为皇上的禁卫军,也该是出不来什么大事儿。 望着人通通散去,朱门沉沉的阖上。 苏暮卿淡淡的扫了眼怜儿和秀儿,平静的开口:“想来你们也都是瞧清楚了,回去记得和太后说清楚,免得下回儿又生了这样的事儿,到时候难堪的可并非是我们。” 怜儿低眉顺眼的轻颔首:“是。奴婢明白。”心下却颇为疑惑,桂嬷嬷当时是非常确定得和她说过,这朱儿肩膀上有贱民的烙印,可今儿个检查,丝毫没有烙印,就算是去除,也该是留个疤痕,然而却是如玉般光滑。 莫不是桂嬷嬷搞错了? 苏暮卿不再理会她们,只侧首睨了眼滕彦,刚才见得朱儿要当众脱衣,他那双眸子里可都是快喷火了,想来他该是真得看上了朱儿。 甚好,甚好。 墨檀可以少了一桩心事。 刘护卫回到宫中后,思虑了大半天,直到这夜幕都快降临时,不得不硬着头皮前去和乐宫,心中不停的叹着,今儿个出门没看黄历,怎么就卷到女人堆里的事情了,一边是太后,一边是晋王的人,哪个都不好得罪。 而现在…… 唉! 他抬首望了眼金碧辉煌的和乐宫殿,跨过高高的门槛,向着里头走去,在内殿的门口外又停下脚步,恭敬的开口道:“娘娘,卑职回来了。” “进来。”太后平淡却不失威严的声音传出来。 刘护卫走进去之后,恭恭敬敬的垂首站立着,但却是一言不发。 太后见状,双眸中迸射出锐利的光芒,冷声道:“事情办妥了?” 刘护卫摇摇头,低声道:“回娘娘的话,那姑娘并非是从军营里逃出来的人。” 太后冷哼了声,怎得有这么蠢的人,冷冷道:“那又如何?” 刘护卫嘴角暗抽,果然还是让他猜着了。 不过不是说太后甚喜欢安乐郡主吗?眼下明眼人都能够看出来太后是在找安乐郡主的茬,看来那爱惹事的郡主是得罪了这深藏不露的老太后了。 刘护卫又开口道:“那姑娘并非是贱民,卑职让人去检查了。” 太后眉头蹙起,眸中闪过一道冷光,阴冷诡谲:“你说你让人检查了?她并非是贱民?” 刘护卫点点头,将那一抹冷光无视之:“正是,卑职从百姓中挑了几个妇女随一位叫怜儿姑娘的人进去检查了,并没有什么不妥。” 太后眸光当下变得变幻莫测,怜儿也在? 难不成她们将那烙印给剔去了?可若然如此的话,定然是会落下疤痕。 太后挑了下眉头,开口道:“哀家知道了,你且下去。” 刘护卫恭敬的退了下去,走出和乐宫时,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以后再也不做这样的事儿了,一切当作没有听见。 瞧得刘护卫的身影消失在和乐宫,太后眼眸陡然眯起,黑眸中尽是让人望而生畏的寒光,唇角勾出一抹冷笑:“桂嬷嬷,你怎么看?” 桂嬷嬷恭敬的开口道:“娘娘,奴婢当日并不曾看走眼,而眼下这护卫这般说,怕极有可能是她们太过狡猾,用了障眼法,回头儿让怜儿好生盯着点。” 太后唇角的冷笑更浓:“不必了,苏暮卿既然敢这般光明正大的让百姓来检查,想来是做了周全的准备,哀家倒还真是小瞧了她。” 桂嬷嬷恭敬的附和道:“娘娘,未必是那郡主厉害,您想想她一个人能有多大点能力。” 太后一脸阴冷,片刻柔和下来:“嬷嬷,你说的也是。墨昂都在暗暗帮着她,哀家能够做什么?” “娘娘,皇上又怎会帮着郡主,顶多是盘算着郡主手中的东西,毕竟那东西若是落入晋王的手中,于咱们都不义。”桂嬷嬷闻得太后的声音甚是低落,连声安慰,“您想皇上若是帮着郡主,又怎会让您知道他那圣旨有问题。娘娘,动作该快点了。莫要让郡主钻了空子,拖不得啊。” 太后眯着眸子,面容上泛着疲倦,要不是突然生了事儿,她又怎得愿意在这里头插一脚,只好想法子让晋王和睿王两人因女子而斗,这般他们才能够缓过气。 “你且下去挑个好日子,越快越好,待得弄好了,哀家与皇上去说说。” ------------ 第一百八五章 离京见人 平静日子还不到两天,皇宫里的人又带来了圣旨,道是六月二五苏暮卿与睿王完婚。 而这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样,不消一日,整个长安城的人皆是明了。如此势头,怕是用不了太久,远在北边征战的人也该是闻得这事。 苏暮卿望着搁在桌子上的两道圣旨,唇角冷意甚浓,太后还当真是急,她难道就不怕自己真得嫁给了睿王,将他们想要的东西拱手让于睿王? 在最开始,她曾以为太后当是站在皇上一边,可眼下怎么看都像是在与皇上唱反调? 还是说出了什么事儿,让一直不动声色的太后竟是连番对她出招? 苏暮卿眉头微蹙,神色变幻莫测,却皆是缭绕着浓浓的疑惑。 此刻,她满腹疑窦,却是无从解开。 寻思许久,苏暮卿不由觉得这般不过是浪费时间,他们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只要不和她发生冲突,一旦像现在冲突了,她也只需管得自己就好,有些事儿她终归会知道,纸包不住火。 只是,这时间当真是紧迫的很。 六月二五,而今日都六月二二了。 还有两天,只剩两天,可李汉林他们连丁点消息都没有,难道真要找个人来换脸? 而且就算是换了脸,那人并非名为苏暮卿,万一是个贪生怕死之人,一不小心说多了,那她可就是欺君之罪。 故而眼下当务之急定然是要找个爱慕虚荣之人,王妃的位置足够让爱慕虚荣之人闭紧嘴巴。 苏暮卿打定主意,悄然唤来不曾离去的千叶,吩咐道:“两日内,无论如何都要给我找一个爱慕虚荣却又不怕死的女子来。” 瞧着千叶的身影如鬼魅一般的消失在眼前,苏暮卿拧着的眉头略微舒展开来。 两日,但愿这两日来得及。要不然她只能……纤细的手不由自主的握住玉笛。 这并不是她想要的结果,但她也明白若想要复仇,也许这般走也可以,只是……只是不能与墨檀一起行走。 她默默的给自己做最坏的打算,同时不断的安慰着自己,告诉自己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珠帘晃动,苏暮卿敛下神色回首望见朱儿面色凝重的进来,面含浅笑,平静的开口:“朱儿,找我有事?” 朱儿轻颔首。忧心忡忡的询问道:“暮卿,可是想好了对策?” 苏暮卿笑着点头:“嗯,想好了。你们且不用为我担心。” 朱儿还是有些不相信:“可是真得?” 苏暮卿郑重的点点头:“真得,没有骗你们,若是不信,你可以问问滕彦。不过他定然不会与你说,因为这是秘密。要等得二五才会让你们知晓。” 朱儿眉头小蹙,见着苏暮卿不愿说,也不强求,只温和的开口:“嗯,倘若需要帮忙,记得定然与我说。” 苏暮卿浅笑着应声:“一定。一直来。有事儿我都不是找你们商量的吗?对了,朱儿可是有见着我表姐?” 为她这么一说,朱儿也发现自己将近一天不曾见到安如璃。一直来安如璃不是在院子里呆着就是与苏暮卿一起,而今儿个因为这圣旨的到来,让她们都将目光放在苏暮卿的身上,全然没注意少了个人。 朱儿摇摇头:“我一天不曾见到她了。” 一天?苏暮卿黛眉微蹙,她也一天没有见到表姐了。不过转念一想。表姐身手敏捷,该是不会有事儿。 “嗯。没准儿是这儿太闷,溜出去了。” 果不其然,当天边一轮如火似血的夕阳渐渐西沉之时,一抹修长的身影逆着橙色温暖的光芒向着院子走来,红艳的衣裳在晚风中轻扬着,似繁花绽放,绚烂夺目。 苏暮卿望着缓步而来的安如璃黛眉轻蹙,明眸间掠过疑惑。 不知是逆光的原因,还是怎么回事,她觉得表姐的面色似乎有些沉重,莫不是出什么事儿了?难道姥姥姥爷有事儿? 安如璃察觉到苏暮卿正凝视着她,回视而语:“表妹,想我了没?” 声音依旧爽朗,让人听不出丝毫不妥,是她想多了吗? 苏暮卿勾起唇角,笑语:“你才不过消失一天,我可不会想你。” 安如璃笑着揶揄道:“真是没良心的小丫头。”稍即神色微变,面色凝重的向着苏暮卿走去,双手在窗栏上一撑,身子便是落在了屋里。 “表妹,二五日的事情可是想过怎么解决?要不……我替你去弄个人回来?” 苏暮卿浅笑着摇摇头:“不用。一切都会好的。” 安如璃细细打量着苏暮卿,并没有察觉出异样,方才松口气,道:“若有事儿,定要与我们说说,你可千万不要犯傻,明白不?不想走的路,就不要去走。” 苏暮卿微滞,没想着表姐还是能够猜得一二,她扬起唇角,薄唇刻画出优美的弧线:“好。我知道,你和朱儿就少操心些,我明白该怎么做。” 夜,无边无际,苍穹之上闪烁着璀璨的星辰,为夜归的人点亮路途。 一道道如鬼魅般飘动的身影齐齐窜入晋王府,却并没有任何人去阻拦。 李汉林轻叩着苏暮卿的房门,低声喊道:“郡主,可是歇下了?”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的苏暮卿闻得屋外的声音,当即下床为他开了门,屋外站着三人,面色似乎都不好看。 苏暮卿轻声询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李汉林面露为难之色,踟躇片刻终是开口:“郡主,皇上让卑职等人外出办事,明日即刻启程。” 为衣袖遮住的双手不由自主的紧紧握起,当真是巧合的很,看来她是要渐渐的向着最不想走的路走去了。 但她面却是带着了然的笑意,平静的开口:“嗯。你们去吧,路上注意着些。” “郡主,我们只找到三人,现都在静心庵的山脚下安顿着,由另外二人看着。”李汉林补充道,“暂时我们只能找到这些。” 苏暮卿笑笑,总比没有要好。 “你们都回去歇息吧,剩下的事儿交由我自己来处理。” 李汉林等人正欲离去,却又为她唤住:“等等,你们能够替我准备一辆马车?今夜我便动身前去见见她们。” “是。” 苏暮卿望着他们离去,拿出其中一道圣旨,藏于袖子里,将屋门掩上,悄然的叩开朱儿的房间:“朱儿,是我。” “暮卿,你……又做恶梦了?”朱儿望着穿戴整齐的苏暮卿,甚是疑惑的开口。 苏暮卿笑着摇摇头:“不是。今晚上你睡我那儿,再者你与我表姐说一下,让她盯着点秀儿与怜儿,我有事要外出。” 朱儿甚是惊讶的望着苏暮卿,又看看外边的夜空:“暮卿,你一人出去?这……太危险了,你可别乱来。” 苏暮卿看着她紧张的身上,嘴角的笑容甚是温和发自内心:“不会,我和滕彦一起,不出意外我们会在二四的晚上归来。记得这两日千万不要让那两丫头发觉我们不在。” 朱儿还是有些不放心,急急道:“暮卿,我们还是一起去为好。” “不用,去的人越多,反而越麻烦,你们一定要替我和滕彦隐瞒着,无论用什么方法,明白不?最简单的方法无论有谁来,皆说我心情不佳,闭门谢客。”苏暮卿平静的交代着,神色云淡风轻,当早已做好最坏的打算,出现这些意外状况气势都算不得什么。 朱儿见苏暮卿铁了心不让她们跟着,而且还有这般事儿交代于她们,便也只能点点头:“好,暮卿你要照顾好自己,我和如璃会等着你们。” 苏暮卿点点头,便是向着朱儿告退,悄声的离开思暮阁,向着滕彦所居的住所而去。 早已安眠的滕彦为苏暮卿从被子里拽出,整个人朦朦胧胧,但在闻得一切事情之后,当即清醒。 只见他随手抓起衣服,快速的套在身上,抓起苏暮卿迅速的离开晋王府。 此刻王府后门,李汉林等人已经准备好马车。 滕彦一把将苏暮卿丢尽马车里,从李汉林手中夺过出城令牌,亲自驾着马车快速离去。 一切动作一气呵成,直到身体被颠簸的摇摇晃晃,苏暮卿方才反应过来。 她扶着窗栏,望着滕彦笔挺的背影,再一次对他刮目相看,看似只会打打闹闹的人,却是在出事时,做事那么干脆。 朱儿若是和他在一起,该是会很幸福。 只是…… 苏暮卿蹙起眉头,开口道:“滕彦,你知道静心庵在何处?” “不知道。”滕彦毫不犹豫的开口。 苏暮卿嘴角一抽:“那你……” 话还未说完,却是让滕彦打断:“反正出城就是了,至于怎么走,出城再说。” “可是城门也有东南西北。”苏暮卿颇为无奈的开口,她陡然觉得自己该是带着表姐来。 “哪边?” “南。” 向着城门处靠近,滕彦放慢了速度,甚是悠闲的赶着马车,不急不缓。 看守城门的人待瞧得那令牌之后,当下开启沉重的大门让他们通过,没有一丝盘问。 马车与城门越来越远,将一切繁华的夜景抛在身后,此刻他们只与夜幕和星辰作陪。 滕彦扬起鞭子打在马匹的身上,马儿当下奔腾,划过耳边的风在呼啸,卷来的暗香,一丝一缕飘过他们的鼻尖,沁人心脾。 ------------ 第一百八六章 骑虎难下 天色微明,雾气弥漫于山林间。鸡鸣破晓,迷蒙的远处炊烟袅袅。 马蹄踏在崎岖的山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为这宁静的山林添加一丝生命的律动。 滕彦驾着马车向着一家篱笆紧掩的小院而去。 他眺望着四周的景色,和乐融融一片,感慨道:“当真是个好地方。” 苏暮卿在其马儿停下之时,便是跃下了马车,伸手推开爬满藤蔓的篱笆。 “吱呀——” 竹篱笆发出清脆的声响,其上爬着的藤蔓绿叶轻轻晃动着,似乎是在向她们招手。 苏暮卿方踏进院子,一侍卫便是走了出来,在瞧得是安乐郡主时,眼眸中闪过诧异。 “郡主,你怎么来了?” 苏暮卿淡然的扫了他一眼,平静的开口道:“人呢?” 侍卫恭敬的回应道:“都在里头歇着,不过其中一人太吵,卑职点了她的睡穴。” 吵? 苏暮卿眸间闪过一丝诧异,稍闪即逝,她倒是想要看看那人是有多吵,只不过眼下更重要的是……凌冽的视线落在侍卫的身上,甚是严厉的声音从她口中溢出:“你们可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话语中不可抗拒的威严让侍卫微愣,稍即点头:“知道。” 苏暮卿满意的轻颔首,严肃道:“可是会说出去?” 侍卫踟躇了些许:“大概不会,只要皇上不过问这事儿。” 闻言,苏暮卿唇角微勾,幽幽道:“如此甚好,那若是太后问起呢?” 侍卫当下摇摇头,甚是耿直的开口道:“我们只奉命于皇上的命令,皇上让我们伺候好郡主便可。一切按着郡主吩咐而为之。” 苏暮卿沉着眸子警告道:“很好,但愿你们都能够记得这句话,要不然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们,将这些事儿说出去的后果会是什么,纵使你们是皇上的侍卫。” “是。卑职明白。” 恭敬且没有丝毫犹豫的声音响起,甚是干练。也难怪李汉林会留得他在这儿看着。 苏暮卿扫视了眼安静的院子,不见另一人,不由蹙起眉头:“另一人呢?” “回郡主的话,他上山去弄野味了。” 苏暮卿眉头轻挑了下,想想沐容尘离开也都这么久了。这屋子里怎可能会有备着的食物,她推开半掩的门,一股浅淡的霉味飘进来。 屋中的摆设好似当初她们离去时的模样。不曾动得一分,桌上积着一层厚厚的灰尘,没有丁点儿不该出现的东西,这两侍卫看来还是挺谨慎。 只不过她既然回来住了,这儿终归是需要像户人家居住的模样。 成长有时候很快。她也早已不是那十指不沾洋葱水的千金小姐,收拾起屋子的动作也甚是利索,擦桌扫地整理样样到来。看得那侍卫目瞪口呆,完全没想到苏将军的女儿安乐郡主会是如此贤惠的姑娘,若是寻常家的小姐,怕是瞧得这些。该是嫌弃至极。 那侍卫瞧得苏暮卿提着水桶出去,赶紧的开口道:“郡主,还是卑职来。” 苏暮卿扫了眼停在竹篱笆外的马车。而滕彦的身影却是不知去了何处。 黛眉有一次蹙起,她环视了下四周,开口道:“不必,去看看小侯爷在哪儿。” 话音刚落,滕彦的声音就从不远处传来:“我来了。” 一身红色锦缎衣衫在照耀下甚是夺目。仿佛是镀上一层金色的光芒。 苏暮卿看着他走进院子,示意其进来说话。而手中的水桶便交给了侍卫。 滕彦跟随着苏暮卿进屋后,面容上的笑容敛去,道:“接下里你打算怎么做?” 苏暮卿将袖子里的圣旨抽出,幽幽道:“先看看这三人是什么样的情况,若是有一个符合,便是将这圣旨让她接了。” 滕彦眸中闪过震惊,却也没有多说,接过她递上来的圣旨,点了点头。 苏暮卿自是看到他眼中的惊讶,平静似水的开口:“只能如此,倘若一个都不行,那……只有我自己了。” 滕彦微滞,淡淡的反问道:“你还可以选择离开。” 苏暮卿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但异常郑重的开口道:“不行。我放不开。况乎我若是离开,可是会牵连你们,但换一个人,只要她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那一切都有皇帝担着,而若没人,便只有我。” 滕彦见她神色如此坚定,眸色微闪,方道:“如此,你才没有对她们两个说起?” 苏暮卿笑笑,并非全然如此。 时至午时,两侍卫皆是归来,苏暮卿一一吩咐,命他们将其中一姑娘送到偏房,并将其弄醒,按她所言,与之交流。 而她和滕彦则是躲在暗处观察这三个姑娘。 第一个姑娘,除却初睁开眼时的茫然,稍即便是镇定下来,眼眸中流露出来的神色也是异常的平静,好似根本不害怕两个侍卫将她捆绑而来。 几乎不必多问,苏暮卿当下否定,立刻与侍卫悄悄打手势,将其带走。 这让滕彦甚是惊诧,这姑娘可是与暮卿甚像,怎得偏生不用? 苏暮卿察觉到他眼眸中的惊讶,抿了抿唇,望着又一次昏迷过去的人,幽幽道:“此人心机太沉,将她放在睿王的身边,反而是助他一臂之力,我没必要做如此之事,而且这人不好控制。” 滕彦眸光闪烁了下,没想着她连这都考虑:“可眼下都火烧屁股了,你还考虑这些?” “必须。”苏暮卿毫不犹豫的开口,她不会做得益于对方的事儿,把这样的女子丢到睿王的身边,无异于如虎添翼,白白便宜睿王。 第二个姑娘醒来时,瞧得两个侍卫紧盯着她,眸中流露出些许惶恐不安,却固执的咬着双唇与侍卫对峙着,良久才开口道:“你们,你们想要做什么?” 声音非常的柔软,还有一丝胆怯,但听着却是甜甜的感觉,极是能够引起男人的保护欲。 然而,这人没有丝毫能力,嫁入王府,怕是过不了多久就命丧九泉。 苏暮卿有些于心不忍。 又失去一人,还剩一人,机会甚是渺茫。 苏暮卿抿着嘴唇,明眸中的神色甚是复杂,最后一人,最后一点希望,若是破碎,她就要走向不归路。 当侍卫才解开那姑娘的穴道时,那姑娘当即破口大骂:“你们是什么个东西,竟然敢绑架老娘?是不是以为老娘身子骨娇弱,就好欺负了?” 侍卫嘴角一抽,张口欲说话,却又让那姑娘给打断了。 只见她叉着腰,大声道:“瞧瞧你们穿得人模狗样,啊,怎么就干这种欺负弱女子的事儿,丫丫的,还不快把老娘送回家去。” 其中一侍卫向着苏暮卿所处的方向看了眼,见郡主没什么反应,只有硬着头皮开口:“姑……姑娘,我们有话要问你。” 那姑娘眉头一皱,眸光凶悍的盯着两侍卫,冷哼一声:“说,老娘可没功夫陪你们玩。” “你是苏暮卿姑娘吗?” 姑娘神色疑惑的打量了下他们二人,上上下下,道:“是有怎样,不是又怎样?” “是的话就活,不是的话就死。”侍卫如实开口道,“姑娘,你可是?” “哟哟,你们两个还敢威胁老娘,当真以为老娘好欺负?你可知道老娘十岁便能徒手将野猪制服,还会怕你们两个小兔崽子?” 侍卫讪讪的笑笑,他们怎么看都比她大,怎么就成了小兔崽子。 而且更重要的是郡主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难不成当真是要用这个人? 躲在暗处的滕彦瞧着两侍卫尴尬的脸色,压着声音道:“暮卿,你有什么想法?” 苏暮卿眯着眸子,锐利的视线落在那姑娘的身上,身形削瘦,的确与她甚是相似,喜帕一盖,若非特别相熟的人该是认不出来。 “就她了。” 林墨晟,送你一个悍妇不知你会是有什么样的感觉? “确定?”滕彦还是问了下,虽然他也觉得这姑娘很有趣,而且极有可能将睿王府弄得鸡飞狗跳。 苏暮卿横了他一眼,明明是巴不得她选这个人,还这般假模假样的反问。 滕彦赶紧正色,重重的咳嗽了一声,严肃的开口道:“圣旨到!” 屋中的骂声当即止住,那姑娘难以置信的撩开布帘,眸光凛冽的走出来,盯着一身锦衣绸缎的滕彦仔细打量了番,而紧跟其后的两侍卫显然已经跪下。 滕彦吊着嗓子开口询问道:“这儿可是有名为苏暮卿的姑娘?” 尖锐的声音与宫中的公公甚是相似,且他那粉面红唇也和公公颇为相像,此番装扮还当是可以以假乱真。 那姑娘显然不是很相信,盯着滕彦:“你们是在逗老娘玩吗?老娘的猪还饿着,没功夫陪你们。” “大胆苏暮卿,竟是对皇上不敬。”滕彦吊着嗓子呵斥道,眸中满是怒意。 那姑娘大笑出声:“太监?你当真是?这下头的东西让我摸摸,可是坏了?而且就一个公公来宣旨,你们当真以为我傻瓜?” 滕彦嘴角暗抽,他好像让这悍妇给调戏了?这……这活儿真不好干。 而且这姑娘好像太聪明了点,他一个人宣读圣旨当真有些问题,可如今是骑虎难下啊。 ------------ 第一百八七章 悍妇当嫁 苏暮卿瞥见滕彦眸中掠过一抹失策的神色之时,犹豫着是不是想个法子将这姑娘直接打晕呆会长安城,待得后日之时,将其塞入花轿之中? 转念一想,她这般似乎有些自私,毕竟这姑娘本是过得自由自在,却偏生因她而毁了原有的生活。 她望着背对着她的那纤瘦却又笔挺的背影,眉头紧紧蹙起,双唇也紧抿着,雅致的面容上布满犹豫,她不能太自私。 她伸手欲将半掩的屋门打开,却意外的瞧见滕彦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行侍卫,一眼望去只见他们恭恭敬敬的站在其身后,面无表情的望着面前的一切。 那姑娘显然是愣着了,没想着当真是侍卫,且都穿着官兵的衣裳,难不成这圣旨是真? 她气焰依旧嚣张,只不过双眸中却是多了一分忌惮:“你们最好别欺骗老娘,要不然老娘一刀子将你们砍了。” 滕彦冷喝道:“大胆刁民,堂堂业国皇上焉能骗尔。” 姑娘冷哼了声:“不是那皇上骗老娘,而是你们骗了老娘和皇上……” 话未说换,滕彦身后的侍卫兵器全然亮出,陡然间让那姑娘吓得后退一步,这人再怎么强悍,也不敢和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皇上斗啊。 姑娘眯眸思虑了下,摊开手:“把你手中的圣旨给老娘瞧瞧。” “大胆。”滕彦喝斥道,却还是将手中的圣旨递于那姑娘,“姑娘既然接下了这圣旨,便是与奴才一并到长安城去。” 姑娘将手中的圣旨摊开,眉头深深蹙起,大惊:“什么,完婚?老娘有人要了?哈哈!” 滕彦嘴角一抽。望着她由惊讶而转为喜上眉梢的表情,忽而搁在心头上的石头平稳落地,同时暗暗祈祷着千万不要出现意外,要不然这小心肝会受不了。 “姑娘,这圣旨你也接下来,该是与奴才走了。”滕彦依旧吊着嗓子,虽然不舒服,却也还是要演戏到底。 那姑娘面上虽然皆是惊喜的笑容,但显然理智依旧存在,她将手中的圣旨合拢。望着滕彦冷声道:“这圣旨可真?” 滕彦向着苏暮卿所在的位置睨了眼,心中叹道,暮卿啊。这丫头也是激灵的很,没准这丫头以后还是你的对手。 他还没有开口,那姑娘又开始自言自语的嘀咕着:“不过看这样子好像是真的,难不成这天上真得掉馅饼了?还是说这前头有什么阴谋等着我?嫁给睿王,好吃好喝一辈子;但万一危险的话。我……应该能够活下来吧?这样是不是算是赚了呢?可是大户人家里貌似规矩多,这……” 听着她纠结的话语,滕彦心里甚是乐呵,看来暮卿的眼光似乎还不错,这姑娘眼里更看重的怕并非为是权利与位置,她要得是能够填饱肚子。过一只米虫的生活。 “姑娘,可是该跟奴才走了?”滕彦板着脸催促着,生怕这姑娘想太多。而使得一切都泡汤。 姑娘依旧犹豫不觉,总觉得这一切来得不可思议,她一个从小靠着吃百家饭长大的姑娘,怎么就能够嫁给睿王呢? 有问题,着实有问题啊。 “为什么是我?” 她还是问了出来。滕彦暗暗头疼,却也好办:“这上头写着是苏暮卿姑娘。当然便是你。” “也是哦,只要这个是真得,那也没有错,我的确能够嫁给王爷,而且还不算欺君。”那姑娘笑呵呵的开口道,“看来这老天也看我过得太可怜了,好日子要来了,哈哈。二五是不是,还有两天。我回去把我那两只猪给卖了,弄些嫁妆什么的。” 苏暮卿听着她这番话,紧蹙的眉头微微舒展了开来,却依旧还是有些不放心。 她也不想在里头呆着了,打开虚掩的门,双眸平淡的扫了眼他们,淡淡的开口:“滕公公,可是办好事儿了?” 滕彦心下叹了声,为朋友两肋插刀,牺牲这么点无所谓。 公公,做公公的感觉勉强也不错的。 “回郡主的话,一切皆已办妥,只等这姑娘与奴才一同进京。” 苏暮卿轻颔首,平淡的声音里带着让人敬畏的威严:“如此甚好。只不过……”她头一转,望向正在打量自己的姑娘,“苏姑娘,你可是明白当你接下这圣旨是和意思?” 闻声,那姑娘当下醒神,郑重的点点头:“老……我当然知道。” “那你当真愿意嫁给一个不曾见过的男人?”苏暮卿终还是问出心中的话语,她害怕因自己的自私而葬送了这姑娘的人生,倘若其一旦说不愿意,那么她会当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听得这样的话,那姑娘愣了下之后,当即大笑出声:“郡主,是吧?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都砸在我都头上了,我能不要吗?而且听说那睿王长得可是好看了,我完全不吃亏。而且能够嫁出去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现在可就好了,哈哈。” 苏暮卿见着她欣喜的模样,心中略微好受了些许,只是……她抿抿唇又道:“你当真是苏暮卿姑娘?你该是要知道,倘若你为了能够成为王妃,能够吃饱穿暖而冒充苏暮卿姑娘,可是死罪,明白不?” “我当然是,我可不想自己的脑袋搬家,这好日子我虽然喜欢,但脑袋可还是更重要的。我怎么敢欺骗人?不过话说回来,郡主你好像并不是很乐意我嫁给睿王?” 苏暮卿嘴角暗抽,她是极度乐意。 她勾起唇角,云淡风轻的开口道:“你说呢?公公,时候不早了,该是回京了。” 那姑娘甚是不解的望着苏暮卿,眼眸中缭绕着疑惑,莫非她猜错了? 苏暮卿甚是平静的开口道:“姑娘,在你跟着公公回京前,我与你交代几句,这王府中的规矩甚多,稍有些许差池,可就要受到皮肉之苦,倘若想让自己过上好日子,要么规规矩矩,要么将一切人都踩在脚底下。” 她依旧还是有些不懂,而且还有些害怕,这规矩她怕是难以抓起来,这么多年来,都野惯了,要突然间收起来,绝无可能。 苏暮卿看着她闪烁不定的眸中带着些许犹豫,这心又一不小心给提了起来,是不是自己说太多了,适得其反? 她又开口安抚道:“记住,你嫁过去后,你是王妃。除非睿王,除非张太妃,在王府中的人谁也没有你大,要选择怎样,你自己看着办。不过你刚才那势头可是将这位滕公公都给吓着了,想来在王府也该是可以过得游刃有余。” “好了,我言尽于此,剩下的苏姑娘你自己看着办,这是想嫁还是不想嫁,是想让自己过的好还是不好,你自己看着办。” 苏暮卿的声音变得有些懒散,好似这旅途带来了疲倦一般,整个人看上去都变得慵懒万分。 姑娘捏着圣旨又是一番犹豫,眉眼间闪烁着变幻莫测的神色,似乎是极其的纠结。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农妇的声音,很是愤怒:“你个死东西,怎得今儿个出去又只卖了这么点铜板,才三个铜板,你……一身酒味,是不是将钱全部去买酒喝了,你个老不死的,你让我们一家老小跟着你喝西北风啊……” “爹,我饿。爹,我很乖,我今天又给猪喂草了。” 闻得这声音,苏暮卿眉头轻轻一挑,嘴角不自觉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她侧首睨了眼那姑娘。 只见那姑娘握了握拳头,郑重其事道:“嫁,这么好的人家我当然嫁,想来我都二三了,再不嫁可就没人要了。至于规矩,管他去,老娘是老大,老娘说了算。” 说话间,一把将圣旨塞进自己打着补丁的衣裳,清秀的面容上镀着一层金色的光芒。 “既然如此,就跟着公公走吧。” “可我那两头猪……”姑娘她还是依依不舍着自己丢在家里的猪,“我这么走了,可没人喂它们了。” 滕彦吊着嗓子嘲笑道:“不就两只猪吗,等着你嫁了睿王,两百只猪都让你养。你,你们两个护送郡主回去,还有记得把未来王妃家里的两头猪给卖了。我们走。” 苏暮卿望着滕彦带着这姑娘坐上马车,缓缓的行驶离去,又看了看半途跟来的千叶,开口道:“辛苦了,我们也该走了。至于你们,记得将里头的两个姑娘送回去。” 此时,晋王府已是张灯结彩,大红灯笼高高挂,到处还飘着满喜庆的红绸缎,不知情的人还道是以为是晋王要娶妃了。 安如璃与朱儿二人忙前忙后,同时又提心吊胆的等待着苏暮卿归来,生怕她一个心狠,将自己嫁出去。 但眼下有些话儿又不能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说,二人皆只能憋在心中,到最后就只说了句:“苏府可也需要这般?” 朱儿蹙了蹙眉头:“等会儿我们一起回苏府与苏三爷商量商量,虽然小姐已被逐出苏家,却也好歹是苏家的根,如今苏二爷已然不在,这有些纠葛也该是放过去些许。” ------------ 第一百八八章 偷梁换柱 苏暮卿在千叶的帮忙下,先于滕彦等人到达晋王府。故而这宫里送来的嫁衣,她也当着宫女等人的面极不情愿的试穿着,不大不小,很是合身,她大体估摸了下,似乎那姑娘也能够穿着,看来算是天助她。 她又一件件的将身上的嫁衣退下,淡漠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烦躁:“既然是合身,那你们可以回去了。我这儿自有我这儿的丫头会帮忙。” 众宫女你看我,我看你,终是抵不过苏暮卿沉下来的脸色,恭敬的点头退了出去,只道:“郡主,明日莫要误了时辰。” 苏暮卿双眸微眯,明眸中流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剜了一眼那说话之人。 屋中当下安静了许多,只留得秀儿与怜儿二人。 苏暮卿睨了她们一眼,冷声道:“你们也出去。” 秀儿二人看了看苏暮卿难堪的脸色,相视一眼,低眉顺眼的退了开去。 却才走到珠帘外,又为苏暮卿唤道:“等等,替我弄些糕点过来。” “是,奴婢明白。” 珠帘晃动,闪烁着夺目的光芒,却又让人觉得恍恍惚惚,看一切事物都不再那么真切,仿佛是自己沉浸在一帘幽梦之中。 苏暮卿望着消失的人影,将手中的嫁衣叠得整整齐齐,又将明日所需的所有物品都搁放在桌子上,只等着滕彦能够早日将那姑娘带回来。 但愿那姑娘在睿王府能够过得游刃有余。 其实,睿王府的生活甚是奢侈,于一个百姓来说,怕是享受一日就不曾想着离去,吃饭睡觉沐浴,皆有专门的丫头伺候着,每一双手。每一张嘴,皆是灵活的很,只要能够稳得住自己的脚步,她怕是可以享受到天上人间的生活。 只不知道那姑娘会不会习惯? 苏暮卿暗叹一声,自私,她终归是自私的。 罢了,她就自私这么一辈子吧,而且她也没有错,那姑娘毕竟也甚是喜欢锦衣玉食的食物,想来是穷怕了。 时间在缓慢流动着。西沉的太阳只剩得一抹暗暗的红光,稍即又消失不见,夜幕降落。繁星漫天,似乎明天是一个极好的天气。 苏暮卿甚是沉默的在自己屋子里吃了点东西后,就打发了身边所有的下人,道是她想一个人好好呆着。 但她还是明白有些人定然还是会站在外头候着,毕竟明儿个可是重要的日子。要是新娘不见了,可就糟糕了。 苏暮卿透过半掩的窗户望着安静的伫立在门口的两个丫头,嘴角微勾。 她怀着等待的心情在屋子里静躺了些许时辰,平静的走出屋子,视线划过秀儿与怜儿,淡淡的开口:“你们还是回屋里好好歇息片刻。明日你们要随我一同嫁去晋王府。” 怜儿眸色微闪,恭敬的回应道:“是,奴婢明白。那朱儿姐呢?” 苏暮卿长叹一声。幽幽道:“我明儿个就将卖身契还给她,省得她继续跟着我吃亏受累,这皇宫贵族的生活总归是没有平民来得安宁,那丫头不适合生活在睿王府。” 怜儿眼眸中掠过一丝疑惑,又道:“郡主。奴婢其实以为朱儿姐做事稳重,该是能够在你身边帮上许多事儿。你若是少了她,怕是在睿王府会不好过。” 苏暮卿唇角微勾,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是吗?既然如此,为何你主子还那么希望我嫁到睿王府,是想看我笑话吗?我便是让她看就好了。” 闻言,怜儿不由得闭上了嘴巴,不再多言。 苏暮卿心下冷笑了声,面上却依旧淡漠,声音平静似水:“随你们,倘若你们不愿意也罢了,明儿个我自己会处理。你们若是累了,便是歇着,若是还想继续在这儿呆着。” 言毕,她便是向着安如璃的屋子缓步走去。 有些事儿终归是要交代一下,毕竟今晚上晋王府中凭空多出了好些人,是皇上的人,还是睿王的人,抑或是其他来插一脚的人?但无论是谁,今儿个也不能挡着滕彦将那姑娘偷偷的带进来。 苏暮卿分外小声的将事情与安如璃一一叙说了一遍,听得安如璃憋笑憋得整张脸都是通红,其甚是没想到苏暮卿在那儿发生了这么有趣的事儿,以后想要嘲笑滕彦怕是有得笑料了,而且那姑娘似乎也不是什么个好欺负的人,看来睿王往后的日子颇是有滋有味。 忽而,苏暮卿放开声音道:“表姐,你替我将这东西送到苏府去,随意找个地方放起来,但千万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行不?再者你能够让我姐姐过来陪我一个晚上。” 安如璃憋着笑点点头:“没问题,表姐办事,你百万个放心。定是不会让人发现的。” “谢谢表姐。” 两人假意的客气了一番之后,安如璃沉下声音道:“表妹,明日你当真准备好了?” 苏暮卿轻叹一声,无奈道:“似乎只能这样,算是对不起墨檀了。” 话音刚落,朱儿面色难堪的推门进来,急急道:“小姐,你当真是要这般嫁过去?” 苏暮卿猜着她是误会了,却也没有过多的解释,声色平和的回应道:“朱儿,只能这样,皇命不可违啊。朱儿,你跟着我也是受苦,你随我回屋里,我将你的卖身契给你。以后,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若是跟着我表姐也可。表姐,你且速速去苏府吧,明儿个早上我们都还得早起。” 烛火下,苏暮卿的双眸更是明亮,里边映照着跳动的火焰,但却让她整个人更为柔和。 朱儿盯着她的眸子片刻,终是渐渐的明白了些许东西。 “是。奴婢明白。但奴婢想要跟着小姐一起。” “傻朱儿,睿王府毕竟不同于苏府,也不同于晋王府,听说那儿规矩甚多,我怕我连累了你。” “小姐,奴婢不怕,奴婢真得想与你一起。” 屋子里的主仆情深,让屋外的些许人有些恍惚,开始有些分辨不清楚这里头的真与假。 安如璃憋着笑在一边劝着:“朱儿,虽然我也希望你能够陪着表妹,但表妹既然这么做了决定定然是有她的道理,这些日子来,你也该是看到了,睿王与表妹的关系并不是很融洽,多一个人去,多容易出一点错,你还是乖一点跟着我回安侯府,抑或你自己离开也可。” 苏暮卿平静道:“表姐,你快去快回,朱儿你随我来。” 安如璃当着众人的面光明正大的离开了晋王府,直直的向着苏府而去。 想来今日的情况想要混进王府当真是困难,也幸好她表妹的脑子转得甚是迅速,眼下要想让那姑娘蒙混过关,只能让苏晨卿出马,以一个大小姐的身份,带个丫头进来当是可以。 只是,如今的苏府分外的安宁,即便整个院子洋溢着喜庆,却也抵不过荒凉。 安如璃敲开墨菊院的大门,开门的是春兰,当瞧见她时,眼眸中闪过一丝诧异,却也还是恭敬的将她迎了进去。 正欲歇下的苏晨卿见得来人时,甚是震惊,却也隐约明白些许事儿:“表姐,可是有事儿?” 安如璃扫了眼屋子里的丫头,两侧的人便是乖乖的退了出去,她如实的将事儿与苏晨卿说起,几乎没有保留。 苏晨卿呆愣片刻,便将眼眸中的震惊压下,淡淡的开口道:“我明白了。我等着你们。” 安如璃有些意外,甚是没想着苏晨卿会是答应的这么爽快,但眼下也没有别无他法。 她告别于苏晨卿之后,暗暗的查看了四周,待觉得身后无人跟踪之时,方才悄然的向着城南而去。 安如璃隐藏自己于树间,全神贯注的望着从城门驶来的马车,一辆又一辆,待得她眼皮都有些发困之时,一抹在星光照耀下甚是妖艳的衣裳在视线中飘过,她当即追上前。 滕彦瞧得是安如璃时,甚是惊讶,却也没有多言,安静的听着安如璃在他耳畔嘀咕的话语。 马车向着苏府的旧院后门驶去,安如璃将马车上的人请了下来,跟随着早已在后门口等候着的苏晨卿走了进去。 “你们终于来了,要不然这天都要亮了。”苏晨卿懒懒的开口,视线扫了眼浑身穿着打补丁衣裳的姑娘,“随我来,换身衣服再去那厢。” 这名也唤为苏暮卿的姑娘望着苏府中的景色,脑海中盘旋着很多疑惑,却也没有多问,毕竟那郡主已然告诉过她,这睿王府的规矩甚多,想来这些大户人家的规矩也多。而且这滕公公也说了,为了她能够有个靠山,以后就是这京城苏家的人,恰好她也是姓苏。 她收回视线,喜滋滋的看着苏晨卿的背影,暗暗盘算着以后的日子该是怎么过得有滋有味,至少是不能让人欺负了去。 约莫半来个时辰,当这姑娘在春兰的帮忙下,舒适的泡了澡,又换了身衣服出现在滕彦等人面前时,众人当即有种被惊着了的感觉。 若是单看这背影,还当真以为是他们的苏暮卿,而且这小脸除却没得苏暮卿雅致嫩白,也是清秀的很,看来这事儿成功的机率该是高的很。 待得收拾妥当后,滕彦与她们兵分两路,他率先离去,而苏晨卿则是领着这姑娘和春兰跟随着安如璃浩浩荡荡的向着晋王府而去。 ------------ 第一百八九章 功亏一篑 寅时,打更人浑厚的声音在街上响起,伴随着清脆的铜锣敲击声,将沉睡中的人唤醒。 晋王府中的女子们才刚阖眼就得睁开惺忪的双眸起床忙碌。 苏暮卿窝在安如璃的居室内,听着外头来来回回走动的脚步声,嘴角微微抿起。 今日,在那苏姑娘还没有跨出这晋王府里,她该是没法子现身,只能盼望着表姐和朱儿能够将一切收拾妥当。 此时另一厢,睡得迷迷糊糊的苏姑娘在安如璃威逼利诱之下,不得不穿上喜庆的大红嫁衣,且笔挺着背脊任由朱儿等人为她梳妆画眉染唇。 她阖着双眸认她们折腾着,心中却是无比感慨,她这孤女的生活要翻天覆地了,竟然还有这么多人伺候着她,更重要的是她能够嫁人,还是嫁给堂堂睿王爷。 心中甚是喜悦,不由睁开双眸望着镜中的自己,当是大吃一惊。 她抬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脸蛋,先前那抹干燥与麦黄已然消失不见,虽依旧不及这正给她盘发的姑娘水嫩,却也甚是不同寻常。 她开口叹道:“有钱人家真好啊。” 朱儿将一枚凤钗插入她柔软的发丝中,平静的开口:“王妃,以后你便当是有钱人家。” 苏姑娘扯去嘴角肆意的笑出声:“哈哈,对的,以后我就是有钱人家的人了。这回真是捡到天上掉下来的馅饼,难以相信啊。” 说着,捏了一把自己的脸蛋。 第一个感觉就是疼,她不是在做梦。 朱儿瞧着她的笑容,开口道:“王妃,你的笑容真喜庆。” 苏姑娘点点头,面上颇为自豪。得意的开口:“那是,要不是这笑容,我早饿死了。” 对于她这种无父无母的孩子,若是性格太孤僻,嘴巴不够甜,哪能够吃百家饭长大,如今她这只窝窝里麻雀也算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虽然她隐隐的觉得这事儿并不简单,极有可能将这小命儿搭进去。 但她是谁,她是苏暮卿啊,她也是个无赖啊。怕什么。 而且要是这圣旨是真,那她也没有任何罪过;要是假,反正到时候出事。还有人陪着呢,那什么滕公公啊,郡主啊,不都是吗? 只不过怕就怕在王府不好呆啊,有钱人家都是三妻四妾。个个争先恐后的想要夺王妃的位置,而她那么轻而易举的拿的,还不羡慕嫉妒死那些人,保不准时时刻刻的给她使绊子。 当然,她也不怕,大不了硬拼。 朱儿望着镜中变幻莫测的神色。柳眉小蹙了下,稍即又舒展开来,柔声道:“王妃。可是在担心什么?” 苏姑娘摇摇头,又点点头:“的确担心,感觉这些都不真实。” 朱儿温和的笑笑:“我能理解你,不过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一不小心让好运砸到头的机运还是存在。” 苏姑娘扬了扬眉头。声音很是爽朗:“是呢,反正这圣旨我都接了。管它去呢,只要能够好吃好喝就是,确切的说只要比以前过的好就可以了,至于王府中挑衅的人,来一个灭一双,打扰我清静的人,全部拍死。” 闻言,朱儿唇角的笑容更浓:“王妃,话虽这么说,不过你也得注意着点,莫要惹大事儿,看清楚着点王府了的情况,什么人可以得罪什么人不能,都得明白。要不然到最后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苏姑娘望着镜中的朱儿,瞧着她面色平静的样子并不像是开玩笑,便也郑重的点点头:“我明白。我会注意着点,这全天下没有比命更重要的。” 朱儿将她收拾妥当之后,又取来了喜帕,开口道:“王妃,你也莫要太害怕,你身边有苏家的人,而且你现在是从晋王府嫁出去的,无论是怎样的情况,他们也都会掂量掂量,只要你做事注意分寸。但可不要随意将晋王府和苏府连累,要不然最后倒霉的可就是你。” 听闻,苏姑娘感觉自己的脖子一冷,不由得轻颤了下。 朱儿看着她眸中不经意流露出来的不安,声音依旧柔和:“王妃,我再送你一句话,在还没有摸清楚情况之前,少说少错,包括今天成亲,女儿家该是娇羞一些,要不然可是会引来众人的嘲笑。” 苏姑娘暗暗咂了砸舌头,这富贵人家娶媳妇当真是麻烦,更重要的是还得空着肚子,这岂不是想要饿死她吗? “我什么时候可以吃东西?我将近三天没吃东西了,这都快前胸贴后背了。” 朱儿眼眸中闪过一抹诧异,当下侧首睨了眼安如璃,又看看一直安静坐在一边的苏晨卿。 苏晨卿望了眼外头的天色,幽幽道:“还是给她弄点吃的,莫要饿晕了。” 不然,一切功亏一篑。 半晌,安如璃取来了些许糕点,淡淡的吩咐道:“你吃吧,不过莫要将妆容给化了。” 苏姑娘嘴角微微抽了抽,她一个粗枝大叶的人怎得可能做那么细致的事儿,一口一口抿着糕点,那是多么痛苦的事儿,可若要使一不小心将妆容弄坏了,这些人怕是要生气吧? 朱儿倒没有特别在意,取过一方丝帕,递给她:“将唇上的胭脂擦了,再吃。” 苏姑娘甚是感激的望着朱儿,心下叹道,好人啊,而且还是个美丽的好人,若要是这张脸没有疤痕,是不是更加美丽? 她站在这些女子的中间,不由在心中生得一丝自卑,各个都长得貌美如花,唯有她丑小鸭一只。 想着,这吃东西也有些索然无味,但念在空城计唱得太久的份上,不得不狼吞虎咽的将它们全部送入肚子。 朱儿好心的给她递上一杯水:“喝口水,莫要噎着。” 苏姑娘满怀感激的接过茶杯,一饮而尽,肆意的感慨道:“就算是让我现在死,我也开心了。” “说得什么话。这大喜日子的说什么死不死。”朱儿板着面孔教育道,“眼下这时间也不早了,我替你将胭脂抹上,想来这时辰也快到了。” 果然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 苏姑娘在朱儿的巧手之下,当即从一个村姑变成了貌美的姑娘,而且让人有些惊诧的时,她竟是与苏暮卿还有两三分相似,尤其是那一双动人的眸子。 喜帕落入遮盖住她的容颜,她也只能模模糊糊的看到她们的神色。 而她们却在看到静如处子的苏姑娘时。眼眸渗满震惊,这般身姿着实太像了。 瞧得外头还没有人来,苏晨卿与朱儿二人简单的教了她一些礼仪。免得在第一日拜堂的时候就穿帮。 好在这苏姑娘也是个聪明的人,能够举一反三。 “王妃,今儿个说话可不能像平日这般猖狂了,略微收敛点。”朱儿又一次郑重的吩咐道,这姑娘和暮卿的声线差距有些大。倘若做作些还能够隐瞒过今天,反之可就糟糕了。 安如璃见收拾的差不多,便退了开去,太后的那两宫女为她支开,正还忙碌着,眼下也可以将她们带过来了。 正当这时。院子外头响起喧闹的声音,一身大红衣裳的喜娘扭着水桶腰向着这厢走来,笑问道:“郡……哎呦。该是唤王妃了,王妃,可是准备妥当了?” 朱儿浅笑着开口:“都准备妥当了,就等着这吉时的点。” 喜娘上上下下打量了番苏姑娘,眸中露出浓浓的笑容。今儿个她也要赚大钱了。 “喜娘,我家暮卿有些腼腆。今儿个上的事宜还望你能够多提点着些,免得出了差池。”苏晨卿平静似水的开口道,同时掏出一张银票塞入了喜娘的手中,“喜娘,劳烦你了。” 喜娘瞄了眼银票,眉开眼笑道:“大小姐,你说得什么话,今儿个我定然是会好好帮王妃。” 院外锣鼓喧天,喜娘明白这时辰儿到了,然瞄了眼新娘附近,不由疑惑:“这陪嫁丫头呢?” 话落,屋外响起安如璃焦急的声音,且带着责怪:“来了来了。让你们昨日早些休息,偏生要守门,这不都睡过头了。即便你们是太后派来的宫女也一样,怎么得比小姐起得还迟,以后在睿王府可别让我听见你们怠慢了王妃。” “是,奴婢明白。” 秀儿和怜儿二人疾步的走进屋子,上前甚是歉意的向着苏姑娘行了行礼,而后左右各一个搀扶着苏姑娘在喜娘唱喏之时,小步的向着院子里走去。 屋外,骄阳似火,灿烂的光线落在火红的嫁衣身上,镀上一层华丽的光芒,将其整个人衬托的甚是尊贵。 安如璃等人站在门口望着前边刻意放慢脚步的姑娘,微微松了一口气,但离事情结束还早得很,她们不得不继续接下来的事儿。 苏晨卿让春兰取过那姑娘穿过的衣裳前去安如璃的居室,让苏暮卿换上。 苏暮卿接过春兰的衣服,平静的换去身上的衣裳,走了出去。 苏晨卿侧首对着她轻颔首,淡淡的开口:“我们也该回去了,这儿的事儿也都忙好了。” 安如璃客气的开口:“晨卿,可还是吃了午餐在回去也不迟。” 苏晨卿摇摇头:“不了。多谢表姐,我先回去了。” 王府外,甚是热闹,只是晋王府的门口略有些苍凉,只有两个丫头搀扶着小姐入轿,但这也完全不影响看热闹的人。 长长的街道上,两旁的人儿笑容满面的望着喜庆的队伍向着睿王府行去。 而苏晨卿则领着她们二人悄然的走入人群之中,向着苏府而去。 ------------ 第一百九十章 洞房花烛 睿王府宾客满座,颇为热闹,张太妃坐于高堂之上面色平静的望着自家儿子牵着新娘缓步而来。 男才女貌,众宾客笑容满面贺喜睿王林墨晟娶得美娇娘。 唯有坐在角落的滕彦笑得甚是诡异,乍看这身着嫁衣的女子进来时,他的心漏了一拍,这身形与苏暮卿太过相似,好在走进了才确定并非是她们的暮卿来了。 不过他也暗中庆幸着睿王与她之间是牵着红缎带,而非直接手牵着手,要不然可就要戳穿了,毕竟一个从小为生计忙碌的女子的手再怎么光滑细嫩也比不过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千金小姐。 虽说她们家的暮卿并非此类小姐,但那双纤纤细手定然是比这姑娘来得好。 张太妃瞧着他们走进,眼眸微微眨了下,侧首睨了眼喜娘,又看了看在座的宾客,却依旧一言不发。 堂屋外边,鞭炮脆脆,锣鼓声不断,不禁让人觉得震耳欲聋,但各个都看得起劲。 喜娘望着鞭炮之声停止,又开始唱喏。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这一对新人恭恭敬敬的完成了所有礼仪,这让滕彦也有些惊讶,他曾以为林墨晟可能会刁难新娘,却不想平静的让人心慌。 此刻,红烛燃烧着的卧室里,苏姑娘端端正正的坐在床上,等待着夜幕降临,等待着睿王再一次进来。 虽然这般干坐着万般难受,但她怕这一切忽然间成为一场梦,便只有默不作声的坐着,双手绞着红色的嫁衣,显示出她现下有些烦躁。 秀儿二人见她不语,也便不多问话,静默的陪在她的身边。 红烛缓慢的燃烧着。滴落着一滴滴的红泪,耀眼的火焰将屋子照得分外的亮堂。 苏姑娘终是有些坐不住,开始小幅度的扭动着,双眸透过红色的喜帕望着屋里不真切的东西,红木桌,红木椅,黄花梨木雕床,翠丽屏风,就连后边的马桶竟然还镶着玉石,更别提屋中其他摆设的小物品。各个价值都能让她活一辈子了。 当是嫁了富贵人家,只可惜那婆婆似乎极其不喜欢她,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也对。于这些皇族人来说,找个门当户对且于他们稳固权利的姑娘更为好,而她不过是一个养猪的村姑。 罢了,反正郡主等人也提醒过她,注意这点就是了。既然这圣旨都接了,门也进了,哪还有撤离的可能,不过倘若这里的人都欺负她,那她也管不了太多,毕竟脾气不能忍太久。 苏姑娘收拢一切心思之后。又恢复平静,倾听着外边传来的道贺声,这里边的贺喜声真真假假。当真是不绝如缕,也难怪村里的大娘们无论多穷,都不愿意将自己的女儿送入宫中当宫女,因为时时刻刻要面对这些人,迟早可能一不小心就丢了命儿。她也一样。 但是她不怕,她挑了挑眉头。这世间最可怕的事除却丢了命还有吃不饱穿不暖。 此时,外头宾客笑容满面的向着睿王林墨晟敬酒,一个个道着动听的声音,而林墨晟也毫不客气的一杯接着一杯的喝着,纵使酒量再好,在这么多人轮番敬酒之下,他的面色开始渐渐转红,黑色的眸子里染起一丝血腥。 “王爷,恭喜你了。”滕彦举起酒盏对着林墨晟平静的开口。 林墨晟望向滕彦,笑着回应:“多谢,多谢。”说着便是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滕彦看着他欣喜的模样,唇角微勾,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却在其放下酒盏时,当即敛去,恢复平静。 当在座的人皆是与林墨晟敬酒之后,他的双脚已然有些站不住,摇摇晃晃,原是那冷峻的面容上早已布满红彤彤的笑容:“各位,对不住了,本王要先告退了。” 满身酒气的林墨晟晃悠悠的向着喜房走去,唇角挂着笑容。 暮卿啊暮卿,你终还是嫁给了我,虽然没能瞧得你跪着求我娶你,但终归你还是成了我的人。 他推开房门,满眼皆是喜庆的红色,唇角的笑容更浓,他幽幽的走到苏姑娘的对面,笑着道:“暮卿,你终还是嫁给了我。哈哈。” 苏姑娘眉头一皱,甚是不明白他说得话语,却也没有多问,只微微抬起了头。 秀儿与怜儿见状,相视一眼,便是将是拿过桌上的交杯酒,将它们搁放在林墨晟抬手可及的地方后,就悄然的退开去,将房门紧紧掩盖。 林墨晟见她不说话,自以为是她心不甘情不愿,一把将喜帕丢开,他眯着眸子望着眼前的人,一个,两个…… 怎么有这么多个苏暮卿,他有些恍惚,抬手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倾身而去,甚是霸道的稳住她的唇,汲取着她的芬芳,似乎有些不一样。 但他没有多想,只当是自己喝酒太多,才会这般感觉。 苏姑娘杏目圆睁的望着他,张口欲言,他那灵巧的舌头便是趁着空隙而入,在她口中不停的捣鼓着。 她虽然不会,却也明白这是在干什么,慢慢的回应着他。 林墨晟充满欲望的眼眸中掠过一抹惊诧,这吻稍即温柔了些许,带动着她慢慢的享受着滋味。 许久,苏姑娘只觉得自己的身子有些不舒服,用力的将林墨晟推了开来,喘着粗气道:“王爷,我们还没有喝交杯酒。” 林墨晟小愣,眯起眸子望着已然站起身子去取酒盏,好像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王爷!” 苏姑娘将手中的一杯酒递给林墨晟,林墨晟接过后却也乖乖的与她交手将酒喝了下去,浓烈的酒滋味让她有些醉,脸蛋不有得红了起来,像是火在烧。 林墨晟看着一脸通红的她,感觉身子某处正在不断的变大,他揽过她的身子压在床上,不停的轻吻着,沿着脖颈一路向下,宽厚的大掌用力撕扯开红色的嫁衣,他舔舐着她的肌肤,抚摸着柔软的触感,眼眸中渗满情欲。 苏姑娘在他的带动下,身子越来越酥麻,仿佛有许许多多只蚂蚁在啃噬着她的身体,还有她的灵魂。 一声娇羞的低吟声从紧闭的口中溢了出来,而这一声更是刺激林墨晟的欲望,他的手向着她的下身探去…… 苏姑娘当即一个激灵清醒,挣扎着想要逃开,奈何他的手劲甚大,且自己的身子不断的向着她靠去,一切清醒的理智都抵不过身子的欲望。 忽而,一阵刺痛传来,她不由得咬住了林墨晟的肩头,双腿紧紧的夹在一起,排斥着身下的异物:“不要……” 林墨晟看着她欲拒还迎的模样,笑道:“暮卿,放松点,我会对你很温柔,不要怕,一切都会很舒服的。”说着放慢了手中的动作,灵巧的舌头则是慢慢的寻找着她身体的敏感点,一处处的划过。 在他温和的声音和身体上传来的敏感,苏姑娘渐渐的放松了下来,身子也开始不停的扭动着,带着原始的渴望,只剩得残留清醒的她不由得她疑惑着自己在渴求着什么。 林墨晟微抬眸,望着她迷离的双眸,唇角微勾露出甚是满意的笑容,于是一个挺身将自己埋入她的身体内,一阵阻挠,一阵疼痛…… “啊!”苏姑娘尖叫出声,疼痛袭遍全身,让她整个人颤抖不止。 他甚是意外,他以为她早已是林墨檀的人,不由大笑出声,终于她全然是属于他了。 “暮卿,没事,过一会儿就好了,不要怕……”素来冷冽的他竟是那么柔声的与她说着话,安慰着她颤抖的身子。 苏姑娘羞红的脸上染起一抹笑意。 红烛高照,罗敷红帐,两具交融的身体缓缓的动着,唱着最亲密的歌谣。 屋外听墙角的人儿在闻得床上发出的声音时大笑不已,没想到这睿王爷是如此猴急之人,且还有如此温柔的一面,想来所有的温柔的都给了床上的女人,才会将一副冷面孔留给他们。 正在兴致上的林墨晟闻得外边的笑声,大吼道:“滚。” 屋外的人瞬间全部散去,就连屋顶上的滕彦也悄无声息的将瓦片阖上,没入夜色之中,离开。 回到思暮阁的滕彦面容上尽是狂野不羁的笑容,他今儿个心情甚好,没想到这素来精明的王爷竟是没有认出他身下的人是假货。 不过听着他的语气,似乎隐隐之下他对暮卿有点意思。 “如何?”安如璃焦急的询问道,今儿个她悄悄又将苏暮卿从苏府带回来时,心一直跳得非常的快,生怕是出了什么意外。 滕彦眉头一挑,放荡的笑容不减:“甚好,已然共赴良辰美景,丝毫没有认出。” 苏暮卿黛眉微蹙:“当真?以他的人难道没有一丝怀疑?还是他故意为之?” 滕彦微愣,但摇摇头:“不可能,那眼神儿绝不像是做假,而且在欲望的面前,他还管得了那么多吗?况乎今儿个睿王府那么多的宾客,一个个喝过来,他意志还能有多清晰?” 苏暮卿还是有些担忧,总觉得一切都进行的太过顺利,几乎没有丝毫阻拦,而且那两宫女难道也没有发现异样吗? “过一天算一天,反正睿王娶得也是苏暮卿,明儿个他若发现是假,一切都由皇上担着呢。” ------------ 第一百九一章 床下骂架 晨光破晓,金色的阳光穿过稀薄的雾气,照射在繁荣昌盛的京都,为其铺上一层暖暖的光芒。 睿王府的人已然开始忙碌,却不忘窃窃私语,目光时不时的向着王妃的院子望去,门扉依旧紧掩,王爷的身影也不曾出现,想来是昨夜折腾的太累。 林墨晟微微翻动了下身子,触碰到一柔软的身体,酒醒后的头晕当即的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睁开眼眸,一抹金色的光线透过窗户上的雕花格子落在他的脸上,不由又眯起了双眸。 他垂眸望着依偎在他怀中的女子,抬手轻轻的抚摸着她的发丝,唇角不禁露出温和的笑意。 睡得迷蒙的苏姑娘蹙了蹙眉头,扭动了下身子,整张脸露了出来,清秀的面容上带着一抹娇羞的红,口中露出不耐烦的语气:“别吵,我还要睡。” 林墨晟身子一僵,这声音断然不是苏暮卿,黑眸猛眯起,用力的将她的头抬起,一张并不相似的容颜暴露在他的眼前。 脑中的某一处神经好似突然间崩断了一般,林墨晟捧着她的头,静默的望着许久,眨了好多次眼睛,总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 一次,又一次,眼前这张睡得甚香的容颜并非是苏暮卿。 面容上的温柔,眸间的震惊全然消散,尽是愤怒。 “给我滚出去。” 冰冷的声音让人仿佛置身于千年不化的寒窖中,冻彻心扉。 苏姑娘浑身一个哆嗦,整个人蜷缩在了一起,很冷,一动不动。 林墨晟瞧着她不醒,眸中迸射出如利剑般锋利阴冷的视线,紧盯着眼前赤裸的身子。上边的红红点点不断的告诉着他昨夜他与一个陌生女子发生了关系。 而且这女子竟然还冒充了他的王妃,当真是罪该万死。 林墨晟抬手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麦色的肌肤上红晕散去,只剩得一个红红的掌印。 苏姑娘当即疼醒,睁开惺忪的眸子,望向面前赤裸的男子,顿时想起昨夜的事儿,有些羞涩。但视线划过他那盛怒的面孔时,眸中流露出疑惑,她不由反问道:“你凭什么打我?” 林墨晟冷哼了声。声音依旧冰冷:“凭我是王爷,谁让你爬上本王的床?” 苏姑娘蹙起眉头,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脑子出问题了。昨晚上温柔与她共度良辰的人,怎么今儿个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而且整一副恨不得把她吃了的模样。 看来往后的日子当真是要不好过了。 她坐起身子,丝毫不在意此刻自己身上一丝不乖,直勾勾的回视着他阴蜇的目光:“昨儿个可是你把老娘摁着。难不成你用了就想翻脸不认人?老娘好歹是黄花闺女,且是你迎进门来,怎么就不承认了?” 这辈子有谁这般对着他说话,还自称老娘?林墨晟当即火冒三丈,抬手欲打她,却是让苏姑娘扣住了手腕。 “喂。你还想打老娘?老娘已经被你打了一个巴掌了,还不过瘾?当真以为老娘是好欺负了?” 林墨晟手上用了下力气,但依旧没能从她手中拖开。黑眸有一次眯起,带着审视。 他的声音很冷,但已不是刚才那般给人凌冽的感觉:“把你的脏手拿开。” 苏姑娘坚决的摇首:“决不放,除非你不打我。” 林墨晟眼眸陡然变得犀利,没想到现在的女子越来越没得规矩。竟是一个个敢威胁他?苏暮卿如此,没想到这女人也是。 “你是在威胁你吗?” 苏姑娘毫不否认:“是又如何?” 林墨晟一个胸闷。果然是胆大包天,他冷漠的开口:“好,我不打你。但你要告诉我,谁让你嫁给本王的?你可知你犯了什么罪?” 苏姑娘不明白,脑袋微微歪着,看着他那张英俊的容颜,回道:“皇上让我嫁给睿王,难不成你不是睿王?” 皇兄?林墨晟眉眼间闪过一抹疑惑,他清晰的记得当初圣旨是送到了晋王府,就算这里头有漏洞,可前两天他一直让人候在晋王府中,并未瞧得有不妥的人进去,而且她们又何来有时间找到这个姑娘? “你叫什么名字?” “苏暮卿。”她爽朗的回道,“怎么难道王爷你怀疑我?当让你要是不相信也可,大可去查查本人,本人就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苏暮卿是也。” 林墨晟望着她明亮的眸子,冷漠道:“我相信,但你怎么会在晋王府?” 苏姑娘又道:“皇上让我住在晋王府,怎么还有问题?王爷,你要是觉得我配不上你呢,一句话就够,别在这儿嘀嘀咕咕,唧唧歪歪的,你不就是瞧不起我吗。但你既然碰了我,好歹也得对我负责,我好歹还是个挂名王妃。” 林墨晟没想到她说话这么直接,眸色微微好看些许:“你可有圣旨?” 苏姑娘扯过薄被裹在身上,从床上蹦达了下来,翻开堆放在墙角的箱子,从里头取出一道圣旨:“你瞧,若要是假,你大不了让皇上将我的脑袋拿去,但若要是真,还劳烦王爷你对我略微客气点,别动不动打人。要知道兔子急了也咬人。而且老娘从来不是好欺负的主子,当然如今在王府里,你身为王爷想要捏死我,自然是比捏死蚂蚁还容易。” 林墨晟扫了眼圣旨,自是明白这圣旨为真,而她若当真也叫苏暮卿,那当真也没有问题,只是……他不甘心! 他冷声的开口:“替本王更衣。” 苏姑娘蹙蹙眉头,视线在他身上流转了一圈,没好气的回道:“都一把年纪了,自己不会穿衣服吗?老娘我还没有睡够。” 林墨晟嘴角一抽:“你既然已经是本王的王妃,自然是该做好自己的本职。” 苏姑娘就势往床上一滚:“没空。屋外的丫头进来伺候王爷起床了。” 秀儿与怜儿早已站在门口,刚闻得屋里的情况之时,甚是胆战心惊,没想到……没想到里边的竟然不是郡主,但似乎睿王并没有做出极其愤怒的事儿,好像已经平静下来了,且还承认了她的身份。 于是在闻得她的唤声时,推门低眉顺眼的走到林墨晟面前,恭敬道:“王爷,让奴婢伺候你。” “滚。” 林墨晟望着这两个和乐宫出来的宫女,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怒火又腾起来。 “吵什么吵,老娘还在睡觉。王爷,你要是看我们都不顺眼干脆将咱们都杀了,省得碍你眼。”苏姑娘烦躁的回道,倒不是她胆子特大,而是她隐约的从他眼眸中瞧出了些许算计,也许近些日子来她可以衣食无忧。 林墨晟当下拾起地上的衣裳,往自己身上一套,冷声道:“好生看着点王妃,到时候莫要出现少胳膊少腿的情况。” 苏姑娘望着他修长的背影,冷哼了声,却没有再说话,老娘我今儿个就要在你府上立威。 日头渐渐升高,晋王府的侍卫千叶悄无声息的从睿王府离去,回到思暮阁时,众人正翘首盼望,等待着他的归来,当他的身影出现在苏暮卿等人面前时,她们的脸上都露出了无比期盼的神色。 滕彦率先开口道:“可是如何?可是有出大事儿?” 千叶郑重的点点头,是出了天大的事儿,他完全没有预料到会是这样的情况,简直是将一直窝在房梁上的他差点惊吓的掉下来。 瞧着千叶的神情,苏暮卿神色骤然凝重起来,衣袖中的双手情不自禁的握成一团,非常的疼。 原来时间又过去了那么久,她的指甲又有那么多天不曾剪过。 墨檀,墨檀,她现在该怎么办? 安如璃与朱儿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表妹(暮卿),没事儿,我们都在。” 无论怎样,她们都会帮忙一起想办法,至少她们也不希望有情人有缘无份。 千叶抿了抿唇,扫视了下各个面色凝重的人,微愣了下:“你们怎么了?是好事儿啊。” 众人皆愣,不明所以的望着他,只等着说清楚。 千叶毫不客气的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后,娓娓道来,将他们之间的话儿丝毫不落的告知于她们。 苏暮卿提起的心缓缓的落地,她长长的松了口气,终于还是赌对了一件事儿,这姑娘有别于许许多多的女子,林墨晟若是与她发生冲突,定然是会在其身上找到不一样的新鲜感。 故而千叶所说的这一切都成了情有可原。 但愿,但愿那姑娘能够在睿王府活得久,不过其都那么直接的与林墨晟说他捏死她比蚂蚁还容易,想来林墨晟暂且不会下手了。 安如璃听着也不由感慨道:“当真是个彪悍的姑娘,比起我们皆是胆大的很。” 苏暮卿笑笑,嘴角的笑容却有些晦涩,明眸中划过一丝歉意。 姑娘,对不起。 她终是改变了那姑娘的生活轨迹,也许先前的确是贫穷,但至少自由,而往后围绕在身边可就只剩下阴谋诡计,不知她可是能够逃脱? 这时,院子里出现一抹白色身影,缓步走来,刺眼的阳光落在他的身上,不禁让人有些瞧不清楚他的面容。 直到…… “表妹,果然不是你啊。”安如弘淡然的声音顺风飘来。 ------------ 第一百九二章 怀疑如璃 苏暮卿小愣,视线落在徐步走来的安如弘身上,许久不曾挪开。脑海中却想着紫儿离开时曾经与她说过的话,让她提防着些大表哥,他与睿王的关系颇为密切。 而眼下恰在这时候出现,不得不让她多想。 明眸中不自然便掠过一抹戒备的神色。 苏暮卿浅笑而语:“大表哥,你怎来了,莫不是抓表姐回去成婚?” 安如弘柔和的笑笑,淡然含笑的目光在安如璃身上划过,又落回到苏暮卿身上,微摇首:“不。如璃和小侯爷的婚约已取消。我来京城不过是想要看下表妹你过得可好。” 苏暮卿嘴角漾着淡淡的笑容,似白玉兰般清雅,明眸中又恢复往常的清和,她笑着开口:“多谢大表哥挂念,暮卿如今甚好。大表哥,你刚才说得话是何意思?” 安如弘平和的笑笑:“还能有什么意思,这长安城大街小巷都传着苏暮卿嫁于睿王的事儿,但以我对暮卿的了解,想来这里头有所问题。便是进来瞧瞧,正是瞧得你站在屋里,方才这般说。” 苏暮卿抿了抿唇,笑着道:“没想到大表哥这么了解暮卿。不过暮卿有一点没有想到的是,睿王爷竟然没有生气。” 安如弘轻挑眉头,优雅的坐在苏暮卿身边,平静的开口:“那定然是表妹你给睿王找了个好姑娘,要不然以王爷的性子怕是要带着人来这晋王府抓人了。” “是吗?”苏暮卿亲自为他斟了一杯茶,“大表哥,你且先喝口水,如今这天气这么热,也只有你这般长途跋涉的往京城里赶来。” 安如弘接过茶水,睨了眼坐在对边的滕彦,微颔首:“小侯爷。这些日子在劳烦你照顾如璃和暮卿了。” 滕彦轻哼一声,他素来不喜欢这安如弘,说话做事太过古板,更重要的是他不喜欢安如弘现在说得话,搞得自己好像是她们的长辈一样。 安如弘瞧着他那模样,轻笑了声,但稍即面色开始凝重起来,将置于嘴边的茶杯放下,抬眸看了眼苏暮卿,又望了眼一直站着的千叶。欲言又止。 苏暮卿黛眉轻蹙,回视着安如弘的眸光,幽幽道:“大表哥。可是有什么事儿?” 安如弘眉头紧紧蹙起,双唇抿起,许久轻叹一声,开口道:“苏连栋混入军营里了。” 苏暮卿惊住,怔怔的望着安如弘凝重的面色。有些不明白,但又有些害怕。 大表哥会这般与她说,定然是苏连栋混入了墨檀所在军营里,这般一来,是不是说墨檀有事儿? 而且大表哥不该是与睿王他们走得更近一点吗?为何还要告诉她这些,目的是什么。扰乱她的分寸? 好像还真被扰乱了,她现在都想迫不及待的出现在墨檀的身边,告诉他。安如弘说的话,无论是真是假都注意这点,莫要朕出了事儿。 这时,滕彦淡漠的声音打断了苏暮卿纷乱的思绪:“安大少爷,看来你知道的当真是有些多啊。只不知你说得这些是真还是假呢?” 安如弘眸色微闪,黑眸中划过一抹疑惑。眼前的这些人似乎对他防备的很。于是道:“我没必要欺骗暮卿,而且我也没说什么。” 但就是他这么一句话,以及先前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已然让苏暮卿担惊受怕。 苏暮卿敛下眸中的神色,压制着心中的疑惑,平静似水的开口:“大表哥,你是如何得知这事儿?再者苏连栋混入的又是什么军营?” 安如弘望着面前当下镇定下来的苏暮卿,心中叹了声,真得是长大了许多,也变了许多,这人啊果然是一天一变,才不过大半年不曾见面,有些东西就变得更加不一样。 上回安侯府里,他也知道苏暮卿对他有些疏离,却不似眼前这般的排斥,即便眼下说话皆是客气的很。 安如弘淡然的开口:“在睿王那儿得知这件事儿,至于苏连栋混入的是什么军营,想来表妹你心中已然有素。” 苏暮卿当下双眸眯起,侧首凝视着安如弘俊朗的面容,许久方才开口说话:“大表哥和睿王的关系当真是好。” 安如弘对她话中的讽刺一笑而过,声色依旧平静的很:“每个人都有不一样的圈子,也总会遇到不一样的人,也许于你们来说,他并非是你们所喜欢的这类人,但于我来说,就不一定了。” 苏暮卿双唇抿起,他的确没有说错,人与人之间的交往的确是这样。 “那多谢大表哥前来告知,暮卿当是感激不尽。”她淡淡的开口道,“不知大表哥可还有什么事儿?” 安如弘摇摇头,道:“看来表妹已然不欢迎我了,不过也罢,你们自己注意着点便是。有时候眼见为实的东西也未必是真,真真假假,孰真孰假,所有看到的事儿,未必就是这个样子。” 言毕,他甚是优雅的站起身子,对着屋里的人柔和的一笑,便是转身离去。 衣袂发丝轻扬,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掠过苏暮卿的面孔,苏暮卿平静的望着他离开,又一次陷入沉思之中。 她甚是不明白大表哥最后的一句话,难道有什么是她看错了吗?还是说这不过是他为睿王开脱的话语。 其实,若然没有前世的记忆,至此,睿王似乎并没有对她做过什么,而她一直都在排斥着睿王,甚至想要置他于死地。 是不是因为这些,安如弘方才这般说? 不,就算是她们都不是好东西,那么睿王也不是什么好人,前世他能够这般明目张胆的逼迫她死,这一世也不过就是这样的人,只是时间还太早,只是事件让她在不知不觉中篡改。 轨迹不一样,人性却难以变化。 安如璃却在这个时候开了口,声音低缓:“表妹,大哥他这回没有欺骗你。” 苏暮卿猛地抬头望向声音哀缓的安如璃。眸中流露出一丝不安:“表姐,你说的是……大表哥什么没有骗我?” 此时,就连滕彦等人也甚是惊诧的盯着安如璃,只等着她继续开口。 安如璃轻轻的叹了口气,道:“表妹,你们可还是记得前些天,我一整天都不在晋王府?” 苏暮卿轻颔首,那日第二道圣旨刚下的时候,她整个人的思绪都安放在这上头,起先完全没有注意到表姐的不存在。知道那日头渐渐偏西,染红晚霞,红艳似血时。她方才想起自己已经有一日没有见到表姐,询问朱儿,也是一样的答案。 她不禁疑惑道:“表姐,那日你可是去做了什么事儿?” 安如璃抿了抿唇,从怀中掏出一封皱褶的信件。放在桌子上:“他们来信了。但因为眼下你也有事儿,我便是没有提起。” 苏暮卿望见这信封上还染着些许鲜血,她伸手从里边扯出信,却见里边只写了一行字:“我军遭遇埋伏,墨檀身受重伤,望如璃能够借出安家军。前来北坤山。容尘亲笔。” 上边的字迹虽不是特别熟悉,却也还是能够一眼认出是容尘的笔迹。 “这……墨檀他出事了?”苏暮卿感觉到自己浑身都在颤抖,这捏着信件的手更是抖动的厉害。“表姐,有多久了?” 安如璃眸色暗沉一片,声音低沉的仿佛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六天了,六天前我收到这封信,是一个长得和千叶很像的人送来。但因身受重伤,将这封信送到我手中时。便死了。” 闻言,站在一边的千叶身子一阵轻颤,难以置信的反问道:“你说,你说我哥他死了?那你把他丢在哪儿了?我要见他。” 安如璃抿了抿唇,低声道:“我将他葬了,葬在苏家墓地的附近。” 听闻,千叶毫不犹豫的奔了出去,他拼命的向着外头跑着,全然忘记自己其实还有轻功。 苏暮卿手中的信纸跌落,缓缓的飘落在地上,六天了,都过去六天了,从北坤山到这儿就算是快马加鞭也至少是半个月,都快一个月了,他们……墨檀,墨檀他还能够挺得住吗? 她要去见他,她要去北坤山。 她急匆匆的站起身子,想要出去,却是让安如璃拉住了手臂。 “表妹,你不能去。” 苏暮卿一把打落她的手,冷声道:“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是不是你们都巴不得他死?” 安如璃身子一僵,眸色黯淡一片:“不是,我……” 苏暮卿横了她一眼,冷冷道:“你和大表哥是一伙的,是不是?要不然怎么就踩着今儿个点来说出这些?容尘可都让你去救他们了,但你呢,都六天过去了,你却还在京城里呆着。还说不是吗?” 安如璃暗暗苦笑了声,于她来说,更重要的是苏暮卿,而非林墨檀,在这些天里,她怎得忍心离去? “表妹,你还是呆着小侯爷身边,哪儿都别去……” 话未说完,却是闻得苏暮卿阴冷的声音溢出:“滚!”倘若墨檀死了,她绝不会原谅安如璃,若不是其故意拖延时间…… 朱儿与滕彦当即大惊失色,急急道:“暮卿,冷静下,她是你表姐。” 安如璃松开手,抬眸望向朱儿,淡淡道:“帮我照顾好表妹。” 言毕,她大步离去,好似没有丝毫留恋。 滕彦见状立刻跟上,却才走到安如璃屋门口,就见得她返身出来,肩上背着一个大大的包袱,似乎早已准备好。 “你……” 安如璃淡淡的笑笑:“我本就打算今夜就动身。小侯爷,照顾好她,这儿的明枪暗箭不比战场少。” ------------ 第一百九三章 四面楚歌 夏日正浓,骄阳似火,炙烤着绿意浓浓的大地。 院子里原是苍翠欲滴的树叶悄然得打起卷儿,看上去甚是干燥,好似许久没有品尝到雨水的滋味。 苏暮卿愣愣的望着空旷的院子,那一抹鲜艳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 不久前,她还能够在清晨之时,瞧见安如璃拿着水桶,为这些绿叶娇花送上夏日的清凉,而现在……它们耷拉着脑袋的模样是不是也想到了表姐的好? 苏暮卿重重的咬着嘴唇,心中泛着满满的歉疚,她怎能与表姐说那样的话,她怀疑谁也不应该怀疑表姐。 表姐这般拖延着,不是因为她,还有谁? 若不是那圣旨来得太过突然,表姐她定然早已奔赴战场,因为表姐曾说过,她最想要的是在战场是肆意驰骋。 她清晰的记得当初自己还对着表姐喊了一个“滚”字,表姐她一定很伤心,那一抹晦涩的笑容久久的烙印在她的身上,让她在清醒之后,再也挥不开去,带着愧疚与痛苦。 一直陪在身侧的朱儿瞧着她眸中渗满愧疚,平和的安慰道:“暮卿,别想太多了。如璃她不会怪你。” 表姐的确不会怪她,表姐甚至还会笑着跟她说,表妹啊,你这般说我,那说明咱们是自家人,若要是滕彦这般,你定然只会将怒气与怀疑全部压在心头。 苏暮卿嘴唇抿着,眸中闪着氤氲的光芒,是水气,是溢出的泪水。 她真得不该怪表姐,这一场战争的确是会出事,她不是早该知道的吗? 前世,他们都活着回来了。这一世,又怎得可能出大事。 然而,因为她的责难却逼迫着一个从没上过战场的女子前去打仗,即便表姐更爱的是那个地方,但是一旦有个万一……这辈子她怕都不会心安。 苏暮卿嚅动了下唇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她果然还是个自私的人,到头来担心的不过是自己的心安。 “朱儿,我是不是很没用的人?” 若不是因为她,她们哪有这么多的事儿。也许就是平静的过着一天又一天的日子,慢慢的变老,没有丝毫的波澜。 朱儿摇摇头:“不是。暮卿。其实你很厉害,你敢独自肩负起所有的仇恨,而我却只敢选择逃避,只求保得自己的这一条命。” 是吗? 苏暮卿神色甚是黯然,她不过就是惹事精而已。 朱儿见她整个人依旧还是无精打采。不由得转移话题,平静却带着疑惑的开口:“暮卿,你可是有想过这件事儿有些不对劲?” 苏暮卿思绪微敛,双眸凝视着朱儿平静的容颜。 这些天,在没有想通之前,她一直担心着墨檀的安慰。在想明白事儿,她一直存着对表姐的愧疚度过着时光,看着太阳升起落下。什么都不去多想,只不断的陷在浓浓的愧疚之中。 对于这件事情,她从来没有去多想一分,眼下朱儿却是开了口,让她清醒许多。 朱儿淡淡的开口:“容尘为什么是向安如璃求救。而不是向皇上?照理来说,向皇上求救更为妥当。毕竟安家军已然许多年不曾出来,各个都过着平静的男耕女织的生活。” 闻言,苏暮卿紧紧的蹙起眉头,明眸中缭绕着浓浓的疑惑,为朱儿这么一点,她也发现了些许问题。 这封信固然是真,里边的字迹当真是沐容尘,且千叶也将他哥哥的墓挪了个地方,他哥哥也并未是外人所伪装,且其身上的伤口据千叶所讲,是为战场上伤着。 如此,一个早已受伤的人却是不得不出来送信,只能说明要么是跟着墨檀他们去的侍卫都受了伤,要么就是有人叛离了他们,才使得这事儿变得这么严峻。故而只能派一个完全可以相信的人出来,也就是千叶的哥哥。 再者,他们没有找皇上,只能说他们怀疑这事儿可能跟皇上有关?还是说…… 朱儿瞧见苏暮卿的神色越来越凝重,沉重的开口道:“你也想到了?” 苏暮卿想到了,有些事儿可能并非是和皇上有关,而是皇上动弹不得,要不然就乱。 她又开口道:“那为何不向滕彦求助?” 朱儿也摇摇头:“这一点我也没有想明白,以滕彦的能力完全比如璃来得好,当然我也不是说如璃不行,但在体力之上,男子比女子来的好。” 苏暮卿轻颔首,她自是明白朱儿的意思,只是这一点的确来得匪夷所思。 “去询问下滕彦,他或许有什么看法。” 话音刚落,滕彦的声音就在外头响起,他也顾不得太多,直接掀帘进入。 “于战场上的事儿,其实安如璃比我明白的更多,她小时候曾上过战场,只不过那时候还不过是个奶娃,只能呆在军帐里听着众将军商讨事宜。而那些将军无外乎都是安家军的人,各个都骁勇善战,且谋略甚高,而如璃耳濡目染,定然是晓得很多。” “而我,除了这脑袋儿还能够想得点计谋,还能够为人包扎下伤口,再者就只有逃命的功夫了。” 难得听到滕彦如此谦虚的话语,苏暮卿和朱儿竟有些不适应。 滕彦不曾注意她们二人面色的变化,只继续开口道:“眼下,那儿有头脑的人两个已经就够了,他们缺得是善战的人,无外乎你表姐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想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姥姥几乎将看家本领都交给她了,她去再合适不过,一来有头脑,二来安家军的名声在外,好歹还能够吓吓那些嚣张的人。” 苏暮卿黛眉蹙起,双唇紧抿,但愿真如滕彦所说,表姐胜过姥姥,这样她一定能够平安归来。 等着表姐回来的时候,她定然会与其说声对不起,是她冲动了。 忽而,滕彦叹了一口气,视线落在院子里,幽幽道:“少了个人,真是冷清啊。” 是啊,那一抹艳丽的身影,爽朗的声音在院子里消失后,总觉得是让人有些不安,好似少了点什么。 事情拖延近一个月,若然表姐返回安侯府,又一个个邀请安家军的人随她上战场,怕是又要花去一个月的时间。表姐自是知道时间的宝贵,她断然是不可能继续拖着,且又因自己的那一番话,表姐定然一人前往。 苏暮卿沉默片刻后,低声开口道:“表姐……她或许不会去找安家军,可能是一个人单枪匹马的前去。” 话才一出口,滕彦惊叫出声:“什么?那丫头是去送死吗?” 听得那死字,苏暮卿浑身一颤,表姐不会有事的,不会的,不会…… “暮卿,李护卫他们可能也去了。”朱儿在一旁安慰道,“他们与你来告别的那日,恰似如璃知道事儿的日子,那日如璃又不再府上,怕是除却安葬千护卫,还去找了皇上抑或李护卫他们。” 苏暮卿不置可否,但心中却也是渴望着真得如朱儿所说,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她拧眉细想,良久掀唇而语:“我该不该进宫见一次皇上?” 滕彦当下否决:“不行。眼下你表姐不在,你进宫没有人能够护得了你,尤其是太后和张太妃都不待见你,你这么进去是自找麻烦。要知道有些事儿皇上也是做不了主,譬如先前结婚的事儿,皇上只能替你想点法子,淑妃也一样。” 苏暮卿望着卷起的柳叶,眉眼间有一丝痛苦,她难道就只能干坐在家里,让他们保护着吗? 不该是这样的。 应该是她走在前头,他们在身后,而不是她躲进他们的背后。 朱儿望着她变化莫测的神色,又一次开口道:“暮卿,事情都还没有结束,战场上是表哥他们的事儿,这儿还有你的事儿,你该是想想你大表哥为何会来告诉你苏连栋会在墨檀的军营中,这一点说明了什么,其中一点如璃定然已经明白,苏连栋极有可能伪装成了墨檀的侍卫。” 苏暮卿眸子倏然睁大,她打断朱儿的话语道:“另一点,我该是切断睿王与苏连栋的联系。” 滕彦与朱儿同时点点头,正是。 切断他们之间的联系之外,还得给他们之间传递假的消息,离间他们彼此的信任。再者最重要的目的,怕也是皇上在考虑的事儿,就是获得能够一网打尽的证据。 苏暮卿轻颔首,唇角终于漾起笑容:“多谢你们。” 还好,还不是一个人。 果然,一个人走路当真是累得很。 滕彦挑挑眉头,面容上尽是放荡的笑容:“既然如此,暮卿姑娘,你该是怎么报答我们呢?”说着竟是抬手支起苏暮卿的下巴。 苏暮卿明眸眯起,直勾勾的凝视着滕彦,露出邪气的笑容:“滕彦,是不是最近几日我没来教训你,你皮又养了?” 阴阳怪气的声音里伴随着朱儿的清咳声,滕彦当下放下手,他怎得当着朱儿的面调戏暮卿啊,这……丢脸丢到家了,他赶紧的跑了出去。 苏暮卿和朱儿相视一眼,淡淡一笑。 日头渐渐偏西,天边飘着石榴云,甚是夺目。 苏暮卿拎着水桶,站在安如璃曾经站过的地方,为这些晒了一日的花儿小树淋上甘露。 “小姐,我回来了。” 这时,一道像是在梦幻中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 第一百九四章 窃取信件 如梦如幻,带着不真实的感觉。 苏暮卿摇摇头,定然是最近心神不宁才出现了这般的幻听,紫儿明明都回了南海国,那儿有那么多的事儿,她怎得会有时间回来呢。 这般确定着,苏暮卿继续舀起水,将它们淋在花丛里,当下苍翠欲滴,夕阳的光芒照在水珠上,红橙橙的模样甚是好看。 苏暮卿望着它们,扯起唇角露出一丝笑容,她终于明白为何表姐站在这儿的时候,面容上总是挂着灿烂的笑容,一花一世界,她也在这般静伫中看透些许东西。 她弯腰欲拎水桶,却是让一只素手抢了先。 她连连开口道:“朱儿,还是我来,你且先去收拾药草。” “小姐,是我。”紫儿平静的声音在苏暮卿身侧响起,“奴婢回来了。” 苏暮卿身子一怔,机械的转过头,一张熟悉的面容出现在她的眼前,六个月,她们离开她的身边足足有六个月了。 而此刻,紫儿却是站在了她的身边。 只是,不似曾经那么白嫩,但看上去似乎更加的健康。 手中的水勺跌落在地上,苏暮卿怔怔的望着她,喃语:“紫儿,紫儿,你终于回来了。我想你。” 曾经她归来的时候,只以为自己的心只会被仇恨填充,但随着时光的流逝,那一方小小的地方,记得了林墨檀给她的好,记得了绿儿紫儿陪在她的身边,记得表姐可以为她不顾一切,记得…… 心虽小,却能够容纳许许多多的东西。 紫儿淡淡的一笑:“小姐,奴婢也想你。” 苏暮卿欣喜的落下了眼泪,拽下她手中拎着的水桶。牵起她的手直直的向着屋里走去。 紫儿的手已不似曾经那般光滑,上边很是粗糙,想来这些日子里,她定然也吃了许多的苦,好在没事儿,平安的回到她的身边来了。 “朱儿,朱儿,紫儿回来了。”苏暮卿大声的喊着,声音甚是轻快。 正在药房里整理药草的朱儿当即丢下手中的东西,跑了出来。眼前看到一抹淡紫色的身影跟随着苏暮卿进了屋子里。 紫儿望着苏暮卿,唇角笑意甚浓,小姐变了。变了很多。 她甚少看到小姐这般激动的表达着喜悦,一直来,小姐都会将欢喜压在心头,眼眸中流露出来的也只有悲伤、冷漠、淡然。 这样的小姐真美丽,爱与喜欢不能深藏。只有表达出来,才能够让人明白,才会少一些误会。 曾经她甚是与小姐说事儿,只不断的告诉着小姐她不会伤害她,但终归还是引来小姐暗暗的怀疑,若是从一开始她都直白的告诉小姐。有些事儿就简单了许多,就不需要兜兜转转那么久。 苏暮卿拉着紫儿坐下后,亲自为她沏茶。又为她取来糕点,还不时的唠嗑着:“紫儿,这路上是不是很辛苦,是不是很累,是不是很饿。要不要休息一下……”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人真的会变化。 但有一点。小姐却是从来没有变化,一直都是非常体恤仆人奴婢。 “郡主,你那么多话,让紫儿怎么回答的过来。”吴远清站在门口笑着开口,没想到回到长安城,最先给他们带来的惊喜是郡主的变化,不一样了,不一样。 苏暮卿小愣了下,这才注意到原来吴远清也回来了。刚才视线全部落在紫儿的身上,都不曾看到他一直在她们的身后。 她弯起唇角,笑着道:“吴侍卫,你站在门口做什么,进来便是。”说着又为他斟了一杯茶。 两杯清茶,热气腾腾,飘着清香,沁人心脾。 朱儿跨门进来,对着他们柔柔一笑,又转头望向苏暮卿:“暮卿,你且与紫儿她们好好叙叙旧,我去厨房命人晚上多做些好吃的。” 她不能分走暮卿的一丝喜悦,哪怕只是一点点。 苏暮卿满面笑容的看着朱儿,点点头:“嗯,谢谢。” 待得朱儿离去之后,苏暮卿明眸凝视着面前的紫儿,眼眸中尽是满满的笑意。 “紫儿,可是还好?” 紫儿轻颔首,唇角带着淡若清风的笑容:“很好,没出什么事儿,二皇子一直在暗中帮着我们。小姐,你呢?奴婢今儿个闻得外边传言着说是睿王的王妃也是苏暮卿?是不是又出了很多的事儿?” 苏暮卿点点头:“嗯,的确出了很多事儿,几乎是一言难尽。紫儿,你也别一口一个小姐,奴婢的了。这儿没有什么外人,而且你还是我的姐姐,这般称呼起来很是怪异。” 紫儿却是摇摇头:“小姐,紫儿只觉得这般称呼,我们的关系才是靠得最近,没有丝毫间隙。” 苏暮卿微愣,眸间掠过一抹诧异,稍瞬即逝,但还是开口道:“紫儿,那我们还是彼此名字相称,你看我与朱儿早已这般称呼,我们之间的感情不会因为称呼的变化而变化。” 闻言,紫儿终是点点头:“好。不过紫儿还需要一个适应时间。小……暮卿,京城如今局势怎样?” 苏暮卿摇摇头:“看不清,每一个人都带着面具,我只能根据以前的记忆来做判断,而且眼下我们只能按兵不动,要不然一旦出事儿,我们怕是自救不了。” 紫儿蹙蹙眉头:“因为王爷他们都不在身边吗?” 苏暮卿长叹一声,双手捧着茶杯,垂眸望着杯中沉浸在低下的茶叶,淡淡道:“嗯,如今他们也是处于自身难保的情况,我们只好这般呆在王府里,能不与外边的人接触就不接触,静静的等待着他们平安归来。” 吴远清当下沉不住气,急声询问道:“王爷他们出了什么事儿?” 苏暮卿面容上的喜悦褪尽,眸中缭绕起浓浓的担忧:“被困了,墨檀他还受了重伤。而又因为我,表姐她单枪匹马的前去战场了。” 听闻,吴远清当下站起身子。道:“我现在就去,多一人是一人。” 苏暮卿抬眸望向一脸焦急的吴远清,欣慰的笑笑:“不用,李护卫他们可能也去了,你这次陪紫儿归来定然还有事儿要帮紫儿做,不能离去。” “暮卿,你怎么知道?”紫儿惊诧的询问道。 苏暮卿扯起唇角,一抹浅浅的笑容尽显,她缓缓的开口道:“我与你相处了那么多年,你的眼眸。你的神情,你的每一个动作我都能隐约猜测到些许东西吗,即便这么久没见了。” 只有深深刻印在脑海中的人。才无论过多久,都记得对方一切。 紫儿不禁有些动容,这半年来,小姐竟然这般想她,她嚅动了下唇角。感动的开口:“小姐……” 但话一出口,竟是落下了眼泪,接着便是泣不成声。 有时候走得很久很久,走得很累很累,忽然间在经过曾经到达的地方,那儿的人还一如既往的念想着自己。心该是多么的温暖,所有的疲惫与累仿佛都在一句平淡的话语中消散。 这是紫儿第二次落泪,苏暮卿伸过手轻轻擦拭去她滴落的泪水。淡淡道:“你和绿儿在我心中的地位是与任何人都不一样。”就算是墨檀,有时候也还需要往边上靠一靠。 听闻,紫儿的泪水来得更为凶猛,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滴落在苏暮卿纤细的手指上,湿了她一手掌。 苏暮卿笑着揶揄道:“紫儿。看来是南海国的水太多了,让你终于成为一个水做的女孩了。” 紫儿微滞:“小姐。你……” 苏暮卿笑笑,清澈如水的眸子甚是灵动,难得相聚的时刻,她们不应该让悲伤替代,而是应该笑一笑。 “紫儿,我们变化都很大。” 紫儿默认,抬手擦去自己眼眶中的泪水,浅笑着道:“小,暮卿,我这次回来是有些东西需要交给你,是绿儿偷偷的宫里取出来的东西。” 苏暮卿暗惊,眉眼间闪过一丝不可思议,轻声呵斥了句:“你们两个是不是都不要命了,竟然去南海国宫里……以后千万不要做这样的事儿了,记得一定要转告绿儿,她一定要好好的,毕竟她还是南海国公主,不能因为我而做这些事儿。” “紫儿明白,紫儿已经与绿儿说过让她以后别做了,说不准这不过是他们故意设下的陷阱,要不然怎得会让她一个才归国不久的公主就窃取到这么重要的东西。” 说话间,紫儿从怀中取出一叠厚实的信件,递交到苏暮卿的手中:“小姐,你且保管好。” “哟,来稀客了啊。” 一身妖艳衣裳的滕彦摇着纸扇笑容满面的走进来。 苏暮卿当着他的面将信件塞到袖子里,没有丝毫隐瞒。 滕彦也只看了眼,就收回视线落在紫儿的身上,他不曾见过这个姑娘,却还是听说过苏暮卿身边两丫头的事迹,都是好丫头啊。 看来这次回来,又为他们带来了好消息。 紫儿望了眼倚靠在门框上摇着扇子的妖孽,眼眸中闪过疑惑,她收回视线看向苏暮卿。 苏暮卿笑着开口:“紫儿,他是小侯爷,定海侯的三儿子。” 闻言,紫儿倏然蹙起眉头,道:“他都来了!那表小姐和沐公子怎么办?” 话落,屋子里当即安静了下来。 随即滕彦轻笑出声,原来感情这东西有时候是外人先起哄。 他一笑,苏暮卿也跟着笑出声:“紫儿,谁与你说他们两个一起?”虽然她也一直这么以为。 “感觉。” ------------ 第一百九五章 书房密语 苏暮卿原以为紫儿会在长安城多呆一段时间,哪知才不过三天,她便是随着吴远清悄然离去。 苏暮卿明白紫儿是在担心什么,在这儿自己至少还有好些人陪着,在南海国宫里,绿儿却是只有一个人。 故而纵使有再多的舍不得,也不得不松手,看着他们离开。 苏暮卿邀来朱儿与滕彦,三人关在书房里闭门不出,只与紫儿带来的这一叠信件为舞。 一封封新的旧的信件,呈现在他们的面前,三双眸子盯着上头的字迹,闪烁出希冀的光芒。 她们都在心中祈祷着能够在里头瞧出点事儿。 一张张纸张从信封里取出,有些不过像是寻常拉家常的话语,只简单的问候了几句;有些是讲业国的人文风貌;有些不过像是友人间的调侃。 看着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苏暮卿心头有些失落,这简直就是两个关系不错的人相互通信而已。 如此,也难怪绿儿取得这么轻松。 只是—— 苏暮卿眉头蹙起,绿儿既然会让紫儿将它们带来,定然是发现了什么东西? 难不成让人给掉包了? 苏暮卿望向摊在桌子上的纸张,眉头皱得越来越紧,如果真是被掉包了,那么可是说明那儿的人已经感觉到绿儿她们的动作。 要真是如此,岂不是绿儿和紫儿都会有危险? 至于是谁掉包,莫不是二皇子? 在这三日来,紫儿说得最多不过是二皇子,她们之间接触的时间最久。 苏暮卿抬眸看了眼朱儿和滕彦,他们依旧还在细心的看着信件,眉头也在无意间悄然蹙起,莫非他们看到了什么? 她没有立刻打断他们。只又垂眸望着纸张,她无意间发现有一封信的落款竟是她爹爹,她当即重新看信,信件上的字迹有些模糊,也难怪她第一眼看得时候,并没有认出来。 这下细看,当是觉得有些像爹爹的字迹,不过她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仔细的品味着爹爹在心中说得事儿,并非所谓的国之大事,纯粹像是唠嗑。 苏暮卿眉头紧紧的皱着。她不记得爹爹有和外邦之人关系这般密切,而且还是南海国皇族的人。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忽而,一个念头跳入她的脑海中。 莫非……莫非这信件是写给姑姑的? 若然是这样。这上头写的事儿就说得通了。 这时,朱儿平静的开口道:“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些信上边写得事儿太过琐碎?” 苏暮卿与滕彦齐齐点头,滕彦又补充道:“而且这些人的落款名有好几个人,什么时候我大业国的臣子与南海国皇族的人交往的这么密切,竟是这么会拉家常?” 苏暮卿附和道:“正是。我爹并非是话头颇多的人。若是这落款为我娘,我或许还会有些许认可。而眼下……只能说有人铺了一张很大的网,十多年了,而今可能开始慢慢的收网之中。” 滕彦点点头,应和道:“你们又看到那些人落笔?” 苏将军,林御医。苏侍郎,王臣相,陈侍郎。陆尚书…… 写下来竟然有十来个,而吸引苏暮卿目光的则是二表哥曾经与她说起过的几个姓名都在这里头。 凡事不可能空穴来风,说他们有通敌叛国,怕极有可能就是这一张网上其中一个节点。 苏暮卿三人皆是皱着眉头,有些无从下手的感觉。 “把苏侍郎的信帮我找出来。” 苏暮卿翻动着桌上的信纸。取出来一看,终于发现有何不一样了。 她将两封信整齐的摊在滕彦和朱儿的面前。平静的开口询问道:“你们看我爹爹和我叔父的信,你们有没有瞧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一两封信的时间很是相近,他们前后给南海国的人写信?关系真好。二你爹那封信上的字迹很模糊,且字迹有些僵硬,如同没有骨,看上去好像不是自己所写。同样,这儿也有好多封信是这般的字迹。” 滕彦一边说一边将口中说得信件理出来,一一摊开。 此时,朱儿又开始理着那字迹清晰的信件,按着时间相近对应着滕彦面前的信件一一摆开。 站在一边的苏暮卿望着桌面上摊着整整齐齐的信件,一扫而过之时,猛地看到甚是不可思议的东西。 她抬起手指着从左往右的信件,横着读过去,每两份信件才是一完整的事儿。 而这事儿就是镶嵌在这一封封看似讲述天南地北,人情文化,家长里短的内容之中。 三人的面色越来越凝重,眸色黑沉一片,谁也没有想到在这里边酝酿着这么大的事儿。 待得三人将事儿全部看完,全身都仿佛被抽干了力气一般,跌坐在椅子上,你看我,我看你,唇角露出苦笑。 不知不觉中,夜色渐渐笼罩,书房中变得甚是昏暗,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风,吹着桌面上的信纸发出着低低的声音。 苏暮卿直起身子,将信件重新理好,塞进了书房中的一个柜子里。 滕彦疲软的靠在椅子上,望着正垫着脚挪动书籍的苏暮卿,幽幽的开口道:“暮卿,你怎么看?这事儿有一半可是冲着你们苏家而来。” 苏暮卿手下动作微停,摇摇头:“就这么办,都走到这儿了,他们不会放手,我也停不下来,大不了鱼死网破。” 朱儿抿了抿唇,开口道:“暮卿,如今发生的事儿几乎都是按着他们铺排的时间而来。” 苏暮卿轻颔首:“嗯,我也看出来了,每每事情突发状况,他们便新生了一计,而于她来说,这点更是明显。” 只是,信中的时间却是在去年年底停止了,好似两边的人突然间就终止了这事儿,这是为什么? “罢了,我们现在多想也没用,计划赶不上变化,于他们,于我们都一样。”苏暮卿跳下凳子,走回到书桌前,大不了慢慢得跟着他们耗,一点点的把他们拖出来,迟早有一天他们会急着跳出来。 滕彦瞧着她已然恢复平静的模样,唇角露出一抹笑容:“你当真是镇定的很。” 苏暮卿笑笑,目光望向紧闭的房门,却又似在看外边漆黑的夜色,还有一个多月,一个多月墨檀他们该是要回来了,那么她就该出手了,把该拿出来的东西都拿出来。 她倒是要看看有多少人迫不及待的想要来抢。 苏暮卿点燃灯火,烛光将昏暗的屋子照得通亮,跳跃的烛火映在她的眼眸中,远远看去,仿佛是一团燃烧的欲望。 苏暮卿翻出那本厚重的古老书籍,将其摊放在桌子上,提袖研墨,黛色墨汁有些浓稠。 她提笔轻沾,于一张白纸上写下那一首古老的歌曲。 轻哼的曲调中含着幽怨,含着高亢,还有理不清的情怀。 滕彦与朱儿听得迷醉于其中,两人闭着双眸,仿佛看到了一场古老的祭祀,盛大而又庄严,但却有着女人的哀怨与乞求。 许久,苏暮卿将翻译好的曲子细细读了几遍,而后改变了其中的几个音,也改变了这首曲子翻译后的意思。 她要得就是迷惑人。 “暮卿,这是什么?”滕彦睁开双眸疑惑的问道。 苏暮卿浅浅一笑,笑容中竟是带着一丝魅惑:“曲子,一首他们都想得到的曲子,我会让他们都得到。” 滕彦与朱儿当下明白她的意思。 只不过—— 朱儿面色凝重的开口道:“暮卿,我感觉这首歌像是个魔咒,确切的说像是将一场祭祀时所发生的事儿全部记载在了里边,莫不是苏家和这有什么渊源?” 苏暮卿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也许真是有什么关系,也许这不过是一个玄机,等待着人来参透,也许所谓的秘密也不过是欺骗世人而已。 “那你打算怎么做?” 苏暮卿微摇首,她只想着将这首为她篡改过的曲子让人听到,却不知道该是怎么去流传,总不能她站在大街上哼唱着。 朱儿红唇微启,到处惊天动地的两个字:“青楼。” 苏暮卿蹙起眉头,稍即又舒展开来。 这的确是个好地方,青楼的琴姬与乐师技艺并不比皇家的乐师来得差劲,而且他们的影响力更大,因为每个夜晚总会有三三两两的达官子弟前往那儿。 那么让他们听到这美丽的曲子可是会觉得分外的喜悦呢? 但是随之而来的又是一个大问题。 总不能是苏暮卿亲自去青楼之地卖曲子,如此用意实在太过明显。 片刻幽幽视线掠过滕彦,苏暮卿唇角溢出美丽的笑容:“滕彦,你可曾去过青楼?” 滕彦面部微抽,侧首微微看了眼朱儿,见她也盯着自己,不由得手心冒汗。 他干笑了声:“怎么可能去过,一直来我不是在家就是和墨檀他们在一起,你们可能去过吗?要去我们也是一起去。” 苏暮卿笑笑,她还是听出了重点,却也没有多说。 只道:“既然去过,那今晚上你就与我好好学这曲子,明儿个你就那儿招个花魁,有意无意给她唱一曲就是了。” 滕彦面色一青,双眸紧盯着苏暮卿:“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你说像吗?”苏暮卿眉头微挑,眸色凝重的望着他。 ------------ 第一百九六章 女扮男装 烟雨楼,烟花之地,没有白昼与与黑夜。日夜皆是歌舞升平,一派繁华景象。 苏暮卿与朱儿甚是客气的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滕彦送到烟雨楼的门口,只见眼前可谓是门庭若市,熙熙攘攘。 待得一执着纨扇的姑娘瞧见滕彦之时,眸中当下闪烁起魅惑的光芒,扭动着身子向着他靠去。 滕彦一脸嫌恶的往外头儿退着,但感受到苏暮卿锐利的神色时,不得不硬着头皮扯开一道僵硬的笑容迎了上去。 “公子,可是初来?”妖媚的声音缓缓的从红唇中溢出,吐出的气息缭绕在滕彦的耳畔,弄得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抬手与这姑娘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笑着道:“本公子要你们的花魁。” 话落,周围便是传来一阵窃笑声,就连眼前的姑娘也是媚笑不断,那一双媚眼更是如柳叶般细长。 “公子,你果然是新来的。要想花魁可不是那么容易。”她好心的为滕彦解释着。 滕彦蹙起眉头,黑眸中缭绕着疑惑,不解道:“难道不是出钱最多就行吗?” 此话一出,又是引来一阵嘲笑声,这会儿声音甚大,就连一直趴在墙头上的苏暮卿与朱儿以及千叶都听得清清楚楚。 三人相视一眼,似乎觉得让滕彦进烟花之地其实是一个错误,这小子似乎完全不懂这里头的事儿。 苏暮卿不由得将视线落在千叶身上。 千叶浑身一个激灵,难不成让他去?他可是什么都不知道,身子不自禁的往后退着。 苏暮卿瞪了他一眼,克制着声音道:“你跑什么,我又没让你去。” 不过,她还是没想到滕彦嫩着很,原以为他那副放荡的模样。这些事儿该是手到擒来,拿手的很。可眼前整一个啥都不懂的小子。 此时,如果让千叶进去,没准儿他们两个都会让这里头的姑娘生吞活剥了。 思量再三,苏暮卿看了眼朱儿,其脸上的疤痕太过明显,而她之前虽然一直都是长安城的风云人物,但真正仔仔细细看过她的人应该没几个。 她狠了狠心,也顾不得太多,小声的与朱儿他们吩咐了几句。她一把弄乱自己的发丝,又往地上抓了一把灰,往脸上和身上一抹。 如此。整个人看上去甚是邋遢。 她悄然的退开身子,戒备的走入了一小巷子,敲开了一户破旧人家的门。 她拿出随身携带的银子向着人家买了一件能穿的旧衣裳,在那老太太诧异的眸色下,换去了自己的衣裳。又一把将自己的衣服丢尽了他们的炤堂里。 待得收拾妥当之后,苏暮卿垂眸望了眼自己的衣服,心下轻笑着,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与表姐相处的时间久了,也晓得该是如何来不一样的伪装自己。不一定要高贵,只要能够达到目的就好。 她悄然的来到烟雨楼的门口,双手不停的扒开挡着她去路的人。径直的往充满胭脂水粉之味的屋子里走去,好几人想要将她拉开,但瞧得她那身脏兮兮的衣服,又收回了,一脸嫌恶的望着她。 屋里头的味道更浓。苏暮卿鼻子有些不舒服,但却也只能忍着。她远远的瞧见滕彦一脸心不甘情不愿的让一个打扮得甚是裸露的姑娘往楼上推着,放声道:“彦滕,你个臭小子,竟是跑到这儿来花天酒地,看老娘我不宰了你。” 此话一出,楼内当下寂静无声。 所有的目光都落在苏暮卿的身上,她不由得有些尴尬,待得瞧见滕彦也向她看来,她赶紧的向着他使眼色。 滕彦大惊,甚是没想到苏暮卿会这般进来,赶紧的推开身边的女子,急急的跑到苏暮卿的身边,低声道:“你怎么进来了?” 苏暮卿睨了他一眼,抬手揪住他的耳朵往外头拖着,不停的咒骂着:“你小子是不是越来越长胆子,竟然是老娘的话都不听了?” 滕彦心下有些不解了,不正是她让自己进来的吗?怎么现在他好不容易点了姑娘,准备开始做事的时候,就进来破坏了? 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也没有多问。 出了烟雨楼,苏暮卿等人当下找了个偏僻的地方开始教育起滕彦,做事怎么那么笨拙。 滕彦抽抽嘴角,轻声替自己辩解道:“我都说了,我都是和墨檀他们来的,而且我们以前都没有找人,都只是坐着聊聊天而已。” 到青楼里聊天? 苏暮卿与朱儿甚是无语,但眼下也不是说这事儿的时候,而是如何将这曲子弄得人尽皆知。 这时,朱儿忽然开口询问道:“滕彦,你有法子将我脸上的疤痕遮盖吗?” 滕彦点点头:“完全没有问题。” “如此就好,我们还是先回府去,待得你将我疤痕遮盖之后,我与你一起去青楼。”朱儿郑重其事的开口,“两个人总比一个人来得强悍。” 苏暮卿嘴角小抽:“朱儿,你是女的。” “女扮男装。”朱儿笑着解释道,“我身为女儿身,有些事情反而比一个没上过青楼的男子熟悉的很。而且我不算矮。” 似乎眼下的确只有这么个法子。 四人悄然回到晋王府后,就开始忙碌起朱儿的装扮,身着滕彦的衣裳,秀发高高束起,一折纸扇于手中,当是风流倜傥得很。 滕彦取出一张人皮面具,敷在朱儿的面容上,遮盖住她面容的耀眼,当下一代翩翩公子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朱儿压着自己的嗓音,低沉的询问道:“暮卿,可行?” 苏暮卿正欲张口,却是让滕彦抢先道:“行,非常的好,总比某人装扮老太婆要来的漂亮。” 苏暮卿嘴角暗抽,冷冷的望着滕彦:“要不是你太笨,我用得着这般折腾吗?” 滕彦摇首,的确不用。 不过也幸亏暮卿的出现,要不然他可就要那女子拖着上头了,没准儿就要负了朱儿。 “不过,你这身衣服是从哪儿弄来?都打满补丁了。”滕彦好奇的询问着。 就连朱儿也是好奇的很,当是苏暮卿才不过是消失了一小会儿功夫,待得再次出现在她们眼前时,就这么副糟糕的模样,若不是太熟而一眼就认出她,可能就要让她的样子给欺骗了。 苏暮卿平静似水的开口道:“破巷子里边买的。” 花钱买这么身衣服? 滕彦算是大开眼界了,果然和安如璃相处过的人,都不是什么正常人。 先前明明觉得暮卿这丫头还算是正常的很,虽然脾气有些让人捉摸不定,但总之也还是个好姑娘,可现在竟然会这么多的花招招,要是他的朱儿继续与她呆下去,没准儿也要被带坏了。 苏暮卿看着他变化莫测的神色,冷淡的开口:“你最好别在心里诽谤我,要不然我真把你卖在青楼里,想来有些青楼也是收男人的。” 她丢下话后,便是回到自己的屋子,换去身上的衣裳,并将自己收拾妥当。 而后有跟着滕彦他们走了出去,只不过他们坐着马车去烟雨楼,而她和千叶只能够飞檐走壁的前去那儿匍匐着,看他们演戏。 当滕彦再次出现在烟雨楼时,楼里的姑娘窃笑不止:“公子,刚才那是你老娘,还是你婆娘?” 滕彦尴尬的笑笑,却是不答话。 朱儿倒是肆意的很,她轻摇着纸扇,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笑着道:“家姐给你们添麻烦了,当真是过意不去。还望你们莫要跟一个精神有些失常的姑娘计较,再者今儿个我是带着家弟前来开荤。” 话落,滕彦嘴角暗抽,就连早已躲进某个香阁中的苏暮卿听得这番话后,也是嘴抽不已。 她们当真都是小看了朱儿,看来朱儿的能耐颇高。 “公子,怎么称呼你?”其中一姑娘取过朱儿手中的银子,笑着贴上身子,柔媚的开口,“公子,可愿随奴家来?” 朱儿唇边漾起动人心魄的笑容,魅惑着楼里的姑娘,她淡淡的开口:“称呼我为彦公子便可,他为彦小公子。至于随你走,今儿个怕是不行了,我还当要为我家弟弟寻一个未曾开苞的姑娘,不知可有?” 姑娘柔媚的笑笑,柔软的身子几乎是要缠上朱儿的身子,每一丝声音都含着无尽的媚意:“彦公子,莫不是你还要看着他吗?” 朱儿抬手轻轻捏了捏姑娘的脸蛋儿,垂首附在她的耳畔上嘀咕了一两句。 姑娘当即掩嘴轻笑,抬首看了眼比朱儿高一整个脑袋的滕彦:“彦公子,彦小公子,那还望你们稍等片刻,奴家这就去找妈妈,她会替你们安排。不过公子,下回记得找奴家,奴家花名为若影。” 言毕,娇笑声不断的小跑着离去。 滕彦轻声询问道:“你究竟是与她说了什么?而且暮卿不是让我们找花魁吗?” 朱儿唇角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回去便会告诉你们。” 半晌,一位也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妈妈走了过来,眸中带着些许疑惑:“是你们要找未开苞的姑娘?” 朱儿轻颔首,淡淡道:“正是。” 老鸨扫了眼他们二人,亦是淡然的开口:“随我来。” ------------ 第一百九七章 青楼开荤 躲在一楼香阁内的苏暮卿与千叶透过半掩的门扉瞧见他们向着二楼而去,于是便蹑手蹑脚的翻出了窗户,飞身一掠,便是翻上了屋顶。 夜幕下,两道身影在屋顶上安静的坐着,像是入定一般。 千叶张口询问道:“郡主,不是说找花魁吗?为何朱儿姑娘却是让人找……找……找未开苞的姑娘?” 苏暮卿侧首睨了眼他突然涨红的面容,淡然一笑,却又是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不过她相信朱儿是不会乱来,其这般做自有目的,她们只需要耐心的等待着就好。 千叶鼓鼓嘴,那样子不禁让苏暮卿响起绿儿。 “郡主,那我们现在做什么?”千叶出声打断苏暮卿开始游离的思绪。 苏暮卿醒神,明亮如星辰的眸光落在千叶的面容上,轻声道:“可是能够找到他们身处于哪一间香阁里?” 千叶没有满口应下来,只道:“让我找找。” 言毕,他便闭上眼,盘坐在屋顶,整个人一动不动。 但一旁的苏暮卿还是看到些许异样的状况,他的脸色越来越红,呼吸也跟着有些喘,她先是有些奇怪,但隐隐的还是明白了过来,他该是听到了楼里女子与男子水乳交融时发出的声音。 半晌,千叶猛地站起身子,快速的向着一边而去,俯身轻声的掀开瓦片,下边正悠闲翘着二郎腿的正是朱儿姑娘,而滕彦则是坐在她的对面,面色似乎有些不安。 千叶向着苏暮卿招了招手,又指了指下面。 苏暮卿当即明白,她小心翼翼的在屋顶上挪动着,一怕自己一不小心跌落下去。二是怕惊着他人,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千叶又挪开了几张瓦片,两人垂眸望着下头的动静。 朱儿甚是悠闲的把玩着手中的杯盏,却并不喝茶,每每滕彦拿起茶盏欲往嘴巴里灌水的时候,就让朱儿用扇子一把打开。 几次之后,滕彦有些不耐烦,但碍着面前的是朱儿,只能强压着心头的不爽开口:“为什么不让我喝?” 朱儿瞪了他一眼,轻声呵斥道:“青楼的东西你最好不要随便喝。也不要随便碰,要不然到时候就算是你不想开荤也得开荤。” 滕彦眉头小蹙,有这么严重吗?他以前和墨檀他们来时。不都是畅饮吗? 但回心一想,朱儿也是为了他好,万一出个意外,当是麻烦的很。 朱儿瞧着他一脸郁结的模样,不解的询问道:“滕彦。你当真对这儿的东西不晓得?你不是大夫吗?” “没有单独来过,也没有叫过姑娘,而且媚药这东西,基本上都不太能够看得出……”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滕彦当下噤声。不多言,垂眸望着热气腾腾的茶水。 门被推了开来,老鸨当即换上一张笑意盈盈的脸:“两位公子。请享用。” 但回头对着被架着进来的小姑娘时,便是一副凶恶的脸:“赔钱货,给我伺候这两位公子,要不然直接把你剁了喂狗。” 小小的身子轻颤着,小手向着老鸨伸去:“妈妈。我不要,小燕不要。小燕会砍柴做饭洗衣,你让小燕做这个,妈妈!” 老鸨冷哼了声:“就你那样也叫砍柴做饭洗衣,等你弄好,这天都亮了,还不快去伺候这两位公子。”说着,一把挥开了小燕的手。 “妈妈!”小燕满脸凄楚,流着两行清泪望着老鸨,身子却是不能动弹,为两个壮汉牢牢的禁锢着。 朱儿唇角嚅动了下,淡漠的开口:“妈妈。你就给我找了个爱哭鬼?今儿个这么大日子,怎么能让一个眼泪婆娑的人破坏?难不成是嫌我银子给的太少?” 说话间,她抽出一张银票扔在桌子上。 老鸨当即眼光发亮,声音又柔和了许多:“小燕啊,要怪就怪你命不好,既然来这儿,你就好好听话,你也该是瞧见了,那些姑娘听话的都是日日向上,若是遇到个有心人,便是赎身离开了。你呀,该是看开点。眼下这两公子不会亏待了你。” 小燕的哭声渐渐的止住,她也的确明白进来了这儿,的确没有回头路。 “妈妈,可是好了?”朱儿又一次冷声催促道,“难不成是烟雨楼没有人了吗?” 老鸨连连摇头,柔媚的开口:“公子,莫要误会。只是这小燕比那些孩子来得更懂事些。”说着,又瞪了眼小燕,“还不快过去,难道你想让我这两个月培养你的功夫白费吗?” 两壮汉将小燕丢进屋子里,关门离去。 清香缭绕的香阁里,只剩下三人。 朱儿与滕彦平静的望着跌坐在地上的小姑娘,年纪约莫十二三岁,肤光胜雪,眸光盈盈,点绛唇,掩盖在薄衫下的肌肤若隐若现,当是个娇艳的小妖精。 朱儿侧首睨了眼目不转睛的滕彦,清咳了一声:“小燕?可是会些什么?” 小燕微微抬起头,望向面色平静的朱儿,轻声道:“妈妈让小燕学了琴技与歌技。” 闻言,朱儿眸间掠过一抹笑意。 “是吗?那让本公子听听你的琴技有多好。”朱儿刻意压制着的声音有些低沉,还带着些许磁性,很是容易让人迷恋。 小燕仰头望着朱儿,许久方才站起身子,缓步走到琴架之前,纤细的手指搁放在琴弦上,轻轻的挑动着琴弦,琴音缓缓溢出,虽不及苏暮卿的功夫,却也有个三四层的火候,才学了两个月就如此,当是天资聪慧,沦落在这儿也当是命运多舛。 一曲末,朱儿睁开双眸,看向一直低垂着眼帘的小燕,淡淡的询问道:“为何来青楼?” 小燕轻咬了双唇,低低道:“卖身葬父。” 朱儿眸色微闪,幽幽道:“既然如此,那你便该是认命,这条路是你自己选择的。你要想逃开,也便只能在这儿闯出一番天地。” “小燕知道。”声音依旧很低。 来到这儿,她自是明白自己的未来,只是真得不愿意人尽可夫,爹临死前明明说过宁可让他曝尸荒野,也不要选择这条路,可她还是如此。 进来了,后悔了,又闻得今夜就要开苞,她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 朱儿望着她落寞的神情,双唇微抿,平静的开口:“调整好你自己情绪,咱们再办事。” 滕彦听得这一句话,嘴角一抽,不由望向朱儿,难不成他真要上马? 朱儿却是错开他的视线,只垂眸望着手中凉却的茶水。 一时间,屋子里没有人说话,甚是静默。 只有三颗心跳声在不断的跳动着,由最初的慌乱渐渐的趋于平静。 小燕望着面前的两人,盈盈水眸中缭绕起一丝疑惑,却不敢多问,但隐约明白这二人是好人。 良久,朱儿对上小燕探寻的视线,幽幽道:“可是看够了?” 小燕慌乱的垂下眸子,面色微红:“小燕失礼了。” “嗯。”朱儿淡淡的应了声,“可是准备好了?” 小燕咬了咬唇,道:“嗯。” 朱儿眉眼微抬,扫向滕彦:“那你呢?” 滕彦面部抽搐,不会是来真得吧?他面色尴尬的望着朱儿,难道朱儿想要看他和别的女子上床。 “还没有?那你准备。”朱儿声音冷冷清清,“小燕,你继续弹琴。” 行云流水般的琴音缓缓流淌,只是多了一丝魅惑,想来是老鸨故意让人这般教她。 朱儿忽然开口道:“停!”她向着小燕缓缓走去。 琴音嘎然而止,小燕看到身边站立的身躯,不由的轻颤了一下。 朱儿示意她挪下位置,自己当是坐了下来,轻轻拨动着琴弦,一曲欢快的音色溢了出来。 趴在屋顶的苏暮卿震惊万分,她从来没想到朱儿竟是这般厉害。 小燕怔怔的望着搁放在琴弦上的手指,略有些惊诧,低声道:“你是女子?”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面色皆变。 然而朱儿却依旧平静的很,她侧首望向小燕,笑着道:“你很聪明,只可惜在这个地方,可是想要出去?” 小燕毫不犹豫的点点头:“想。” 朱儿柔声笑笑:“想出去,可你这样子你能够出去吗?你有钱为自己赎身,有人为你赎身吗?” 小燕当即跪在朱儿的面前,恳请道:“小……公子,小燕愿意伺候你,还望你能够为小燕赎身。” 朱儿身子为侧,眸光锐利的盯着小燕的脸蛋:“你会砍柴做饭洗衣?可惜我们府上已有这些人了,你说说看,你还能做什么?” 小燕微怔,轻咬着双唇,良久才道:“公子让小燕做什么,小燕就做什么。” 闻言,朱儿轻笑出声:“好,很好。那你就争取做这儿的花魁,让所有的人都看到你的光芒,只不过你的琴技还不够,唱首歌来听听。” 小燕没有拒绝,当即张口而唱,声音犹如夜莺般婉转动听。 朱儿对她的表现很是满意,忽而她声音陡然转冷:“你若要想出去,那就乖乖听本公子的话,这样我当是能够保得你清白。” 小燕连连点头,她相信眼前这两位身着锦衣的人。 “最好别给我耍花样,要不然你这辈子都无法翻身,要知道比这青楼更糟糕的还有另一处地方。” “小燕明白,小燕多谢公子之恩。” ------------ 第一百九八章 身体异样 屋顶上趴着的苏暮卿终是明白朱儿的用意,唇角不由得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 这样就好,她闭了闭双眸,轻甩了下头,方才坐直身子。 朱儿,对不起。 “千叶,我们回去。”她轻声开口道,这趟跟来,她也不过是想看看朱儿能不能将事情弄好,需不需要帮忙圆场,眼下看来,朱儿远比她自己来得厉害,她何须过多的担心。 更重要的是滕彦也在朱儿的身边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千叶点点头便是跟着苏暮卿回了晋王府。 约莫一来个时辰,苏暮卿都已迷迷糊糊陷入沉睡中,让一阵清晰的叩门声吵醒,她扶了扶难受的额头,小蹙眉头,道:“谁?” 朱儿平静的声音在屋外响起:“暮卿,是我。有些事儿我想与你说下。” 听闻,苏暮卿当即醒了过来,她披上衣裳,羁着鞋子赶紧的为朱儿开了门:“进来说话。” 朱儿点点头,跨入幽暗的屋子,熟门熟路的走到了里间,点燃桌上的烛火,当下屋子里便是亮了起来。 苏暮卿将衣服拢了拢,歉意的笑笑:“我还以为你会第二天找我,故而便歇下了。”但这并非真正原因,而究竟是为何,也只有她自己明白自己的身体状况。 朱儿也跟着笑笑:“那还是我打扰了你歇息。不过,暮卿你的脸色怎么会那么糟糕,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苏暮卿小愣了下,摇摇头:“没有,应该是最近没有睡好的原因,总觉得睡得不够踏实,想来想得事儿太多,才会如此。过些日子就好了。” 朱儿双眉微蹙。似乎是在思量着这话的真假成分,白日里倒不曾注意到,可现在苏暮卿整张脸都成苍白之色,若不是其唇角一直挂着淡然的笑容,她定然是以为其不过是压抑着身体不适,不让他们知道。 难道真得只是没有歇好?朱儿心中很是疑惑,却也决定多留意下苏暮卿。 “那就好,要不然回头给你弄两副安神的要给你喝?” 苏暮卿摆摆手,笑着道:“早已没有以前娇贵了,等着真累了。沾床就睡了。咱们还是说正事儿,可是烟雨楼的事儿?” 朱儿轻颔首,直接开口道:“你刚才应该也该是在屋顶上看到了。我觉得还是慢慢的放出风声比较好,若是一下子将那曲子放出去,可能会适得其反,倒不如先从那丫头身上下功夫,待得火候成熟。你且亲自教她,到时候这身份的安排,交给滕彦来办便是。可行?” 苏暮卿黛眉轻蹙,稍即舒展开来,浅笑着开口:“就照你说得做就好,只不过那小丫头究竟可靠不?” “不是很清楚。最近每夜我都会去找那丫头,不知可否让千叶在暗中跟着我?” 苏暮卿毫不犹豫的点头应声:“无妨,正好最近几天我也要借用滕彦。想让他去宫中探得些许消息。” “嗯,那你且早些休息,我也该去歇息了。”朱儿笑着转身离开。 帘子轻晃,在烛光的照耀折射出美丽的光芒,却是晃得苏暮卿甚是头晕。感觉整一间屋子都在旋转着,她不由得挪开视线。双手撑在桌子上,免得自己不小心晕倒在地上。 待得这晕眩的感觉稍稍减轻的时候,她当即大步的向着床边走去,整个人仰躺在床上。 苏暮卿不敢睁开眼睛,不然她都会感觉头顶的一切都在围绕着她转来转去。 可闭上眼睛,她有感觉自己的身子很沉,如同溺水一般,喘不过气。 周围皆是黑漆漆的一片,她不由得紧紧的抓住搁放在床边的玉笛,仿佛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不断的告诉自己,不过是累了,累了而已,该是好好休息。 许是真得累了,苏暮卿终是平静的睡了过去,等得再次睁眼的时候,天色早已一片光明,阳光透过半掩的窗户漏了进来,洒落在屋里。 苏暮卿身子疲倦的坐起身子,眯起眸子望向灿烂的光线,刺得眼睛有些生疼,紧而脑袋也跟着一阵胀疼。 她究竟是怎么了? 苏暮卿用力的甩了甩脑袋,只觉得更晕,几乎是让她坐不住。 她抬手重重拍了拍自己的脸庞,轻声的告诉自己:“又没有睡好,今晚上一定要好好睡。” 苏暮卿站起身子,走到铜镜面前,当即让镜中那张苍白的面容吓了一跳,脸色怎么能这般难堪? 她强压住身体的不适,跑到屋外打来一盆凉水,将它泼在自己的面孔上,凉意袭人,却是让她舒服很多,整个人也清醒许多。 苏暮卿又急急的返回屋子,拿出她甚少用的胭脂水粉,涂抹在自己的脸上,遮盖那一丝病态的苍白。 淡淡的红晕在脸上出现,她对着镜子眨了眨眼睛,清澈的眸子里将所有的情绪敛下,如此看上去似乎好多了。 收拾妥当之后,苏暮卿方才大大方方的走出屋子,感受刺目的阳光。 将近八月,这骄阳也渐渐的弱了许多,不似先前那般炙热。 他们也该是快回来了。 苏暮卿仰首望向看不见的北方,默数着他们的归期。 早在院子里品茶的滕彦自是将苏暮卿刚才那般忙碌看在眼里,本还以为她要去做什么,却没有想到也不过是来外头晒太阳。 “暮卿,你刚才那么急,是赶着去投胎吗?” 苏暮卿暗惊,收回视线向着滕彦望去,一盏茶,一叠糕点,甚是悠闲自在。 她凝视着他含笑的面容,错开话题:“昨夜过得可是舒坦,那小姑娘伺候你可舒服?” 闻言,滕彦眉头拧起,他堂堂小侯爷竟是让人说得去找处女开苞,当是……当是不可饶恕,而偏偏说这话的还是朱儿,让他有气无处出。 “是不是你教朱儿这么说的?我要杀了你啊。”滕彦站起身子向着苏暮卿扑来。 苏暮卿本就身体不适,勉强得撑着才站得住,这会子让滕彦这么一撞,整个人都跌坐在地上。 滕彦刹不住脚,险些整个人就扑了下去,好在双手及时撑住墙壁,才避免自己压着坐在地上的人。 但是,他眉眼间划过一丝疑惑,不解道:“暮卿,你什么时候这么娇贵了,这么一撞,就摔倒,难不成你又在酝酿什么事儿,想要祸害我?” 苏暮卿垂首唇角扯起一抹晦涩的笑容,但抬首望向滕彦之时,嘴角便是噙着一抹邪笑:“你说呢?” 滕彦赶紧的跳开身子,警惕的凝视着苏暮卿的面容,总觉得有些不一样:“你想要做什么?” 苏暮卿挑挑眉头,不做多言,双手撑着地面欲站起来,却是发现自己身子甚是无力,好似被什么东西突然间抽干了力气。 这下可如何是好?难不成就这么坐着? 她暂时还不想让他们看出自己的异样,免得一切都停了下来。 滕彦眯起眸子,紧盯着苏暮卿,终于发现了些许异样,这丫头今儿个竟是擦拭了胭脂水粉,但视线转而是为她撑着身子欲站起来的动作而吸走,她明明想起来,却没有起来? 滕彦是何其聪明的人,当下察觉到异样,压着声音道:“你身体不适?” 苏暮卿冲着他笑笑:“谁说的?” “那你站起来?难不成你还喜欢做地面?”黑色的眸子严厉的盯着她,几乎是看得苏暮卿心虚,她暗咬着牙关吃力终是吃力的站起身子,但光洁的额头上却是沁出细密的汗珠。 而这些都逃不过滕彦的眼。 他上前一把抓住苏暮卿的手腕,修长的手指搭在脉搏上,他不由蹙起眉头,又拉起她另一只手,眉头蹙得更紧。 片刻,他放开了她的手。 “真没事儿?”他有些难以相信,同时抬手粗暴的擦去苏暮卿脸上的胭脂,苍白的脸色在阳光的照耀下,更是显得病态,“怎么回事?” 他紧紧蹙起眉头,望着眼前的苏暮卿。 苏暮卿身子靠在墙上,想让墙壁为她分担去一些重量,她眉眼弯起,唇角也勾出一抹笑容:“怎样,是不是没有什么事儿?大概是最近都没有睡好,才会如此。” 滕彦当下摇头,如果是没有睡好,这脸色就算再难看也不会如此,她此刻的样子仿佛是为人耗尽了生命一样。 “容我好好想想,你最近是怎样的情况?” 苏暮卿抿了抿唇,向着四周看了眼,见周围没什么人,方才低声开口:“头晕,身子很沉,看到刺眼的光芒,头晕的更加厉害,仿佛整个天地都在旋转。” 滕彦眸子依旧眯着,只不过敛去了平日的轻挑,此刻面容甚是严肃。 “就这些?” 若只是这些,单听着也不过是普通的头痛病而已,只不过发作起来会难受,但脉搏却不会这么平和。 而她的脉搏却如同健康的人一样,似乎没有异样,这不得不让人觉得奇怪。 苏暮卿点点头:“就这些,滕彦你也别大惊小怪了。不就是没有睡好。今儿个还想请你跑一趟皇宫,帮我打探下墨檀他们的消息,且包括苏连栋,再者我还想知道皇上可是与南海国的皇子有密切来往。” ------------ 第一百九九章 你不省心 这一日,苏暮卿安静的坐在院子里,手捧着书籍静静的看着,书页翻得哗哗作响,但她一个字都不曾看进去,头晕时不时的袭来,让她根本无法静下来,更别提去想其他的事儿。 只能装得悠闲,她还不想让人担心。 原本,她想偷偷的出去找个大夫看看自己的身体情况,毕竟她自己那点蹩脚医术根本看不出什么,可早上连滕彦都察觉不到异样,更何况外边的大夫? 如此,她也只能这般等着,等着头晕的感觉减轻,等着滕彦发现情况。 苏暮卿搁下书籍,头枕在自己的手臂上,趴在院子里的凉亭里休憩。 吹在身在的风不似以往那般炎热,还夹杂着一丝凉意,至少吹在她身上是凉凉的,甚是舒服。 她睁着眸子,望着院子里的一草一木,唇角勾起浓浓的笑容,她很幸福了。 在回来的时候,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可以收获这么多,她是不是该满足了? 只是,想着那些人还活得那么好,胸口又不由得一阵闷,她果然还是放不开这些,只能继续。 但眼下她的身体,她还能做什么? 真要把所有的事儿推脱给朱儿他们吗? 她清晰的明白,选择这一条复仇的道路,是她所选,她将她们拖下水来,也算是一种罪过,难道这怨恨都要交给他们来背负吗? 苏暮卿啊苏暮卿,你不能这么自私了。 倘若这难受一日高过一日,滕彦也束手无策,那么她不得不彻底放手,自己命都要没了,没必要再将他们往更深处拖,有些东西还没有戳破。他们也许还能够好好的过一辈子。 想到这儿,苏暮卿唇角的笑容更浓。 为了不给他们带来麻烦,倘若真得到了那一天,她只能当着众人的面,将苏家的东西交给皇上,只有到他手上了,许多瓜葛才能断开,剩下的就是他们皇家的事儿了。 至于墨檀,她相信墨檀并不在乎这些东西。 苏暮卿迷迷糊糊的开始犯困,朱儿恰好走出屋子。瞧见她这般趴着,本是想要与她过来说话,却见她睡着了。似乎睡得还挺安稳。 朱儿本想将她唤醒,毕竟睡在凉亭里容易着凉,但想起苏暮卿说这些日子都不曾睡好,眼下难得睡得这么沉,伸出的手又缩了回来。 她返身进屋取来一薄毯披在苏暮卿的身上。而后轻手轻脚的离去,深怕将其吵醒。 但离开时,她还是不由得多看了两眼苏暮卿,待瞧得她苍白的脸色时,眸中隐隐露出担忧。 忽而,苏暮卿感觉身子不由得惊了下。整个人惊醒,身上的毯子滑落在地上,她弯腰将它捡了起来。眸中流露出一分坚定。 她正欲回屋,却见滕彦大步回来,面上带着一分喜悦,在瞧得苏暮卿望向他时,更是有种迫不及待想要说出来的激动。 苏暮卿淡笑着打趣道:“捡到金子了?” 滕彦点点头。俊朗的五官上尽是布满笑容:“比捡到金子还要高兴。” 苏暮卿笑笑:“是不是问道什么好事儿了?” 她只敢问,不敢深猜。她害怕自己猜错了,会有浓浓的失望。 滕彦也不卖关子,开口道:“墨檀他们已经班师回朝了。你表姐刚到那儿,就将羌国未来储君给掳走了,迫使他们不得不放弃进攻。” 苏暮卿眉眼间闪过一丝诧异,紧而让变得自豪,表姐果然厉害。 等得表姐归来,她定然要好好的向其道歉,要不然她可能就没日子了。 “那他们何时能够进京?”苏暮卿激动地询问道,双手紧紧的抓着滕彦,丝毫没觉得此刻他们两人之间动作颇为亲密。 滕彦眸色黯淡下来:“可能会迟一点,墨檀和你表姐都受伤了,回来的行程不得不放慢。” 闻言,苏暮卿眸间的喜悦当下尽褪,只留得浓浓的担忧:“那他们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很严重?” 滕彦撇开头,却是如实道:“你姥姥姥爷,舅舅舅母都启程来京城了。” 苏暮卿不解,双眸紧盯着滕彦示意他说得清楚一些:“为什么?” 滕彦双眸有些红,长长的吸了口气,方才开口:“你表姐可能挺不过到京城的时辰,也就是在途中随时都可能……都可能死。” 苏暮卿当下整个人怔住,难以相信的望着滕彦,许久才掀唇而语:“滕彦,滕彦你是不是在逗我玩?前一刻你不是笑得那么开心吗?” 表姐那么厉害,怎么可能有事儿,顶多不过受点皮肉之伤,何以会死。 而且,而且表姐都还没有嫁人呢? “据李护卫他们说,你表姐是单枪匹马闯入敌营,身中很多箭,他们急急的去接应,想让她撤退,她却丢下一句话,没有回头路,这方法来得最直接。最后她就掳了来军营督战的羌国未来储君,方能够保得李汉林等人安全撤退。” 苏暮卿浑身一阵颤抖,没有回头路,表姐一直来和她说得就是这么一句话,可她怎么可以拿命去闯。 她强压着心头涌起的不安:“滕彦,我要去……我要去找他们。” 她害怕表姐回来的时候,出现在她面前的不过是一具冰冷的尸体,她还有好多话要和表姐说。 滕彦反握住她的手,劝慰道:“如璃她不会有事,这丫头一直都那么坏,坏人不都是长命的吗?而且李护卫等人已经护送着宫中的御医去了,想来她很快又会活蹦乱跳的出现在你面前。” 不,表姐人那么好。 苏暮卿摇摇头:“滕彦,我必须去,不然我会后悔一辈子的,就算我的一辈子不长,我也不想后悔。” 这时,朱儿走出来,瞧见紧紧握住一起的双手,眸色微暗,但稍纵即逝。 “朱儿,帮我说服滕彦,让他带我去找表姐,他那么厉害,一定可以救表姐的,帮帮我,好不好?”蓄在眼眶里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滴落在握在一起的手上。 温热的感觉让滕彦微微动容,但他还还担心着她的身体。 朱儿微愣了下,不由得询问出了什么事儿。 滕彦只得将事情简单的与朱儿说了一通,视线又落回到轻颤着的苏暮卿身上。 朱儿抿了抿唇,终是开口道:“滕彦,带着暮卿去。这儿有我,让千叶留下来暗中保护我就行,不会有事的。我等着你们归来。” 滕彦嚅动了下唇角,看看暮卿,又看看朱儿,终是叹了口气:“朱儿,随我去备些药材,暮卿你且调整好情绪,待得收拾好,我们就出发。” 苏暮卿连连点头,手渐渐松开,含着泪水迷离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心中五味杂陈。 她想要强大,可终是抵不过温暖,温暖常常让她忘记强大,让她不由得开始靠着身边的人。 忽而她开始奢求,奢求着自己能够回到儿时,定然跟着爹娘学武,这样是不是可以帮上他们。 不像现在,她除却这张伶牙俐齿还剩下什么? 等待总觉得特别漫长,她来来回回的在屋里走了好几趟,都没有看到滕彦来找她,而她早已将该带的东西收拾好。 挎着包袱的滕彦面色严肃的询问道:“暮卿,你的身子可是吃得消奔波?” “没事,今儿个白日我好好歇息了,现在状态好多了。我们快些走吧。”苏暮卿抓起滕彦的手就向着王府外赶。 而千叶也早已为他们准备好了两匹马,但考虑到苏暮卿的身体,滕彦只选了一匹马。 “暮卿,得罪了。” 策马奔腾,风在耳边呼啸而过。 苏暮卿双手紧紧的纠在一起,此刻她多么希望立刻飞奔到表姐的身边。 滕彦自是瞧出身前的身子紧紧的绷着,不由开口道:“你放松些,要不然这样才赶一天就累了。要想早点见到他们,你且听我的话,该休息的时候休息,该动身的时候动身。” 苏暮卿平生第一次那么听滕彦的话语,她重重的点点头,乖巧的应声:“好,我知道。” 滕彦看着她的身子渐渐的放松下来,微微松了一口气,但又怕她神经一直绷着,笑着开口道:“暮卿,等你到他们那儿,想来墨檀够吃醋了。” “嗯。”苏暮卿淡淡的应了声,却不再多言。 似乎并没有想要说话的欲望,但滕彦却还是自言自语:“这一路上是与我共骑,去的目的又是看如璃,而他受伤的时候你虽然担心,却也没有急躁成这副样子。” 竒 書 網 W w w . q í S ǔ W A И G . C c “如果我是墨檀,当真是要被醋给淹死了。” 苏暮卿嘴角微动,却是开了口:“可惜你不是墨檀。” 他若是墨檀,他们两人之间怕是走不到一块儿。 “还好我不是墨檀,要不多不省心啊。”滕彦笑着道。 苏暮卿眸色微暗,她真得那么让人不省心吗? 滕彦感觉到她情绪又有所波动,想着该是自己刚才那句话又刺激到了,便是笑着解释道:“你的确不让人省心,尽是让墨檀吃醋,先前呢,容尘和你关系很不错,一路陪你到安侯府;后来呢,睿王又时不时的来找你;现在呢,还有个我,你说他省心吗?” ------------ 第二百章 密切相连 日夜兼程,跋山涉水,两人每日才歇息三个时辰,随意得吃点干粮抑或山间野味,便是匆匆赶路。 四日之后,苏暮卿二人站在山头上,远远的瞧见前方壮观的队伍缓缓而来,像是游龙般的缠绕在蜿蜒曲折的官道上。 大大的旗子上头写着业,随风飘扬。 “暮卿,坐好了。” 言毕,滕彦扬起鞭子抽在马儿身上,马儿当即撒开蹄子快速的向着山下而去。 风很大,划过脸庞有些疼痛,苏暮卿却是丝毫不顾,双眸紧盯着看似缓缓移动的队伍。 近了,近了…… 奔下山坡,直冲官道,滕彦勒住马匹不再千行,马儿站在原地悠悠的打着转儿。 苏暮卿急急道:“滕彦,他们就在前边了,为什么不过去了?快些可好。” 滕彦却是跳下了马车,仰视着坐在马上的女子,风尘仆仆,发丝凌乱不堪,愁眉不展。 他淡淡的开口道:“暮卿,你这样子去了,反倒会让他们担心你。” “可是……”苏暮卿张口欲言,但在回首望向滕彦面孔上的倦容之时,便是不在多言。 他也累了,而且若是呆会瞧得表姐,她定然会拖着他让其给表姐医治。 她抿了抿唇,从马背上翻了下来,平静的开口:“嗯。这几日辛苦你了,你且找个地方歇息下,想来他们到达这儿最起码还得两三个时辰。” 滕彦轻颔首,牵着马走到一条缓缓流淌的溪水边,掬起凉水泼在倦容之上,凉意侵袭,当下让他舒畅许多,他背靠着一颗粗壮的柳树,闭眸休憩。 马儿甩着尾巴安静的呆在滕彦的身边。啃着溪水边的嫩草,甚是悠闲。 苏暮卿也跟着来到溪水边,望着倒影在水面上的自己,整一个邋遢的姑娘,对着水镜,她将那一头秀发全部放了下来,细心的梳理着,而后又用簪子绾起,额前不小心滑落的发丝又撩起嵌在耳畔后。 掬水美丽的山与干净的天空倒影在手中,当是双手托起一片天。她将自己脸上的尘埃全部洗去,眼眸中的不安与疲倦全部敛下,望着又如寻常一样的自己。她的心开始平静了许多。 滕彦说得对,若是刚才那样的自己让他们瞧见了,墨檀他们都会担忧,她这番来不是为了给他们添忧。 她站起身子,身子微微一晃。险些跌进溪水中,好在及时的抓住了身侧人的脚,最后不过是跌坐在青草地上。 滕彦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苏暮卿摇摇头,淡淡的开口:“吵着你了?你继续休息,等着他们来了。我再唤醒你也不迟。”她曲着腿,双手紧紧的抱着膝盖,目光眺望着远处那长长的队伍。 看着明明就在眼前了。但一圈圈的绕过来,当真是有些距离。 她闭上眼睛假寐,却也在不禁意间睡去,这几日头痛的感觉似乎有些减轻,不知是不是心中的担忧太深。而将它不小心给忽略了? 这样也好,那种感觉并非她所喜欢。 而且如今墨檀回来了。她不能让他担心。 这时,马儿忽然嘶鸣,尾巴轻轻的扫过苏暮卿与滕彦的脸,两人当即睁开眼睛。 他们近在眼前了。 苏暮卿与滕彦相视一眼,迎上前,却是让为首的士兵挡着了。 “来者何人?”声音甚是严厉,不卑不亢。 正经了几天的滕彦脸上又绽放出狂野不羁的笑容:“问你们的王爷去,我是谁。” 他的声音很响,当即传入了林墨檀与沐容尘的而已,他们望了眼躺在马车里一直都不曾醒来的安如璃,竟是长松了一口气。 “让小侯爷他们过来。” 滕彦牵着马儿与苏暮卿一起朝着他们走来,林墨檀掀帘出来的时候,瞧见苏暮卿唇角含笑的模样,甚是惊诧。 “阿暮,你怎么来了?” 苏暮卿弯起唇角道:“墨檀,你要紧吗?” 林墨檀温和的笑笑,习惯性的抬手揉了揉苏暮卿的发丝:“看到你,就都好了。” 苏暮卿轻轻一笑:“什么时候我成了良药?那……”她的面色微微暗了下来,“表姐呢?” 林墨檀轻叹一声,歉意道:“是我连累了你表姐,她在里边,你且进去照顾她,你总比我们几个男人照顾起来方便。滕彦,靠你了,我和容尘当是束手无策。” 滕彦对着他点点头,脸上的笑容在掀开帘子瞧见一动不动躺在里头的人儿时,当即凝固。 苏暮卿双眸当下溢满泪水,低喃:“表姐,表姐……” 身子上缠满了绷带,但鲜血依旧渗透。 “墨檀,可以让队伍停一下吗?我必须仔仔细细的为她检查下。”滕彦跳上马车,同时也将苏暮卿也一把拽上去,“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你且为你表姐将身上的绷带解开,我们几个男人动手终归是不好。” 队伍停止,众人的视线都向他们望来,许多士兵都知道小神医来了,救命恩人应该有救了。 青山绿水下,一条游龙不再前行,好似时光突然间静止一般。 苏暮卿明白眼下不是哭泣的时候,也不是纠结表姐身子是否会让男子看到的时候,就算看到,没有一个人会动邪念。 她跪在一边,小心翼翼的将安如璃身上的绷带一圈圈的解下来,身上箭伤,刀伤……但凡战场能够看到兵器的伤痕都在她身上了,表姐出现墨檀他们面前的时候,应该就已经是个血人了吧? “表姐,疼吗?”她柔声问道,即便表姐不一定听得到,“如果疼的话,你就喊出来,不要憋着,也不要咬伤自己。” 一边的滕彦也仔细的检查起已经处理过的伤口,当是说不计其数。 此时的他甚是庄重,神圣不可亵渎的模样,完全与平日里的模样相反。 身上许多伤口并非致命伤,一直让她昏迷不醒的原因怕是胸口那一处的箭伤,距离心脏只差一点点,而且瞧着还在不断缓缓渗出的黑血可以明白这箭上涂了毒药。 “能做的,你们都做了。”滕彦抬眸望向沐容尘,“想来解药你们给她喂了。” 苏暮卿连声道:“那表姐,表姐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滕彦望着一动不动的安如璃,声音变得很是低沉:“看她自己,如果她还想活着,就能醒过来。” 言毕,便不再多言,而是指导着苏暮卿给她换药处理伤口,但胸口的那一处伤口滕彦却没有让她包扎,虽然这般很是不妥。 “你想让你表姐快点醒来吗?”滕彦甚是严肃的望着苏暮卿,“无论怎样?” 苏暮卿毫不犹豫的点头:“无论怎样!” 滕彦当下当着林墨檀的面前,一把抓住苏暮卿的手,拿起刀一把抹在她的手腕上,鲜血立刻流出,滕彦拉着她的手附在安如璃的伤口上,鲜艳的血滴落伤口上,竟是慢慢的向着里头渗着。 “我的血有用吗?”苏暮卿面含疑惑的询问道,就连沐容尘与林墨檀也很是诧异。 滕彦却是不语,依旧捏着她的手腕。 片刻,他才拿出药敷在她的手腕上,但随即又拉起她的另一手,又是一刀。 “容尘,把如璃的嘴巴掰开。” 鲜艳的血一滴滴滴入如璃的口中,小小的马车内血腥味更浓,仿佛是在进行一场生死搏斗。 苏暮卿静默的望着自己的血流入如璃的口中,轻咬着嘴唇,她直觉着自己的身体有些晕沉,好几次感觉自己要倒下的时候,她都硬撑了下来。 林墨檀将她的神色全然看在眼里,甚是心疼,但明白此刻他不能阻止苏暮卿,因为这是她愿意做的事儿,他只能在她身后扶住她单薄的身子。 滕彦抬眸望了眼苏暮卿的脸色,便也当下掐住,将药敷上,防止继续流血。 同时,他从大大的包裹中取出一袋红枣和一绿色的瓷瓶,淡淡道:“在这煮着吃不方便,就直接干吃吧,当然如果你们乐意,嚼碎了给如璃喂一点也好。至于这瓶,每天一粒,因为这两日你还得继续为如璃送血。” 苏暮卿点头接过他手上的东西,当下问沐容尘要来一个捣草药钵,将红枣去核后,慢慢的捣着。 “暮卿,还是我来,你的手还伤着。”林墨檀欲取过她手中棒杵,却是让苏暮卿摇头拒绝。 “这一路上你和容尘都累了,你们好好歇息,我没什么事儿。” 而另一边沐容尘已经帮滕彦将安如璃扶起身子,只见滕彦为她缓缓输送着真气,以便让她体力的淤血能够不堵塞,免得让这一巾帼女英雄才逞能了一次就再也不能耍鞭子。 许久,滕彦面无表情的将安如璃平放下来,方才淡淡的开口:“你们刚才想要问什么来着?” “我的血于表姐有何作用?”苏暮卿望向身上已然盖了被子的安如璃。 滕彦扫了眼林墨檀:“墨檀把解百毒的药喂给你了,所以你身上流得血勉强比我们来得好些,再者……” 他神色又一次变得凝重,声音中尽是含着一丝苍老之感。 “你可还记得你与我说,前些日子,你的身体很不舒服,头晕,感觉天地在旋转?” 苏暮卿轻颔首,对上林墨檀关切又担忧的眼神,她浅浅一笑:“现在没事了。” “这和我的血与表姐有什么关系吗?” ------------ 第二百〇一章 守口如瓶 狭小的空间内,清醒的几人敛息屏气的凝视着滕彦,眸中带着疑惑,带着好奇,还有一丝淡淡的怒意。 这滕彦素来都是一说到关键的事儿,这语速就变得分外的慢,抑或就是说得停停顿顿,吊足人的胃口,这不三双眼睛都开始染上了愠意,大有他若不开口,他们就扒了他的皮的冲动。 滕彦斜靠在一边,眼眸中含着一丝倦意,但尽是让人瞧得一分妖媚,而身上那件鲜艳的红衣裳,此刻半敞着,欲露未露,若是人肉贩子见了,怕是要被勾得恨不得将他丢到那日夜欢腾的地方去。 苏暮卿甚是心急,不想看着他拖拖拉拉的样子,立刻道:“说还是不说?” 滕彦抿了抿唇,双眸微抬倦意甚浓。 “我在考虑着该怎么和你们说。” 话出,车厢内的气氛当即变得有些不寻常,这很难解释清楚吗? 苏暮卿也不再逼迫他,想来滕彦想好了,自然会说,便又埋首捣腾着手中的红枣,眼下于她来说,最重要的还是表姐能够早点醒过来,至于其他的,似乎也没有那么多的闲心来顾及。 人啊,果然是不能为所欲为,并非想要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一条本于她来说非常简单的道路,便是生出了许许多多的蜿蜒小道,而她终于是与他们一样的血和肉。 良久,久到苏暮卿手下的红枣都成了泥浆般的东西时,滕彦红唇微启。 滕彦的语速很慢很慢,慢得让人以为此刻他已经老态龙钟。 “暮卿,你对自己有多少了解,对你的爹娘又有多少了解,对这位表姐又了解多少?” 他一连问了三个问题,偏偏又是很难找到确切答案的问题。 苏暮卿眉眼间闪过疑惑。甚是不解:“滕彦,你究竟是想要说什么?” “我现在又在想究竟是我来说好呢,还是由你的姥姥姥爷来说好。”滕彦答非所问,避过了她的话语,就连林墨檀和沐容尘皆是好奇,他也没有搭理他们一份。 只最后幽幽的开口道:“让我歇息下,好困啊。” 言毕,他懒懒的打了个哈欠,竟是当着他们的面身子一歪,躺倒在安如璃的身边。 倘若安如璃此刻是醒着。想来以她的性子该是要把滕彦揍一顿了。 苏暮卿淡淡一笑,但笑容很快如风般消逝,只留得惆怅。她甚是不明白滕彦在顾忌什么,什么时候说话那么直接的一个人,忽然间变得这般吞吞吐吐。 林墨檀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柔声道:“阿暮,这些日子让你担惊受怕了。” 苏暮卿笑着摇摇头。又点点头:“都还好,只是很想你。” 林墨檀眼眸中的宠溺几乎是能够将人淹没,温柔的声音从苍白的唇上溢出:“我也很想你,每天每时每课,每一次呼吸。” 苏暮卿眉眼间闪过感动,女人总是喜欢听甜言蜜语。尤其是在这小别之后,她放下手中的棒杵,转身拥抱住林墨檀。附在他耳边低声浅语:“墨檀。” 只低低一声,便是将所有的柔情都倾诉在其中。 林墨檀紧拥住她,不言不语,无声的感情在他们的拥抱中告诉了彼此。 苏暮卿明白其实她并没有林墨檀爱她那么深,但她却清楚的确认这人她可以执手偕老。 只要还活着。她会更加努力的去爱他,就像他爱她那般。 坐在马车角落中的沐容尘瞧得他们卿卿我我。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而后闭眸歇息。 累了,他们都累了,只是有时候责任让他们无法放开一切。 许久,林墨檀松开苏暮卿,轻声道:“你也休息下,我们该启程回京了。” 停歇了两个时辰的队伍,有一次整齐的向着京城出发,声势甚是壮观。 唯一的一辆马车里因为苏暮卿与滕彦的挤入,而显得有些拥挤,但每每沐容尘与林墨檀提出骑马的时候,苏暮卿都制止了他们。 虽然拥挤,却也比骑马舒坦,好好歇息才是最重要。 况乎林墨檀还是个伤患,他胸口上的那一箭位置几乎是与安如璃没有差异,只是他运气好,那箭头上没有涂药,要不然这个时候他可能也还晕着。 但苏暮卿却知道,他还是昏迷了很久,失血过多总是会引来许许多多的麻烦,包括死亡。 而恰恰是这种恐惧使得她对表姐说了不敬的话语,苏暮卿垂眸凝视着双眼紧闭的安如璃,眼眸中顿生歉意。 “表姐,对不起。”纤细的手指轻轻的划过安如璃的嘴角,将红枣的残渣擦去,“你一定要早点醒来,要不然我会恨你不给我道歉的机会。” 苏暮卿的自言自语落入一直假寐的沐容尘而已,他陡然睁开眼睛望向低垂着眼帘的苏暮卿,似乎在他们不在的时候,晋王府出了很多的事儿。 苏暮卿直起头望向正看着她的沐容尘:“容尘,你说表姐什么时候会醒来,是不是真如滕彦所说,只要喂了我的血,她就能早点醒来?” 沐容尘看着躺在雪白的羊毛毯子下的安如璃,那一脸的苍白和毯子毫无区别,甚至更甚。 “滕彦的话该是可信。” 苏暮卿收回视线,望着自己的手腕,隐隐有些疼,但愿真是这样。 要不然,她猛地抬起头,看向滕彦的视线甚是锐利。 若是寻常,滕彦这时候早该惊醒了,但他却是睡得异常沉稳,若不是他均匀平稳的呼吸,真会让人以为他也和如璃一样。 真得是都累了,而这些人都因她而累,如此情意,她忽然间觉得自己就要承受不起。 她侧首望着一边的林墨檀,唇角露出安然的笑容,和他在一起,这心终归是能够渐渐的变得特别平静。 她微微抽了抽鼻子,他身上传来的药香飘入到鼻子里,甚是好闻。 靠在墙壁上的脑袋微微耷拉着,眉头微微蹙着,呼吸有些沉。 苏暮卿抬手将他的身子微微拉动了下,让他靠在自己的肩头上,这样他或许会舒服一点。 林墨檀随意束着的发丝散落开来,遮盖住他半个面孔,苏暮卿纤细的手指轻轻挑动着,一缕一缕的将它们撩拨到耳畔后方,只是青丝太滑,又在不经意间话落。 这时,苏暮卿猛地响起一件事情,她急急的转头望向沐容尘,还好,依旧是青丝墨发,并非满头银丝。 是不是如璃的突然到达,使得一切在不经意间改变了? “阿暮,你弄得我好痒。”林墨檀发出一道低笑声,“不过你的肩头很软,靠着很舒服。” 苏暮卿笑笑,笑容中带着一丝满足,仿佛能够为林墨檀做上一点儿事情,她就会很开心。 “如果舒服,那你就继续靠着歇息……” 她话才说到一半,闭着眼睡觉的滕彦却是开了口,幽幽的声音溢出,带着些许揶揄:“想要调情就找个两人世界的地方去,你们没看到我们还有三个单身汉。” 沐容尘扬起笑容,那一抹淡笑如春日划过的风,不仅温和,还让人难以忘记。 “滕彦,你是在羡慕,还是在嫉妒,抑或是吃醋?” 滕彦冷哼了声,背过身子不过看他们:“本来还打算告诉你们,既然你们现在都忙着,那就推迟。” 三人先是愣了下,一开始竟是没有反应过来他说得是什么。 直到苏暮卿脸上露出恍然的表情,另二人才彻底明白。 当真是安逸能够让人的思维渐渐变得麻木。 苏暮卿望着滕彦的背脊,轻笑着开口:“滕彦,你当真不说?那我可就让朱儿一直不理你。” 滕彦轻哼一声,身子小动了下,甚是不爽的开口:“无所谓,反正她现在也是爱理不理,不是整日里往青楼里钻,就是窝在药房里边不出来。” 此话一出,一直闭着眸子说话的另外二人都在震惊中睁开了双眸,齐齐的望向苏暮卿,这朱儿去青楼是怎么回事? 苏暮卿淡淡的开口道:“还不是某人无能,朱儿只好亲自上马,不过具体的事儿还是等回去再说,这马车里说也不是很合适。滕彦,你把屁股对着我们要到何时?难道你真不怕我表姐忽然醒来,想起你在她身上动手动脚,不会像小时候那样对你吗?” 沐容尘似乎闻到一丝有趣的时候,向着林墨檀看去,同样,林墨檀也是格外的有兴趣,两人可谓是炯炯有神的盯着苏暮卿,等待着她继续往下说。 苏暮卿察觉到左右两边好奇的目光,云淡风轻的开口:“滕彦,墨檀和慕容似乎很有兴趣听那一段往事,可需要告知?” 滕彦当即翻过身子,险些压倒还在昏迷中的安如璃,他瞪着苏暮卿:“你要是敢说出来,我让你表姐这辈子都醒不过来,你信不信?” 苏暮卿没有丝毫犹豫的点点头:“信,当然信。” 然后向着旁边两位投去无奈的眼神,似乎在说为了表姐的命着想,她也不多说了。 但是—— “你们可以自己选择逼问,滕彦如今的弱点是朱儿。” 滕彦嘴角一抽,低低的咒骂了一句:“没良心的家伙,早知道就不带你来了。还害得我严重失眠,没有美容觉的日子,我的日子都是那么昏暗无关……” 他喋喋不休的话语让沐容尘与林墨檀齐齐跃下马车,甘愿走路。 ------------ 第二百〇二章 背后有人 滕彦始终没有回答他们的问题,前一段路是他想要好好考虑考虑,中间一段路是与他们生起了闷气,后一段路则是李护卫带着御医赶到了,人多了,有些话自然而然不能多说了。 故而直到京城,那问题也只能烂在各自的肚子里,而滕彦则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早已趁着众人不注意的时候早已溜回晋王府,苏暮卿则是紧跟其后,不过还跟着几个小兵,抬着不曾醒来的安如璃。 晋王府空空荡荡,好似很久没有人烟一般,唯有走到思暮阁,方才让人觉得还有点人气,朱儿早已翘首盼望,带看到苏暮卿脚步匆匆的进来时,便是径直的迎了上去,但视线却是落在担架上躺着的安如璃,脸色有些苍白,却略微比先前好看些许,许是苏暮卿的血抑或是时不时灌入口中的红枣起了作用。 朱儿嘴角嚅动了下,却是道不出话来,只能同苏暮卿彼此静默的走在前头,将他们带到安如璃先前住的屋子里。 士兵小心翼翼的将安如璃放到柔软的床上,而后恭敬的向着苏暮卿告退。 屋子里当下就只剩下她们三人。 但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苏暮卿则是小心翼翼的解开安如璃身上的绷带。 滕彦说过这身上的药要及时更换,要不然疗效就不佳了。 白皙的肌肤上褐色的疤痕清晰可见,有些还不曾愈合,头上沾染着药汁和血液,裸露的肉让人瞧得甚慌。 朱儿的面色当即变得惨白一片,她万万没有想到竟是这般惨状,为何要这样,为何? 值得吗? 朱儿不由扪心自问,其实她也知道安如璃的答案。自是值得。 因为无论苏暮卿怎样,自始自终都是安如璃的表妹,她都会疼爱她。 朱儿在一边帮衬着苏暮卿,两人的动作都是非常的柔和,深怕一不小心弄疼安如璃。 女人没有一个是不怕疼的,只是都习惯将疼掩盖在心中,因为还有比疼更重要的事情。 许久,朱儿方才开口说话:“暮卿,他们怎样?” 苏暮卿明白她询问的是谁,轻颔首:“都还好。没有出什么大事儿。” “那就好,那就好。”朱儿连声道,那提着的心终于平稳的落在地上。“暮卿,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苏暮卿替安如璃掖好被子:“想等他们回来再好好商量下,你那儿准备的怎么样了?” “还差些火候,过些日子你让滕彦帮你装扮下,亲自前去传授。”朱儿平静的回应道。“不过就算不弹琴,以她的歌声当也不错,眼下只差有人将她捧到花魁的地位了。” 但这一点恰恰是最不缺的,无论是沐容尘还是晋王只要稍稍点点名,那丫头的身份就上去了。 不过这些都还是好好商量下为好。 苏暮卿站起身子,向着床上的人望了眼。便是走了出去。 她望着明媚的阳光,面无表情。 外边很热闹,想来是长安城的百姓在庆祝林墨檀的凯旋回归。只是这一场因她而起的战争终是死了好多人,还让她身边之人受了重伤。 不过这时候,他们也应该到皇宫了,该是在汇报军营中发生的情况,待得他们回来。她还得向他们询问一个人,她先前暗暗打量过军队里的人。并未找到一个与苏连栋相似的人。 许是人太多,她没有瞧清楚吧? 但苏暮卿忘记了一种情况,那便是还有易容。 苏暮卿向着四周扫视了一眼,似乎人变多了,晋王的侍卫们都回来,只不过还是不会很热闹,晋王府终究是冷清的,好在她也喜静。 她迈步向着书房而去,那些信件该是取出来让墨檀他们看看,以他们两个人的目光该是能够发现更多的异样,尤其是那字迹的问题。 书房有些阴暗,该是很多天没有打开门透气的原因,她一一将书房中的窗户全部打开,刺眼的阳光落在屋子里,照得一片亮堂。 微风轻过,将屋中的味道吹散,慢慢的就便淡了。 苏暮卿环顾四周后,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却又感觉不出来哪儿不对,好似少了什么。 手指轻轻的划过桌上的书籍,笔墨纸砚,架子上的书卷,似乎都不曾有所变动,但她还是觉得出问题了,可又找不到是哪儿? 她安静的坐了下来,手托着下巴,眸光依旧不停的在四处溜达着,终于视线定格在地上。 此刻太阳偏西,正从侧面的窗户照射进来,她的影子投射在了书架上,而影子的旁边却还露出了一个人头的影子,她当即明白屋子里还有一个人。 苏暮卿感觉到自己的心都快跳到嗓子处了,这人是怎么到这书房来的?而且为何还不走,莫不是还没有找到他想要的东西? 但若然如此的话,眼下大可要挟她。 为何没有? 大脑飞快的转动着,却找不出丁点头绪,忽而她瞧见那影子上的人头慢慢的变高了,难不成是想要站起来? 此时,她该是转过身子去看他,还是离开? 抑或…… 苏暮卿站起身子,向着书架而去,纤细的手指轻轻的跳动着,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书,但这都不过是假象,因为她另一手已经拔出了匕首,借着匕首那光亮面,偷偷的打量着隐藏在暗处的人。 是一个陌生人,至少她从来没有见过,只是穿着侍卫的衣裳。 苏暮卿不由得蹙起眉头,但稍即唇角露出一丝笑容。 她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籍,翻动了几页,便是向着屋外走去。 但走了几步,她又退了回来,将一扇扇的窗户阖上,书房当即又陷入阴暗之中,只不过略比先前暖和许多。 她扫视了一眼,视线在那隐藏着人的地方,并未多做停留,自言自语道:“应该就是这本书了。” 言毕,退出屋门,将房门掩上。 苏暮卿在屋外踱步了几圈之后,坐在角落之中,一动不动,好似入定一般。 她竖着耳朵静静的听着里边的动静,什么都没有。 难道是她多疑了吗?还是她产生幻觉了? 但很快她意识到里边的人该是懂武之人,要不然怎么会在这么多人的眼皮低下走进这屋子里。 而她坐在这儿,呼吸在所难免,故而才使得里边的人按兵不动。 既然他不动,那她也不走了。索性等着他们回来,瓮中捉鳖。 太阳在慢慢的往西边沉,她在外头坐了近两个时辰,而屋里的人依旧没有丝毫动静,难不成是个四人? 不可能。她当即否定掉,她清晰的在匕首上看到那人。 这时,远处一道蓝色的身影缓缓而来,他似乎张口欲言,却是在瞧得苏暮卿做了噤声的动作之后,不再多言。 苏暮卿对着他比划了下,指了指屋子,唇微动。 林墨檀眉头微蹙,但稍即就明白苏暮卿的意思。 苏暮卿瞧见他抬手做了一个简单的动作后,当即几道人影在她眼前掠过,似乎各个身手不凡。 苏暮卿不得不佩服,这些人训练有素。 林墨檀示意苏暮卿先不要出声,由他自己进去看看,他平静的推开门,用手挥了挥有些闷沉的空气,抬手又将窗户挨个打开。 他也如同苏暮卿那般,向着四周看了看。 但并未察觉到任何气息,难道已经离开了? 林墨檀淡漠的喊了一声:“千叶,进来。” 苏暮卿只觉得面前划过飘过一阵风,而屋子已然传来千叶恭敬的声音:“王爷,有什么事儿?” 黑色的眸子凝视着千叶,深邃而又锐利,但又让人瞧不出此时他在想什么。 半晌,林墨檀方才掀唇冷语:“不是让你看好王府里的人吗?怎么有人进书房来了,你都不知道?” 千叶一愣,甚是不解:“王爷,你不是允许郡主进来吗?而且你也允许……” “住口。”林墨檀当下冷声打断,“就算是本王允许,你瞧瞧这屋子里乱成什么样子,将这些书全部给本王弄整齐,要不然扣你一年俸禄。” 千叶鼓鼓嘴,环顾四周,不是很整齐吗? 但既然王爷说不整齐,那就不整齐,他就好好整理整理。 只是,王爷怎么可以这么抠门,本来给他们的俸禄就不多了,还要扣,当真是让他喝西北风去。 忽然间,千叶感觉还是郡主来的好,郡主出手大方,幸得他偷偷私藏了一些,要不然就要穷得叮当响了。 林墨檀瞧着他走神的模样,目光更是冷凝:“千叶,好好整理,若要是发现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该扔的扔,该丢的丢。” 丢下一句话后,他便走出屋子,悄然的来到苏暮卿身边。 他对着苏暮卿摇摇头,表示自己并未看到可疑之人。 苏暮卿黛眉紧蹙,难不成真是她眼花了?如果没有借着匕首看过,她定然会这么认为。 她摇摇头,神色甚是郑重的凝视着林墨檀,轻启朱唇:有。但并未说出口。 她拉起他宽厚温暖的手掌,在上头比划了下那人的位置。 林墨檀也跟着眉头一皱,他自是看过那个地方,可并未瞧得人,他嚅动唇角:你当真没有看错? 没有! 林墨檀直起身子,又对着暗中的人做了手势,当下十来个人飞身掠下,其中一个拽起苏暮卿就走。 ------------ 第二百〇三章 瓮中捉鳖 苏暮卿大惊失色,挣扎着想要逃脱开被禁锢着的身体。 身后的侍卫恭敬的开口道:“郡主,别怕。是王爷让属下带你到安全地方呆着。”但他自己却是羞红着脸,似乎还是第一次将女子抱在怀中。 闻此,苏暮卿微微安静些许,任由着身后的人带着她撤离。 但也不曾走远,只不过将她放置在对面屋子的房顶上而已,既能看清楚书房里头的情形,又不会惹祸上身。 林墨檀站在门口,双眸微眯,视线落在苏暮卿所言的地方,似乎是空无一物。 他命侍卫点亮书房中的灯火,搁放在窗台上,烛光跳跃,与那夕阳的光遥相辉映。 林墨檀望向书架,人影欲现为现。 唇角不自禁够了起来,一抹危险的笑容流露出来。 阿暮她弄错地方了,这屋子里的确有不该存在的人在,只不过并非在那儿。 然这些也与他屋中的布局有关,才会造成阿暮视觉上的错误,若非这影子,他或许也要弄错,白白放过这个人。 “千叶。”林墨檀又是冷冷的唤了声。 千叶当即恭敬的转身,回应道:“王爷,还有什么事儿?” 此时他手中还捧着一叠书。 林墨檀于属下面前依旧十分淡漠,和在苏暮卿面前时,简直是判若两人。 “你说呢?” 千叶甚是不解,目光中流露出疑惑的神情,手上还拿着一本书籍,似乎正欲塞回到书架上。 “王爷,属下不知。”说着,挠了挠自己的脑袋,一头雾水。 林墨檀指了指桌边的那一叠书卷:“先把那东西拿给本王。” 千叶点点头。乖乖的将手中的书籍放下,从桌上拿起那一叠书卷交到林墨檀的手中。 “王爷,给。” 林墨檀垂眸扫了眼书卷,视线落定在千叶的手腕上,忽而猛地一抬手扣住他的手腕,身形又是一转,直接点上他的穴道。 众人眼眸中皆是露出惊讶的神情,完全不明白王爷为何要这么做。 “王爷,属下……” 千叶张口欲言,却是林墨檀冷漠的打断:“谁派你来的?” 说话间黑眸中迸射出如寒霜般的冷意。让人望而生畏。 千叶双眉微蹙,眸中疑惑更浓,就连在附近的其他侍卫也是满腹疑窦。不知王爷葫芦里卖得什么药,而且怎得怀疑起自己的贴身侍卫? 千叶小鼓了下嘴巴,带着些许委屈道:“王爷,不是你让属下在书房里整理吗?” 林墨檀唇角微勾,眼眸中的冷意渐渐褪下。留得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你们五个看好他,不要让他挪动一寸,至于你们两个进书房把千叶救下来。” 此话一出,大家的面色皆变,短时间竟是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林墨檀向着他们投去一计冰冷的眸光。这些人方才如梦初醒。 站在屋顶上的苏暮卿望着下头的动静,眼眸中闪过一抹诧异,侧首欲问身旁之人时。却发现他也是皱着眉头,便也不再多问,想来迟早是会知道。 此时,林墨檀依旧平静的立在千叶的面前,抬手一把私下贴在他面上的人皮面具。一张陌生的脸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苏暮卿惊呼:“就是他。” 她刚才在匕首上瞧见的人就是这个人,只是怎得就变成了千叶?难不成这人一直在晋王府中伪装成千叶。那真正的千叶呢? 林墨檀盯着他的面孔,精致如玉的面容上面无表情,薄唇微启,淡漠的声音溢出:“才不过半个时辰,就易容好了,还悄无声息的放到本王的侍卫,当真是好水平。” 那陌生人眸色平静的回视着林墨檀,好似什么事儿都不曾发生一般,轻描淡写道:“既然让王爷抓住了,要杀要剐任由王爷。” 林墨檀眉头轻轻一动,深邃的眸光凝视着他,几乎是要将他看穿。 半晌,他竟是又抬手扯下了一张人皮面具,当真是让人匪夷所思,身边的几个侍卫完全没有想到这人竟是伪装的这么好,一层又一层的保护。但是陌生人说话时唇角的僵硬终是逃脱不过林墨檀的眼眸。 正在这时,屋里的人架出了昏迷的千叶。 林墨檀侧首睨了千叶一眼,视线又落回到陌生人的身上,淡漠的开口:“杀了你还太便宜你。” 说话之时,向着身侧的一个侍卫使了个眼色,侍卫上前当下卸了陌生人的下巴。 “眼下询问你话,怕也问不出什么,不如留你在晋王府做客了。不过你若想死,或者想逃那么先掂量下自己有几斤几两。”这当是林墨檀与陌生人说得最长的一句话,“不过你当真跑了呢,也无所谓。” “押下去,好生看守着,若要是丢了,唯你们是问。” 苏暮卿轻声飞掠到林墨檀的身边,温和的开口:“墨檀,你怎知他是假的?而非真正的千叶?” 林墨檀望了眼靠坐在墙角的千叶,视线又回到苏暮卿担忧的面容上:“因为他说话太僵硬了,想要学千叶,却没有学好。想来他在王府有段时间了,但是……” 说着,视线陡然变得阴冷,扫了眼不曾离去的侍卫。 苏暮卿浅浅一笑,伸手握住林墨檀宽厚的大掌,声音甚是柔和:“墨檀,不要怪他们,他们也的确是奉了你的命令在办事,难免会有意外,毕竟我们都是要出去的人,但凡我们离开晋王府,定然会有人偷偷的溜进来,而此时暗中的人已然少了些许,当然未必能够处处顾全。” 听着她的柔声细语,林墨檀的目光又一次变得温柔,充满柔情。 “阿暮,这些日子你辛苦了。” 苏暮卿摇摇头,笑着开口道:“还好,因为这些都是我自己选择的。而且表姐说得对,没有回头路。我只有笑着去面对接下来的风风雨雨。而有你们在,这日子就变得一点都不辛苦。” 林墨檀听着她平静似水的话语,眼底是满满的。 他牵着她向着思暮阁走去,两人肩并着肩,缓步走在小径之上。 林墨檀轻声开口道:“暮卿,幸好你没有选择王兄。” 苏暮卿紧紧的握住他的手:“我也这么觉得,走曾经走过的那条路,实在不是我所乐意看到的事儿,我只想走自己选择的路,而且有你的路。” “倘若……倘若我不能再跟你走……” 林墨檀话还没有说完。他就感觉到苏暮卿身子轻颤了下,握着他的手似乎骤然间变冷,他侧首望向她。在她为夕阳映照的眸子里染着一丝惶恐。 他抿了抿唇,抬起另一只揉了揉她的头:“抱歉,吓着你了。我只是想要和你说,倘若有一天我于你先离开这个世界,你也一定要好好走。明白吗?不要害怕,因为爱你的人都会在天上保佑着你。” 苏暮卿不安的将他的手抓下,紧紧的抓着,摇摇头:“不要,墨檀不要丢下我,我怕没有你。自己会失去活下去的动力。也许……也许在认识你之前,我觉得仇恨能够支撑着我走完一生,但是我明白。我明白眼下支撑着我不停下来的原因还有你。” 林墨檀看着他如此着急的模样,倾身吻在她的额头上。 “阿暮,我不会丢下你。你看,这一次我还是回来了,只是连累了你表姐。”他柔声得安抚着苏暮卿慌乱的心。“我还舍不得离开你,而且我也需要你。无论什么,我都需要你。” “阿暮,我们要在一起。只是,眼下事情那么纷杂,我只怕有一个万一,无论如何,我们都要支撑到希望的时候,但倘若真累了,就放开休息,好吗?” 苏暮卿黛眉紧蹙,双眸中的不安并没有退散,她仰首望着林墨檀平静的眸子,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扩散:“墨檀,累了,咱们就彼此靠在一起休息,可以吗?” 林墨檀轻颔首:“当然可以。” 他只是怕往后的事会因他而让她受罪,所以才会这般与她说,因为他爱她,所以更希望她能够宁静的生活。 但—— 他也还是明白她的平静生活也还很遥远。 苏暮卿双唇微微嚅动了下,踮起脚尖,覆上他有些苍白的唇:“墨檀,这一辈子可能很短,我不会放手,再累也不会放手,就算你赶我走,我也不想离开了。谁让你之前对我那么温柔。” 林墨檀淡淡一笑,四目相对,含情脉脉。 却在这时,朱儿着急的跑向他们:“表哥,暮卿,你们可是有看到如璃?” 林墨檀侧首望向焦虑的朱儿:“没有,出什么事儿了?” “如璃不见了,我出去打了盆水回来,就发现她不见了。” 如璃还没有醒,就算是醒来了,也不可能忽然间消失,只能说明有人将她带走了,会是谁? 苏暮卿眼眸中又一次流露出愧疚,她不应该离开的,她应该时刻守在表姐的身边,要不然就不会出事了。 林墨檀瞧着她们两个紧张害怕的模样,安慰道:“她不会有事,只是想让她早点醒来的人带走了她。” 两人似乎有些不相信,如若是想要她醒来的人带走她,大可光明正大的进来,为何要选择在她们稍不留意之时带走呢? “相信我,如璃真不会有事。” 林墨檀虽也曾阻止沐容尘带走如璃,但想想若是靠着阿暮的血维持着如璃的生命,想来到时候如璃没有醒来,阿暮又倒下了。 他们三人只能放手试一试。 “朱儿,近几日照顾好阿暮,她身子有些虚,给她好好补补,如璃可能随时会需要用到她的血。阿暮,我还有事儿要去办,先离开了。” ------------ 第二百〇四章 都是罪人 苏暮卿寝食难安,不时的在院子里来回得走动着,时不时翘首望向院子正门口,期待着那一身火红衣裳的表姐带着柔和的笑容回来。 但一次又一次,眸中的失望越来越浓,甚至连他们的身影也都不再出现,这让她更是惶恐不安。 此次,不单是她,就连朱儿也是坐立不安,只不过她还有其余的事儿要做,不得借着这事儿来稍稍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她走出屋子,望着眉头紧蹙的苏暮卿,开口安慰道:“暮卿,如璃她吉人自有天相。别太担心了。” 其实,这也不过是她安慰自己的话语。 苏暮卿侧首对着朱儿轻颔首,但眸间的忧伤怎化得开,双手紧握着在一起,不时的暗暗的为安如璃祈祷着,但愿上天不是那么残忍。 如果,如果可以,她愿意将自己一般的寿命给表姐。 她做不到全部,因为这样表姐醒来,见着她离去,也会伤心。 这时,李护卫走了进来,脚步有些仓促,在见得苏暮卿正在院子时,便是开口道:“郡主,安国侯和清平郡主他们来了。” 苏暮卿一惊,她怎得把这茬给忘记了,皇上早就通知他们来京城了。 她当即将面上的担忧全部敛去,她不能让老人们担惊受怕。 苏暮卿揉搓了下自己的面容,让自己的面色不显得那么苍白,于是道:“好,我这就去见他们,不知他们现在在何处?” “在王府正厅之中,不知王爷他们在何处?” 苏暮卿摇摇头,只道:“他们现在很忙,朱儿你随我一起去见姥姥他们。” 正厅内。坐着四个风尘仆仆的人,每一双眸子里含着浓浓的担忧,待闻得匆匆脚步声来时,齐齐转头望去,只见他们的外孙女疾步而来。 苏暮卿正欲行礼,却是让清平郡主着急的打断:“暮卿,你表姐她可是如何?” 话落,苏暮卿感受到一道道担忧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期盼着她开口。 苏暮卿抿了抿唇,双腿一曲。跪在了他们的面前,愧疚道:“是暮卿连累了表姐,若不是暮卿。表姐定然不会有事儿。” 清平郡主侧首与安国侯相视一眼,方道:“你这说得什么话,你表姐就那个性子,她想要上战场,没人拦得住。她现在在哪儿。可是能够领我们去看看?” 言毕,便抬手拉起苏暮卿。 苏暮卿摇摇头,却也是如实的回道:“姥姥姥爷,舅舅舅母,暮卿也不知道表姐现在在哪儿,那日才回王府。便是让人带走了。王爷也跟着一起离开了,说是他们能够救醒表姐。” 清平郡主眼眸中划过一丝疑惑,狐疑道:“那你表姐……” 苏暮卿语速缓慢的将安如璃的伤势与他们说了一通。包括她供血给表姐的事儿,也一并说了。 这时,清平郡主轻叹一声:“凉儿她……唉。” 苏暮卿抬眸望向清平郡主那张苍老的面容和满鬓白发,姥姥和姥爷年岁真得大了,这一路风尘仆仆而来。当是累着了。心中的愧疚越来越浓,若然不是她惹得事儿。何须他们这般奔波。 倘若表姐真得出了事儿,白发人送黑发人…… “姥姥姥爷,舅舅舅母,表姐她会没事的,不要太过忧心了,要不然表姐醒来,也会自责。”苏暮卿乖巧的开口道,“你们随暮卿来,先好好歇息一番。这一路走来,该是累了。” 言毕,她和朱儿二人分别搀扶着安国侯和清平郡主向着思暮阁而去。 晋王府的人烟稀少和安静让安国侯四人甚是诧异,竟是没找到一个丫头,而明显这唤为朱儿的姑娘并非是暮卿的丫头。 苏暮卿安顿好他们之后,又让一直不曾现身的千行前去找墨檀他们,以便能够早点得到表姐的消息,免得让老人们急白头发。 虽然她满腹疑窦,尤其是当她说到自己和表姐的事儿时,姥姥竟是提到了她娘亲,怕是这事儿该是和娘亲有关。 但现下不是时候。 “姥姥姥爷,你们且先休息片刻,暮卿与朱儿先去给你们弄些吃得。” 安国侯摆摆手,示意她们不必这么麻烦,沉声的开口:“暮卿,那丫头是什么人?” 苏暮卿小愣,没想着自家姥爷眼睛这么尖锐,这一眼就看出问题来了,这当真是厉害的很。 她轻咬了下嘴唇,望了望清平郡主又看看安国侯,淡淡道:“姥姥姥爷,暮卿可以告诉你们朱儿是谁,但还望你们不要与任何人提起。” 安国侯眉头小蹙,看来这里头当真是有些许问题儿。 清平郡主和蔼的笑笑:“暮卿,姥姥姥爷是多话的人吗?” 苏暮卿雅致的面容上闪过歉意,当下道:“暮卿错了。” 清平郡主慈爱的笑了声,与安国侯相望一眼,这孩子……和颜悦色的开口:“你呀,你姥爷只是关心你而已。” 苏暮卿轻颔首,幽幽的开口:“暮卿明白。朱儿是林御医的女儿,也就是她是晋王的表妹。” 话落,清平郡主二人当即面色一变,当年的事儿卷入了太多人,苏家,安家,滕家,王家……几乎但凡重臣之家没有人能够真正的幸免,那一招棋他们走得太狠,一旦那已死之人的后代有能力报仇,他们谁也逃脱不了,他们都充当了坏人。 一张张小网编织在一起,终是变成了一张大网,将所有的人都网在了其中,谁也别想逃脱。 苏暮卿望着面色黑沉的二人,心中疑惑更深,不由的开口:“姥姥姥爷,有何问题吗?” 问题很大,极其之大。 倘若这晋王并非是真心对暮卿,而不过是为了当年的事儿,那么的暮卿无疑就是一颗至关重要的棋子,也难怪当年先皇等人皆是要求苏连成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睿王。 清平郡主郑重其事的望着苏暮卿,而安国侯已然将屋门阖上。 “暮卿,离开晋王。” 苏暮卿不解,道:“为什么?如果姥姥姥爷一定要让暮卿离开墨檀,那请告诉暮卿一个原因。” 话落,两位老人重重的叹了声。 终是由清平郡主继续说:“你可知晋王是谁的儿子,你可知当年的事儿苏家以及我们所有的人都逃脱不了,就算我们不是真正的凶手,却也是间接的害死了那么多的人。你明白吗?” 苏暮卿整个人怔住,也有些糊涂。 前不久三叔也是这般说起,说那宫女说她爹爹逃脱不了关系。 那时候她不相信,她想从太后那儿知道点事儿,却害得朱儿身陷囹圄之中。 太后想要杀朱儿?是不是想让这一切都埋藏在过去,可既然如此,为何还会允许墨檀归来? 现在自家的姥姥也这般说,甚至说他们都逃脱不开关系。 良久,苏暮卿掀唇而语:“姥姥,还有谁?为什么会这样?是苏家的秘密所引起?” 清平郡主摇摇头,又点点头:“暮卿,不要再参与进去,就当是姥姥姥爷求你了,当年相关的人现在都老了,也许过不了多久就要死了,若是往下追究下去,所有的子女都要不得安宁。业朝会乱,明白吗?” 苏暮卿不明白,很是不明白,难道为了所谓的安宁,就要让那么多人死吗? 清平郡主瞧着苏暮卿那神色,轻叹一声,改口道:“还有谁知道那姑娘是林御医的女儿?” “我们都知道,太后和皇上也有所怀疑。” “她都知道了,那她定然又做坏人了,是不?”清平郡主的声音里头透着无奈,“难怪她那么着急的想让你嫁给睿王,可惜……你们都长大了,再也不是小孩了。总以为自己的想法是最正确的。” 苏暮卿呆滞的望着清平郡主,对于其说得话有些难以消化,难道……难道…… “暮卿啊,以后你若要怨人,要恨人,记得千万不要去记恨太后,她曾阻止过这一场事儿,只是她终归不过是皇后而非皇上。而她这一次又做坏人,也许是不想好不容易平静的朝堂又掀起风浪,一旦那丫头的身份被其他有心人知道,是会大乱明白吗?” 苏暮卿嚅动了下唇角,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暮卿,姥姥只与你再说一次,保护好自己,不要相信任何人。”清平郡主伛偻着腰,眸色甚是严厉的盯着苏暮卿,“不然你会成为一颗棋子,明白吗?当年的事儿,等着我们这一批老人死去,谁也挖不开来了。” 苏暮卿眸色微闪,久久的回视着清平郡主,好久才开口:“姥姥,暮卿知道你不会告诉暮卿当年的事儿,但是你能告诉我,林御医和贤妃该死吗?” 清平郡主长叹一声,幽幽道:“没有人是真得该死,怪只能怪命运捉弄人。他们都没有错,若一定要说错,错得是先皇,错得是我们的贪生怕死。” 忽然间,苏暮卿以为若是姥姥说的事儿是真,那么贤妃和林御医可不可能是甘愿受死? 果然,朝堂的事,不是她这么个女子能够看懂。 但有什么重要的事儿,是需要让他们这般做? 苏暮卿抿了抿唇,又一次问道:“姥姥,你能告诉暮卿,还有多少人,还有多少人知道?” ------------ 第二百〇五章 一夜白头 苏暮卿凝视着清平郡主,静静的等待着她回答。 清平郡主倒也没有隐瞒了,只向着安国侯看了眼,安国侯轻颔首,似乎也不愿意再欺骗暮卿。 “如果他们都没有告诉自己的子女,还有六人。” 苏暮卿暗暗想了想,当年的重臣是哪些,便多少明白哪些人有关,而宫中的两个老女人怕是也知道。 她淡淡的开口道:“姥姥,也许不只六人了,我三叔前不久碰到一个宫女,与他说了,当年的事儿我爹爹也逃脱不了关系。” 这回儿轮到清平郡主愣住了,她疑惑的开口:“你三叔不是已经……死了?” 苏暮卿摇摇头:“没有,让墨檀救了,他现在在为墨檀办事,所以他们眼下都知道那宫女说得这件事儿。” 清平郡主望着苏暮卿,许久才开口:“罢了,也许是我们想多了,晋王并非是为了复仇而归的人。但愿他是真得好好疼你。” “姥姥,姥爷,暮卿还是愿意相信他。想来定海侯也知道当年的事儿,他既然都没有反对滕彦与墨檀在一起,又有何惧?”苏暮卿幽幽的开口道,“相信他们一次。” 话落,外边响起一阵脚步声,三人都缄口不言。 苏暮卿上前打开房门,瞧得向着这儿来的是林墨檀,当下敛去眸中的神色,浅笑道:“墨檀,你来了。” 林墨檀向着她温柔的笑笑,而后视线落在安国侯与清平郡主身上,淡淡的开口:“老侯爷,郡主,让你们操心了,如璃姑娘现在已无碍,想来明日便能够醒过来。今日你们且在王府好好休息。” 安国侯与清平郡主恭敬的回应道:“多谢王爷救了孙女如璃。” 林墨檀扶住他们欲跪下的身子,声音很是平和:“言重了。若要谢,本王还是得谢谢你们教出了这么英勇的姑娘,若不是她,本王与容尘当是陷入囹圄之中。” 安国侯与清平郡主直起身子,暗暗打量了下林墨檀,也许他真不是那种为复仇而接近暮卿的人。 “王爷过奖了。这些日子来,多谢王爷一直收留着暮卿和如璃。” 林墨檀唇角微微勾起,漾起一抹宠溺的笑容:“老侯爷,郡主。如今暮卿的亲人只有你们了。我想请你们允许让暮卿嫁于我。我一定会好好的疼爱暮卿,不让她受到委屈。” 说着,竟是当着他们的面跪了下来。请求二老成全。 安国侯与清平郡主相视一眼,这么多年了,他们还是能够看出些许真情实意,也许晋王当真是喜欢暮卿。 “好。不过你若要娶暮卿,当是放弃一切荣华富贵。归于乡田,你可还愿意?” 林墨檀毫不犹豫的点头:“只要暮卿不嫌乡下的生活清贫,我定是乐得。只不过……” 安国侯眉头小蹙,却也没有没有打断,安静的等待着他继续说话。 “只不过还需要等一段时间,眼下墨檀身上还有些许事儿要替皇上完成。而时间是快则半年。慢则两三年。” 安国侯眉眼间闪过一抹怀疑,却也没有当面对质,但愿真得只是替皇上办事。而非……他抬眸望向站在一侧的苏暮卿。 苏暮卿抿了抿唇,平静的开口:“姥姥,姥爷,暮卿愿意等墨檀,而且暮卿也还有许多事儿要做。” 既然如此。安国侯与清平郡主似乎也没什么话可以说了,只能点头同意。 而后话题又转移到安如璃的身上。林墨檀告诉苏暮卿,沐容尘为了救安如璃,一夜白头。 安国侯等人皆是诧异万分,怎么也想不到沐容尘会为了如璃做这么大的牺牲,就连苏暮卿也是怔在一旁,一语成谶? “不值得啊。”清平郡主却率先叹了口气,她家孙女怎值得让沐容尘如此为之,不过一个任性刁蛮的丫头啊。 林墨檀却是摇摇头,黑眸中满是柔情的目光落在苏暮卿的身上,平静的开口:“在感情上没有值得不值得,若非他事先救过我,也也许这一次未必是会白头。眼下,我还得带暮卿过去,如璃身上的毒还需要暮卿来解。先告辞了。” 清平郡主二人向着苏暮卿看了眼,没有阻拦。 苏暮卿任由着林墨檀牵着,向着院子外头走去,她的心思依旧还是停留在沐容尘满头白发之上,还是发生了,原来有得事儿还是和前世接轨了。 当前些日子她瞧得沐容尘除却疲倦并没有什么事儿时,她还在暗自庆幸当是逃过一劫,却不想还是如此。 林墨檀感觉到苏暮卿的呼吸有些紊乱,柔声安慰道:“暮卿,不要多想,这些都是你情我愿。” “我知道。”苏暮卿淡淡的开口,但她还是有些愧疚,这些都是因她而起。 安如璃平静的躺在床上,滕彦在一旁捣腾着药材,而沐容尘并不在屋子里,苏暮卿不由自主的去寻找他的身影。 林墨檀见状,开口道:“他去找药了,这儿还缺一样东西才能够引出你们身体里边的蛊虫。” 苏暮卿疑惑的望着林墨檀,对于他的话甚是不明了。 “你们身体里埋下了蛊虫,只要有一个濒临死亡,另一个也会被牵连,就如同你先前感受到的状况。”滕彦一边捣腾着药材,一边平静的解释道,“想来给你们种下蛊虫的人,应该是希望你们能够相互帮忙,在一个出事的时候,另一个能够及时赶到,但是如果没有赶到,其中另一个死了,那么另一个的寿命也不长了,再者这蛊虫还有一个坏处,就是被种下的人终身不孕。” 所以,他们才会想要取出? 莫非这是她娘给她们种下? 苏暮卿走到床边望着安如璃,呼吸已然趋于平稳,且不似先前那么微弱。 她执起安如璃的手,柔声道:“表姐,你快些醒来,姥姥姥爷他们都来看你了,你要是在这么躺着,姥姥可就要过来把你丢尽水潭里了。” 没有丝毫回应,苏暮卿也没有气馁,她相信他们,明日表姐一定可以醒过来。 她一定要对表姐说一声对不起。 滕彦走过来,拉起苏暮卿的手,丝毫没有犹豫的在她手指上划了一道,他挤着她的手指,一点点的鲜血滴入到药瓶之中,接着他又拉起安如璃的手,也是这般做法。 林墨檀取来另一瓶药膏,在她手指上轻轻的涂抹着:“可疼?” 苏暮卿摇摇头,一点都不疼,这点疼与表姐的伤完全不值得一提。 这时,屋门被推开,一抹银白色落入苏暮卿的眼眸中,她直直的望着沐容尘,两滴泪水滚落。 “容尘,对不起。” 沐容尘将手中的一株绿草交到滕彦的手中,微笑着走到苏暮卿的面前,抬手将她的泪水擦去:“卿卿,怎么哭了?莫不是墨檀欺负你了?” 苏暮卿轻咬着嘴唇,微微摇摇头,她抬手抓住一缕垂落在她面前的白发,又是一声“对不起”。 沐容尘侧首望了眼林墨檀,又笑望着苏暮卿:“卿卿,这般好看不?” 苏暮卿依旧摇头:“不好看,太妖孽了,放出去,我替表姐不放心。” 闻言,沐容尘轻笑出声,笑声甚是温和,那俊美绝伦的面孔上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仿佛春日里的阳光洒落在万物上,为他们带来温暖。 “是吗?那我不出去就好。卿卿,不过你好像误会了一件事儿,为什么是你表姐不放心,而不是你不放心?” 苏暮卿一愣,难不成她说错了吗? “我不放心的只有墨檀而已。” 沐容尘修长的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你个没良心的丫头,要知道我可是为了让你不难受才救你表姐。” 听闻,苏暮卿明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慌乱,她不由得转头望向林墨檀。 林墨檀自是明白沐容尘的想法,却也不好多说什么,什么都能让,唯有最爱的人不能让。 沐容尘瞧着他们两张含着慌张的面容,淡淡一笑:“不逗你们了,是我连累的如璃,我若不是写信向她求救,也许就不会出现这样的事儿,所以才会不惜余力的救她。”他最真的话语,终是会给他们造成困扰,不过得到她的两滴泪也算是值得了。 没有情,不拖欠一丝情意。 得不到的,不强求;不能欠的,立刻还。 待得安如璃醒来,该与她说的,当是要说清楚。 苏暮卿望着沐容尘,有些困惑。 她以为他们之间该是有所感情,可沐容尘的笑容和神色没有撒谎,他不喜欢表姐。 “你真不喜欢我表姐吗?”她傻愣愣的询问道。 沐容尘唇角勾起,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不喜欢,我有喜欢的人,墨檀知道。不过卿卿为何认为我喜欢你表姐?” “因为感觉。你们处在一起很登对。” 这回开口的却是林墨檀,他已然给安如璃的手指也上了药,他温和的开口:“阿暮,看着登对不过是我们眼睛所看到而已,如果若说登对,你不觉得滕彦和如璃更登对吗?” 其实,他想与苏暮卿说,阿暮你不该这么与容尘这么说,与一个爱着她的人说这样的话,是一种侮辱。 若非他身体的伤还没有愈合,那么救如璃的人便是他了,因为他不想因为如璃的事儿而使阿暮愧疚一辈子,那段时间的事儿,他们都知道。 他们两人都欠容尘太多了。 ------------ 第二百〇六章 把屎把尿 屋子里灯火通明,将整间屋子照得如同白昼。 苏暮卿陪坐在安如璃的身边,静静的凝视着她紧闭的双眸。 这么安静的她,当真是让人有些不习惯。 滕彦来到她们的身边,手中拿得依旧是先前的瓶子。 他拉起安如璃的手,直接在她手心中划了一刀,有些深,血当下渗出来,鲜红的滴落在雪白的床单上。 滕彦将瓶子倾斜,绿幽幽的汁液滴在伤口上,竟是让血停止流动。 “你的手也伸过来。” 苏暮卿将手伸到他的面前,看着他手中那柄锋利的刀抹在她的手心中,疼痛让她不由自主的咬住嘴唇,她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手心先是一凉,而后温温的液体缓缓的流出来,接着又是一阵清凉。 “好了,过会儿该是会有虫爬出来。”滕彦收起手中的刀和瓶子,面色一本正经,好似跟先前变了个人一样。 苏暮卿轻颔首,双眸盯着自己的手心,似乎是有些好奇所谓的蛊虫该是什么模样。 片刻,苏暮卿望见自己手腕上有东西鼓气,而且向着手心处缓缓的嚅动着,一点点,速度有些慢,但更重要的是她没来由的感到恶心。 当她抬眸向安如璃的手心望去时,已然发现那绿幽幽的液体之中裹着一只胖乎乎黑漆漆的虫子,一动不动。 “哟,出来了。”滕彦回过头望见那颗虫子时,眼眸中闪过喜悦,他拾起那虫子,放入点燃的火堆里,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很是清脆。 紧而苏暮卿手心上也躺着了一只,俨然不似刚才那般有活力。好似绿幽幽的汁液带走了它的生命。 滕彦似乎很开心:“又死了。”尤其是瞧得那虫子死在燃烧着的火堆上时,他面容上的笑容更甚。 苏暮卿看了眼手心中的伤口,又望向早已化为灰烬的虫子,淡淡的开口:“滕彦,为什么烧死它们?” 滕彦手中又握着不一样的瓶子,他挑着眉头望向苏暮卿,道:“难道你还想留着它当作纪念?小心它下次又不小心爬进你身体里。” “会这样吗?”苏暮卿颇为疑惑,她不是没有听说过蛊虫着东西,但若没有特定的要素,一般蛊虫不会擅自进入人体之中。 滕彦摇摇头:“不会。我只是怕我一时手痒给别人下蛊。所以还是扔了的好。” 说话间,他擦去苏暮卿手上的汁液,又倒上一点点如水般纯净的液体。 凉意顺着那道伤口向着四肢百骸蔓延。很是舒爽人心。 “好了,从此后你们就没有什么关系了,无论谁的生命到达尽头,另一人也不会相继跟着死亡。”滕彦淡淡的开口,“可是开心?” 苏暮卿不语。谈开心说不上,谈不开心也说不上,她总是自私的。 滕彦见她默不作声的看着安如璃,也不再说话,这些天他都快累疯了,得先去找个地儿休息休息:“基本上没什么事儿了。你好好看着你表姐,我去歇着了。” 说着,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扭动了下身子,没入夜色之中。 但随之林墨檀走了进来,手上拎着食盒,他唇角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容:“阿暮,你且吃些东西。” 苏暮卿笑笑:“谢谢你。” “你我之间还需要这么说吗?”林墨檀为她将饭菜整整齐齐的放在桌子上。“快些吃,不然凉了。你姥姥他们已经吃好歇下了。我让侍卫守着,不会有事儿。” 苏暮卿望着桌上还热气腾腾的菜,柔声道:“是你做的?” 林墨檀轻颔首:“嗯,这夜都深了,让他们起来太麻烦。还望阿暮不要嫌弃,毕竟我的手艺没有绿儿的好。” 闻言,苏暮卿不由轻笑出声,她想起当初去大理寺时,他花言巧语的将绿儿送于紫儿的菜全给吃了,还留了一张纸条,当真是有趣的很。 “你在笑什么?”林墨檀坐在一边,看着她笑得这么开心,甚是好奇,“莫不是我说错了什么?还是你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儿?” 苏暮卿抬眸望向他,眼眸中闪过狡黠的笑容:“不告诉你。” “是吗?不打算告诉我?莫不是和我有关?” “不告诉你。”她还是这么一句话。 苏暮卿是饿了,吃饭的速度很快,却也算不得狼吞虎咽,动作依旧优雅。 “慢慢吃,别噎着。”林墨檀递上一杯温水,“没人和你抢,要是喜欢吃的话,下回我继续替你做可好?” 苏暮卿毫不犹豫的点头:“好。” 林墨檀眼眸中的笑意更浓,宠溺之情溢于言表。 是人瞧了皆是羡慕的很。 忽然,床上传来一阵闷哼声,两人皆是停止说话,目光齐齐的向着安如璃望去。 醒了,表姐醒了? 苏暮卿将手中的筷子一搁,便是快步的走到床边。 此时,安如璃眉头紧紧蹙起,面容上带着一丝痛苦,身子轻轻的动了下,但双眸并没有睁开。 是在做梦吗? 苏暮卿抬手轻轻的抚平那蹙起的眉头,然而下一刻她有立刻皱起。 “表姐,很疼吗?”她轻声的询问道,“还是哪里不舒服?” 安如璃不语,身子也不再乱动,渐渐的平静下来,双眉缓缓的舒展,似乎因为她的一句话,疼痛消失的无影无踪。 苏暮卿抿了抿唇,轻手轻脚的将卧榻搬到床边,这才与站在一边的林墨檀说话:“墨檀,你且下去休息吧,今夜我守着表姐就是,你身上的伤也还没有痊愈,不要太过劳累了。” 林墨檀轻颔首,柔声道:“好,若是有事大声喊就是,这暗中都有人,而且我们都睡在旁边。” “好。” 苏暮卿笑着应声,温柔的目光注视着林墨檀离去的背影,待得那身影消失在眼前,神色变得凝重起来,她伸手将门关上,躺在卧榻上,侧身望着床上的安如璃。 表姐啊,你且快些醒来。 暮卿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有些话憋在心中都不晓得该与谁说,姥姥今儿个与暮卿说得话,让暮卿甚是惶恐啊。 一直来你都告诉我,选择了就没有回头路,要勇往直前,可现在暮卿多么害怕走得太过前面,反倒是将不能出现在这光天之下的事儿给挖出来了。 到时候,若是打了皇族的脸面,我们都该怎么办? 若只是暮卿一个人那也罢了,大不了就是丢掉这么一条命,可还有你们啊,暮卿开始不愿意将你们牵连进来,因为太过复杂了。 姥姥都说了,这事儿到她们这些人那儿停止就好,不要牵扯到子孙们,可若是暮卿不听,到时候…… 唉。 苏暮卿长长了叹了一声,叹息声中带着无尽的茫然。 表姐,只有你了,这话怕是只能说给你听了,可是不知道你能不能听见啊。 姥姥说,我们都是墨檀和朱儿的敌人,我们苏家是,安家是,就连滕家也不例外。 但暮卿真得不愿意相信啊,暮卿想和墨檀好好的走下去,可现在暮卿怕啊,不是怕暮卿成为所谓的复仇棋子,而是怕以后真得只能是桥归桥,路归路,再也走不到一起了。 表姐,你快些好起来的,你比暮卿明白的多,帮帮暮卿。 表姐,暮卿是不是真得很没有用?明明拥有着前世的记忆,明明可以说已经活了二十多年,可很多时候都像是个小孩,为你们保护着。 “表妹。”安如璃双唇轻轻嚅动了下,吐出两个含糊的声音,将苏暮卿蚊子般的声音打断。 苏暮卿坐起身子,望见安如璃睁开的双眸,喜上眉梢,甚是激动:“表姐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安如璃唇角微勾,露出一抹笑容:“害你担心了。怎么哭了?难道表姐醒来你不开心吗?” 苏暮卿连连摇头,含泪而笑:“不,不,我很开心,我很高兴表姐你醒来,表姐,对不起。” “傻丫头。”安如璃吃力的抬起手捏了捏苏暮卿的脸蛋,“你这一天是哭了几回,这眼睛都红通通的。” 苏暮卿赶紧的擦干眼泪:“我才没有哭很多回,也就现在喜极而泣嘛。” 安如璃笑笑:“好好好,喜极而泣,表妹替我倒杯水来,我有些口渴,而且不知怎么回事满嘴巴都是血腥味。” 苏暮卿当下快速的取来一杯温水,而后小心翼翼的扶起安如璃的脑袋,这才将水置在她的唇边。 安如璃喝了一杯水后,长长叹道:“感觉真好。但是……” 苏暮卿搁下茶杯,望着安如璃忽然呆住的神情,不解道:“表姐,怎么了?” 安如璃面部微微一抽,尴尬的询问:“他们是不是都看过我的身体了?” 苏暮卿机械的点头,略有些不明白表姐怎么会问起这个。 “我……我真要嫁不出去了吗?”安如璃感慨道,“而且这回来的路上把屎把尿的事儿,该不会也是那几个男人?” “应该是吧。” 苏暮卿终于明白表姐的尴尬了,如若换做是她,让其他男子这般照顾着,也当真是变扭的很,若要是没有想到还好,这一想到…… 安如璃整个面部僵硬,他们难道就不会从沿途的村庄里抓个女人照顾她吗?真是丢脸丢到家了,这让她怎么见人啊。 “表妹,我想如厕。但是动不了。” ------------ 第二百〇七章 将网撕开 安如璃再次醒来之时,屋子里已然站着熟悉的亲人,她嚅动着干燥的双唇,笑着问清平郡主等人问候。 安泰民之妻王氏来到她床边,面色慈爱的嗔怪道:“让你逞能去,现在好了,没法动了吧,这几天看不把你憋死。” 安如璃撇撇嘴,不满意的回道:“娘,你怎么一点都不同情我,怎么像是落井下石。祖母啊,你怎么就找了这么个儿媳回来。” 话落,其余人等皆是呆愣住,就连苏暮卿也没想到表姐会是这么与二舅母说话。 “就你嘴贫。”王氏点了点她的脑袋,“以后可不能这么乱来了,就算再喜欢沙场,你好歹也得带些个人,竟是这么傻乎乎的冲出去,不要命了啊。” 安如璃灿烂的笑笑:“要命,肯定要命,要不然我怎得醒过来。只不过让爹娘还有祖父祖母担心了。” 说着,视线一转落在林墨檀等人身上,直呼其名道:“林墨檀,是哪个混蛋告诉皇上我要死了,这么劳师动众的。” 安泰民面色微沉,严肃的开口:“如璃,怎么这么和王爷说话?王爷,家女自小为夫人宠坏,还望见谅。” 林墨檀淡淡的开口道:“无妨。” 安如璃对着自家爹爹挑了挑眉头,甚是得意。 有表妹在,这直呼其名算什么,有一点他还得称呼她一声姨子。 这厢,王氏又开了口,声音很是温润:“王爷,这些日子来,如璃打扰你们这么久,当是歉意的很。恐现在这样子,暂且还需要打扰一段时间。待得伤好了,自是带她回家了。” 话才刚说完,安如璃急急喊道:“娘,我还没有玩够。让我再玩一年,我就乖乖回家找个人成亲。” 说着还挣扎着欲坐起身来,奈何牵动伤口,使得她不得不呲牙咧嘴的喊疼。 一旁的苏暮卿赶紧的扶住她的身子,柔声道:“表姐,你这样子暂时还不能乱动,好好休息着的。” 安如璃抓着苏暮卿的手急切的询问道:“表妹。你希望我回家吗?” 苏暮卿笑着开口道:“我自是希望表姐能够留下来陪暮卿,但想来舅舅舅母让你回家定也有一定的道理,毕竟你离家也这么久了。” 她知道她不能强留安如璃。以舅舅他们的能力定然已有所察觉到表姐这次事儿与她有所关系,要不然他们会以为她别有目的。倒不如这让他们自己顶定夺。 而且姥姥姥爷的年岁也大了,当是希望自己的儿孙能够陪在身边。 而眼下,大表哥二表哥表姐都在京城,这安侯府也就两个表嫂。还有一个小侄子在,当是冷清的很。 他们是都该回家了。 安如璃自是明白苏暮卿在想什么,也就不为难她,而是转头望向清平郡主与安国侯,撒娇道:“祖母,祖父。如璃还想在长安城玩一段时间呢,而且我才只见了皇帝一次,才一次。这次我为他带回来羌国储君,他还没有赏赐我呢。” 清平郡主轻哼了一声,面色严厉,但眸中却是缠绕着慈爱。 “你那几根花花肠子,当真以为祖母不晓得了?祖母一把将你拉扯这么大。这会儿就想着往外跑了?以前不是都不肯吗?” 话落,屋子里传出一阵阵笑声。安如璃嘴角微抽,脸色微微变红,祖母竟然也会嘲笑她,当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 竒 書 蛧 W W ω . q í s ú W à N G . c c 苏暮卿侧首扫视了眼屋子,发现林墨檀和沐容尘已然不再屋里,而滕彦则依旧还在忙碌着弄药材,似乎是在研制着什么。 这时,安泰名向着滕彦走去,不似刚才那般严厉:“小侯爷,如璃这次能够醒过来,还多谢你了。” 滕彦回首笑望着安泰名,平静的回道:“哪里,是如璃的命大。而且如璃的救命恩人并非就我一人,王爷和沐容尘皆是,若非他们先前处理的好,就算我有回天之术也未必能够让如璃醒来。” “爹,娘,我还有点累,想要休息了。这些天你们也辛苦了,就先好好休息一番。” “好好,你好好养伤,我们先下去了。”王氏替安如璃掖好被子后,便与清平郡主等人退了出去。 “表妹,你留下照顾我。”安如璃唤住欲离开苏暮卿,又向着滕彦挤了挤眼睛,示意他跟着其他人离开。 片刻,热闹的屋子冷清了许多,只剩得苏暮卿二人。 苏暮卿掩上屋门,回到床前,静坐在一边,视线落在安如璃的面孔上,好久才道:“表姐,可是还有什么事儿要与暮卿说起?” 安如璃点点头,轻声道:“如厕。” 闻言,苏暮卿不由轻笑出声,想来刚才这么多人在,也难为她这么憋着了。 “你想要就笑出来,这身体不能动当是糟糕的很。”安如璃长叹一声,“表妹,你身形这么削瘦,会不会被我压垮?” 苏暮卿淡笑道:“压垮也没事,大不了大声喊一下,外头的人就会进来了,反正表姐你也不是头一回被人看了。” 安如璃嘴角一抽,她这个曾经寡言少语甚是安静的表妹不见了,这说话越来越会戳别人的痛楚,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让人给带坏了。 苏暮卿小心翼翼的照顾着她,每一个动作都不敢太用力,深怕扯动到她的伤口:“表姐,这般可是好?” 安如璃点头,幸得自己是让苏暮卿留下,而不是自家娘亲或者祖母,要不然她们没准还会戳她的伤口,在她们眼里这就是她自己找的,虽然事实上的确是她自找的。 “表妹,要不你随我回安侯府可好?”安如璃放低声音询问道,“昨儿个你小声说得话我都听见了。” 苏暮卿一怔,愣愣的望着安如璃,若是这么面对面,她未必敢与安如璃说出那些话儿,所以才会那般自言自语的嘀咕着,没想到表姐还是全部听见了。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苏暮卿轻叹了一声,“我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他。” 已躺会到床上的安如璃凝望着满眼忧愁的苏暮卿,笑着安慰道:“船到桥头自然直,而且以王爷的性子该是明白适可而止,他不会做得太过。” 话是这么说,但难保不会有意外,她……想赌,却又不敢赌了。 她明白这是曾经感情失败过留下的阴影,她一边告诉着自己可以相信墨檀,他不是林墨晟,但另一边又在告诉着她,墨檀身上的事儿比林墨晟还要多,而且还涉及了上一代的恩与仇。 她很迷茫,完全不知该如何走了。 安如璃缓缓的抬起手,拉住苏暮卿垂落的手,柔声询问道:“表妹,除却与墨檀在一起,你更想的是什么?” “为爹娘报仇。”苏暮卿毫不犹豫的回道,“我清楚的知道爹娘是为人害死,我想让他们也付出代价。” 安如璃轻颔首:“表妹,我不会像许多人一样与你说,冤冤相报何时了,因为这里头的痛只有你自己知道。既然除却墨檀,你还想要报仇,那就将与墨檀的事儿放一边。不要再为其他的事儿分心,就只做报仇的事儿。” 苏暮卿面露不解,她隐隐明白表姐的意思,但是有些事儿明明是相互联系的,又怎么可能够放到一边不管?许多事儿没有墨檀的人她该怎么做? 安如璃的声音更轻了一分:“表妹,眼下所有的事儿仿佛一张网,但有时候可以将这张网分开,从中间把它弄断,一边是他的事儿,一边则是你的事儿,虽然有些问题可能解释不了了,但是相关的人终是逃脱不出去。而我知道你还在担心的是人手问题,是不?” 苏暮卿点点头,算是清楚表姐的真正意思:“多谢表姐。至于人手问题,我想我该去把和爹娘相关的人挖出来啊,或许他们能够帮我。” “正是这个意思,不要全靠林墨檀,这样你自少可以安心一些。” 苏暮卿唇角微微勾起,划出一道美丽的弧度:“表姐,你能够陪在暮卿身边吗?暮卿以后不会那般与你说话了。对不起。” 安如璃笑了笑,两只手一直紧紧的抓着,笑言:“好,我陪在你身边,直到你出嫁。不过到时候,我都成老女人了,你可得给我找个男人,要不然太丢脸了。” 苏暮卿凝望着安如璃的笑颜,一股暖流划过心田。 姥姥,你让暮卿不要相信任何人,但暮卿还是愿意相信表姐,因为表姐是你教出来的孩子。 “表姐,你可有喜欢的人?”苏暮卿忽而想起昨日林墨檀的话语,似乎她们的感觉都错了,沐容尘似乎并不喜欢表姐,也许只是喜欢与她们嬉闹而已。 安如璃柳眉蹙起,半晌后,摇摇头:“好像没有。怎么表妹有人选想要送给我?” 苏暮卿摇头,感情的事儿不能勉强,尤其是对表姐这样喜欢潇洒生活的女子来说,为人牵在一起的婚姻未必能够得到幸福,不如自己寻找。 这时,安如璃松开手,闭上了双眼。 “表妹,我先睡一会儿。” “好。” 苏暮卿静坐在一边,视线却不曾从安如璃的身上离开,看着她的呼吸渐渐的变为平静,方才站起身子。 她或许该进宫一趟。 ------------ 第二百〇八章 罪魁祸首 三五天的交涉,安泰民夫妇终是同意安如璃留在长安城,但还是三申五令的告诫她下不为例,不得不在完全没有告诉家人的情况下独自跑去战场上。 见如此,苏暮卿心下颇为喜悦,但隐隐还是觉得对不住姥姥他们。 所幸的是他们也没有多说什么,反倒是劝着安泰民夫妇让安如璃留在这儿,说如璃这丫头是关不住的,倒不如让她在京城野一野,身边还有苏暮卿看着,也不会有什么事儿。 然,事实上是安如璃看着苏暮卿还差不多。 苏暮卿亲自送他们于城门之外,看着马车渐行渐远,和蔼可亲的两张容颜模糊于眼帘,她才缓慢的转身回去。 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一别便是永远,心中竟是分外不舍,有些怅然若失,才走了两步,又回头望向几乎将如蚂蚁般大小的马车。 一袭风过,卷来几片枯黄的叶子,缱绻偏飞,如断翅的蝴蝶。 一旁安静陪着的千叶恭敬的开口道:“郡主,起风了,该回去了。” 苏暮卿收回视线,睨了眼千叶,声音平静似水:“嗯,随我去宫里一趟。” 千叶眸中闪过惊讶,但身为下人,并未多问,只毕恭毕敬的跟在她的身后随她向宫中前去。 宫门重重,仿佛没有尽头。 苏暮卿面色平静的望着远处的宫殿,从容不迫的向着里头走去,她要去寻找答案,而这一份答案或许只能从和乐宫的那个女人口中得到。 皇宫,依旧富丽堂皇,热闹万分。时不时有人在园中嬉戏,公主,妃子…… 无从得知。她也不必知道。 只在狭路相逢之时,彼此点个头就是。 虽然她已然被逐出苏家族谱,不再是苏家二小姐,但安乐郡主的称号,皇上去并没有剥夺,故而她依然位居一品,她若太过计较,那么反倒是这些妃子需要向她行礼。 好在她非皇上的女人,她们也懒得同她计较,迎面相笑就是。如此,于苏暮卿来说当是轻松的很。 苏暮卿径直的向着和乐宫而去,殿外的两个公公对她已经很是熟悉。虽然多少晓得她与太后的关系并不是很融洽,却也还是恭敬的行礼,并前去汇报。 这次太后并未计较,当下让公公领着她进了内殿。 殿内,清香缭绕。很是提神醒脑。 “暮卿给太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安康。”苏暮卿甚是恭敬的福身行礼,明眸却是平波无痕,泰然的望着太后。 太后慵懒的倚靠在黄花梨雕富贵牡丹卧榻之上,一双凤眸微微眯着,神情有些恹恹。 “起来便是。不知安乐来哀家这儿可是有何事?” 苏暮卿抿了抿唇。不想兜兜转转,开门见山道:“太后,暮卿想要知道十六年前的事儿。” 话落。太后双眸当下睁开,迸射出让人猜不透的复杂神色,直勾勾的凝视着苏暮卿,瞧着她处之泰然的模样,太后向着两侧的丫头和嬷嬷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们全部退下。 片刻,华丽的内殿中只剩得她们二人。空空荡荡,十分安静。 苏暮卿不等太后开口,继续言道:“十六年,众人奉皇上的旨联合陷害贤妃与林御医一家的事儿,可是为何?” 那一双凤眸中的神色越来越复杂,变幻莫测。 许久,太后缓缓的开口道:“你都说了,众人是奉的皇上的旨意,又何须要理由?” 苏暮卿猜得太后会是这般言之,又道:“难道身为皇上就能够草菅人命吗?” 太后轻轻一笑,视线竟是柔和了下来,她微微动了动身子:“真像,真像啊。皇上能不能够如此,那就看是怎样的皇上,是昏君还是明君?但昏君明君有时候又并非我们看到的那般。” 苏暮卿怔怔的望着太后,对于她说得话不置可否。 “有时候明君手里可能沾染的鲜血比昏君手里的多的多,有时候昏君所为,怕也不过是想要一方宁静而已。”太后的声音很软,不似上次那般犀利,且那看着苏暮卿的神色仿佛更像是在回忆一些东西而已。 苏暮卿静静的听着太后的话语,平静的心不经意的又起了波澜,她不由得开始思考起太后的话语,先皇是不是想要保得一时宁静才会使了这样的法子,而使得众人都不得不听命? 一切都是无奈之计吗? 她不懂,她也不明白。 太后见着她眼眸中有着浓浓的疑惑,唇角微勾,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看来这次你知道了很多事儿,是你姥姥与你说了?可还是与你说了什么?” 苏暮卿粉唇微微嚅动了下,有些没有想到太后当下猜出了这些。 “说知道的人不多了,待得剩下的人进了黄土,那一切都成了秘密。” 闻言,太后轻叹一声,那叹息声中竟是带着一丝惘然:“是啊,等我们死了,就变成秘密了。可是——” 她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得很是严厉,眸间也露出凌冽的光芒。 “这业朝好不容易稳定下来,墨昂可以安稳的坐看江上,将一切事儿都打理的井井有条时,你们却是拼命的想要将它挖掘出来。” 苏暮卿怔神色自若的回视着凌冽的眸光,在那黑色的眸子里她竟是看到一丝愧意。 她还记得那日姥姥与她说,当年的事儿唯有太后出面阻止,只有她不同意,但终是奈何不了皇上的旨意。 也许,她们都不懂。 “太后,暮卿并不想挖掘当年的事儿,暮卿只希望太后能够不要阻拦暮卿所做的事儿,暮卿不过是想要为父母报仇而已。” 太后小愣了下,视线渐渐的恢复慵懒,她眉头微挑,道:“既然不想挖掘,又为何想要来询问,烂在心中岂不是更好。” 苏暮卿轻摇首:“不,暮卿只是希望能够将两件事儿分割开,但愿我爹娘之死并未牵连到当年的事儿,纯粹不过是有心人想要夺取我们苏家的宝藏而为之。” 听闻,太后轻笑出声:“你是想将当年的那张网一分为二吗?暮卿,你想得太简单了,这网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割开的。它是一点点恩怨情仇汇聚而成。不过,哀家还是可以告诉你一点。当年的事儿苏家虽然逃不出,但与你们家族的宝藏并没有多大的关系,至于后来的事儿那也是他们的事儿了。” 苏暮卿静静的听着太后的话语,多少还是知道了些许事儿,看来那些信件上的事儿是其后发生的,也许是当年的事后,平静的一段时间,有人又开始蠢蠢欲动,倘若是如此,那么这些就好分开了。 “多谢太后告知暮卿这些事宜。当年的事儿暮卿没有兴趣,暮卿只不过希望太后能够像当年那样,不要将无关的人牵连进来,即便有关,她们本无心,若是一而再再而三的遭遇到伤害,那么有些事儿怕就会一发不可收拾。” 太后笑笑,唇角勾出一抹淡淡的嘲讽:“看来你还是想要护得那丫头,不过你们最好莫要让有心人知道那丫头是谁。至于有心人究竟是什么人,你们自己琢磨着去,哀家老了,也不想继续掺和了。” 听得太后这么说,苏暮卿心下微喜,只要太后不插手,有些事儿也许会好办许多,时间一切都只剩下时间了。 但她还是好奇的想要询问一句:“太后,既然你们都不想当年的事儿再度被挖掘出来,为何大家还要活着?死人可是不会将秘密说出去。” 话落,太后的笑容越发的浓:“对,你说得对,只要人死了,秘密就真得成秘密了。当年,先皇还是太仁慈了一点,应当是把这些知道的人都杀了。” 苏暮卿怔住,没想到太后竟是会这般说,如果相关的人都死了,那么这朝堂怕是更乱了? “送你一句话,倘若他们真想报仇,那就去皇陵将先皇的尸体给挖出来,他们想要怎么做就怎么做,鞭尸,毁尸……这才是真正的报仇,因为罪魁祸首就是先皇。” 苏暮卿背脊彻底僵住,万万没有想到太后会是与她说这么一番话。 这样的话,如今怕也就只有太后敢这么说了。 而她们想都不敢想,墨檀会这么做不? 完全不可能,先皇毕竟是他的爹,那么朱儿呢? 如此,更别提朱儿了。 太后瞧着她被震慑住的模样,淡然的摆摆手:“好了,你且下去,不相关的事儿就别管了,要不然不是你能够承受得起了。” 苏暮卿望着太后眼眸中流露出一丝倦容,终是恭敬的告退。 殿外,千叶一直等候着,在瞧得苏暮卿完好无损的出来时,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郡主,你可出来了。” 苏暮卿唇角微微动了动,淡淡一笑:“嗯,出来了。” 疑惑不曾解开,却也不再算是疑惑,至少当年的事儿,他们都不想提起,这么做怕都是无奈之举,毕竟她还是愿意相信牵连的人里不是各个都是中庸胆怯之人。 但愿墨檀不会想要深究下去,那年他十三岁,已然该是知道许多事儿。 而她还是需要继续往前走,该死的人都还没有死,也许某一天她该是离开下业国。 ------------ 第二百〇九章 以身相许 苏暮卿去皇宫找太后的事儿,王府中的人很快都知道了。 她自是晓得是出自谁得口,想来是千叶告诉墨檀,而当时怕不止墨檀一个人在,故而他们都知道了。 而后一个个面色担忧的望着她,好似她去了一趟和乐宫就少了一块肉似的。 这不,林墨檀率先开了口,声音很是温柔:“阿暮,你怎得想得去皇宫了?先前淑妃不也是让你少往宫里头跑吗?” 苏暮卿浅浅一笑:“是姥姥让我进宫与太后道声离别,毕竟她们关系颇好,这一次姥姥来京,都与太后才不过一次见面。” 林墨檀将信将疑,却也没有多问,但他还是从她的眼眸中看到一丝不一样的东西,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发酵,而后横亘在他们的中间。 他勾起唇角,带起一抹淡若清风般的笑容:“嗯。下回进宫记得与我们说说,免得大家担心。” 苏暮卿轻眨了下双眸,笑言:“我要是说了,你们岂不是更担心?倒不如先斩后奏的好。况乎这宫中又不是龙潭虎穴。” 话虽这么说,但事实如何,她也知道,这宫中的危险的确不亚于其他地方,谁都可能在背后放一箭,但她非宫中之人,而从这几天太后的话中来看,她姑且还不会有事儿。 “你呀,当是让人不省心。”安如璃抬手点了点苏暮卿的脑袋,“那后宫中的人,又岂是你能够应付的了,无论是太后,还是淑妃等等其他妃子,既然能够在宫中荣宠不衰,定然是有过人之处。” 这些天,已然在床上躺腻了安如璃。不顾身上的伤口还没有痊愈,就下地溜达,只是行为还是比往常拘束许多,不敢大幅度动作,且稍微动动就躺在卧榻上了。 苏暮卿赔笑:“好了,我知道了,以后进宫定然会是与你们之一说起,获得你们的允许我再进宫可好?” 明亮的眸子闪烁这灿烂的光芒,神采奕奕,动人心魄。 但若细看。还是能够发现一些异样。 林墨檀对着苏暮卿温柔一笑,侧首向着沐容尘望去,而他恰好也看过来。彼此从对方眼眸中看到一样的答案。 苏暮卿察觉到他们之间的互动,双唇轻抿,稍即露出一抹笑容,美丽不张扬:“你们在说什么?” 林墨檀摇摇头,但笑不语。眼眸中渗着浓浓的宠溺,但眼底下却是含着一抹疑惑,似乎他们之间有些东西当真是在变化了。 沐容尘俊美绝伦的面容上依旧挂着一丝云淡风轻般的笑容,双眸也一直是波澜不惊,薄唇轻启:“卿卿,会是以为我们在说什么?” 苏暮卿黛眉小蹙。笑望着沐容尘:“不知。” 她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都到了他人难以插足的地步,只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对方就能明白。这好得让她有些嫉妒,但她晓得她不能嫉妒,因为在墨檀当年最困难的时候,似乎是沐容尘一直陪在他的身边。两个人携手走过一个一个的坎。 “卿卿都不猜一下,当真是无趣。” 一袭凉风袭来。吹乱众人的发丝,那一缕缕银丝在他们之间是那么耀眼,让人无法忽视。 而归根结底,苏暮卿隐隐的感觉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 忽然间,她敛去面上的笑容,一本正经的开口道:“倘若苏家的东西交给皇族会如何?” 这事儿她考虑了好几天,所以她一直拖着没有前去烟雨楼与那小燕姑娘说教曲子的事儿,即便朱儿已然提醒了好几次。 而眼下姥姥她们都不在了,有些话儿可以与一直相伴行走的人说起。 话落,一张张面孔面色不一,但有一点却是一样,那便是对于她这般所说甚是大惑不解。 她看他们一言不发,又淡然的反问道:“不好吗?” 林墨檀俊眉微蹙,黑眸中划过一抹疑惑,稍瞬即逝。他凝视着苏暮卿神色自若的模样,若有所思。好久才掀唇而语:“阿暮,你为何这么问?莫不是你有什么新打算?” 苏暮卿依旧摇摇头:“没有,只是问下而已,因为怀璧其罪,我不过是普通人,苏家也不过是普通人家,何来拿得起这璧呢,倒不如送给皇家,让他们看着。当然这不过是我随口说说。” 他们都感觉到了,她有些不一样了,有些话藏在了心里,不愿意与他们说出来,如同在防备着什么。 然而,她的不一样只有安如璃明白为何会如此。 事情太多,太乱,终会让她迷茫,而她现在就在慢慢的将一切理出来,一点点,该分开的分开,该放弃的放弃。 安如璃察觉到他们看她的眼神有些不一样,赶紧的岔开话题:“表妹,好东西自然是要藏着了,谁都不给。容尘,多谢你相救,可是需要我以身相许?” 此话一出,院子里瞬间万籁俱静,就连呼吸声好似也在不禁意间断了开来。 但安如璃却不罢休,眉开眼笑:“怎样?如今我这条命几乎是你救的,也就只有以身相许能够回报了。况且你现在这样子太妖孽了,放在王府里实在太不安全了,也就只有我能够镇得住。从了吧。” 这一次,滕彦非常捧场的大笑出声,笑容狂野不羁:“好,很好。容尘你从了吧,如今也就你这个妖孽能够配得上如璃了。” 林墨檀神色微微一紧张,他明白沐容尘的心,但他也不希望沐容尘因为他,而走入另一个并不喜欢之人的世界之中。 但显然他白担心了,沐容尘依旧谈笑自若。 只见他笑着开口:“莫不是如璃喜欢上本公子了?如若如此,我倒不介意收下,只是如此的话,如璃可能要守活寡了。” 带着玩笑的拒绝,将自己的心思表明,这样谁都不会太尴尬。 安如璃微微动了动身子,对着他轻挑眉头:“唉,果然如此。不过若是多年后,你未娶我未嫁,且都没有找到合适的人,就将就着到老,也要有个伴儿,免得到时候有人故意来我们面前炫耀。” 言罢,她瞥了眼其他四人。 沐容尘轻笑出声:“好,好一个我未娶你未嫁,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待得身边之人儿孙满堂,我们二人若是一直孤身一人,就凑合着。” 两张笑颜神采奕奕,完全让人挪不开视线。 苏暮卿已然明白表姐刚才为何岔开话题,她感激的向着安如璃望了眼一眼,红唇轻启:“表姐,可是累了?若是累了,咱们进屋里休息。” 安如璃轻颔首,笑着道:“嗯,是有些疲乏了。有劳你们将我抬进去了。” 这时候,他们谁都瞧出苏暮卿心中压着一件他们都不知道的事儿,而安如璃是唯一知道的人,但她也不愿意多说,想来是可能关系到他们之间的某个人。 沐容尘望着安如璃,继续言道:“那他日后,若是在一起,可是不要藏太多的事儿。要知道两个人若是想要好好的走下去,有些事儿可不能保留,尤其是关系到对方的时候。” 话落,林墨檀等人明显的看到苏暮卿的背脊一僵,而安如璃的眸色微微一变。 果然有事儿瞒着他们。 林墨檀暗叹一声,目光幽幽的望着苏暮卿的背影,她不愿说,他不能逼。 而且她不想和他说,或许是为了他好,或许是还没有考虑好该如何开口,或许是他做得不够好,让她犹豫。 所以,他只能努力的对她好,他在清平郡主面前说得话,一丝不假。 苏暮卿感受背后灼热的视线,唇角溢出一抹晦涩的笑容,那样的话让她怎么说? 也许他本来是不知道,而为她一说,反而是激起了心中的怨恨。 就像她一样,背负着仇怨的感觉其实真得不好,会张皇失措,会患得患失…… 忽然,苏暮卿脚步怔住,不禁想起前世的事儿,有那么一瞬间的时光,她以为前世有些明知真相的人,不告诉她,怕就是不想她过得这般不知所措。 祖母,她再一次感觉到祖母是知道一切。 安如璃回首时,看到苏暮卿愣在原地一动不动,淡淡的扫了眼其他四人,笑着道:“表妹,怎么了?若是有事儿与我说说。” 苏暮卿醒神,抬眸望向安如璃,平静似水的开口:“没什么,只是想到了祖母和李氏而已。” 秋日到了,果然人也容易变得多愁善感,做事也迟疑不决。 苏暮卿走了两步,侧首看了眼静静的坐着的林墨檀,声音极轻:“给我些许时间。” 她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么多天过去了,且又从太后那儿得到证实,她当真还没有全部消化,让自己平静。 尤其是太后最后说得那番话,她甚至从里边听出了爱恨不由己的感情。 林墨檀眸色微闪,原来她心底真有事儿,是太后与她说了什么吗?还是她去找太后本就是为了什么事儿,是与苏家的东西有关?他不得而知。 只能等,等待她愿意与他说得时候。 而且他相信自己等得起,且必须等得起。 爱情,因事儿开始摇摆不定时,其中一人必须努力的抓住对方,要不然爱情就会瓦解成尘世间的灰烬。 这一次,就是他需要抓住对方。 ------------ 第二百一十章 罪人之一 苏暮卿二人进屋后,依旧坐在院中的四人面面相觑,尤以滕彦为甚,直呼太诡异了。 但他们隐约明白出现这样的状况怕不只是苏暮卿去了趟后宫的原因,极有可能是和清平郡主有关。 林墨檀隐隐记得当日他去找阿暮时,安国侯夫妇瞧见他时,眼眸中闪过一丝忌讳,他不记得自己曾开罪过他们夫妇,还是说他们不放心阿暮与他在一起。 回心一想,似乎也不是这么个事儿。 罢了,瞎想也没用。 沐容尘倒是没有多大的担忧,嘴角那抹淡淡的笑容不曾消失,但却是带着揶揄的味道:“墨檀,莫不是两口子吵架了?床头打架床尾和。” 林墨檀侧首横了他一眼,冷声道:“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沐容尘挑挑眉头,完全不当回事儿,继续乐呵呵的开口:“我要是哑巴了,以后谁陪你解闷?你不会是指望滕彦?到时候别嫌耳朵生茧。” 滕彦甚是不满的瞪了眼沐容尘,将他那一身骚红的衣裳拢了拢:“我很啰嗦吗?” 众人齐齐点头,动作相当的一致。 一直没有开口的朱儿这会儿倒是说话了:“你们也别瞎扯了,还是各自忙乎去,暮卿自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想说了自是会说,也许等得不过是个时机而已。” 话落,院子里一片安静,各自思索了番后,便是起来各做各的事儿。 朱儿唤住林墨檀:“表哥,你……” 其实,她还是担心的,一直来苏暮卿与林墨檀的相处还是融洽的很,都是情意绵绵,而今日彼此间的眸中虽有柔情。但还是有些不一样了。 林墨檀对着她淡淡一笑:“你都说了。阿暮想说的时候自然是会说起。” 平和的声音让朱儿不禁觉得自己是被反过来安慰了,她不由轻颔首。 回到屋子里的苏暮卿自还是将他们的话听见了,心中轻叹一声,果然还是瞒不过这些人精的眼神,才稍稍有些异样,他们就已然有所察觉。 安如璃轻声道:“表妹,他们似乎是真担心你。” “我知道。” 苏暮卿侧身望着窗外的风景,不经意间秋来到了身边,风开始变凉,悠悠的修剪着枝叶。带走的落叶飘洒了一地,它们这一生走又走到了尽头。 然而,她觉得是这些枯黄的落叶抛弃了树干。 “那你……” 话未说完。苏暮卿幽幽的开口:“我真不知道该怎么与她们说,但这必须得说,要不然待得他以后发现,会以为是我欺骗了他。” 但是,如何说? 苏暮卿挣扎不已。其实有那么刹那的时间,她多么希望知道那些事儿的人突然间都离开了这人世间。 如此,就算墨檀有所察觉,却也无从去考证。 她果然是自私到家,一心想为自己的爹娘报仇,而却不希望别人为自己的亲人报仇。 同样。她也明白若是想要这一份感情,便是要不得隐瞒,不然这后果会是她不想承受的。 苏暮卿在一边思索着。而另一边安如璃早已入眠。 许久,久到千叶前来叩门唤她们吃饭,她才从游离的神思中回来。 她整了整思绪,瞧得安如璃依旧还睡着,便是轻手轻脚的掩门离开。 饭桌上。依旧还是最熟悉的面孔。 苏暮卿吃了几口之后,便是搁下筷子不再多食。静默的望着他们几人用餐。 这气氛别提是有多诡异,弄得他们都变得有些食不知味,而后一个个的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目光幽幽的向着苏暮卿望来,颇为幽怨。 苏暮卿干笑了声,面露歉意的望着他们:“怎么都不吃了?莫不是因为我?” 滕彦轻哼一声,小声嘀咕着:不是你还有谁。 苏暮卿暗叹一声,果然不能拖着,不然受罪的就不是她一个人,大家都跟着苦。 她抿了抿唇,向着滕彦望了一眼,又看看林墨檀,淡淡的询问道:“你们是怎么相熟?” “路上捡的。”滕彦说得很不以为然。 这人是那么好捡的吗?还是说打一开始墨檀就早已知道很多事儿,故而才一个个的靠近? 若然如此……苏暮卿的心不由漏掉一拍,也许都不过是在林墨檀的算计之中而已。 但他说过他不会算计她的。 苏暮卿权衡再三,将想要说的话又压了下去,说起另一回事儿。 “眼下挺平静的,至少明面上大家都没有冲着苏家的东西来,但至于暗处,我就不得而知了。”她说得很慢,双眸暗暗注视着他们的神情,“我想将这事儿捅到明面上来。” 林墨檀眉头小蹙,若有所思的反问道:“为何?阿暮莫不是有什么主意?” 苏暮卿轻摇首,只道:“我只不过是想将矛头转向南海国而已,那时相关的人都会跳出来,想来这些人中定然也会有杀害我爹娘的人,到时候暗中将他们一并杀了就是。就算杀不了,但我可以完全确定是哪些人。” 在最近一些事儿后,苏暮卿不禁觉得爹娘的死也许很简单,也许很复杂,无外乎两种可能。但她想要尽量的简单化,尽量不要与林墨檀牵扯在一起。 林墨檀轻颔首,询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做?” 苏暮卿望了眼朱儿,幽幽道:“已经开始做了。朱儿,那丫头调教的怎么样了?” “嗯,这大半个月的日子下来,小燕的琴技已经比先前了得许多。”朱儿如实道,“暮卿,你打算好了,当真是要将那曲子散步出去?” 苏暮卿毫不犹疑的点头:“正是,有心人听着了,定然回去盘查小燕,且记得我们将身份全部弄成南海国的子民,就当作是滕彦的朋友。” “好。只是头一回我说我是滕彦的哥哥,这……”朱儿面露些许为难。 苏暮卿黛眉蹙起,这一点她竟然给忘了。 虽然明白有心人必定会认出滕彦,但这个哥哥什么,似乎一不小心将定海侯家人也给牵扯进来。 “无妨。反正都知我生性好玩,有个不是自家的哥哥也是纯属正常,只道是在南海国结拜的就行。” 苏暮卿眉头稍即舒展开来,她怎得就没想到这个呢。 “那接下来怎么做?”他们还是有很多问题,若然是这么做,必须是要弄得滴水不漏,而且不能让人找出一丝可疑之处。 苏暮卿淡淡的开口:“我想去一趟南海国,待得那丫头将这首歌唱得许多人皆知,我隔日便前往南海国。” 林墨檀眸色微闪,面露担忧:“阿暮,你当真要去?要知道你在业国,我们都还有法子保护你,但去了南海国,岂不是羊入虎口?” 苏暮卿看着眼前面如冠玉的林墨檀,唇角微微勾起,流露出淡然的笑容:“相信我,不会有事的。若是不放心,你可以让千叶抑或其他的侍卫跟着我去。而且我不会在那儿逗留太久,就当我去那儿游历。” 林墨檀依然不放心,毕竟有人可是虎视眈眈的盯着她,随时可能给她带来危险。 要知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这儿他是王,有人想要动她,还得看看他的脸色,但去了南海国,就算是带再多的侍卫,一个禁令就能够让她和侍卫分开。 “不许去。”他平生对苏暮卿第一句重话便是如此,话落之后,神色立刻柔软了下来,还带着一丝歉意。 苏暮卿明白,她当然晓得他是真得关心她,可是她怕……万劫不复。 沐容尘甚是没想到林墨檀会是这么强硬的与卿卿说话,一时间竟是也和其他两位一样怔在一边,目光满是不解。 好不容易融洽的气氛又一次变得凝重起来。 林墨檀目光缱绻柔情的凝视着蹙眉的苏暮卿,他抬手覆在她的两弯柳眉之上,轻轻的眉心抚平,语气也跟着柔和下来:“阿暮,别去。那儿不是业国,许多民风与我们这儿都不一样,你这般去,许是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就将自己的命搭进去了。” 苏暮卿理解,她轻咬着双唇摇摇头,这一趟她必须去,因为她还想给自己与他一个空间,在离开之前,她定然会将这些日子来让她坐立难安的事儿告知于他。 到时候,他们定然是需要时间和空间来冷静。 林墨檀见她这么坚定,继续松口:“那等我将手头上的事儿处理好,我陪你去南海国可好?顶多一个月。” 好,苏暮卿很想这么说,若是以前。 但现在……她又一次摇了摇头。 她凝视着林墨檀,长长的呼吸了下,似乎只能说了。 所谓的权衡与计划,怕是抵不过心中的那一份柔情,说了也好,至少心不用那么沉了,况乎这也是迟早的事儿,她就不想瞒他了。 她拉下他的手,双眸与他的柔情眸光相遇,依旧不曾逃避。 苏暮卿长叹一声,顿时让屋子里的气氛凝重到极致,所有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他们从她神色中看到了沉重。 她轻启朱唇:“晋王,林小姐,我们苏家是十六年前陷害你们家人的罪人之一,而苏家我爹娘便是首当其冲,那宫女并没有说错。” ------------ 第二百十一章 成两路人 刹那间,苏暮卿清晰的感觉到他们的呼吸同时停止,一双双黑眸露出惊愕。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世间静谧无声。 苏暮卿反而是松了一口气,心中那一块巨石轰然落地,她平静的看着林墨檀,等待着他的反应。 无论是哪一种,她都接受。 因为她知道无论是谁都需要时间。 半晌,林墨檀双唇微动,云淡风轻的开口:“阿暮最近一直在想这事儿吗?是害怕我们之间的关系因为这有所变化吗?” 苏暮卿眨动了下明亮的眸子,好似在说不会变化吗? 林墨檀唇角勾起,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但稍即敛去,凝视着苏暮卿闪过狐疑的眸子:“阿暮,你又想多了。不过我也明白定然是我做得不够,才会使你疑心。无论你说得是真是假,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就算苏将军真是,如今他们也都离世了,何须再计较。” 苏暮卿怔住,愣愣的看着林墨檀,难道真得是她想多了吗? 她抿了抿唇,继续道:“既然如此,那你为何会让我三叔去调查,你不是在乎着当年的事儿吗?” 林墨檀终是明白这症结是在何处,她该是以为他想要对当年的事儿刨根到底,故而才这般不安。 只是—— 他很快又抓到了另一个疑点,阿暮知道的怕远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来得多。 他平静的回道:“在乎,肯定在乎。就像你一样。只是,我想要知道的是他们为何要这么做,他们口中说得通敌卖国又是怎么一回事儿。我只是想要知道这里头的秘密,但并不想要报仇,因为真正的仇人早已死了。” 苏暮卿一怔,难以相信的望着林墨檀。反问道:“你都知道?” 林墨檀摇摇头,同时向着千叶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都出去,并让外头的侍卫不要靠近。 “阿暮,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抑或清平郡主他们和你说了什么?” 苏暮卿心下微惊,他果然一如既往的敏锐,早已察觉到她的异样是从姥姥来之后开始,但是她可以和盘托出吗? 她扫了眼屋子里的人,视线又落回在林墨檀身上。幽幽的问道:“墨檀,我能信你吗?我能信你当真不想找人报仇吗?” 林墨檀小愣,而后郑重其事的点头。苦笑道:“阿暮,我知道先皇才是我们的仇人,但他已经死了,我们总不能去皇陵将他的尸体弄出来鞭笞,毁灭。况乎他是我爹,他还留了我这么一条命。” 闻言,苏暮卿口中溢出笑声,声音尽是带着丝苍凉,稍即她扬起头,望着林墨檀:“你可知你这番话与太后和我说的一样。她说倘若真要报仇。就如此去做。” “果然太后是知道当年的事儿,可是她总是不愿意多言,没想到她还是与你说了些许相关的事儿。”林墨檀眼眸中流露出些许失落。“看来是当真不能让我们知道了。” 苏暮卿望着笑容尽失的林墨檀,且一副颓丧的模样,心跟着难受,怅然若失的望着他。 “也许是我们都不能知道的事儿,因为她们谁也不肯告诉我。只与我说了,等得他们剩下的人死了。就再也没有人知道了。” 话落,沐容尘眸色微闪,他踟躇了会儿,终是开口:“看来当年的罪人很多,只不过这些罪人为何全部针对林御医和贤妃?要知道苏将军当年和林御医的关系颇好,实在是想不通他们会反目的理由。但若是先皇的旨意,他们各个不得不为之,为何先皇又只是针对他们?我倒不相信当真是因为张太妃的原因。” “没准是自愿受死。”滕彦语出惊人,惊得另外三人目瞪口呆,唯有苏暮卿很是平静,因为她也想过这个原因。 但谁会自愿受死还牵连进林府这么多人? 若是只此林御医一人,这样还能够解释的通。 苏暮卿动了动双唇:“滕彦,其实你没有资格这么猜疑,因为定海侯当年也在其中。我们都在,清平郡主他们都在。” 说话间,她扫视了他们一眼,林墨檀三人神色复杂万分,她理解。 想来他们有些难以相信自己的朋友竟然都算是仇人的儿女,如此,也够他们消化了。 “你们想问,就去找他们问吧,但能不能问出来,那就要看你们的本事了。” 言毕,苏暮卿长叹一声,她知道的都说了,以后会怎样,也不是她一个人所能够决定的了。 对所爱之人没有隐瞒,没有更多的自私,她还是在与他们的相处中渐渐明了了。 苏暮卿站起身子,淡淡道:“墨檀,朱儿,你们还是好好想想,有些仇人近在眼前。我且先离开了。” 屋外,晚风阵阵,直面袭来,带来秋日的凉意。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她果然还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藏不住话的人,但凡认定自己所爱的人,所信任的人,便是将所有的事儿都一股脑儿的说出去。 不知可还需要承受一次痛。 归来时,曾下定决心需要改的东西,在遇到他们依旧又变回了原样,似乎她还是太软弱。 苏暮卿走下台阶,欲向安如璃的屋子走去,却才迈开步子,便是闻得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她转过头瞧见一袭红衣的滕彦走了出来。 滕彦脸上那狂野妖媚的笑容早已逝去,只留得双眸流露出来的深邃,他向着苏暮卿望去,自嘲道:“我也不适合里头呆着,暮卿,要不你陪我?或者再拉上个如璃,我们三个这时候或许有更多的话好说。” 是呢,她的那一番话,一下子将他们划成了两路的人。 她对着他歉疚的开口道:“滕彦,可是怪我?怪我不该将这些说出来?” 滕彦走到她的身边,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笑着道:“你做得对,若是刻意隐瞒着,到时候他们知道这些事儿,我们各自之间的关系反而会更糟糕。” “是吗?”苏暮卿若有所失的反问道,“等着当年的人都死了,或许就风平浪静了呢?而现在我说了出来,他们……” 她抬首望向烛火摇曳的屋子,三重身影在晃动的烛火照耀下,也是小幅度的跳动着,但她知道他们都安静的坐着。 滕彦唉声叹气:“你个臭丫头,果然让人不省心啊,让我们各个愁眉苦脸,和今夜这阴沉的夜色一样。” 苏暮卿扯起嘴角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滕彦,随我去一个地方,我想我还是将手头上的事儿早点完成,因为我想停歇了。” 滕彦蹙了下眉头,淡淡道:“你该不会是想去那个烟雨楼?” 苏暮卿轻颔首。 “如此也好,恰好后天烟雨楼里的姑娘会进行一次才艺比赛,到时候让那小燕姑娘照着所为,怕是能够达到不错的效果,毕竟还是有好多贵人流连于烟雨楼。” 苏暮卿笑笑,不置可否。 她不想再拖累不相干的人了,她不想按着先前计划那般,这也是突然升起的想法,即便很不周全,但至少能够不连累人。 夜幕下,长安城街道上灯火通明,将无星无月的夜空照得如同白昼。 烟雨楼始终是个热闹的地方,易了容颜的苏暮卿与滕彦淡漠的走进充满胭脂水粉的楼内,一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姑娘流连于男子之间。 老鸨摇着纨扇向着他们走来,正欲开口询问却是让苏暮卿冷凝的声音打断:“据闻彦公子在这儿有个相好,可是?” 老鸨上下打量了下苏暮卿,视线又落在滕彦的身上,来来回回的看了好几次。 苏暮卿眉头倏然蹙起,周身泛起让人望而生畏的寒气,眸光阴阴的盯着老鸨,话语中带着让人不可抗拒的威严:“让那丫头过来伺候。” 老鸨暗惊,她虽怀疑着眼前的小公子可能是女扮男装,但如此阴寒的气质倒让她有些惶恐,她一个开门做生意的人,在京城中虽有靠山,但若是得罪不该得罪的人,也麻烦的很。 “好,春儿,速速带这两位公子去找小燕,让小燕好生伺候着。” 苏暮卿随着那春儿姑娘离去,但才迈开一步,瞧得老鸨还在暗暗盯着她,侧首冷睨了她一眼,明眸如寒霜,让人胆战心惊。 依旧还是最先她来过的房间,房内幽香环绕。 她走进房间后,便是将窗户打了开来,让这屋里头难闻的香味随风散去,而桌上的酒茶毫不意外也都让她给倒了,滴水不漏。 滕彦甚是不解的望着她做这些事儿:“暮……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不喜欢看到这些东西而已。” 苏暮卿淡淡的回应道,她其实是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会斟茶喝水,而这青楼的茶酒又岂如其他地儿,倘若到时候折腾出个事儿来,一切都前功尽弃。 她不能浪费朱儿为她所做的心血。 片刻,一个小姑娘走了进来,待得发现屋中的人不是先前的姑娘,眼眸中划过一丝疑惑,却也没有多问,只转身示意外头的人可以走了,而后将屋门阖上。 “公子,不知你是听曲还是其他?” 苏暮卿甚是淡漠的瞅了她一眼,道:“不知你的琴技有多少长进?” ------------ 第二百十二章 庸人自扰 苏暮卿眸色淡漠的望着面前已然不似初次见客时那般羞涩的稚嫩面孔,这一张清秀又带着妩媚的容颜也难怪老鸨硬要拉着出来陪客,若是这身子骨细细调养一番,再让个人好好调教调教,这姑娘怕又是一抢手的人。 小燕先是一愣,稍即毕恭毕敬的开口道:“回公子的话,略有所进步,只不过与彦公子相比,还是略差火候。” 苏暮卿轻颔首,抬手示意她坐下来,眸色犀利的盯着小燕,声音淡漠:“嗯,姑娘这般努力可是为何?难不成这烟雨楼不好?” 小燕摇首,声音不似先前那般清脆,反而多了一丝悲凉,与那年纪着实不相符合。 “这烟雨楼虽吃喝穿不愁,若是按着妈妈的话好好接待客人,这生活则更是滋润。但终归不是长久之计,毕竟这儿的姑娘都明白一旦年纪大些了,便是没得用处了。且可能还落下一身病痛。故而小燕想要趁着眼下还相安无事之时努力的为自己寻找一条好路。” 苏暮卿眸色微闪,这丫头倒是个聪明之人,懂得抓住时机。 但是—— 她声音微冷:“莫不是姑娘在等着彦公子为你赎身?” 小燕轻颔首,但在瞧得苏暮卿冷凝的眸色时,不由得低了下头,轻声道:“难道那姐姐是骗小燕的吗?” 苏暮卿眉头小蹙,这丫头的眼睛的确是尖得很,这种半路蹦出来不熟悉的人搁在身边当真是让人不放心,但这赎出去似乎也没得地方可以安置。 小燕见着苏暮卿没有回答,轻咬住双唇,那一双会说话的眼睛里含着一丝失望,也许她最终只能靠自己。 苏暮卿瞥见她眸间的失落,心中竟是幽然升起一丝歉意。仿佛自己的沉默让她的喜悦荡然无存,只觉得好似跌回到灰暗的谷底。 她冷淡的开口道:“可以为你赎身,但你可有去处?将你带着身边是全然没有可能。” 小燕微微鼓了鼓嘴巴,若是离开烟雨楼,自然是好。 但是出去了,如果没能找个好人家做丫环,怕是会让人欺负糟蹋了去,也许这生活会比烟雨楼还要痛苦,若然如此,她倒是宁愿留在了烟雨楼。 “小燕会做很多的事儿。也不能伺候那小姐和公子吗?”她还是想要为自己争取更多的机会。 苏暮卿扯起唇角露出一抹淡淡的邪笑:“是吗?你会很多的事儿?洗衣?自是有人做这事儿;做饭,自然也有人儿;伺候人,早已又贴身丫头。你做何用?” 小燕怔住。丝毫反驳不了苏暮卿的话语,难道真得只能选择这烟雨楼了吗? 苏暮卿看着那一双明亮的眸子越来越暗,又一次开口道:“那你可愿意跟本公子回南海国?” 小燕大惊,甚是没想到眼前的公子并非是业国的人,许久才回过神来:“小燕愿意。只要公子不嫌弃小燕。” 苏暮卿双唇微动,淡漠的轻笑声溢出,但那一双眸子却始终透着凉意。 “小燕,弹一首曲子来听听,记得得让我满意,只要让我满意了。你才能够真正的离开烟雨楼,要不然我还是会反悔的。” 小燕连连点头,她恭敬的退开身子。走到琴案前边,慢慢的拨动着琴弦,一曲动人心魄的曲子萦绕在屋子里,让人回味无穷。 但是,苏暮卿不会满意。即便小燕的琴技比上一次进步了许多。 她摇了摇头:“不行,重来。” 待得五曲之后。小燕略微有些心灰意冷,总觉得眼前之人是来逗弄她,但每每抬眸瞧见苏暮卿闭眸聆听的模样,又觉得当真是自己琴技不到家,一时间心中颇为不知所措。 这时,苏暮卿轻哼起一首曲子,幽幽的,如泣如诉;高昂的,又甚是激进人心,反反复复的,仿佛人生起起伏伏,有喜有悲,有失落也有充满斗志。 小燕听得不由入了神,才一遍就已经记下了大致的曲调。 苏暮卿暗暗打量着她的神色,瞧着她眸中那一份喜悦之时,唇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这丫头似乎还挺喜欢,如此看来可以事半功倍了。 苏暮卿来到琴案前,示意小燕挪动下位置,轻轻波动起琴弦,将那一首曲子留在指尖之上,听得人如痴如醉,仿佛眼前发生着一幕幕壮丽的情景。 那一张清秀的面容上露出笑容:“公子,这曲子是什么?挺好听的。” 苏暮卿笑笑:“这是我们那儿的曲子,你也喜欢?” 小燕重重的点头,那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望向苏暮卿,询问道:“公子,小燕能学吗?” 苏暮卿轻颔首,她等得就是这么一句话。 而后她便又为这小燕弹奏了一次,口中还轻轻哼唱着,没想到的是这丫头竟然也会唱了。 苏暮卿发现她的声音可塑性非常的高,倘若这丫头一直留在这烟雨楼,说不准有朝一日还真能够成为头牌姑娘。 “不错,没想到姑娘甚是聪慧,甚得本公子的心意,看来的确该是将你放在身边才好,偶尔弹个琴,唱个小曲为本公子解闷。” 小燕当即跪在地上,向着苏暮卿磕头:“多谢公子。” 苏暮卿垂眸望着跪在地上的小燕,唇角轻勾。 “这几日你且在烟雨楼好好呆着,待得本公子忙好之后,便是前来为你赎身,但愿你的琴技能够更上一层楼。如此,本公子也听得动心。” 离开烟雨楼之后,苏暮卿与一直默不作声的滕彦又向着酒馆走去,两人点了些许小菜,一小坛酒。 “没想到你还能喝酒。”滕彦在闻得苏暮卿点酒时,黑眸中尽是惊愕,还以为是个滴酒不沾的姑娘。 苏暮卿浅浅一笑,她怎得不会,在记忆如潮水涌来时,她方晓得自己也还是有会的事儿,只是曾经一直以为身为姑娘,身为王妃,当是要谨遵规矩,方能让下人心服口服,故而许多东西便是在不小心中渐渐的遗忘。 至于喝酒,爹娘的酒量皆是甚好,而她自小跟在娘亲身后,每每他们喝酒的时候,在她还不会自己吃饭时,他们用筷子沾着酒水给她吮吸;在她长大一些,便是换上了小杯子……许是很早以前,爹娘都希望她是个能文能武的孩子,而且更有男孩子一点。 但她终还是不知道如何如人交流,而渐渐的变得喜欢与琴棋书画为伍,在他人眼中越发的清高。 苏暮卿自斟自饮,望着桌上的佳肴,嘴角不自禁露出一丝苦笑,明明府中也有美味佳肴,偏要扫了众人的兴致,而自己跑到外头来。 滕彦瞧着她神色有些黯然,沉声道:“你当真要离开这儿?” 苏暮卿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轻颔首:“去,这前头的事儿都快好了,定然要去,我不想辜负朱儿这些天的辛苦。而且我们都需要分开一段时间,于我们都好。” 滕彦轻摇首,幽幽道:“不好,你果然还是不够了解他。” 苏暮卿笑笑,笑声里带着一丝苦涩,她的确不了解他,很不了解。 她只晓得他是疼爱她的,甚是宠溺,一直来都关心着她,从苏府到王府,他都是对她百般的好。 她也满足了。 只是,如今的事儿,她以为他还是需要时间好好想想的,就算知道罪魁祸首是谁,但其他人还活着,难道真得可以释怀吗? 如若是她,她做不到。 但转念一想,以他的性子或许当真可以。 也许自始自终也就是她自己在徒增烦恼,她又为自己斟上了一杯酒,仰头全部灌入口中。 辛辣的感觉让她低低的笑了出来:“滕彦,你说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啊。” 滕彦淡淡的开口道:“睡一觉就有答案了。虽然我与你现在处在相似的情况中,但我选择毫无保留的相信他,那么,你呢?” “我?”苏暮卿疑惑的反问道,“我自也愿意相信他,可我还是害怕啊,害怕因为这事儿,我们之间变得与以前不一样。” “既然害怕你为什么还要说出来?” “我不想欺骗他,不想对他有所隐瞒,我想过要自私一点,反正等着他们都死了,就没人知道了。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我都能知道,那定然也还会有其他的人知道。那么他也迟早有一天会知道,到时候难道我继续装傻充愣吗?况且一直放在心上,守着看着很累。” 滕彦愣住,原来是用情太深而引起的惶恐。 如此,这问题也就只有他们自己来解决了。 至于他和朱儿,八字还没有一撇,所以都无需介怀这些,当然他也明白是自己的感情还不够深,所以不怕,所以不在乎。 滕彦抬手拍了拍她的脑袋,安慰道:“他若是听得你这番话,定然是很高兴。好了,你也别喝太多酒,喝酒伤身,而且明儿个醒来会头疼的很。” 苏暮卿摆摆手,淡笑着摇头:“放心,我酒量好着很,你若是担心,你就别喝酒,待得我喝醉了,你扛着我回去便是。” “你……唉!”滕彦长叹一声,也是懊恼的跟着喝起了闷酒。 “阿暮,别喝了。跟我回去。”一道温柔的声音他们的身边响起。 两人齐齐侧首,发现林墨檀紧蹙着眉头,双眸含着浓浓的担忧紧盯着苏暮卿。 ------------ 第二百十三章 普渡众生 苏暮卿眯起眸子,明亮的眸子不复存在,里边缭绕着浓浓的不安与疑惑,好似在怀疑眼前的人并非是林墨檀。 她眨了眨眼睛,林墨檀的身影不曾消失,又揉了揉眼睛,他依旧站在眼前,垂首凝视着她,她清晰的看到他那双黑眸中映着自己的模样。 苏暮卿唇角微微弯起,眸间闪过一丝狡黠,她淡淡的开口道:“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林墨檀俯视着眼前几乎快喝了一坛酒的苏暮卿,眉头拧成一个结,刚才她与滕彦说得话儿他都听见了,果然该算是他做得不够好,才会让她有所不安与迟疑。 他颇为无奈的摇摇头:“阿暮,你呀!让我怎么说你好啊。” 苏暮卿瞥瞥嘴巴,转过头不去看林墨檀,视线落在滕彦的身上:“滕彦,陪我喝酒。” 滕彦嘴角小抽,身子挪动了一分,笑着道:“暮卿,不能继续喝了,要不然就把你卖了。” 林墨檀横了一眼滕彦,伸手取过苏暮卿手中的酒盏,温润如水的声音中满是担忧:“阿暮,别喝了,跟我回家。” 苏暮卿怔了下,回家,家…… 她的家被毁了,毁在那些人的手中,她也想毁了他们的家,但那些人的子孙以后又会怨她,而后……冤冤相报何时了。 但她不想停止,她无法眼睁睁的望着那些人还过得那么好,就算不能让他们死,也要让他们颠沛流离抑或生不如死。 苏暮卿歪了歪脑袋,身子趴在了桌子上,喃喃自语:“我想报仇,我想放弃,报仇。放弃……” 眼前的两人将她的话语都听得清清楚楚,相视一眼,皆是明白这丫头心里头不好受,甚是矛盾。 林墨檀抱起她的身子,带着她离开了酒楼。 夜风吹来,苏暮卿不由得往林墨檀的怀中钻了钻,似乎是怕冷。 林墨檀加快脚下的步子,迅速的向着晋王府而去,免得她着凉。 朱儿瞧得他们回来时,闻得一股浓浓的酒味。当下去弄了捅热水,让林墨檀将苏暮卿放进浴桶里。 温热的水包裹着苏暮卿的身子,让她整个人睡得更是香甜。靠坐在浴桶上的身子渐渐的往下沉去,若不是林墨檀及时的抓住她的身子,怕是要溺水了。 当整个人被捞出水时,苏暮卿打了一个激灵,向着温暖的怀抱拱去。片刻林墨檀的衣服也是湿淋淋一片,而这衣服还是小事,他整个人的欲火让这磨人的小妖精给点着了,偏偏这小妖精还是一副醉酒的模样。 身子一擦干,她就向着暖暖的被窝里挪去,全然不住有人黑着脸的站着。哭笑不得。 林墨檀拿着手中的浴巾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早知道刚才应该抓着朱儿让她替阿暮清洗酒味,这下自己可好…… 唉。又是一声轻叹。 林墨檀回自己的屋里收拾了下自己,便又回到了暮卿的床边。 她睡得并不安稳,身子不停的在被窝里动来动去,似乎感觉很不舒服。 林墨檀俯下身子,附在她的耳畔轻声询问道:“阿暮。怎么了?” 苏暮卿不与回应,但来回的身子向着床外边滚来。好似在追寻着声音的源头。 林墨檀见状,轻手轻脚的将她抱回到床里边,而自己则和衣躺在外头,免得她一不小心滚落到床下。 许是感觉到身边有熟悉的气息,苏暮卿不自禁的又滚了出来,一双白嫩的手攀上了林墨檀的腰肢,紧紧的缠着,不肯松开。 林墨檀的身子当即热了起来,但又不敢乱动,只能强压着身体的欲望。 “墨檀……” 一声几不可闻的低唤声从苏暮卿口中溢出。 林墨檀当即觉得自己快要压制不住身体的欲火,大有蓄势待发的感觉,而身旁之人显然还是什么都不知道,温热的身子还在他身上蹭了蹭。 当下林墨檀觉得自己控制不出,一个侧身就将苏暮卿压在身下,而她也不过是小蹙了下眉头,身子扭动了下,似乎跑不了,就甘心待命,听候发落,但那张娇艳欲滴的红唇却是微微嘟起,好似对林墨檀压着她身子表示不满。 林墨檀轻轻的吮吸着她的红唇,一点点的撬开她的唇齿,向着还缠绕着酒香味的口中袭去,灵巧的舌头汲取着那醇厚的酒香与她的滋味,一点点吞入口中,记在心头上。 苏暮卿很是不适的逃避着,但终归逃脱不了他的压制,开始享受起他带来的欢愉。 但就在这时,林墨檀却是停止了动作,他赶紧的从她身上翻开,走下床,来到床前,让夜风将他的理智吹醒,将欲望吹走。 这个时候,他不能碰她,即便他们曾经早已水乳交融。 半晌,林墨檀彻底清醒过来,依旧躺回到床上阖眼而眠。 翌日,苏暮卿恍惚的睁开双眼时,只觉得有些头晕,她抬手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想起自己昨夜和滕彦从烟雨楼回来之后,便是去喝了点酒,没想到多年不曾喝酒,终是醉了。 但醉梦中时,她仿佛瞧见墨檀来了,他让她别闹,让她别喝……她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有些生疼。 林墨檀早已感觉到身边的人在不停的动着,不由出声道:“醒了?” 苏暮卿双眸倏然睁大,直勾勾的盯着躺在外侧的林墨檀,好久才掀唇而语:“你,真得是你?” 林墨檀淡淡一笑,温和的开口:“什么是我?莫不是阿暮在梦中遇到我了?还是其他的什么?” 苏暮卿摇摇头,而双手则是下意识的将被子捂紧,明眸中含着血丝,紧盯着林墨檀含笑的面孔:“墨檀,是你带我回来的?那这……” 说着说着她的脸颊开始泛红,她自是晓得此刻为被子盖着的身体不过只穿了一件亵衣,而他又在旁边躺着,虽然早已不是第一次,但这次终归觉得有些不一眼。 林墨檀唇角漾起浓浓的笑容,打趣道:“阿暮的身子我又不是没看过,怎得现在还害羞?” 话落,苏暮卿的脸腾的一下变得通红,赶紧的将被子往头上一盖,遮住羞涩的面容。 林墨檀见着她那羞赧的模样,面容上的笑容越发的浓厚,他伸手将她揽到自己怀中,将被子微微扯下,让她露出脑袋来:“阿暮,难不成你想闷死自己?” 苏暮卿轻摇头,嘀咕道:“没有。我才没有想死。” 林墨檀轻呵一声,瞧着苏暮卿现在的模样,心情甚好,也许该是趁着这个时候好好谈谈,有些话一直憋着终归是不好。 他凝视着怀中白里透红的面孔,柔声道:“阿暮,无论怎样,我都不会伤害你,相信我。” 苏暮卿轻咬着嘴唇,面上的羞涩渐渐的褪去,双眸回视着他满是柔情的目光,良久才道:“我相信你,可是……过去的事实我们改变不了了,你当真能够不顾那些隔阂吗?” 林墨檀轻摇首:“阿暮,我说过我在乎的并不是这些,一直来我在寻找的只不过是当年需要他们那么做的缘由,因为有些事儿能够发生一次,难保不会发生第二次,我不希望他日还会有这个第二次发生,且众人又束手无策,不能重蹈覆辙。” 苏暮卿一怔,他的心胸可以这么阔达吗?为何不恨不冤,不嗔不怪? “你不怨恨吗?” 林墨檀唇角微动,平静似水的开口:“怨,曾经怨过。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子一夜间沦落为谁都可以欺负的小子时,当然怨。甚至诅咒着相关的人都不得好死,故而在闻得先皇逝去的时候,我是非常的欣喜。但在外头漂泊的时间久了,也渐渐的看开了许多的事儿,有那么一刹那的时间我觉得先皇其实变相的保护了我,至少可以不参与剩下的宫斗之中。因为他知道我即便是在民间也不会轻易的死去,因为怨恨会支撑着我活下来。” 苏暮卿怔怔的仰视着他平和的面容,他平静的口吻仿佛是在叙说着别人的事儿,与他毫无关系,也许这就是放开,而她还做不到。 而且当年那些人的心事与先皇的心事究竟如何,他们谁也猜不透,也许当真是如林墨檀所说,只不过是为了保护,而发生的事情,也许也不过是贤妃等人自愿。 但这些都是猜测,猜测都是没有根据,都是有些荒谬的。 可那又如何? 当相关的人都死去,去怨恨下一代人似乎非常的不该。 林墨檀看着陷入沉思中的苏暮卿,俯身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满含宠溺:“阿暮,我不会劝你不去报仇。” 苏暮卿醒神,疑惑道:“为什么?” “因为你还没有看开。” “那你可以让我看开。” 林墨檀摇摇头:“说看开就看开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只有经历过许许多多的事儿,才会渐渐的明白,才有会不一样的心境。我不拦着你去南海国,但是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千万不要让自己陷入麻烦中,我会让容尘陪着你去。毕竟如璃的身体还需要滕彦照顾,只能让他们留在这儿。” “纵使你曾经活过很多的年头,但于我来说,终归还是个孩子。成长是你的事儿,我只能保驾护航。” 闻言,苏暮卿陷入沉默之中,好久才掀唇而语:“墨檀,我觉得你去当和尚更好,能够普渡众生。” 林墨檀瞧着她狡黠的目光,轻笑:“那你要守活寡了。” ------------ 第二百十四章 沉睡不起 不要轻易相信人,相信我。 苏暮卿脑海中徘徊着清平郡主与林墨檀的话语,她不由勾起唇角,露出淡若清风般的笑容。 姥姥,我愿意相信墨檀。 爱,早已重新来过。 林墨檀不是林墨晟,她愿意相信他们是不一样的,她愿意相信他在经历过各种磨难之后,当是明白爱情是来不得欺骗和利用,要不然就会像伤口一样,让人疼痛。 但苏暮卿也感觉到自己有时候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痛,但那又如何,甜蜜的滋味终归还是她在品尝。 其实,有那么一刹那,她感谢前世的林墨晟只到最后才告诉她最痛苦的真相。 要不然,她过得会很痛苦,而不是一直自以为甜蜜的生活。 而这一世,他们各自走上各自的道路,但她依旧还是得到了林墨檀给的甜蜜。 她不亏,身边还有爱的人。 苏暮卿躺靠在门口的摇椅上,轻轻晃动着,身上盖着厚厚的毛毯,望着淅淅沥沥的秋雨,一场秋雨一场寒,这天要越来越冷了,又要过去一年了。 时光走得真快,或许哪一天白发苍苍的时候,她还会这般看着院子里的情景。 林墨檀等人踏着雨帘向着思暮阁走来,瞧得她这般惬意的模样,不禁恍惚了一下,仿佛是看到一个迟暮的老人在静默的倒数着时光,有那么一刹那的时间,他们感觉眼前的人会突然间离去,尤其是当他们靠近时,发现她闭眸沉睡时,林墨檀感觉自己的心漏掉了一拍。 苏暮卿睡着了,睡得有些沉,全然没有看到眼前有几双眸子闪过不安。 滕彦淡淡的开口道:“睡着了。” 睡得很沉。他们都吵不醒她。 若不是那呼吸还是那么清晰可见,他们当真以为她离开了这个世界。 林墨檀惶恐她会着凉,将她从摇椅上抱走,带回到温暖的屋子里。 屋外,摇椅轻轻的晃动着,上头搁着一本书。 沐容尘瞥了眼滕彦,视线落在摇椅上,幽幽的开口:“可知道是怎么回事?” 滕彦摇摇头,回首望了眼晃动的珠帘,声音里多了一丝无奈之感:“或许是她真得感觉太累。想要好好睡一觉,说不准过会就醒过来了。” 但愿。 朱儿从安如璃房间走出来时,瞧得他们面色凝重的站在晃动的摇椅旁边时。眸间闪过一丝诧异:“怎么了?暮卿呢?” “睡着了。”滕彦还是淡淡的回应道。 朱儿恍然,但既然是睡着了,他们的眸色为何带着些许不自然? 她疑惑的开口道:“刚才如璃说自己的身子很沉,很困,想要睡觉。怎么这个凉意的秋天大家都那么犯困呢?” 闻言。滕彦面色一变,回头望了眼沐容尘,二人彼此从对方眼中瞧出不可思议,二人异口同声的询问道:“如璃,可是睡着了?” 朱儿更加困惑,但还是摇摇头:“没有。” 如此。二人便是急急的向着如璃的房间奔去,看得朱儿一头雾水。 朱儿望了眼摇椅上的一本书籍,是诗词典故。是寻常无聊时,暮卿用来打发时间的书。 她将摇椅拖进屋子里,欲向里头走去,却在闻得林墨檀的声音时,于珠帘外头停住了脚步。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 ._c_c “阿暮。醒醒,不要睡了。咱们晚上再睡可好?”林墨檀的声音很轻,带着颤抖与惶恐。 朱儿透过珠帘望见苏暮卿安静的躺在床上,雅致的面容上很是平静,唇角还带着一丝笑容。 而林墨檀则是紧握着她的手,身子背对着朱儿,让其瞧不出他是怎样的神色,但朱儿明白暮卿出事了。 前天,他们好不容易彼此释怀,关系又回到以往的融洽,可今日暮卿却如夏虫一般进入了冬眠之中,丝毫听不得他的说话声。 她猛地记起先前滕彦与她说起过,如璃与暮卿两个人因为蛊虫的牵系,而能够彼此感应到对方,尤其是在生命出现危险的时候。 那么刚才如璃说她也很困,很沉,可是再说暮卿的生命有危险,抑或说如璃的是? 但那蛊虫不是早已被烧死了吗? 林墨檀不知道外头朱儿站着了很久,他依旧坐在床边静静的陪着苏暮卿,唇角的那一抹笑容始终没有散去,好似在沉睡之前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儿。 “阿暮,别睡了,可好?” 他惶恐,害怕好不容易牢牢抓住的人却在一个不经意间与他错开。 曾经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那一双小手递到他面前时,他就想过以后一定要守着她,保护好她,无论她变得怎样。 可一件又一件的事情下来,他其实都没有怎么帮到她,更多的是她仗着自己的身份与一张伶牙俐齿来化险为夷,有时候他觉得自己还比不上身边的侍卫,他们都是无时无刻的陪着她,暗中保护着她,而他…… 她就在眼前,他才不过是去了一趟皇宫,回来之时,她就这般睡着了。 “阿暮,不要丢下我了。” 林墨檀的声音一次比一次低沉,还带着一丝哽咽。 朱儿站在门口,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她怕自己不小心出声打扰到他们,她也愿意相信暮卿只不过是单纯的睡觉而已。 但是——她发现有些说服不了自己。 因为王府中最不缺的就是大夫,包括林墨檀自己也是,他定然是察觉到异样才会这么说。 暮卿啊,你快些醒来,不然我可真会恨你。 秋雨,依旧淅淅沥沥,下个不停,思暮阁的气氛有些压抑,安静的让人心慌。 但事实上,屋里头的人都已经心慌了。 毫不意外的,安如璃也陷入了沉睡之中,平静的让人想要破坏。 滕彦好几次不顾她身上还未痊愈的伤口摇动着她的身子,但她只蹙了蹙眉头,并未有所表示。 “睡着了,她也睡着了。” 滕彦甚是无力的跌坐到椅子上,双手懊恼得抓了抓头发。 两个人的脉搏皆是平稳的很,但就是都不愿意醒过来,任由他们锣鼓喧天的吵闹着,这两个人还是睡得很实。 这种情况是他们从来没有见到过的,一时间都束手无策。 且为了方便照顾,他们不得不将如璃挪到苏暮卿的外间。 时间在流逝,这个秋天很会下雨,整日都是阴雨绵绵,如同此刻他们的容颜,甚是阴沉。 牵系着她们的那一根枢纽怕是除了蛊虫还有其它的东西,眼下怕只有清平郡主知道,他们不得不让千叶马不停蹄的前往安侯府,这是他们唯一一根救命稻草了。 这些日子,不只是林墨檀,其他几位也都是疲惫不堪,一张张的俊美的容颜染上了倦容,而朱儿更不例外,她身为府中唯一的一个女子,更是要照顾她们二人。 每每出门的时候,外头的熟人瞧见他们,各个都要打趣一番,尤以打趣林墨檀为甚。 道是他纵欲过度,当然会这么说的也就只有当今皇上林墨昂。 林墨檀听到这句话,唇角溢满苦涩,他也宁愿是纵欲过度,那样总比现在要好,心中完全没有个底。 林墨昂终究不是个迟钝的人,几日之后,便也明白王府里边出事儿了,但他们似乎并不想让外头的人知道。 这一次,正当林墨檀几人轮流着在床边呼唤她们起床的时候,林墨昂出现在院子里。 他并未走到屋里头,静静的站在雨中,听着里头一声声不安的呼唤声。 “暮卿,如璃……” 陈琳执着油纸伞轻声询问道:“皇上,你不进去吗?” 林墨昂轻叹一声,摇摇头:“不了,去了也是碍眼。” 陈琳怔住:“这……” 林墨昂转过身子,长衫轻轻扬起,划起一道白色的弧度,在阴雨之中,很是显眼。 雨伞再大,终归还是淋湿了他的衣裳。 林墨昂发现身边的人一动不动,轻声呵斥道:“走了。还愣着做什么。” “是。” 但才走了两步,林墨昂又顿住了脚步,回首望了眼雨帘中的屋子,淡淡道:“晋王爷生病了,近些日子不能上朝。让他在府中照顾安乐便是。” 陈琳小愣,他总觉得这话皇上并不是与他再说,暗暗的向着四周打量了下,方才这话儿是与刚出来的朱儿姑娘所说,且也是告知于他,若是有人询问起,就说是的晋王爷生病了。 言毕,林墨昂便是转身离去,不曾有一丝停留。 朱儿静静看着消失的背影,回首对着里头的人道了句:“皇上来过。” 林墨檀等人全部回过头望向她,又向着雨幕中望去,不见人影。 林墨檀不禁蹙起眉头,唇角微动,果然还是瞒不过皇兄。 朱儿又道:“他说你可以不用去上朝,在府里照顾好暮卿。对外则是称你生病了。” 林墨檀抿了抿唇,看来明日王府要为人踏破门槛了。 罢了,这样也好。 忙碌个大半天,换来多日的陪伴,也算是不错了,于他来说也是轻松许多。 “我知道了。你们下去休息,今儿个我看着她们两个便是,等着晚上咱们再换人。” 他们忧心忡忡,她们含笑而眠。 醒来后,怕是要为他们几个嗔怪死了。 这时,浑身湿漉漉的千叶出现在了院子里,也带来了他们期盼的希望,但愿不是失望。 ------------ 第二百十五章 再遇道长 千叶千里迢迢归来,他们期盼的望着他,希望从他口中能够知道些许东西。但他却只掏出一封信交给林墨檀。 修长的手指快速的将信封猜开,里边寥寥数语,尽显关怀之情,但因郡主病倒,不能亲自来京城看自家的孙女和外孙女,抱以了歉意。但对于暮卿与如璃如今的情况,表示也不是很清楚,只知各自体内有蛊虫。 看完,林墨檀眼眸中升起失望。 不过理智依旧还清醒着,林墨檀看向千叶,淡淡的询问道:“这事儿可是与谁说起了?” 千叶毕恭毕敬的回道:“属下只与侯爷和郡主说了,而且郡主的身体怕是要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林墨檀轻颔首,既然如此,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儿了。 他扫了眼浑身湿透的千叶,轻叹一声:“你且下去换身衣裳。” 沐容尘和滕彦闻得这些,眸色跟着暗了下来,又回首望了眼屋子里沉睡的人,恍然觉得好似这场秋雨在与他们开玩笑。 怎么办? 他们心里都有这么个问题,却又无从下手。 忽而,林墨檀抬眸望了眼沐容尘,开口道:“容尘,还望你能够替我去宫里跑一趟,让皇上发悬赏令,且明日替我拦下所有来府上的人。” 沐容尘几人眸色微闪,掠过一抹喜色,但愿有江湖人士看了这悬赏令而能够将她们弄醒。 这是最后的希望了。 当下,沐容尘也顾不得这连绵不断的细雨,径直的冲入雨帘中,向着烟雨蒙蒙的皇宫而去。 而这厢,林墨檀让滕彦与朱儿下去歇息,自己则坐在苏暮卿的床头,幽幽开口:“阿暮。快醒醒,你可是听见了,清平郡主生病了,她该很希望你们表姐妹能够回去看她,可你们却是这般不孝顺的躺在床上做春秋大梦。” “阿暮,睡了这么久,你难道不觉得头晕吗?阿暮,你不饿吗?该是起来吃点东西了。阿暮,你表姐也睡着了,睡在外边。你们姐妹两可真够有默契……” 一言一语,缓缓而述,待得口干舌燥也无法唤醒她们二人。只像是自言自语。 日子一天天的划过,入了深秋,寒风剪光了树叶,只剩得光秃秃的树干,远处墨山上苍翠欲滴不复。红黄叶子点缀在绿叶之上,乍看会以为是漫上开满了鲜花。 王府里的人憔悴了许多,有好多个夜晚,都想放弃,只要她们活着就好,王府养两个活死人还是绰绰有余。 只是想想原本就冷清的王府又少了两道清脆动听的声音。于他们任何一个人都有些不习惯,在每每想要放弃时,又钻入了药方中研究。几乎就快要死马当活马医。 至此,林墨檀已经有近两个月没有上早朝了,所有的人都以为真是他得了不治之症,每次有人想要前来探访时,便是让沐容尘拦了下去。且整个王府的防卫比以前更加的森严,几乎是滴水不漏。 想来他们还是担忧着若是有心人会趁虚而入。 此时。长安城对于晋王府的事儿已然穿得沸沸扬扬,道是王爷一睡不起,如同外域传来的故事睡美人一般,有好些人私下道,若是有个公主前来吻一下,没准儿就会醒来。 但事实上,林墨檀偷偷的亲吻过暮卿许许多多次,但终究毫无起色。 故事终归是故事,但很多次他都想着这故事能够成真。 沐容尘前来换林墨檀的班,淡淡的安慰道:“活着比什么都好,你且好好去休息下,说不准下一刻你醒来的时候,她已经醒来了。” 这样的话,林墨檀听过很多次,但每次……每次都不过是一场笑话。 但他还是去歇息了,毕竟他不是铁打的,总不能倒下。 要不然阿暮醒来该是要担心他了。 沐容尘查看了下安如璃的伤势,已然痊愈,那皱着的眉头也在不知不觉得舒展开来,和卿卿一样,唇角挂着一抹笑容,更像是释怀。 是什么事儿想通了,让她们彼此都释怀了? 是感情还是仇怨,还是他们谁也不知道的事儿。 这不过是一对表姐妹,却有着让他们即便是在双胞胎身上都找不到的感应,同样也让他们几人束手无策。 外头贴出去的告示总会有人揭,但无不只是冲着银两而来,每每让他们问几句话,便不知道该如何诊断,摆明不过是骗人。 偶有几个有能力的游医在闻得这种意象时,皆是无奈的摇摇头,也不要了那所谓的银子,没有办法便就是没有办法。 “唉。你们两个是不是在睡梦中暗暗的嘲笑着我们。” 素来嘴角噙着淡然笑容的沐容尘头一回失了所有笑容,坐在屋里唉声叹气,想来让人瞧见了,当是觉得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但细想一想,身边的人成了这么副模样,他们三个臭皮匠混在一起,完全不行。 不由得又是长长的一声叹气。 “王爷!”屋外传来千叶激动的声音,急急跑进屋子的时候,见得却是沐容尘坐在撩起的珠帘下边。 沐容尘侧首望去,淡淡道:“又是什么人来了?” “道士,是一个道士。” 沐容尘眉头小蹙,却也是站起身子,示意千叶去将朱儿唤来,让她照看下她们,由他去会会那个道士。 王府外,伫立着一个身着青衣道袍的男子,须发甚长,风吹过之时,微扬着,倒真有些仙风道骨。 沐容尘远远的瞧见他时,眼眸中闪过一抹诧异,前边的人很像当初为苏府请去驱鬼的道士,当时他虽不在场,但隐隐还是听到这道士说了几句话语,细想下,似乎与苏暮卿颇有渊源。 他恭敬的开口:“道长,不知你可是为医诊病人而来?” 道长含笑轻颔首:“不知贫道可否进入?” 沐容尘退开身子,示意道长请入。 庭院内,雕栏玉柱,亭台楼阁,绿色隐隐,黄叶点缀,晚菊吐露浓郁的芬芳,景色甚是怡人。 只是,如今在府内的人的眼中,看什么都是萧条的很。 道士走得并不快却也不慢,徐步生风,神采奕奕的双眸望着前方,几乎是不需要沐容尘带路,便是轻车熟路的来到了思暮阁的院子前边。 但却在这时,他止住了脚步。 沐容尘眸中满是疑惑,却也没有多问,全神贯注的看着道士。 道士望着前方,笑着而语:“一年了,整整一年,又见面了。”好似老朋友见面打招呼一般。 言毕,他向着院子里头走去,目光落在远处的摇椅上,摇椅轻轻晃动着,仿佛有人坐在上边悠闲惬意。 “执念啊执念,明明该是放开,为何还要贪恋,该是离开了,要不然她们姐妹二人都要耗尽生命了。” 平淡的口吻听得沐容尘有些毛骨悚然,仿佛那张摇椅上躺着一个魂魄。 他不由得小声询问:“道长,那儿有东西?” 道士侧首对着他高深莫测的笑了笑。 这时,朱儿从屋子里走出来,瞧得道士时,眸间的惊诧消失,她是听得这熟悉的话语才走了出来,一年多前,她曾落松院闻得一游道在院子里说过类似的话语,而现在他又出现了。 是不是她们很快就会醒了? 道士继续往里头走去,手中不知何时握上了桃木剑,他伫立在摇晃着摇椅面前,垂眸望着上头躺着的书籍,笑言:“一年了,还是这般执着,曾给了你一年的时间,想让你重新走一条不一样的道路,却还是恋恋不忘。该放弃的就该放弃,要不然痛苦的就是这些孩子了。” 他们听不懂道士的话语,却又不敢打断,但感觉到这摇椅晃动的更加厉害,似乎对于道士的话语有些不满意。 道士摇了摇头,面上的笑容尽失,幽幽的开口:“不要误了孩子,两个,怎得忍心啊。她们都没有错,错得都不是她们,该死的都死了,为何还不满足?曾经你不也是同意的吗?” 话落,沐容尘一个激灵,仿佛想到了什么,一时间怔在一边。 道士长叹一声,无奈道:“是你带着她回来,又何必这般对待她?回吧,又一个将要死了,你也该满足了。他们都近黄昏了。” 言毕,道士将手中桃木剑一把刺在摇椅上搁放着的诗词上,一缕青烟从剑尖缓缓溢出,甚是飘渺,缠绕在桃木剑上,却始终不肯散去,摇椅不停的晃动着,很是不安。 这一幕,看得沐容尘和朱儿以及暗中的侍卫目瞪口呆,他们自来不信鬼神,却不想在他们眼前出现了如此诡异的事情。 道士没有再管摇椅,向着屋里头走去,他示意朱儿将苏暮卿扶起来,而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根银针,刺入了苏暮卿的后颈,待得拔出时,竟是连着一根如线一般的血丝。 “好了,她们会醒来。” 道士拿着血丝来到摇椅前边,将血丝附在桃木剑上,幽幽道:“走吧,莫要执着了。” 缭绕在桃木剑上的青烟渐渐消失,道士拔剑离去,分文未取。 屋内的摇椅渐渐的平稳下来,终是不再晃动。 ------------ 第二百十六章 佛不可言 <>  今年的第一场雪和往年一样,一到十一月份,就纷纷扬扬的飘落,屋外草木已是银装素裹。 苏暮卿醒来时,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冗长的梦,一段关于前世今生的梦,有痛有喜。但那一幕幕,一重重在脑海中回放时,有痛到不能呼吸,如同溺水。幸好一双温暖的手及时的抓住了她,将她从沉浸中拉出去,一切就渐渐的变成释怀。 苏暮卿分外感激这些人彻夜不眠的陪着她度过白日黑夜,说谢谢似乎来的太过简单,她睁眼望着他们,道:“我醒了。” 她看到喜悦爬上了他们的眉梢,一张张疲倦的容颜舒展了开来,各个松了口气。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睡那么久,睡得这么沉,仿佛人生离开了这个世界,走了一趟曾经的路,一步一步,将渐渐为甜蜜幸福替代的仇恨又一点点的燃烧起来。 仇恨不熄灭,心中的幸福依旧会走远,远到她无法在勾到。 得快一点,不能醉死在爱的温暖中,不然疼痛再度来袭时,不是他们所能够承受的起。 苏暮卿撑着坐起身子,看着一个个跌坐在椅子上的他们,唇角挂着淡淡的笑容:“我回来了,不会再走了。墨檀,等我,等我一年。” 林墨檀轻颔首,无论等多久他都愿意,只要她不再沉睡,那生不生死不死的模样,让他措手不及。 “好。我等你。一年,我们彼此将该卸下的事儿都卸下,该了的都了,该清的都清,不留一点遗憾。” 苏暮卿笑着点头,一双灿烂的明眸,荡漾着动人的光泽。那一刹那间,他们仿佛看到了新生,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她身边出现了变化。 她看着他们错愕的表情,雅致的面容上更是散发出柔和的光芒:“墨檀,我遇见贤妃了。” 话落,林墨檀等人眸色一变,眸光中带着一丝不安。 那日道士的话语一直在沐容尘和朱儿的脑海中徘徊着,而当日不曾歇下的林墨檀也是在屋里听得清清楚楚,起初以为说得是阿暮想要复仇的执念,却不想那道士说言并非阿暮。而是他的母妃。 寥寥数语却是让他们明白有些事儿并非只有当年相关的人知道,还有这一个不知从何处来的道士也明白,当初当沐容尘反应过来之时。追着寻去的时,早已不见那那道士的踪迹,就连行人都不曾见到这么个人。 神佛,他们都不愿意相信,却无从解释这是为何。无论是执念,还是人重生,抑或这来无影去无踪的道士。 苏暮卿看到他们眸光中的不安,明眸中掠过一抹狐疑:“怎么?有什么不妥吗?” 林墨檀眉头微抿,神色略凝重的开口:“可是有和你说什么吗?” 苏暮卿笑笑,唇角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佛说不可说。不过她说她希望你不要有执念。” 因为怨。因为恨,起了执念。 执念,执恋。人的贪求而已。 她能够重新走一趟路,该是将所有的恩恩怨怨的都解开,不能拖了,无论是于她,还是于其他人。 林墨檀紧蹙的眉头渐渐的舒展开来。温柔的笑笑:“是吗?” 是母妃她放下了? “那么你呢?” 阿暮可是放下了? 苏暮卿浅笑着摇摇头,但那一双明眸中不似曾经那般缠绕仇怨。云淡风轻的声音渐渐流出:“我没有放下,如你所说,若要真正的放下,必须自己去经历,不经历何以真正重生?” 林墨檀点点头:“好。” 在遇见她时,他就没想过折断她的翅膀,将她关在温暖的囚牢中,只是还是希望她能够乖乖的站在安全的地方,即便很早以前她就和他说过他只需要当她疲惫时的港湾。 但他也不过是应声而已,因为总觉得她还没有长大,还没有看清一切。 苏暮卿轻笑出声,身上散发出气息很是柔和,让人好似置身于温暖的春日之中:“这些日子你们都累了,去歇着吧。” 屋子里的人相继离去,苏暮卿取来衣服将自己收拾妥当,走到外间,方才发现表姐她还在睡着,也许这就是命运,就算没有蛊虫,她们之间的感应依旧还在,想来过不了多久会醒了。 屋外飘着小雪,缓缓飘落,落在身上的时候,当下化成水珠。 苏暮卿站在搁放在屋里的摇椅旁边,上头安静的躺着一本破了的诗词,她唇角微微一动,露出一抹娇俏的笑容。 该走了,走了,没有白白来过这一遭。 苏暮卿拾起诗词,随意的翻了几页,又将它放下来。 她没有想到自己不过是在这儿躺了一个下午却是过去了那么久,而正是这个契机让她看到了不曾遇到过的人。 人啊,果然没有是非对错,好坏之分。 各个都不过是在释放自己而已,恩怨情仇在一个念上。 她不是贤妃,不是林御医,终归成不了佛,所以她想要了却。 苏暮卿听到屋里传来一阵闷哼声,轻轻一笑,表姐也醒了,一切又开始进行了。 她回身走回到屋子里,望着用手敲打着脑袋的安如璃,关切的询问道:“表姐,你醒了,可是有哪儿不舒服?” 安如璃皱起眉头,疑惑道:“我这是睡了多久,怎么身体一点都不疼了?” 红唇中吐出平静的一句话:“近三个月。” 安如璃大惊,她是猪吗,怎么那么会睡:“是吗?那这些日子都是你在照顾我?表妹辛苦了。” 苏暮卿轻摇首,笑语:“不是我,我也不过是刚醒罢了,是他们四个,日夜不歇的照顾着我们两人。现在他们都下去歇着了。” 安如璃目瞪口呆,她们两人是不是十足十的过了一把睡美人的瘾,竟然睡了这么久。 苏暮卿瞧着她样子,更是哑然失笑:“好了,若是起床的话,快些将衣服穿上,这外头都下雪了,莫要着凉了。” 下雪了,竟然都下雪了。 她们两人在心中都是难以相信,这一觉当真是久啊。 只不知现在究竟是有几号,每年十一月十五,苏府的人需要去一趟静心庵,不知今年可是苏晨卿? 也许还是她自己去一趟。 雪不大,飘着飘着就停了,太阳不知不觉的露出半个羞涩的脸庞,撒下金色的光辉,为白茫茫的雪镀上一层耀眼的光芒,好似神祗降临。 大家歇息了两三天之后,都恢复了精力,但对于先前发生的事儿都不再多言。 苏暮卿向林墨檀讨要了几个侍卫,道是明天前去静心庵。 其实,她的心已经很静了,就单纯的想要去看看,走一走娘亲走过的道路。 他们以为她会去很久,忙碌的为她准备马车,准备暖炉,准备吃食。 苏暮卿看着一张张为寒风吹得通红的脸蛋,轻轻一笑,活着果然比什么都好,而要想好好活下去…… “不用准备那么多,我只在山顶留宿一晚,第二日便是下来。” 她不想在山顶逗留太久,不仅冷,而且太过枯燥,她的心迫切的想要去做事儿,毫不停歇的将所有要做的事儿都做好。 这一趟,林墨檀没有陪着她去,也没有去找她,她与三个侍卫去了静心庵。 庵内,木鱼的声音沉闷却又不失清脆,让人无法去判别它是在唱响着怎样宁和的心境。 木门没有锁,吱呀一声便是推开。 苏暮卿借着记忆走向曾经走过的路,庵内的雪清扫的很干净,泥泞上还铺着几块木板,当是方便走路,不远处便是一方小菜园,青菜为雪掩盖着,只露出一点点绿色。 主殿内,五六个年岁相仿的丫头静坐着念着心经。 道是:“空即是色,色即是空,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苏暮卿静静的站在边上,望着这一张张稚嫩的容颜上露出着平和的气息,也许这就是佛,佛的静。 “苏施主。”一道淡然却分外熟悉的声音从外边传来。 苏暮卿侧首望去时,细细打量了番方才想起这小尼姑曾是当初为她开门的羞涩丫头,她曾以为经过静心庵那一劫后,这丫头会离开这儿,没想到这丫头已然褪去了去年的稚嫩。 “勿言师傅。” 勿言轻点头,领着苏暮卿向着另一边走去:“苏施主,经书已经全部弄好,你且过目。” 平缓的声音没了去年的大喜大悲,这让苏暮卿不禁有些刮目相看,再细细打量了她一番,才发现如今她的穿着竟是主持的衣裳,原来是长大了。 苏暮卿走到那一叠半人高的经书前,随意的翻阅了,每一笔都是分外的用心,而且都是出自同一个人手笔,该是眼前这勿言师傅所写。 “多谢。不知另一位师傅呢?” 勿言小愣,稍即道:“你可说的是贫尼那师姐?她已然还俗了。” 还俗了,是耐不住这山上的寂寞,还是红尘为了?也许是这儿的生活太过贫瘠,终是让本该心静的人起了念。 苏暮卿将那一卷卷经书扔入火盆中,当即腾起熊熊大火,将这一切吞没。 十六年前,十一月宫中发生变乱,许许多多的人都牵连其中。 从此后,每年十一月十五至二十一,整整一周,苏家大夫人便是在静心庵中为不该死的人诵经,是超度,也是歉意,但无需忏悔,但为死的人求得一分超生,为活的人求得一分安宁。 ------------ 第二百十七章 一场欢愉 生活看似很平静,却又很忙碌。 苏暮卿才从静心庵返回,便是闻得安侯府传来口信,道是清平郡主时日不多,便又是匆匆启程。 安如璃更似归心似箭,毕竟清平郡主对她是分外的好,本来她该是在老人家面前伺候着,却因心太野,终是在家里耐不住。 苏暮卿完全理解她急迫的心情,但此时若走江河之路,怕是会耽搁很长的时间,而且这冰天动地的时候,这江面怕是不好撑船,而走山路,这马车也是极其不好通过。 万般无奈之下,苏暮卿不得不跨上高头大马,虽不能快速的奔驰,却也好过代步。 林墨檀甚是不放心的询问道:“阿暮,你当真会骑马?” 苏暮卿轻颔首,纤细的双手已然拉起了缰绳,若是按着记忆来,她该是有十多年没有骑马了,但事实上,在爹娘还不曾去世前,她便是有骑马,只不过从来不疯,也从来不在人前显露。 记忆的回来,让她发现自己还是有可用之处,毕竟身为将门之女,当真怎么可能什么都不会,只不过这些她曾经都不怎么喜欢,所以甚少去接触。 “会。我不会有事的,毕竟表姐和滕彦都一起回去。” 林墨檀点点头,温柔的视线中满是宠溺,但还有一丝歉意:“阿暮,真抱歉,这一趟不能陪着你去。” 苏暮卿摇摇头:“没事,我们走了。再见。” 她理解他不能去的原因,再者这三个月他都没有做事儿,很多事儿都挤压了起来,是需要时间好好处理,而且姥姥若真扛不住了,到时候皇族应该会派合适的人前往。只不过她隐隐也明白并不可能是墨檀。 手中的鞭子扬起,落在马儿身上,马儿撒开蹄子便是欢快的奔驰着,驮着她向着清平郡主生命的尽头敢去。 前世,她明明记得姥姥姥爷是在明年去世,却不想时间终还是不一样了,熬不过这个冬天,这个冬天也许很快就要完了。 安如璃与滕彦紧随其后,那一双双目光中带着惊愕,谁也没有想到温婉的苏家二小姐其实在马背上的身姿还是英气的很。 林墨檀望着消失在苍茫白雪中的身影。轻叹一声:“容尘,我们都不够了解她。” 沐容尘也跟着叹息了一声:“也许连她自己也不够了解自己。” 风雪中,三道身影在官道上疾驰着。不作停歇。 三张容颜为风吹得通红,呼出的气息几乎都能够凝成水珠,如此寒彻的天气下,苏暮卿不敢说停,她怕来不及。她怕等着她们赶到的时候,姥姥已经离去了,这样表姐该是会很后悔。 安如璃来到她的身边,望着她通红的五指与脸蛋,关切的询问道:“表妹,可是要歇息下?” 若非她归心似箭。表现得太过焦虑,也许表妹就不需要受这样的苦了。 苏暮卿摇摇头,大声道:“不用。我们还是继续赶路,等着天黑了,找个地方休息上个两三个时辰就够了,表姐,你的身体可能够扛住?” 狂风大雪很容易将他们的声音吞没。三人不得不都扯着嗓子喊话,那模样仿佛是斗红脸的公鸡。 安如璃嘴角微抽:“表妹。你也太看不起你表姐了,这三个月都养了一身膘,也不知他们是喂我们吃了什么。” 滕彦大笑出声:“自然是给你们吃了好东西,暮卿,没想到你的骑术还不错,早知道上一回就让你自己骑马,害得我累死。” 苏暮卿抿唇轻笑,那时候她还不知道自己还有这能力,虽然记忆已然是在慢慢恢复。 安如璃很是骄傲的开口:“我家表妹就是厉害啊,比长安城许多姑娘小姐来得强悍多了,这才自然是不说了,没想到还藏了这么一技能。” 苏暮卿面容上的笑容不减,这般呐喊着说话,冰凉的身体又开始慢慢的暖和起来,她看着两旁穿着单薄的身子,又不由得暗暗的打了个寒颤:“表姐,你们不冷吗?” “不冷!”安如璃如实道,“表妹你冷了?要不和我一起,让马儿自个儿跟着我们。可好?” 苏暮卿笑着言道:“没事,不冷。只是看着你们觉得冷,这都大寒天的,竟然穿了这么点衣裳,墨檀好抠门,都没有为你们准备衣裳。” 滕彦听得这么一句话,笑得更甚,不知这句话让墨檀听见了会是怎样的感觉,想来以后就算是他们都不想穿,也会硬逼着他们穿上厚衣服。 沿途上,风雪不曾停过,日行八九个时辰,不出五天,竟是赶到了安侯府。 苏暮卿三人急匆匆的向着府内赶去,府中的人乍看到身上裹满风雪的三人时,愣是没反应过来是谁,还差一点拿着扫帚将她们赶出来,若非洪氏瞧见,他们三人怕是要联合起来将这仆人狂揍一顿。 清平郡主真得病倒了,以前饱满的身体如今瘦如枯柴,唯有那双眸子还是锐利的很,看上去精神抖擞,在瞧得安如璃与苏暮卿一起进屋子时,苍老的容颜上露出喜悦。 “没良心的丫头,终于等着你们了。”清平郡主说这句话时,干涸的眼眸中落下两行泪。 苏暮卿与安如璃鼻子一酸,齐齐跪在了床前,泪眼婆娑的望着床上的老人:“暮卿(如璃)不孝,让姥姥(祖母)担忧。” 清平郡主抬手抚摸着这两个丫头,面容甚是慈祥:“暮卿丫头,听人说这一会儿是你自己骑马而来,委屈你了,可是冻着了?” 苏暮卿摇摇头:“没有,一点都不冷。” 天冷,不如心冷。 但眼下心是暖和的,又怎会觉得寒冷呢? “这手都冻得长疮了,辛苦了,辛苦了。”清平郡主慢慢的唠叨着,“呆会让人给你弄点药膏来,敷一敷,免得落下疤痕。” 苏暮卿笑着点头:“姥姥真好。” “要是真好的话,你这丫头怎么都不来看我,才一年一趟,以后……以后怕是要见不着了。” 轻描淡写的声音让苏暮卿的鼻子又是一酸,哭着道:“姥姥,你还年轻的很呢,咱们还能见很多很多次,即便是每年一趟。” 清平郡主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道:“你这丫头嘴巴倒是比以往几年更加甜了。如璃,这身子可是好多了?” 安如璃点点头,还不顾羞耻寒冷的将衣服敛了起来:“祖母你看,这三个月竟是硬生生的被他们养出了一身膘,真不知他们安的什么心。” 清平郡主瞧着她这么不知羞的行为,瞪了她一眼,赶紧的将她的衣裳拉了下来,严厉的呵斥道:“都多大了,还做这样的事儿,让你这么长时间跟着暮卿,怎得好的习惯一点都没有学到。” 安如璃傻笑了一番:“表妹的温雅我是学不来的,我就一粗人,祖母你要怪就怪我爹娘去,谁让他们把我生错了,硬生生的让我没了把。” 话一出,屋子里竟是欢声笑语,清平郡主也是无奈的笑了笑。 “你呀!” 满满的宠溺让苏暮卿有些羡慕,虽然姥姥对她也不错,但还是隐隐能够察觉到一些疏远,有些话便是客套的很,毕竟她姓苏,不姓安。 这时,滕彦掀帘进来,笑容可掬的看着清平郡主:“干娘,好久不见。” 清平郡主抬眸看向滕彦:“三儿,当真是长大了。” 滕彦抬手拍了拍安如璃的脑袋:“干娘,这丫头都这么大了,我当然更大了。” “哈哈,当是当是。你比这丫头可是要大上个好几岁,在晋王府,如璃这丫头没有欺负你吧?”清平郡主笑问道。 她们与定海侯是忘年交,当年他们的大儿子才出生,自家的大孙子都能打酱油了。偏生这定海侯还想着结亲家,故而只能让孙女嫁给干儿子了。 不过这一场姻缘终还是因为他们两孩子不认可而终止了。 滕彦笑着道:“这丫头要是不欺负我,这太阳怕是要打西边出来了。” 安如璃当下纠正道:“滕彦你说谎不能不打草稿,我什么时候欺负了你去。” “没有吗?难道是我记错了吗?”滕彦对着安如璃挑挑眉头,黑眸中带着一抹得意,活脱脱像是一直狡猾的小狐狸。 苏暮卿安静的坐在一边和清平郡主望着他们两个拌嘴,偶尔看看清平郡主。 老了,真得老了,才不过三个多月没见,这人便是苍老的这么快。 “表妹,你帮我做证,我可是有欺负了滕彦?”安如璃回头发现苏暮卿坐在一边看戏,当下将她也拖了出来。 苏暮卿颇为无奈的摇摇头,笑语:“滕彦,你别逗表姐了,要不然她真跟你急,到时候你可别到处找地方钻。” 话音刚落,这屋子里的丫头又是窃笑一番,滕彦当即瞪了一眼苏暮卿,而后撇过头望向清平郡主:“干娘,咱们不理她们了,我替你看看。” 清平郡主倒也没有拒绝,只平静的回道:“人老了,固有一死。这身体能够消耗的都消耗完了。” 笑声嘎然而止,屋子里当下肃穆的很,没有丁点杂音。 苏暮卿与安如璃静静的望着滕彦,等待着他开口,她们把他带来,便是希望他能够让姥姥多活一段时间,好歹熬过这个年。 少一个人终归是少一个人,而且姥姥若是走了,姥爷该是多么的孤单。 ------------ 第二百十八章 独自归来 无药可医,滕彦给她们的答案便是如此。 清平郡主是病了,但更多的怕是心病,而这一块心病,郡主并不想要医治,更不想多说,故而只有死路一条。 好几次安如璃劝着清平郡主将心上的事儿说出来,都让其敷衍了事,就算是用计去套,也还是敌不过姜还是老的辣。 也曾去安国侯那儿套话,但事实上她发现这比在清平郡主身上套话更难。 苏暮卿隐隐察觉到姥姥的心病是什么,每每想要开口询问的时候,竟然都让清平郡主给瞪了回去,到口的话不得不吞咽下去。 但这也让安如璃有所察觉,便是开始纠缠起苏暮卿。 苏暮卿明白姥姥既然不想与表姐说起,那定然是不好说,于是也只能咬着牙齿什么都不讲,若是为表姐怨了,那就怨吧。 不过苏暮卿知道表姐是个明大理的人,三五次之后便是明白当真是不能告知于她们的事儿,就连其爹娘与伯父伯母以及哥哥们都不晓得,那么瞒着她也自有道理。 安如璃唯一不服的是,为何单单只有表妹可以明白。 这时候清平郡主往往是一笑而过,苍老的容颜上带着和蔼的笑容,是满足。 将死了,女儿已经离别,但外孙女与子孙都还在,就连他们以为可能已死的安如方也回来了,如此,儿孙满堂,也是一份福气。 这些日子里,安侯府充满欢声笑语,将冬日的寒冷掩盖。 苏暮卿将娘亲不曾给清平郡主尽孝,便是自己来尽孝,洗漱换衣,里里外外,伺候着清平郡主。 这让安国侯嫉妒了许多次。每每这个时候,他就会在一边唠叨着:“早知道,我也生病了,这样外孙女会好好伺候我。凉儿这个没良心的丫头也终于给我们送来了这么乖巧的孩子。” 于此,苏暮卿便是会为安国侯洗脚,每每丫头和舅舅舅母,姥姥姥爷拦着的时候,她都摇头拒绝,道是乌鸦皆知反哺,娘亲没有尽孝。那么当是由她这个外孙女而为。且也不过这些日子而已,她终是不能长久住在安侯府,往后不在。这事儿就会落到舅舅舅母表哥表嫂身上,故而就拦着让他们不要和自己抢,但却还是和如璃分工做事。 清平郡主与安国侯便也不好拒绝,他们能够感受到苏暮卿的体贴,是烫是凉。拿捏的恰到好处,将他们两人伺候的妥妥帖帖。 有外孙女孙女如此,他们该是满足了。 凉儿,你养了一个好女儿,竟是在自己身体才好之时,便是冒着大风雪前来看他们这两个将死之人。 这一日。天气甚是清朗,阳光高照,将温暖撒在四处。 积雪渐渐融化。淅淅沥沥的从屋檐上滑落,落个不停,好似倾盆大雨。 清平郡主道是想要去屋外晒晒太阳,她们便是将藤椅搁放在阳光最暖的墙角,她靠坐在藤椅上。身上盖着暖暖的被子,安国侯自个儿也搬了一条藤椅放在她的旁边。陪着她说话。 苏暮卿与安如璃则是安静的坐在边上,看着两张和蔼的容颜,偶尔插几句话,逗得他们两个老人家哈哈大笑。 如此祥和的生活,是他们谁也不曾想到的。 其他人总是不忍心打扰,只能远远的驻足看着她们。 苏暮卿平和的享受着这儿惬意的生活,但并未将心中的执念忘却,一年,她不急,还有得是时间,但姥姥没有时间了,珍惜眼前人才是最重要,这美好的生活该是成为以后记忆中美丽的一部分。 安国侯开口言道:“暮卿,如璃,你们两个去厨房替我们弄些糕点来。” “好。我们这就去。” 苏暮卿站起身子,为清平郡主将微微滑落的被子重新掖了掖,而安如璃则为他们重新斟了一壶热茶,免得等得她们回来茶凉。 然而,当得她们拿着糕点开心的回来时,茶已凉,人已走。 手中的碟子跌落在地上,二人怔怔的望着面前躺在藤椅上的两位老人。 苍老的容颜上都挂着释怀的笑容,侧着头,双手紧紧的握着,十指相扣。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这一生的誓言,这对老夫妻终于完全实现,还一起共赴黄泉。 身体还健朗的安国侯随着清平郡主一起离开了,这是她们完全没有想到的事儿。 细想来,刚才该是姥爷感觉到姥姥时间不过了,想要与姥姥单独相处一会儿,才将她们两个支开。 苏暮卿第一次看到亲人离去没有哭泣,而是弯起唇角笑了,安如璃也是如此。 “祖父祖母还想做一对鬼鸳鸯。” 苏暮卿笑笑:“是呢,真幸福。” 这辈子若是能够遇得这么一人,当是足矣,不求富贵荣华,但求一生一世一双人。 清平郡主与安国侯在亲人的瞩目下,一起合葬,葬在了泥土之中,道是愿化为泥土与世界共存,保佑着世世代代的子孙能够幸福。 苏暮卿在安侯府住了近一个月,待得他们入土为安后,方才觉醒这日子走得真快,再过六七日便是除夕了。 是留在这儿还是回长安城,这让她有些难以选择,这儿的热闹让她欢喜,但心爱之人却是在遥远的长安城…… 最终,她选择了回去,不带一人。 人总归是要独自长大,这回去也不过是走一个人的旅途而已,没什么害怕可言。 毕竟这儿才是安如璃的家,总不能让她跟着自己走,而滕彦与自己又是背道而驰。 苏暮卿不敢大声的和安侯府的人告别,生怕给他们添了麻烦,只给安如璃留下了一封信,便在天未亮之时,悄悄的从马棚里牵走了自己来时的马儿:“踏雪,我们回家了。” 迷茫的雾境下,街上有着点点灯光。想来是有些人家已经起床了。 苏暮卿骑着马儿上了街市,买了五六天的包子便是策马离去,没有回头去看不远处的安侯府。 若是回头,她定然能够看到滕彦也牵着马儿站在门口。 滕彦并没有去追苏暮卿,他知道她这般悄然离去的原因,所以只笑着目送着消失的背影,便是向着另一头而走。 暮卿小丫头,来年见。 回去的路上,天空很作美,没有下大雪。白日里皆是阳光灿烂,这让她很是欣慰。 而这一回,她也明白书并不是那么没用。至少让她明白如何钻木取火,如何看地图……庆幸,她该是庆幸知识的日积月累,该是庆幸之前如璃等人不知辛劳的教她生活的技能,庆幸自己还会骑马…… 她没有向先前那么赶。饿了,便是下来吃东西,冷了累了,就努力向前寻找能够落脚的村庄,若是找寻不到,便是窝在马身上休憩上个两三个时辰。 当遥远的望见繁华的都城时。苏暮卿笑了,为寒风吹得通红的脸上散发着自豪的笑容。 这一路上,她并非没有碰到事儿。只是都巧妙的避开了,因为她明白以卵击石只会让她回不来长安城,倒不如绕着道儿走,而且屏气凝神的功夫她多少还是会一点点了,好歹还是能够避个陷。 除夕。街上甚是繁华,人来人往。都在做最后的忙碌,然后晚上与家人团聚。 苏暮卿牵着马儿走入巨大的城门,向着晋王府而去。 不知,不知他们可是还好? 苏暮卿轻叩着朱门,铜环发出着清脆的声音,远远的传入到厅堂里。 王府的厅堂里,坐着三人,桌上竟是美味佳肴,但不知为何于他们来说有些食不知味。 以往只有两人吃时,都不曾有这样的感觉,如今三人反倒是觉得冷清。 因为少了人,这一个多月来,偌大的王府中少了那几个人,当下冷清很多,当真如这冬天般萧条。 “表哥,我吃好了。”朱儿抿了几口饭菜,便是不想再吃。 林墨檀抬眸与沐容尘相视一眼,似乎都没有胃口。 叩门的声音传入到屋子里,三人眼眸中闪过诧异,会是谁来? 莫不是皇宫里的人来了? 他们皆以为苏暮卿这一年该是不会归来,而且安侯府的人也定然不放心她归来。 三双眸子紧盯着闭着的大门,老管家蹒跚的将门打开,当瞧得屋外牵着马伫立的人时,闪过惊诧。 “王爷,郡主回来了。” 话落,林墨檀猛地站起身子,难以相信的望着小跑着进来的苏暮卿,而她身后并没有任何人。 “阿暮!”他发现自己的声音惊喜之中带着颤抖。 苏暮卿急急的跑入屋子,将门一关,感叹道:“家里真暖和……” 话未说完,整个身子为林墨檀搂在怀里。 “阿暮,阿暮……”他的阿暮怎么可以一个人跑回来,多危险,不过这都是他的错,竟然没让人跟着去,“你怎得一个人回来。” 苏暮卿咧开冻得发紫的双唇,露出灿烂的笑容:“墨檀,我回来了。我饿了,我能够先吃饭吗?” 林墨檀当下松开手,温柔的开口:“对不起,让你饿着了。”说着牵着她的手来到桌前。 热气腾腾的菜肴让苏暮卿胃口大开,他们三人看着她吃得津津有味,一时间也跟着吃了起来。 屋子里的冷清渐渐的消散,他们谁也没有想到她会独自归来。 “卿卿,你怎得变成如璃了,这般狼吞虎咽,我们不会跟你抢。” 苏暮卿笑笑:“饿死我了,这六天我才吃了十五个包子和一只野鸡。” ------------ 第二百十九章 几斤几两 苏暮卿抬眸望见他们三人拿着筷子瞠目结舌的望着她,不禁哑然失笑。 她多少明白是自己这般风卷残云的吃法给他们带来了震撼,但于一个好些天都没有吃饱的人来说,纵使平日里再端庄优雅,在饥饿面前这些早已不值得一提。 “吓着你们了?” 毫不意外的三个脑袋机械的点头,太出人意料了,若非对她和安如璃太过熟悉,都以为会是安如璃附身了。 苏暮卿扯起唇角轻轻一笑:“只此一次。你们不要对一个快饿死的人要求太多。” 话落,他们又是小愣了一番,三人面面相觑,似乎有些怀疑坐于他们面前的并非苏暮卿,这容颜不曾变化,但性子隐隐有所不一样。 而这不一样该是从什么起,一个月前醒来之时吗? 苏暮卿察觉到他们眼眸中的惊愕,唇边的笑意更浓,静静的笑望着他们。 林墨檀侧首盯着苏暮卿,好久才开口说话:“阿暮,你真得是我的阿暮?” 苏暮卿忍俊不禁,她不过是失礼了一回,怎得到他们的眼中还像是让人掉包了? 冻得发紫的双唇已红润了起来,她抿了一口水,淡笑:“墨檀,怎么这么问?看来我当真是吓着你们了。” 岂止是吓着,都快让他们以为是自己产生幻觉了。 一个手无寸铁的千金小姐竟是单枪匹马的从那么远的地方赶回来,且在回来后这行为举止简直是像换了一个人。 苏暮卿望着仍然处在惊诧之中的三人,轻描淡写道:“你们该是习惯,表姐不经常这样吗?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与她同一个屋檐下住了一年多,多少有些沾染了她的习性。况乎我吃得虽然急,好歹和我表姐有所差别。失了优雅,但也不似容尘所说的狼吞虎咽。” 说着,她视线一转,落在朱儿的身上:“若是朱儿饿上个五六天,怕也和我一样了。” 他们再惊,没想着她越来越会打趣人,性子越来越开了,这或许是一件好事。 朱儿抿了抿唇,浅笑道:“我理解。” 她又不是没有被饿过,当饿得发昏时。哪还管得了那么多,只想着填饱肚子。 苏暮卿轻颔首,唇角始终漾着笑容。再一次郑重其事的开口道:“我回来了。” 终是在这该团圆的日子里回来,即便这儿还不是她的家,但这儿甚是温暖,眼前的这三张容颜慢慢的从惊愕中变成喜悦。 平心静气说话的样子,正是他们的苏暮卿。 与他们。她说话总是不急不躁,缓缓而语,那云淡风轻且不失笑容的模样并不是任何人能够学得来,只不过如今她的声音中又多了一分有趣。 三人展颜而笑:“回来就好。” “你若是不回来,咱们这餐饭便是吃不下去了,而且某人怕是会心情极其的低落。”沐容尘又笑着添油加醋。“卿卿,这些日子可是想我们?” 苏暮卿摇摇头:“没有,没有那份闲心想你们。” 话一出口。林墨檀面如菜色,他天天都在想她,可她偏偏是说没有闲心。 不过转念一想,也是情有可原,因为她是阿暮。阿暮其实是个重情意的人,在安侯府的那些日子里。必定是将所以的心绪都倾注在清平郡主与安国侯身上。 这时,苏暮卿从怀中掏出被捂得暖暖的一封信,递到朱儿的面前:“我在姥姥的屋子里看到了。” 朱儿小愣,黑眸中闪烁着诧异,她抬手指了指自己:“是交给我的?” 苏暮卿轻点头:“该是姥姥趁着自己还能够提笔之时所写,但一直都不曾与我们说起,直到她和姥爷去世后,我替他们收拾东西时,才发现。” 当她看到这封信时,也曾诧异过许久,上头写着苏暮卿轻启,但是当她打开信件时,里边的第一句话便是让她将这信转交给朱儿。想来姥姥是怕有人看到这封信,才会如此而为。 纤细的手指碰到信封,带着一丝颤抖。 朱儿早已多多少少听到以前的事儿,说不怨那是骗人的,但那又能如何呢? 相关的人怕是都死的差不多了,倘若要报仇难道要去找下一代,如此怕是再也无法了事。 况乎心中一直感激着苏暮卿,若非是她,自己这辈子怕是完全不敢与墨檀相认,更别提过上这般惬意的生活,还不会遇上如璃,不会遇上……滕彦。 苏暮卿望见朱儿在看上信封上所写的名字时眸中闪过诧异,平静的开口道:“看里面便知道了。” 里边写得内容并不是很多,无关乎表达了歉意,且希望她若怨就怨他们这些长辈,而不要去怨恨小的,但里边有一事却是引起了朱儿的注意,清平郡主说林御医的女儿其实是个意外,林御医错在不该让她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说的是她吗? 她为什么不能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是她不堪? 如若如此爹爹又怎会让她一直跟在身边学医,且还让整个长安城的人都知道他有这么个机灵可爱的女儿? 她猛地抬头望向苏暮卿,向着她求证这里头说得可是事实? 苏暮卿摇摇头,淡淡道:“我什么都不知道,而且姥姥说得也未必是真实,许是有人诓了她也不准。” 她是看了信的内容,尤以看到那一句时,她浑身一震,她以为没有人是不该出现在众人眼里,为何偏偏林御医的女儿不可,还是个意外? 林墨檀与沐容尘疑惑的望着她们二人,这信里究竟是写得什么,让朱儿神色这么凝重。 “可是说了什么?” 朱儿将手中的信递给了林墨檀,神色依旧黯然。 她相信清平郡主并不是在骗她,既然会是这么说,里头定然有事儿,而这事儿关系甚大。 苏暮卿望向林墨檀。只见他看完信后,当即将它撕成碎片,回首冷睨了一眼她,淡漠的开口:“这事儿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苏暮卿摇摇头,这信件不曾有人看过,只有她,只有眼前的他们。 但为何墨檀看了这信后突然间变得这么冷淡,她能够感受到他身上不由自主散发出来的寒气,让人胆战心惊。 林墨檀眸色如霜。眼底还有一丝恨意,声音冷如寒冰:“最好不要让本王知道还有人知道这事儿。林叶,记住你是林御医的女儿。没有不应该出现。” 言毕,他森冷的瞥了眼苏暮卿,便是大步离去。 屋门大开,一股冻骨的寒风夺门而入,让好不容易暖和过来的苏暮卿不禁得打了个寒颤。 她望着离去的背影。眸色微闪,错愕消失。 朱儿也是怔怔的望着离去的人影,良久才道:“表哥他……” 苏暮卿抿了抿唇,淡淡道:“许是因为我看了不该看的东西。如果你想要知道里边的原因,去问他吧,他既然看了信会生这么大的气。该是知道很多事儿。也许当年的事儿除却那些相关的人,他也完全知道。” 他说他释怀,他说他那都是过去的事儿。想来是他更明白有些事儿若是揭开来,于人更不好。 苏暮卿站起身子:“我先回去歇息了。” 于她,他还是会生气的。 温柔的宠溺怕不过是她不曾碰触到他的秘密而已,而今日……姥姥的这份信里似乎隐藏着一个惊天动地的秘密。 屋外寒风凛冽,但却掩盖不了四处的鞭炮声。以及周围传来的欢声笑语。 今年,王府真冷清。 苏暮卿在居室门口驻足了一会儿。返身离开了思暮阁,也离开了王府。 她身上依旧还穿着安侯府穿来的厚衣,因为一路的风尘,看上去不免有些脏,也让她整个人看上去有些落魄,她漫步在繁华的街道上,一直走着走着,竟是来到了睿王府的门口。 苏暮卿仰起头望了眼朱门上苍劲有力的大字,唇角扯起一丝苦涩的笑容,没想到啊没想到,在这个时候她会来到睿王府, 这时,她闻到里边传来一阵响亮的声音:“林墨晟,你连老娘的东西也要抢,要不要脸。” “你都是本王的妃,你的东西难道不是本王的吗?” …… 苏暮卿淡淡一笑,似乎挺融洽。 如此,她于那姑娘心中的愧疚又少了一份。 苏暮卿转身离开,路过苏府,却也只是止步不前,这儿早已不在是她的家了,她的家在何方? 前一刻她还说我回来了,这一刻便觉得心荒凉一片。 她不懂他的怒,因为他的事儿,她有很多不知道,想过去找他询问情况,但终归还是怯懦的止步了。 他不会跟她说,那一双阴寒的眸子里含着怒气与恨,他对她表现出了恨。 如此,让她怎得跨出脚步? 晋王府,还要回去吗? 苏暮卿抿了抿唇,从袋子里捞了捞,竟是发现自己只有一两银子,连住宿都是困难的很。 她扯起唇角自嘲了番:“真够心酸的。” 她仰起头望着绚烂的夜空,轻叹一声。 自作孽不可活。 苏暮卿又走入了热闹的街市上,人来人往,一张张笑脸来得有些刺目,曾几何时,她也是这般无忧无虑,但终归是走错了。 而这一次,她不敢说自己走错了,她只能说自己碰了不该碰的东西,是她自己遭的罪。 墨檀于她,在她最需要帮忙的时候,伸出了手,无微不至,而她终归是个女人,又怎抵得了这些,她有好好想过与他走下去,而且她以为可以,努力的将自己的感情倾注在他的身上。 但今日,她终于明白自己有几斤几两。 罢了,说不准过几日他就平静下来了,到时候她再询问下情况。 ------------ 第二百二十章 夜宿皇宫 漫步街头,带一身倦容。 苏暮卿波澜起伏的心渐渐的平静下来,她能做的就是等,等待着墨檀平静下来。 只是,眼下她当真是不愿意回到晋王府里。 此时,她于那儿的人格格不入。 无论是朱儿还是容尘,心该都是靠向林墨檀,而她于他们来说,可以说是仇人的女儿。 处处不能归,不想归,能够收留她,怕只剩下皇宫了。 好在皇上御赐的匕首还在,或许凭借着它,宫人会让她这个无家可归的人住宿一晚上。 如是想着,苏暮卿当下加快脚步向着繁华的宫殿而去。 却在这时,不小心与人撞在了一起。 “对不起,对不起……” 熟悉的声音传入到苏暮卿的耳中,她抬眸望去,映入眼帘的是青菊低眉顺眼的面容,她轻启红唇:“青菊。” 青菊猛地直起头,眼眸尽是诧异,难以相信的看着苏暮卿:“二小姐,你……”她暗暗的打量了番苏暮卿。 苏暮卿淡淡一笑:“嗯,你不是和晚卿一起去乡下了?” 对于这个青菊,她印象还是挺不错,是个衷心护主的丫头,李氏身边一直有四个得力的仆人,但最终只有青菊自始自终是陪着她,直至死亡。 青菊点点头:“奴婢也是今天才进城的,想来过年了,奴婢想要给三小姐弄套新衣裳,便是一直等到锦衣轩的人完工。” 苏暮卿这才注意到她手上挎着一个大大的包袱,其中一角还露出了衣裳的一头。 “快些回去吧,免得晚卿不见你人影着急。路上注意着点。” 青菊恭敬的点头:“嗯。” 但又踟躇着没有离去,欲言又止。 苏暮卿晓得这是个机灵的丫头,看到自己这么个样子独自走在街上,定然是猜到了些什么。而又顾忌到自己的面子,又不好多言。 她勾起唇角,漾起平和的笑容:“你是在担心我?我刚从安侯府回来,还没来得及回去换身衣裳。” 青菊将信将疑,轻声道:“二小姐,晋王府在那头。” 苏暮卿嘴角微抽,有些尴尬,但让笑容掩盖了去:“我先去宫里,姥姥姥爷死了,有些事儿我还得与皇上说一下。” 青菊赶紧道:“二小姐。节哀顺变。” 苏暮卿摇摇头,也不打算继续与这丫头拉家常,要不然等到了亥时。这丫头就要回不去了。 “无事,快些回去了。我也要进宫了。” 言毕,她便是侧开了身子,径直的向前走去,步履有些快。似迫不及待,她不想让青菊看出她其实是无家可归才选择去宫里借宿。 宫门已关,两旁的侍卫见她靠近,当下将她拦了下来,她将手中的匕首递于他们面前,凌然的开口:“见此物如见皇上。还不开门。” 一重重的进入,一路上这匕首为他们验证了许许多多次,但终归算是平安的到达了里头。 宫中很热闹。她远远的就听到御花园中莺莺燕燕的声音,婉转动听。 苏暮卿踟躇了会儿,便是向着和乐宫走去,哪想着才没走几步就让侍卫拦了下来。 “大胆,何人允你进宫?” 苏暮卿回首。睨了眼眼前的侍卫,还长得细皮嫩肉。个子也不高,似乎是新来的。 她平静的开口道:“我来找太后。” 那人刚正不阿的开口道:“太后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 苏暮卿眯起眸子,淡淡道:“我是安乐。” “管你什么安乐,这宫里头岂是你这个平民可以进来?” 苏暮卿蹙蹙眉头,抿了抿嘴唇,细细打量了下眼前的侍卫,忽而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你是想偷溜出宫吗?皇上允许吗?” 她对宫中的人并不熟悉,但又有哪个侍卫这个时候是单独出现在这儿的?若不是刺客,便是宫里头的人。且他说话还是稚嫩的很,无外乎还是孩子,宫中的孩子除却一些新来的太监怕就是皇上的儿子,而皇上至今只有一子,是淑妃所出。 “你不怕我去找淑妃告状,说你偷溜出宫。” 眼前的人当即变了脸色,威胁道:“你要是敢说出去,我杀了你。” 苏暮卿轻轻一笑,并不将他的话放在心上,但她以为这个是时候溜出宫当是不妥,万一出了个事儿…… 她扯开嗓子喊道:“来人,抓刺客了。”说着一把扣住这人的手腕。 “你个臭女人,谁让你碰我的,快滚开。” 苏暮卿的尖叫声很快引来一批侍卫,同时也打断了御花园中欢愉的笑声。 林墨昂出现在她们面前时,眸中闪过一丝愠怒,尤其是看到自家儿子竟是一副侍卫模样的装扮,不必多想便是这小子想要溜出宫让苏暮卿逮了个正着。 苏暮卿松开了自己的手,安静的站在一边一言不发。 “父皇,儿臣……知错。”他道是聪明,在林墨昂尚未开口的时候,就开了口。 林墨昂冷哼了声,严厉道:“是不是郡主不出声,你还打算真溜出宫里了?” “儿臣不敢。”他暗暗的瞥了眼一旁看似风尘仆仆的苏暮卿,又听林墨昂唤她郡主,当下明白她是谁,真是时运不佳,怎得碰上个爱管闲事的人。 只是,他忘记了是他先去招惹苏暮卿,若不是他自己正义凛然的去拦住苏暮卿,又怎得会是如此。 “你们还愣着作甚,还不将皇子带下去。”林墨昂瞧着周围的侍卫一动不动,更是火冒三丈,当真是一群无用的人,竟是连个人都看不出,“若是下次还出现这样的事儿,你自个儿掂量着。” 这皇子被领了下去,淑妃视线在苏暮卿身上扫了眼后也跟着退了下去。 林墨昂望着苏暮卿,语气渐渐平静下来:“这个时候你怎么来宫中了?” 苏暮卿轻描淡写道:“来借宿,一晚上。” 林墨昂嘴角轻抽,扫了眼周围的人,当下四处的人皆是散去:“你刚回来?不去晋王府?” 苏暮卿淡淡的应了声:“嗯。”而后不再多言。 林墨昂直觉着这丫头和墨檀出事了,要不然都这么迟了,怎得回来宫中,不过这感情的私事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来人,带郡主去暖香殿歇息。” 苏暮卿平静的道过谢意之后就随着宫女去了暖香殿。 暖香殿,甚少有人来住,道是为王爷郡主等带家眷来时晚上留下所准备。故而此刻看上去甚是冷清寂静,还有些萧条。 可于苏暮卿来说,能够不用留宿在街头已经是非常的不错。 在宫女的伺候下,她更衣沐浴之后便是倒床就睡,这些日子可是让她累得很,她何曾这般不顾一切的奔波过。 苏暮卿睡得并不沉,许是认床的原因,半夜时分,她便是感觉到有人靠近床边,当下警醒。 一抹身影出现在床边,直勾勾的盯着她。 苏暮卿猛地坐起身子,当下将那人吓了一跳:“啊!” 苏暮卿眉头一皱,怎得又是这小孩,冷声道:“我都没叫,你叫什么,难不成还想让人知道你在这儿?” “你……你没睡着?”皇子林玉宇诧异的反问道。 苏暮卿眸色平静的望着他,抿了抿唇:“你来这儿作甚?” “找你算账。” 听着他的声音,苏暮卿不由得一乐,今儿个烦闷的心情竟是让他给逗乐了,没想到这皇子还挺记仇:“怎么算?” 林玉宇从身后拿出一叠笔墨纸砚,抱怨道:“都是你害得母妃让我罚抄这一堆东西,你帮我。我从太后那儿听过你是才女,这些该是难不倒你吧?” 苏暮卿当下有些哭笑不得:“你以为我替你抄,你母妃会认不出来吗?” “你不会模仿我的字迹啊!” 苏暮卿望了眼那一叠东西后,又看看他誓不罢休的模样,多少明白自己若是不帮忙,这觉怕也没得睡了。 原来这宫中也不是什么好地方,也许她该是选择在苏府过一夜。 苏暮卿轻叹一声:“我帮你可以,但只此一张。” 言毕,苏暮卿当下下床,借着烛火的光芒将他的字观摩一会儿,便是提笔而写,虽没得十分像,但也有个六七分神似,若是不细瞧,该是瞧不出异样。 片刻,苏暮卿便是搁笔言道:“好了。皇子,你该是回去了。” “还有呢!”林玉宇瞧着她的字迹眼眸中闪过惊讶,甚是没想到才看了会儿,竟然能够写得这么想象,也难怪后宫的人时常说这才女当是安乐郡主是也。 “一张。”苏暮卿断然拒绝,她需要休息。 “好,再一张。”林玉宇狡猾的一笑,亲自的为她铺好干净的宣纸。 苏暮卿小愣了下,唇角露出一丝苦笑,不愧是宫里的人,个个都精明的很。 无奈之下,便又提笔而落,只这一次,写得有些随性,隐隐的又想到了林墨檀那双为恨意遮盖了的柔情黑眸,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青丝滑落,遮盖了她的容颜,让林玉宇瞧不清楚她的神情,但那奋笔疾书的模样,却是让他挪不开视线。 “你芳龄?” “年后十七。” 林玉宇心下嘀咕着,十七岁,只比他大三岁而已,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那是不是…… ------------ 第二百二一章 皇子中毒 翌日,苏暮卿让外殿传来的喧哗声给吵醒,她睁着惺忪的双眸静听着外头的声音,暗暗心惊。 那皇子昨夜还好好的,怎得才两三个时辰不见,便是中毒了? 且瞧着外头来得阵仗,怕是……而这暖香殿除却几个宫女就只有她了,莫非他们是冲着她来? 苏暮卿大惊失色,但稍即醒神,趁着他们还没有夺门进来,她扫了眼屋子,似乎林玉宇并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于是,又躺回到了床上。 苏暮卿才阖上双眸,其中一宫女便是慌慌张张的跑进来,急急道:“郡主,你快醒醒,出事了,出大事了。” 她慵懒的翻过身子,眯着眼眸懒洋洋的看着宫女,道:“你这般慌张做什么,成何体统,难不成这宫里的嬷嬷都没有教你们规矩?” 宫女微愣,随即摇摇头:“郡主,你还是快些离开这儿。” 苏暮卿眉头小蹙:“为何要离开这儿?” 殿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该是到了门口。 “况乎我走不走,还不是你一个小小丫头说了算的事儿,莫不是你做了什么事儿,想着让我出去,然后将所有的事儿推到我头上?” 宫女着急的摆手:“不是,不是,是外头的侍卫就是冲着郡主你来,说是郡主下毒害了皇子。” 苏暮卿坐起身子,穿上搁在床边的衣裳,若无其事道:“既然如此,那我更不应该离去了,这要是走了,岂不是坐实了这事儿。” 面上虽然平静的很,但心底却也是乱得很,这宫中果然不该来。才不过逗留了五六个时辰,就让自己摊上了事儿,这事儿还是在正月初一发生,当真是开门红。 这时,外头响起浑厚的声音:“安乐郡主,还望你随我们走一趟。” 苏暮卿随意的将青丝绾起,从容不迫的走到外边,淡然道:“好。这丫头已经将事儿与我说了,我随你们去便是,只不知这事儿有谁知道?” “等郡主到了大清殿便是知道。” 如此。苏暮卿倒也不再多言,镇定自若的跟着他们走去,心中却是盘算着这里头的问题。想来是有人想让她背黑锅。但若要说是针对林玉宇,那这么多年来,这孩子一直都长得甚好,怎得这会子就摊上了事儿,而且还让她碰着了? 难不成有人故意等着这个时机? 这似乎也太不合理。 再者。若然不是如此,那便是当真是冲着她来,而林玉宇只是个意外,意外的中毒? 这么说来,他们既然回来暖香殿抓人,定然是确定是她所为。而她与林玉宇只碰到过两次。 苏暮卿轻抿了下双唇,但愿自己运气不是那么差。 大清殿上,皇上面色阴沉。甚是凝重,而两侧坐着的太后与妃子们也是各个神情黯然的很。 苏暮卿跨入殿堂之后,暗暗的打量了番:“暮卿叩见皇上,太后。” 皇上并未让她起来,阴沉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寒气不由得从脚心蹿起,向着四肢百骸漫去。 苏暮卿垂眸望着地面。安静的等待着她们开口。 “暮卿,朕待你不薄,你为何向玉宇下毒?” 林墨昂的声音甚是低沉,细听之下能够听出里头带着一丝无奈,但更多的则是悲痛。 苏暮卿眉头微蹙,难不成那小子情况很不乐观? 她平静的开口:“皇上,不知有何凭证说是暮卿给皇子下毒了?” 林墨昂侧首睨了眼陈琳,陈琳轻颔首,尖锐又刺耳的声音响起:“宣小喜进殿。” 片刻,一串轻轻的脚步声传来,听那声音似乎还有些惶恐。 苏暮卿微微侧首,方才瞧得一宫女打扮的丫头走了进来。 “小喜,将你昨儿个晚上看到的事儿都说说。” “是,奴婢明白。昨夜郡主进宫后,为皇子所拦,两人起了争执,而后郡主就钳制了皇子,并强迫他吃下了药。至于后来,皇上和娘娘们都来了。” 听着,苏暮卿唇角泛出冷笑,真是睁眼说瞎话。 不过她倒是听出了其它的事儿,这一个宫女出现在那儿还真是奇怪的很,而且这话里头漏洞百出。 苏暮卿倒也不急了,这心也越发的平静,她可要看看这宫里的人编排了怎样的一出戏码。 林墨昂俯视着小喜,冷声道:“那时候你在那儿做什么?” “回皇上的话,奴婢当是是打算去给守宫门的哥哥送夜宵,故而才看到了这一幕。”小喜对答如流。 “你哥哥的名字是?” “马欢。” 陈琳当即退了出去。 这时,一直不曾开口的太后说了话:“小喜,你可知若是你说的话有一句是假话,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太后的声音甚是威严,一下子让殿内的人皆是正襟危坐。 “奴婢知道,若是奴婢所说有假,当是天打雷劈。” 太后轻颔首,淡淡道:“知道就好,那你怎得认为郡主给皇子吃下的毒药?” 小喜微愣,稍即垂眸道:“奴婢是听着外头有人说皇子中毒了,才这般以为,也许当真是小喜看错了,毕竟郡主素来温和。” 苏暮卿嘴角边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这是不是算是给人一巴掌,然后塞颗糖?而且小喜这番话说得也极好,从一开始就说了只是下药,并非是下毒药,模棱两可,且还留了退路,一旦让人戳破有问题,也不会有太大的麻烦,毕竟她都说了,有可能是看错了。 太后又一次点点头,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苏暮卿,稍即对着皇上道:“皇儿,此事你怎么看?倘若说是暮卿所为,也是不成立的。” 林墨昂黑眸微眯,低沉道:“母后,除却这小喜外,还有宫女在暮卿的衣服里搜到了那毒药。” 听闻,苏暮卿陡然蹙起眉头,明眸中缭绕起浓浓的疑惑,若有所思。 昨夜她沐浴更衣之后便是将衣服丢在了一边,有宫女便是将它取了下去,若说是在衣服里搜到毒药,也是这之后的事儿。 苏暮卿心下多少有个底了。 这一出出的安排的可真够好的,只不知她们有没有算到昨半夜林玉宇跑到殿内让她代笔抄书。 “暮卿,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苏暮卿微微动了动身子,以防止脚麻木,她抬首直视着林墨昂,从容不迫的开口询问道:“皇上,不知皇子中的是何毒,太医又是怎得认为?可是知道皇子中毒有多久?” 林墨昂望着一脸平静的她,不禁有些恍惚,那镇定的模样仿佛是雨凉站在了面前。 “大胆苏暮卿,谁允得你的胆子质问皇上?”贤妃开口呵斥道。 苏暮卿睨了眼贤妃,淡淡道:“那又是何人允得贤妃娘娘开口,皇上和太后都不曾说话,你是在急些什么?” 太后横了眼贤妃,贤妃不得不闭口,却又暗暗的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苏暮卿却是当着视而不见,目光又落回到林墨昂的身上,那一身明黄的衣裳甚是夺目:“皇上,可是如何?不过暮卿还是先询问下,那宫女是何时发现暮卿衣服上藏有毒药?暮卿是于亥时让宫女将衣服取走,里里外外,只剩下一把匕首和玉笛,可是如此?” 林墨昂面色微微一红,错开视线,重重的点头:“正是,那宫女也道是将你的衣物全部取走,整理之时才发现那毒药,她将那药交给张公公时,也是亥时。” 竒_書_蛧_W_ω_W_._q_í_δ_U_ω_ǎ_й_g ._℃_c 苏暮卿暗笑,看来事情并没有太坏,也亏得那皇子暗暗跑来暖香殿找她了。 “嗯,既然如此,暮卿便是不再反问,不知皇子中毒有多少个时辰?” “至现在至少有五个时辰,只不过宫女们发现时玉宇他已经昏迷不醒,是于寅时发现。”林墨昂倒也没有隐瞒什么,放下了帝皇的架子,竟是一一解答了苏暮卿的问题。 闻言,苏暮卿长长的松了口气,心平气和道:“皇上,这不是暮卿所为,而且能够证明暮卿清白的东西这时候应该在皇子的宫殿里,不知皇上和太后能够移驾皇子的宫殿。” 林墨昂与太后齐齐蹙起眉头。 苏暮卿见此,恰看到陈琳公公回来,又道:“不过也可劳烦陈公公跑一趟皇子宫殿,询问下淑妃抑或那儿的宫女,皇子昨夜所写的字可是在何处,想来淑妃更清楚,若是寻着了,便将它们全部取来。” 林墨昂睨了眼苏暮卿,黑眸中划过一抹狐疑,却也道:“陈琳,速速去取来。” 大殿内,安静了下来,所有的人都大惑不解的看着苏暮卿,似乎是在猜测着她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苏暮卿依旧视而不见,处之泰然的轻捶着自己的膝盖,半晌又道:“皇上那太医当真是说皇子中毒至少有五个时辰?且那宫女当真是在亥时将药交给了张公公?要知此刻卯时已过,辰时未到些许。如此皇子中毒也至少是在戌时和亥时之间。而暮卿是于戌时和皇子所见,如此说来,倒也是成立。但是暮卿可是还在丑时与皇子见过面,皇上,你说究竟是谁在撒谎?是宫女,是太医,还是暮卿?” 此话一出,殿内的人甚是震惊,震惊之余又是怀疑,堂堂皇子半夜三更怎得会跑去暖香阁。 “丑时,当然说不准那人并非皇子,而是暮卿眼拙看错。” ------------ 第二百二二章 胆大包天 苏暮卿依旧跪在大殿里,膝盖隐隐传来痛楚,她轻轻的揉搓着,目光平静的落在林墨昂的面孔上,他已敛去面上的愤怒,锁着眉头深思。 她明白自己的处境微微有所改善,但仍旧需要谨慎,免得一不小心又落了她们的套里。 再者她提议让陈琳去取那些东西,其实是与自己打得赌,赌自己的运气不算太坏,赌这陈琳不会动手脚。 大殿很安静,静得连跟针掉落在地上都能够听得一清二楚。 苏暮卿猜得这些人都在打着小九九,她无法判断是谁使了这计,故而若要将这人拽出来怕是有些难度,眼下只能保得自己脱身,至于那皇子,但愿能够活着。 这时,她身后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接着便是陈琳公公颇为焦急的声音响起:“皇上,这些便是昨夜皇子所抄。” 苏暮卿抬首望去,眸色陡然一变,这几十张来张宣纸竟是大半不见踪影,而从边缘上可以看出是为火少了,想来是化为灰烬,看来有人当真是要将这事儿坐实。 那么是谁,速度这般快? 林墨昂眉头蹙着,盯着张张只剩了一小部分的宣纸:“怎得回事?” 陈琳托着手中残缺的宣纸,急急道:“是奴才怠慢,奴才若是动作在快一些,便是能够保得这些东西。一个小宫女不小心撞了下桌子,使得放在桌子上的宣纸跌落在一边的炭炉中,奴才只得保住这些。” 苏暮卿黛眉蹙起,看来这后宫真是处处有埋伏,纵使她非宫中人,也落得这里头陷阱。也难怪书上说这世间白骨最多的地方除却那战场便是后宫。 她不待皇上开口,言道:“皇上,能让暮卿先过目吗?” 陈琳向着皇上投去询问的目光,见得林墨昂轻点了头,他便是将手中的残缺的宣纸递到苏暮卿面前。 苏暮卿接过它们,小心翼翼的一一摊放在自己的面前。雪白的纸张边缘已然烧得发黑,且还有些脆,若是动作稍微用力一点,怕是要变得更小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是庆幸,她所写的那十多张是这几十张张宣纸中受罪最少的,剩下的那部分里。字迹都清晰的存在着。 “皇上,想来你该是认得皇子的字迹。你可是觉得这两张字迹有何不同?”她拾起自己所写的宣纸递到陈琳公公的面前。 林墨昂示意陈琳将它们拿到自己的面前,他细细的看了一阵,眉头皱得很近,沉声道:“这字迹虽与玉宇颇为相像,但过于温婉,似出自女子之手……”说着抬眸望向苏暮卿。 苏暮卿轻颔首。从容不迫的回道:“正是。如皇上所见,这的确是出自女子之手,而此女子便是暮卿也。此刻。想来有人怀疑没准儿是暮卿以前所写。但在一开始,暮卿便是让公公去取的是昨夜所写。再者上头剩余的内容想来皇上也该是知道是出自哪儿,再者询问下淑妃娘娘,她定然记得昨夜她让皇子罚抄的是什么。” 林墨昂点点头:“暮卿你且起来说话。” 苏暮卿唇角微勾,缓缓的站起身子,不卑不亢的回道:“多谢皇上。” 皇上的心思已然明显的向着她这边靠拢,这是一件好事,不过瞧着林墨昂那意味深长的眸色,让她也看清楚这事情还没有完。 林墨昂将手中的宣纸交于陈琳的手中,道:“暮卿,如此说来你是为人冤枉的?” 然,苏暮卿却是摇了摇头:“未必,皇上你难道不怀疑其他的吗?就算是暮卿与皇子有过第二次见面,还为他抄写了书,保不准暮卿是在这时候给他下毒的呢?” 太医,她晓得那太医定然是撒了谎。 林墨昂唇角露出一抹让人难以琢磨的笑意,但稍即掩去:“中毒至少五个时辰以上。” 苏暮卿笑笑:“那如此说来,暮卿第二次下毒是不成立了,若是有人一定认为暮卿为之,那自然是第一次,莫非暮卿所下之毒是为慢性毒药?这才使得能够和皇子第二次见面?皇上,太医可有说这毒药可是怎样的毒?” 这回儿,连太后的嘴角也露出笑颜。 林墨昂淡淡道:“说了,非慢性之毒,服药后最慢也是一个时辰就能够发作。也就是若是你第一次下毒成立,最迟也不过亥时。” “而暮卿是与丑时和皇子二次相见。当然暮卿先前也说了,没准儿是有人假扮皇子,且还能够拿到皇子的字,那断然是皇子身边的人了。”苏暮卿说得颇为缓慢,生怕将她们绕晕,“这么说来找到这个人就可,当然暮卿以为是找不到这个人。” “好了,暮卿想要说的就只有这些,是谁说谎,是谁下毒,想来皇上心中也已经明明白白,剩下的等着皇子醒来就是。若是皇上怕暮卿这个嫌疑之人落跑,可让人好生看管着。” 言毕,苏暮卿双唇紧闭,眸色平淡的看着林墨昂,不再多言。 她抓不到幕后的人,那么拉个太医来泄火也当是不错,她苏暮卿并不是个任人闹捏的人,经过苏家的事儿,这些人怎得还没得看清楚,还是以为她有了林墨檀后,这脑子越来越钝了? 忽而,林墨昂笑出了声音,朗朗的声音在空荡的大殿上听着有些震撼人心。 连同苏暮卿在内的人都是非常的诧异的盯着他,全然不明白此刻他儿子还昏迷不醒,他怎得还笑得出来。 这不,太后当下沉下脸来,冷声呵斥道:“皇儿,这个时候你都笑得出来,玉宇可是如今咱们皇家唯一的男儿。” 闻言,苏暮卿暗笑,纵使太后再不喜欢淑妃,但如今只有这么个孩子,她怎得会不心疼。 林墨昂止住笑容:“母后,玉宇他不会有事儿,容尘进宫了。” “暮卿啊暮卿,你怎得这般伶牙俐齿,一张巧嘴便是将这是是非非给理清楚了。和你娘当是颇像啊。” 苏暮卿垂眸,轻描淡写的回道:“多谢皇上夸奖,若是皇上别无他事,暮卿还想回去睡觉。” 林墨昂嘴角轻抽,就连边上的妃子都觉得她着实不识好歹。 林墨昂郑重其事的开口道:“不,暮卿你可是想要看看是什么人对你如此为之?” “不必,暮卿还不想得罪这里的某个妃子,孤身一人的暮卿惹不起,只不过希望聪明的人别乱捏,要不然暮卿搅得这后宫不安宁,还望太后和皇上不要怪罪。想来我爹爹曾经手下的将军都还在,若是暮卿真就出事了,那么到时候别说暮卿红颜祸水。” 苏暮卿声音甚是平缓,雅致的玉颜上含着淡淡的冷漠,明眸下的冷意更甚。一袭青衣的她站在大殿上,不禁让人觉得不可触及,冰冷的如同一座冰雕。 林墨昂暗惊,万万没想到她会是这般平静的威胁他这个九五之尊,如此看来她的胆量倒是比她娘亲还要大。 “好,很好。暮卿啊,朕封你为安乐郡主,看来是弄错封号了。” 苏暮卿唇角勾起,沁出一抹淡笑,却是未能够抵达眼里。 “暮卿多谢皇上一直祝福着暮卿能够安乐一生,但身为苏家女,就算是被逐出苏家,有些灾难是定然逃不过。只不过希望你们别逼着一个本是温婉的女子最后成恶魔。” 她本可以无忧无虑,偏偏是得苏家之女,还是苏家嫡长子的女儿,而自家爹爹又是朝廷之人。 她想李氏临死说得话真得是极对,若有来生,定要做个普通人家的女孩儿。 与这朝堂离得远远的。 林墨昂张口欲说话,却闻得外头人来报:“皇上,太后,皇子他醒来。” 林墨昂轻颔首,威严的扫了眼坐在两侧的妃子:“看好自己。母后,我们还是去瞧瞧玉宇。” 他是个孝子,这一点暮卿能够从他眸中看出来,她静静的看着林墨昂走到太后身边,搀扶着她小心翼翼的走出大清殿。 “暮卿,你也跟着一起去。” 苏暮卿暗叹一声,便是跟上了脚步,原来这暖香阁与林玉宇的宫殿并不远,也难怪他溜出来没得什么人发现。 内殿,缭绕着浓浓的药香味,床边有着一滩药汁和呕吐物,以及被褥上的药汁。 苏暮卿并未靠近,她远远的站在门口,淡淡的听着他们之间的话语,暗暗的打量着一脸倦容的淑妃和面色平静的沐容尘。 沐容尘察觉到有人在看他,回首发现是苏暮卿。 “卿卿,你怎得在这儿?”他笑着打招呼,笑容温和而又亲切。 苏暮卿浅笑,自嘲道:“我是给皇子下毒的嫌疑,当然在这儿。” 沐容尘眉头一皱,他是知道昨夜苏暮卿进了皇宫,没想到才一夜就摊上了事儿,他紧张的询问道:“可是有事儿?” 苏暮卿看了眼林墨昂,淡淡道:“若是有事儿就不会站在这儿了,皇子可有事儿?” “安乐,你都来了,怎得不过来看我。”林玉宇稚嫩的声音里头传来。 沐容尘眸间闪过诧异,笑着道:“卿卿,你们什么时候认识,关系竟是这般好?” “昨天。”林玉宇抢先的开口道,“父皇,儿臣已是十四,该是娶妻之时,就让安乐做我的妃子。” ------------ 第二百二三章 娶你为妃 陡然间,殿内没了声音,如此惊涛骇浪的话语当是将众人给吓着了,皆是难以置信的盯着靠在床上的林玉宇。 苏暮卿眉头蹙起,扫了眼淑妃,恰好捕捉到她眼眸中流露出的恼意,一闪而过,甚是迅速。 她抿了抿唇,不言语。 而沐容尘饶有兴趣的打量了下苏暮卿,又看看林玉宇一脸期待的模样,唇角轻扬:“卿卿,春日未到你的桃花却是开了。玉宇,你难道不知卿卿心有所属?” 林玉宇眸中闪烁着怀疑,疑惑的看着沐容尘,稍即又向苏暮卿投去求证的目光。 但苏暮卿却是装得视而不见,由着他们说,此时她多说多错,而且这事儿自有人来摆平。 林玉宇见着她不说话,央求着道:“安乐,我以后不让你帮我抄书了。” 苏暮卿唇角沁出一抹笑意,稍瞬即逝。 到底还是个孩子。 但她紧接着就将这念头敛去,生在这皇宫的人又怎得会这般天真想法?况乎林玉宇都十四了。 宫内的人都不要相信,就算淑妃曾经喜欢爹爹,就算她曾经伟大的成全了一段婚姻,但那时年少,心性怕是善良的很,而今身在宫中,又有得几分干净。 她不想和他们搭上关系。 她只等着与墨檀缓解关系后,就踏上南海国的旅程,有些人该是去那儿面对,去那儿解决。 至于睿王欠她的,怕是又人会替她讨债,只要他的野心够大。 沐容尘温柔的侧首将她滑落的发丝撩到脑后,温和的开口:“玉宇,原来我家卿卿在你眼中不过是个抄书的作用。当真是大材小用。我可舍不得。” 林玉宇自是瞧到他们之间的亲密,眸色微闪,噘了噘嘴道:“安乐是沐叔叔的人吗?可年龄相差好大,安乐都能当你女儿。” 闻言,沐容尘嘴角一抽,这小子的嘴可真够毒。 “这又有何妨。老夫少妻更是恩爱万分。” 苏暮卿心下暗笑,没想到这林玉宇说话也挺厉害,只是沐容尘怎得竟是不分场合的说话,若是落到墨檀耳里……也许墨檀并不会在意,他们之间的关系好的让人嫉妒。 这时候,林墨昂沉声道。声色竟是威严:“玉宇,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 林玉宇不假思索道:“为自己找看得上眼的妻子。你们要我娶多少。无所谓,但是我找个自己喜欢的,有何问题?” “啪——”一道响亮的声音传入到众人的耳中,他们也亲眼看到淑妃一掌打在林玉宇的脸上。 林玉宇愣愣的望着淑妃:“母妃,儿臣有说错吗?” 苏暮卿扫视了一眼他们一家子,淡淡的声音如珠玉落地。甚是清脆。但却让人摸不透:“皇上,太后,暮卿身子不适。且先告退了。” 早知就不来这宫中,厚着脸皮回晋王府也好过在这儿。 果然皇族的人都不能招惹,才不过是见了两面的皇子,就这般当着如此多的人说这样的话,也难怪淑妃会是下手打他,如此不知轻重,也不知是不是装的还就是一单纯的孩子。 “不准走。”林玉宇竟是光脚从床上蹦了下来,向着苏暮卿跑来。 苏暮卿身子微闪,躲到沐容尘的身后,明眸却是暗暗的扫了眼尊贵的三人,太后,淑妃眸中带着深深的恼意,而林墨昂的神色甚是高深莫测。 如此,她必须快刀斩乱麻。 她轻启朱唇,带着一抹淡淡的笑容:“皇子,过些日子暮卿就要远嫁了。” 赤脚的林玉宇呆滞的站在沐容尘的面前,怔怔的看着苏暮卿,昳丽容颜下,绽放如清风般的笑意,让人沉醉,但偏偏…… “你骗我。” 苏暮卿唇角的笑容不减,道:“为何要骗你?你不是暮卿的任何人,暮卿没有理由骗你。” 言毕,她转身欲走。 却是让林玉宇抓住了扬起的衣袂,闻得他道:“你明明就在骗我,说什么远嫁,难道你不喜欢晋王叔吗?” 苏暮卿滞住脚步,慢慢的转过身子,望着脸上稚气未脱的林玉宇,十四岁,其实的确还是稚嫩的时候。 “既然你都知道,怎得还玩?难不成就是想找打?” 他那脸上红红的掌印还清晰可见,也亏得淑妃下得了重手。 林玉宇撇撇嘴巴,松开手回到了床上,嘀咕道:“一点都不好玩,你们都不配合。” 苏暮卿以及在场的人都愣了下,但她还是瞥见他灿若星辰般的眸子里黯然了下,想来这后边的话,不过他想要维护自己以及皇家的尊严而已。 她淡淡的开口道:“皇子,这本就不好玩,你若不是逗暮卿,暮卿还愿意配合一下。” 林玉宇轻哼了一声:“哼,谁让你不说清楚,害得我还让母妃打了一掌,疼死我了。”说着,做出了呲牙咧嘴的模样,弄得淑妃面上竟是心疼,就连皇上也心疼的很。 林墨昂冷声道:“这不都是你自找的,做事都没个分寸,好在你今天碰到个是安乐。” 林玉轩垂头丧气的开口:“父皇,祖母,母妃,玉宇知错了,玉宇甘愿受罚。” 这时,苏暮卿唇角勾起,露出一抹邪笑:“皇子,你昨晚上写得可都报废了,怕是你需要重写了。” 话落,她也不去看他们的脸色,笑着离去。 只是才走了几步路,苏暮卿面容上的笑意便是消失的无影无踪,她并未回去那暖香阁,而是静静的站在林玉宇宫殿的外头,等待着沐容尘出来,有些事儿或许还是从沐容尘身上下手为好。 正月初一,朝中大臣以及皇亲国戚陆陆续续的来到宫中,而闻得皇子中毒,更是做忧心忡忡之状,急急来探望。 苏暮卿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无奈之下只能作罢,不再外头等沐容尘,悄然的回到了暖香殿。 孰料她才跨入高高的门槛,便是闻得后头传来昨夜才听到的声音。 “这儿是宫中,你最好老实点。”林墨晟低沉的声音里带着些许警告。 睿王妃甚是不满的回道:“我明白,我不会给你丢了脸,不就是装么。” 不屑一顾的音色落入苏暮卿的耳中,使她不经意的轻笑出声,她似乎给林墨晟找了个不错的伴儿,不过但愿如今的睿王妃的确够聪明,不要像她那么傻。 苏暮卿的笑声引得殿内的宫女和后头的林墨晟的注意。 “郡主,你可回来了,可是有事儿?”跑来的宫女依旧是早晨让她早点离开的女子,那面上的忧心倒不像是做假。 苏暮卿微眯起眸子,上下审视了番,并非熟悉的人。红唇微启:“无事。” “王爷,郡主住在这儿,我们再到这儿休息,怕是不妥吧?” 林墨晟冷笑道:“妥,非常的妥。你说是不,安乐郡主?” 苏暮卿缓缓转身,雅致的面容上挂着不浅不弄的笑容,轻淡的声音从红润的薄唇中溢出:“王爷,许久不见。” 话落,视线在睿王妃身上流转了一圈,真正是圆润了许多,且这脸色也远比当初来的好。 看来在睿王府过得相当滋润。 她瞧得睿王妃的眼眸中闪过惊诧,淡淡道:“王妃,近些日子可还好?” 睿王妃扬起唇角轻笑:“托郡主的福。” 苏暮卿平静的望着她们,笑容淡如清风:“如此甚好。二位不先去给太后请安,怎得先来暖香殿,莫不是是来给暮卿请安,暮卿可是受不起。王爷,若是不想你的王妃受到宫中口舌多的人攻击,还是带着她去见太后。王妃,宫里可美?” 睿王妃扫视了眼周围:“不见得。” 苏暮卿不再多言,正欲离去,却是瞧得沐容尘走了出来,眉头小蹙了下,便是追了上去。 沐容尘闻得脚步声,侧头望过来,视线扫过睿王夫妇,最终落在苏暮卿的身上,声音甚是温和:“卿卿,跑得这么急作甚,莫不是有老虎在后头追你?” 说着意味深长的看了眼睿王林墨晟。 苏暮卿察觉到他的动作,眨了眨双眸:“你说呢?” 沐容尘看着已经来到自己跟前的苏暮卿,轻声道:“是有事想要问我,可是?” 苏暮卿轻颔首,抿了抿唇,方道:“墨檀,墨檀可还好?” 沐容尘与她缓缓而走,压着声音道:“既然想要知道,回去不就知道了,这宫中是非多,也亏得你想来这儿留宿。” 苏暮卿无奈的笑笑:“无奈之举,我昨夜碰到伺候晚卿的婢女了。” 沐容尘眉头轻蹙,稍即舒展,柔声道:“她们可是还好?” 苏暮卿摇摇头:“或许还好,若是真心放下,便是宁静,那样的话,她们该是过得很不错,只要不被苏连栋找到。” 沐容尘轻声应和:“这倒是。不过……卿卿,你是不是还有别的打算?现在可是与我一起回去?” 苏暮卿抬手撩起垂下的秀发,微微抬头,日头已然斜挂在半空之中,暖暖的光芒向着四处洒落,将那琉璃瓦照得甚是夺目,她长长的呼了一口气,道:“回。” 她明白有些事儿不能拖,所以每每有心事时,瞧得墨檀那双满是柔情的眸子时,便是将其都说了,因为拖得越久,感情越薄弱。 而现在情况恰恰相反,该是她柔情面对,而不是她率先逃开。 ------------ 第二百二四章 干戈玉帛 寒风卷尘雪,落入发丝间,融化为水,顺着额头滑落,穿过柳眉,停留在长长的睫毛之上,欲坠未坠。 苏暮卿站在庭院中,与站在屋檐下一脸淡漠的林墨檀遥遥相望。 这样的他,其实并不是很陌生,她只需要将他当成当初的晋王即可。 然,既然选择回来等待,又怎得可以一概而论。 此时,沐容尘早已悄然退开,就连周遭的一些侍卫都暗暗的退下,将偌大的空间留给她们。 苏暮卿雅致面容上含着浅笑,如山花曼曼而开,如水滴玉石般的清脆声音清脆响起:“墨檀,让你担心了。” 林墨檀黑眸微眯,一道冷漠的视线落在苏暮卿的身上,带来如沟壑般深邃的疏离。 苏暮卿明眸微动,心中微有些浮动,但声音依旧温柔,似包容着一切:“墨檀,我不急,我等你,等你愿意与我说的时候,再说。” 明亮的眸子直视着林墨檀,让他恍惚了片刻。 苏暮卿见他没有任何表示,心慢慢的缩在一起,带来冷意与颤抖,然而她还是面带笑容的看着他,浅笑而语:“墨檀,我先进屋了。” 那是一抹带着忧伤的笑容,却又笑得那么动人心魄。 林墨檀的心跟着疼痛起来,可这一次……让他也淘气一次吧。 苏暮卿莲步轻移向着屋子走去,越过站在屋檐下的墨檀,他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药香,清新而又自然,甚是好闻。 她不由顿住脚步,暗暗吸了几口。眉头紧紧蹙起。 她忘性真大。 林墨檀的身体并没有表面上来的那么好,就算是一个长年与草药做伴的人身上未必也会时时刻刻缠绕着药香,而且滕彦远比他与药草相伴的时间久,她不曾在滕彦身上闻到。 如此,只能说明他一直在泡药澡。 苏暮卿侧首望着他如玉的侧脸,嚅动了下双唇。但终是没有问出来。 下次,等着下次再问。 林墨檀自是感受到她变幻的神色,但不愿开口,如赌气的孩子。他大步离开,为风扬起的青丝划过她的面颊,带来一阵酥痒。 苏暮卿全身轻颤了下。抬手欲去碰触那一缕青丝,但它却是消失在了她的眼前。 她急急的转过身子。明眸中露出一丝不安,出口喊道:“墨檀,当真是什么都不愿意与我说吗?既然如此,为何在这儿等着我归来?” 林墨檀背脊一僵,淡漠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甜蜜与苦涩交杂。阿暮怎得如此不给面子,竟是将他的心在大庭广众之下说破。 苏暮卿看见他停下脚步,跑着来到他的面前。仰首望着眼前这张精致如玉的面孔,一双黑眸深邃如漩涡,让她琢磨不透他的情绪,但那又何妨。 她抿了抿唇,直截了当道:“墨檀,你当真连话都不愿意与我说?我不晓得昨夜那封信里边所写究竟是有多么的不妥,但那都是多少年的事儿,你说过的不在乎呢?” 林墨檀眸色微闪,轻眨了双眼,淡淡道:“你刚才不是说愿意等我,等到我愿意说吗?怎得才不过半刻钟,你便是前来逼问了?” 苏暮卿唇角溢出一丝笑容,浅语:“原来你还是愿意与我说话,这般就好,这般就好,最坏坏不过默默不言语。” 淡淡的声音里带着释怀。 林墨檀看到她暗暗的松了一口气,原来他刻意的淡漠让她害怕了,这是他的秘密,这个秘密他不会说,因为他的脾气只不过是试探下她而已。 不过,他好像还是中了她的计,心下暗笑一番。 苏暮卿望着他面色渐渐的柔和下来,心知这一步幸亏跨的早,若是在拖延几天,怕是没这么好办了。 明亮的眸子微微一闪,闪过一丝狡黠,她笑问:“墨檀,我不问了。只要你还能够陪在我身边就好,可好,小叔?” 林墨檀嘴角轻抽,轻瞪了她一眼,带着一抹宠溺的愠怒:“说得什么话。” 苏暮卿笑出声,他没有昨夜那般冷漠了,也不似刚才那般淡漠了,话果然是要好好说:“是不是不生……我的气了?那……我去补觉?昨夜我一直替你侄子在抄书,都没得睡觉。” 林墨檀望着她难得俏皮,眸色彻底柔和化成情水,不再淡漠。 她的心里头有他,即便今儿个回来可能还是沐容尘的功劳,但既然愿意归来,会与他说这么番话,至少这情很真不假。 只是,昨夜定然是让她有了无家可归的感觉,所以才会跑到宫里去。 “去吧。我还有些事儿要为之。” 温和的声音再一次回来,让苏暮卿鼻子一酸,险些落了泪:“你不进宫吗?他们都去了。” 林墨檀明白她所指是谁,摇摇头:“暂且不去,待得下去去也不迟。” 苏暮卿嘴角勾起一个完美的弧度,道:“嗯。” 而后侧开身子,让他离去。 但林墨檀并没有急着离开,他抬手揉了揉她的发丝,严肃的开口道:“以后无论怎样,都不要离家出走,就算是我们吵架了,吵得很凶,都不要离家出走。” 昨夜当闻得朱儿说阿暮并没有在屋里时,他惶恐不安了许久。 幸得千叶一直都暗暗的跟着她,包括她去了睿王府,苏府,碰到了苏府丫头,又去了皇宫……一切他都知道。 苏暮卿轻轻点头,莞尔一笑,道:“好。那你也一样。” 林墨檀轻颔首:“嗯。不过你可以选择在晋王府里与人躲迷藏。” 苏暮卿轻轻一笑,笑容不再疲惫:“这王府到处道是你的侍卫,怕是无处可藏。” 林墨檀唇角露出宠溺笑容:“好了。回去歇着吧。” 言毕,他便是越过她的身子离去。 苏暮卿转身看了他一眼,一抹白影消失在院门口,她淡淡一笑。 这一段感情会有多累,她不知道,但至少这般走下来,有许多甜蜜,就算各自心中守着一道还不能完全攻破的墙,但总有一天两道墙会倒下。 苏暮卿回到屋子里,褪去宫中穿回来的这身衣裳,窝进还残留着一丝暖意的被窝,上边竟是残留着一抹淡淡的药香。 昨夜,他竟是留宿于此。 他真是在等她归来,而且就算是带着淡漠的面具,他还是暗暗的关心着她。 原来她真得只需要将他当作是晋王就可,而不是墨檀。 往后,他若冷漠,便是少言寡语与人淡漠的晋王归来了,占了他的温柔而已。 苏暮卿卷着被子而眠,呼吸很是沉稳,唇角漾着甜蜜的笑容。 而另一厢书房里,林墨檀却是紧蹙着眉头,目光深邃的望着一脸笑颜的沐容尘,他又一次觉得容尘的似雪般的白发和笑容碍眼的很。 “和好了?”沐容尘修长的手指翻动着桌上厚厚的一本书籍,“真不晓得你怎得也会有这个脾气,越活越小了,差点害得卿卿让皇帝给欺负了。” 林墨檀轻哼了声:“他不敢。这个时候他觉不会乱动阿暮。” “这么自信?”沐容尘笑着说道,“莫不是又听到了什么信息。” 林墨檀淡淡的开口道:“烟雨楼里传出了一首曲子。”说着,他将手中的一张纸推到沐容尘的面前。 “看看可是熟悉?” 沐容尘搁下手中的书,抬眸望了一眼林墨檀,视线就落在了纸张上,这上头的旋律当真是熟悉的很,转而他便明白这是什么,他笑了笑:“果然,怕是不止皇上不会动她,所有的人都不敢乱动了,只会想尽方法讨好她。毕竟这么多事儿下来,他们也该明白卿卿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家伙。” 林墨檀点点头:“这还是阿暮放出去,她们选了个才不过十四的姑娘,亲手栽培她,只为了让她将这首曲子演绎的极为动人。不过听那姑娘说,阿暮似乎要带着她去南海国。” 话落,沐容尘眉头跟着蹙起来,他向着林墨檀望去,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一丝担忧:“看来卿卿真是铁了心要去南海国,而且看她这些准备,似乎还打算单枪匹马,不将我们这儿的人连累?” 林墨檀眸色暗了些许,看着这纸上有些潇洒的字迹,无奈的笑了笑。 阿暮究竟是压制了多少的本性,若非他见过如璃的字迹,还会以为是出自她的手,但朱儿却是言道这是阿暮所写,与她平日娟秀的字迹当是极其不一样。 “阿暮的字当真是变化多端,实在难以想象如此苍劲有力的字是出自她的手中。” 沐容尘双眸倏然睁大,难以相信的看着上头的字迹:“当真?怎的看都不像是卿卿所写,若说是如璃,我还愿意相信。” “那个时候,如璃去找我们了,这儿只有朱儿与阿暮,还有滕彦。” 沐容尘仔细的看了好多次后,方将纸张放回到桌子上,感叹道:“想不到啊,想不到,真是难以想象。她在压制着什么,克制着什么,难不成这一次次的变化都不是她自己吗?苏将军的女儿究竟是藏着多少的秘密。” 林墨檀摇摇头,他也不知道,都道是看字如看人,但是她时而娟秀,时而张狂,时而潇洒…… 不过眼下更重要的并非这个。 “容尘,最近咱们都得看好阿暮了,如若她真要去南海国,你陪着去。” ------------ 第二百二五章 猫捉老鼠 沐容尘笑出声,音色甚是干净,带起的气息如清风。 他望着墨檀紧蹙的眉头,揶揄道:“你不怕我将卿卿拐走?” 林墨檀看着他唇角微勾,似带着一抹嘲笑:“怕,但这还得看阿暮可是愿意跟你走,愿意不?” 沐容尘轻挑眉头,眼眸中竟是不以为意:“如若我真让她跟着我走,她保准会愿意跟我走。” 林墨檀静静的看着他,片刻唇角带起一丝冷意,只不过眸中依旧含着不浅不弄的小姨。 “是吗?” “不是吗?” 究竟是与不是,其实他们心中都没有底,即便苏暮卿心头上的人是林墨檀。 两人陷入沉默之时,书房门推了开来。 他们彼此看了一眼,竟然都大意了,都没有注意到有人靠近,庆幸的是走进来的人并非是旁人,而正是前一刻他们还在唠叨着的苏暮卿。 苏暮卿望见他们神色复杂的模样,微蹙了下眉头。 林墨檀淡淡的询问道:“阿暮,你不是说去歇息吗?” 苏暮卿清浅一笑:“我想到了些许事儿,便是来这儿取一点东西而已。”说话间,她已然踮起脚尖将书架上的其中一本书拿了出来,她伸手向里头探去。 神色一变,里边的东西没了。 她的身子定格在远处,一动不动。 难道是朱儿,还是滕彦? 抑或是他们? “阿暮,可是在找信件?”林墨檀望着一动不动的模样,当下反应过来。 苏暮卿收回手,缓缓的转过身,变幻了许多次的神色终是在看向林墨檀时变得平静。她望见他从地面下取出那一叠信件。而后当他坐回到椅子上时,那地面上的洞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林墨檀将手中的信件递到她的面前,平和的解释道:“可还记得这儿曾经有人进来,故而我便将你藏在这儿的东西都换了个地方。” 苏暮卿神色微闪,淡淡一笑:“嗯。” 她倒也没有隐瞒他们,将信件里的信纸一张张在他们面前摊了开来。想来以他们两个智慧,若是瞧过这一叠信件,定然已经明白当初她们看到的玄妙,但今日她是想着了另一件事儿。 林墨檀二人不解其意,静静的看着她的动作。 只见她提笔在一张宣纸上甚是随意的写了一行字。 待得那墨迹干却,苏暮卿巡视了书房一圈。但未看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无奈只能大材小用。取出不离身的匕首将那字一个个的镂空,而后将纸张铺在另一张空白的纸上,用毛笔肆意的在上边涂抹。 当将上头已然变得黑漆漆的纸张取走时,下边的纸上出现得就是刚才她所写的字,只是略微有些僵硬。 而后她取过其中一张信纸,望着上头当初一眼就觉得怪异的字迹。唇角露出浓浓的笑意。 他们使得竟是这么一招,也难怪没有人发现。 毕竟若非整日与书法为伴的人,乍看之下又怎得能够发出异样。更何况这里头还有她娘亲的字迹,她怎得可能不熟悉自家娘亲的字,故而稍稍有所不一样,她便是能够敏锐的察觉到。 不过那收集这么多人的字迹,当真是辛苦的很。 若是碰到她这么个行书多样的人,怕是要累得很。 她放下手中的信纸,看着他们两个了然的神色,平静的询问道:“不知朝中哪个大臣能够接触到大量其他人的字迹?” “想要拿到其他人的字迹,还是挺容易的,谁都可以。” 闻言,苏暮卿怔了下,稍即轻笑了声。 她细细观摩了下其中一封信,提笔而写,一行行潦草的字那神与信上颇为相像。 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便是能够将人的字迹揣摩得这般相像,倘若时间久一点,岂不是更像了。 看得林墨檀二人目瞪口呆。 苏暮卿搁下手中的毛笔,唇角露出一抹冷笑:“原来这些都不过是伪造,亏得我还将时间浪费在上头。” 信纸的泛黄并非是时间的久远,而是把握好了火候,在纸张上弄上点水,而后在火上烘烤一下,有些假模假样的东西就出来了。 难怪绿儿能够这么轻松的取到这些东西。 至于上边所呈现的事实,也许是事实,也许不过是她们想太多。 但无论怎样,爹娘的仇定然是了却,至于苏家的秘密到时候所若喜欢,就丢给谁去。 苏暮卿一把将桌上的信纸全部丢到书房中燃烧着的暖炉中,火焰窜上信纸,当即燃烧,将一切吞没。 林墨檀看着她如此果断的动作,以及渐渐变小的火焰,和已然化为灰烬的书信,心不由得一窒。 “卿卿,怎得全烧了,况且你怎得知道它全是假的呢?”沐容尘收回视线望着苏暮卿,“你不觉得这些东西可以当作证据吗,倘若有人真得想要对业国不不利。” 苏暮卿轻轻一笑:“有人对业国不利?这不是还有皇上,还有墨檀和睿王爷吗?难道三个臭皮匠敌不过一个诸葛亮?况且不是还有英明勇武的沐公子吗?” 沐容尘蹙蹙眉头:“卿卿,你怎得将睿王爷与我们说在一起,我才不要和他为伍。” “因为他最不想有人夺了业国啊。” 一个想要做皇帝的人,怎得甘心将自己的东西拱手让人呢? 就算与他国的关系再好,在江山上的一些事宜是不会退步的。 “那你的意思是皇上想?”林墨檀好奇的反问道。 苏暮卿摇摇头:“我不是他,我怎得知道?而且我与他不熟。” 她只不过是对林墨晟熟悉了点而已,故而有些东西还是能够猜得出来。 “近一年来,张家的人可与南海国的人来往密切?” 林墨檀轻颔首,本欲不言,但还是添了一句:“张姨娘离开了业国。” 苏暮卿望着那一首曲子,唇角的笑容竟然像是罂粟,甚毒。 “她舍得去业国,苏连栋该也是跟着去了,而且怕是从羌国而行。” 有时候沉睡一下也是好处,很多事儿理得更加清楚了,她现在几乎就快要看到真正的凶手了,就差一步了。 而这一步就是她向着南海国而行,也许七十二煞也不过是听令,包括那三皇子。 她曾一度以为三皇子是真凶,哪想着这些人比她聪明许多,竟然是给她弄了这么多的弯弯,好在及时走了出来。 寻思一阵,她抬眸望向林墨檀,淡淡的开口:“墨檀,我有一事需要你们帮忙,能够替我监视着住在乡下的苏晚卿吗?主仆三人。” 林墨檀看她样子该是想到了什么,于是道:“阿暮可是想到了什么?” 苏暮卿点点头,唇角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看了他们各自一眼,明眸中缭绕着让人琢磨不透的神色:“想到有些人怕是一直躲在我们身边。” 沐容尘把玩着自己手上的一缕银丝,笑容如甘泉般干净,黑眸中闪烁着一丝好奇:“卿卿,不能透露一点点吗?” 苏暮卿摇摇头,嘴角的笑容渐渐变得神秘:“不能,告诉你们了,又怎得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你们说是不是?” 沐容尘眸色微闪,反问道:“谁是猫,谁又是老鼠呢?” 苏暮卿望向一脸柔情的林墨檀,又看看沐容尘:“至少以前我是老鼠,人人都想捉之,谁让老鼠身上有好东西呢,可是待得离开业国,带着重要的东西离开,或许就没有事儿了。” 又或许出事了,如同重新走一回爹娘之死的道路。 不要相信任何人,姥姥说得这句话有时候的确是真理。 有些事儿放在自己心上就可,别人告诉的事儿也未必是真,就算是亲眼所见也未必是真。 林墨檀回望着苏暮卿,唇角漾着温暖人心的笑容,甚是魅惑,若是他一直与人如此相处,怕是有多少人会死在他的温柔中,好在在外头他的面色都是那么淡漠。 他掏出一枚玉牌,拉起苏暮卿纤细的柔荑,柔和道:“阿暮心里有怎样的盘算,若是需要用到人,就拿着这个给千叶。” 苏暮卿没有拒绝,这么好的东西她怎得可能不要,要不然每次都来问墨檀要人多麻烦,如此行事也方便许多。 “墨檀,你迟早会知道我在想得是什么,毕竟做事的可都是你的人。” 在这一刹那,林墨檀从她平静似水的话语中读到了防备与疏离,从刚才说到张姨娘时,她的情绪陡然间发生变化,本还以为是恨之入骨的原因,而直到这一刻,他明白了一点事儿,他的阿暮连他都防备了。 苏暮卿察觉到林墨檀眼眸中的一点伤,轻咬了下嘴唇,声音依旧平静:“墨檀,你们且聊。” 言毕,她便是拿着他的玉牌转身离去,只留得一抹淡淡的阳光给他们,但却给不了温暖。 待得人影消失,林墨檀唇角流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容尘,阿暮在防备我。” 沐容尘也感受到了,苏暮卿对他们起了防备之心,即便他们并未对她做什么不好的事儿,但她还是隐隐的在他们之间筑起一道墙。 “许是……也许是她是不想连累我们,瞧她那样子定然猜到了什么。” ------------ 第二百二六章 监视众人 苏暮卿回去后并未歇息,而是躺在床上把玩着林墨檀赠送于她的三样东西,玉笛,玉佩,玉牌,竟然都是玉,连他的人也是精致如玉。 好一个寡言少语淡漠的玉面王爷。 想着她轻笑出声,若非当初不是他亲口告诉她,晋王和苏连墨是同一个人,她怕是很难想到。 不过苏暮卿依旧还没有看透林墨檀他们几人,一个比一个藏得深,也不知他们有着怎样的目的。 但愿真得和她没有关,就算有关,但愿也只是希望她不受到伤害。 当然,这样的念头升起时,她在心中暗暗嗤笑了番自己,笑自己把自己看得太重,没准当真是没几斤几两。 有些事儿她在昨晚上就已经想通了,那就是不要高估自己,尤其是不要高估自己于他人眼中是有多重要。 就算苏家的东西在她手上又怎样,照样可以杀了她,将东西找到。 只不过眼下迟迟都不敢真得动手,也许都是看在林墨檀的身份上,抑或是沐容尘。 一旦离开这儿,离开业国,危险怕是会不期而至。 然而,她还是要走一趟南海国。 再过几天,其他国家的使臣变回来业国,而南海国也不例外,那么这一次就跟着他们走。 至于青楼的那丫头,也该是带在身上,毕竟她还有用处。 但不晓得,这么多天都不曾去见她,那丫头可是还好? 苏暮卿在床上辗转反侧,终是发现自己无法入眠,更别提休憩。索性又坐起身子,径直的向着朱儿的药房走去。 她轻叩开门,淡淡道:“朱儿,小燕那丫头最近怎样?” 闻得叩门声回过头的朱儿听到她的问话,小愣了片刻,一时间竟是没想起来她口中说的小燕是谁。 苏暮卿望着朱儿呆滞的模样。提醒道:“烟雨楼。” 听闻,朱儿恍然大悟,歉意道:“暮卿,我都忘记告诉你她的事儿,那丫头已经赎出来了,现在改名为弄琴。至于她身在何处,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表哥该是知道。” 他?苏暮卿眸中流露出一抹狐疑的神色,稍纵即逝。 也对,他们怎得可能不晓得她做的事儿,想来在他们看到书房里的那一张写着改编后曲子的纸张,她就该明白。 当然这样也很好,省得她还得女扮男装进一趟青楼。那地方的胭脂水粉味不是她所喜欢的味道,只不知为何男人就喜欢流连在那种地方。 苏暮卿对着朱儿笑笑:“朱儿,你说得什么话。这事儿的确很容易忘记,就连我若非看到书房中的那曲子,也差不多忘得一干二净了。你且继续忙,我去看看墨檀。” 言罢,苏暮卿将门掩上。 她静坐在凉亭里,望着冬日的萧瑟,好在还有这一抹暖阳落在身上。 约莫半个时辰,她取出玉牌把玩了会儿,轻启朱唇:“千叶,替我唤五个人来。”说话间,她将玉牌与现身的千叶面前晃了晃。 千叶大惊,目瞪口呆的望着苏暮卿,诧异道:“这……这……你怎得把王爷的东西拿来了?” 苏暮卿望着他那番震惊的模样,又看看自己手中的玉牌,难道这东西非常的有用吗?她以为不过是调人用的令牌而已。 她漫不经心道:“墨檀给我的,他说我若要人,就将这玉牌与你看就好。” 千叶嘴角微抽,心下暗道,王爷怎得可以将这么重要的东西给苏家的人。 转而他又暗叹一声,许是王爷真得太喜欢这苏家二小姐了。 待得心思平静,千叶恭敬的开口应道:“属下这就去办。” 不消片刻钟,当下连同千叶在内,六名侍卫出现在苏暮卿的面前。 苏暮卿平静的审视了他们一番,除却千叶另外的五位面无表情的伫立着,全身上下皆是冷漠。 半晌,她掀唇而语:“我知道你们都是墨檀的人,既然墨檀会将这玉牌交给我,那也该是在变相的向你们说明我是你们半个主子。我也不需要你们做什么杀人犯法的事儿。只要替我盯着苏府的人即可,苏府大小姐苏晨卿,以及苏府三老爷,想来这人你们可能也熟悉。如有什么异样的状况,就立刻向我或者墨檀,容尘之一汇报。” 这五人倒是没什么意见,依旧冷漠。 千叶就有些想不明白了,为何要盯着苏府三老爷,这是她三叔啊,而且那人不是效忠着王爷吗?会有什么问题? “郡主,你让自己人监视自己,岂不是浪费?” 苏暮卿唇角勾起,流露出一抹让人猜不透的笑容:“是吗?当真是自己人?是谁的自己人呢?你们五个可有意见?” 五人异口同声道:“没有。” 苏暮卿笑笑:“如此甚好,那你们好生看着,可别打草惊蛇,最好也不要随意的与人说,不过我那三叔可是厉害的很,你们可要好生注意着点,免得让人发现了。要不然事情可就麻烦了,到时候若是给你家主子带来危险,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们。” 自己人? 苏暮卿嘴角蔓起嘲讽,她还真不太愿意相信三叔是自己人,毕竟至此他是独占了苏府的人,所有的利益似乎都让他给占了。 奇_书_网 _w_w_w_._q i_s_u_w_a_n_g_._c_c 再者她对这个三叔仅存的好感在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爹和当年的事儿有关时,消失的一干二净。 千叶闻得她的话,甚是愤怒,王爷那么疼爱她,可她却是不将王爷的性命看在眼里,当下拳头紧紧的握在一起,大有想要与苏暮卿拼命的势头。 苏暮卿察觉到他满眼怒意,云淡风轻的笑笑:“你是在替你家王爷不值得吗?其实你该是替你家王爷感谢我,” 只要那五人不是傻瓜,那么墨檀就不会有麻烦,但那五人若是闲得没事干,将自己盯梢人的事儿光明睁大说出来,那么……她也无能为力。 千叶暗暗瞪了她一眼,他不喜欢她,一直来都不喜欢这个苏家二小姐,总是让人难以捉摸。 眼下该做的都做了,该想得也想通了,一切只欠东风。 苏暮卿留得千叶一人站在凉亭里发呆,自己则是回到屋檐下,躺在摇椅上。 身子轻轻晃动着,双眼因困意袭来,而渐渐的阖上。 她有好久没有好好休息了,是该好好歇息一番,不然什么都看不到了,这样岂不是功亏一篑? 林墨檀回到思暮阁时,瞧得轻轻晃动着的摇椅上那熟悉的睡脸时,心“咯噔”了一下,紧紧的拧在一起。 精致如玉的面孔上温柔渐渐的散去,为不安替代。 他怔怔愣在原地,竟是一时间忘记走上前查看下她是不是又一次陷入沉睡中。 朱儿走出屋子时,瞧得林墨檀一动不动的站着,不解道:“表哥,你……”说话间她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才注意到苏暮卿在摇椅上睡着了。 她恍然明白林墨檀眸中的不安是什么,许是害怕苏暮卿又一次沉睡不醒。 朱儿莲步轻移来到摇椅边上,抬手轻轻推了推苏暮卿的身子,唤道:“暮卿,醒醒,莫要睡在外头了,这太阳都落山了,容易着凉。” 苏暮卿睁开惺忪的双眸,入眼的是灰色天空,西山尽头还有一抹耀眼的暖色橙光。 “原来天黑了。” 林墨檀听到清脆的声音从她口中溢出,当下醒神,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她的面前,将才坐起的她整个人圈在怀里。 这一气呵成的动作让苏暮卿骤然清醒,只是有些不明白抱着她的人是怎么了。 她柔声询问道:“墨檀,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林墨檀摇摇头,抱着她的双手不肯松开,好似怕自己一松手,她就又会躺倒在摇椅上沉睡。 苏暮卿轻笑了声,雅致的面容上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她抬手回抱着林墨檀的身体,轻声道:“墨檀,你是不是害怕我又会睡着,然而好久好久不起来?” 林墨檀轻应了声,他怕,很怕,她好不容易醒来,他可不希望这样的谁让再发生一次,他会承受不起。 一旁的朱儿瞧着他们间浓浓情意,掩嘴轻笑。 好久她才打断他们的拥抱:“好了,这天都黑了,难不成你们还想饿着?” 含笑的声音让他们二人当即反应过来,他们怎得忘了这旁边还有一人站着,而且瞧这天色,西边早已没有红光,而天色已然昏暗。 苏暮卿站起身子,开口道:“墨檀,你的玉牌很好用。” 林墨檀微愣,稍即温柔的回道:“你速度当真是快,这会儿是让他们做什么?”说着满是宠溺的捏了捏她冻得通红的鼻子。 “还能有什么,不就是不放心苏府的人嘛!”苏暮卿眉开眼笑道,“实在没办法,总是放不下这心。” 林墨檀点点头,他能够明白。 他牵着她的手向着屋里头走去,却也不忘呵斥:“快些进屋子里去,也亏得你想得出这么冷的天在外头睡觉,若要是冻着了有你受罪。” “墨檀,等得南海国的使者回去时,我想跟着他们一起去南海国,不知你可有方法让我和他们混在一起?” 林墨檀眉头小蹙,半晌才道:“这……到时候看着办,我让容尘陪你一起,去了那儿最好别乱来,毕竟不同于业国。” ------------ 第二百二七章 顺藤摸瓜 与往年一样,未到元宵节,各国的使臣都来了。只不过南海国却是与以往有些不一样,并无皇子前来。 此事当即引起轩然大波,不同嘴脸的人在里头插一脚,其它国家的人也私下散着不同的谣言。 一时间,业国与南海国间暗涛汹涌。 苏暮卿闻得这些事后,只当是故事来听听,至于究竟牵涉到了多少事儿,她无心去理会,因为和她无关。 她安静的倚靠在黄花梨木雕兰卧榻上,手上拿着一张地图,仔细的看着,专注的神情与慵懒的身姿明明该是截然不同的感觉,然在她身上却是让人挪不开视线。 林墨檀本是前来与她说些事儿,瞧得她如此全神贯注,竟是不忍心打扰,于是静静的伫立在珠帘外头,看着她低垂的面孔。 如若不是沐容尘在书房等得太急,跑来思暮阁喊了他们各自一声,这两人怕是会没完没了的继续下去。 瞧瞧这两人:林墨檀目不转睛的盯着苏暮卿,而苏暮卿又是目不斜视的看着地图, 沐容尘见得他们二人不约而同的向着他投来疑惑的目光,干笑着道:“你们两个可是有空?” 林墨檀眸中流露出一丝恼意,一闪而过,淡淡的开口:“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说让你等着我们。” 沐容尘抽抽嘴角,唇角的笑容很是生硬:“墨檀,从你离开书房起,到现在已经有两个时辰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书房到思暮阁这儿的距离变远了,竟是让你们花了这么久。” 林墨檀微怔,他怎觉得才不过是片刻钟的时间,侧首瞧瞧屋外的日头。还当是如沐容尘所言,没想到他看阿暮看得入迷了。 此时,倚靠在卧榻上的苏暮卿算是听明白怎么回事儿了,但她竟是没有察觉到帘外有人站着,若是寻常,她早该发现了。 苏暮卿搁下手中的地图。下了卧榻朝着他们走来。 珠帘轻晃,清脆的声音不绝如缕。 苏暮卿疑惑的开口:“找我有事儿?要不就在这儿说?” 沐容尘没有意见,卿卿的香闺可是比书房养眼多了,而且清香幽幽,甚是沁人心脾。 林墨檀却是不依,瞧着沐容尘那副赖着就不肯走的模样。他柔声道:“阿暮,你这地儿虽好。但有些东西还在书房,想来还是去书房为好。不过你若要是不方便,我便是让容尘去将东西取来。” 沐容尘嘴角一抽,一双丹凤眼瞅着苏暮卿,轻轻一眨,眸间光辉流盼。 苏暮卿察觉到他的神色。暗暗轻笑,轻启朱唇:“我们还是去书房,容我先去换身衣裳。” 林墨檀与沐容尘先回了书房。此时屋中炭火虽旺,却是掩盖不了两人之间的寒气。 这不,两人四目相对,互相凝视着对方,若不是近看能够瞧出两人眸中的不满,还会以为此二人含情脉脉。 待得门外脚步声想起时,两人当下敛去眸间的神色,面上皆是如清风般的笑容,很是和煦,温暖人心。 苏暮卿推开房门,不曾去看他们一眼,便是开口问事儿:“你们有什么要与我说?” 这让林墨檀眸中闪过一抹失望,没想着他排在事情的后头。 “你去南海国的事儿。” 苏暮卿轻颔首,在一空着的椅子上做了下来,手上抱着暖炉,安静的听着他们的安排。 林墨檀将手中的一份地图摊开来,恰是苏暮卿之前在看的地图。 修长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他淡然的开口:“如若你们是跟着南海国使者去,那定然是从这地儿登船。但登船前会进行一次大搜身,免得有人混入,而且这次搜查甚严。至于原因,你们多少也该是明白。如若你们是单独去,那么则是在这地儿登船,此处前往,皆是往来的商人,想来你们混在其中更好。” “为什么是混,而不是光明正大的去?”苏暮卿不等林墨檀将话说完,便是将心中的疑惑说出来。 林墨檀抬眸看了她一眼,无法探知她是真不知亥时假不知,便是耐心的解释道:“你是打算光明正大的带着那丫头去?如果是这样,也许不等你们到达南海域,你们的性命就被丢在了深海中。” 苏暮卿抿了抿唇,便是点点头。 她的确不能暴露了小燕的行踪,要让那些人觉得神秘才行,尤其是让他们觉得小燕背后的人更是神秘,她要看着他们顺藤摸瓜,待得摸到她想要看到的事儿,再出来才不迟。 至于滕彦,以及当初在烟雨楼发生的事儿,想来林墨檀他们会帮忙掩盖干净。 “那还有什么吗?” 林墨檀继续言道:“等你们到达南海国的时候,暗中与我们的人联系下,这些容尘会做。而阿暮,你想要做的事怕是要将这小燕塞到宫里头吧?” 苏暮卿怔住,没想着他竟是猜着了这些。 林墨檀看着她惊诧的眸色,当下明白自己猜中了。他又在她面前展开另一张地图,竟是南海国皇宫的地图。 “你既然要将小燕送到宫里,又要装得非常自然,定然是不想通过绿儿或者朱儿而为之。如此,你们只能算好时间,在酉时进宫,这个时候恰是宫中侍卫换班的时候,且还是用餐之时,防卫会松懈许多。但并不是表示你们进去会很轻松,尤其是你们还拖着一个啥都不会的丫头。” “阿暮,你可是打算将那小燕姑娘丢在皇宫就不闻不顾?” 苏暮卿拧眉抿唇,好久才点头:“我是有这么个打算,我原想找个时间让小燕进宫后找个隐蔽的地方弹奏琴曲,想来那首曲子定是会让有心人听见。而那个有心人除却我姑姑燕妃外,应该还有其他人,也许张姨娘和苏连栋此时也已经溜达了那儿。” 林墨檀点头又摇头:“如此,小燕姑娘的性命虽然姑且保住,但万一一次没有人听见,而是侍卫听见了,这情况你可是想过?” 苏暮卿不是没有想过,所以她想要选择燕妃所在宫殿。 但似乎这样的话,会将姑姑和绿儿她们陷于不义之地。 想着,苏暮卿眉头蹙得很紧。 林墨檀见得她模样,与沐容尘相视一眼,沐容尘对着他轻点头。 他指了指其中一处偏北的宫殿,幽幽道:“想法子溜到这儿,此处可说是和冷宫差不多的地方,你们两个可以在这里头藏身一段时间,只要你们不走出这个宫殿四处乱逛,基本上是安然无恙。而后怎么个安排,就看阿暮你了。这地图你随身携带着。” 苏暮卿轻颔首,虽然她很好奇这宫殿于南海国是怎样的存在,但瞧着他们神色似乎并不愿意多谈,也就不再多问,只收了这卷好的地图。 “好,我知道了。不过……不是说容尘会与我一起吗?他不进宫?” 沐容尘摇摇头,微笑着道:“我要是也进宫了,万一出事了,岂不是全军覆没?我可是要在外头守着呢。” 如此甚好,她还怕自己出现失误,让人给逮着了,到时候连累了他们,反弄得心有愧疚,倒不如就这样,心安一些。 林墨檀一边整理着桌子上摊着的地图和书籍,一边淡然的吩咐着:“容尘,你替阿暮易容,想来你也该记得那次她化成的模样,带着她去找小燕,我进宫一趟。” 沐容尘轻颔首,揉了揉还坐着一动不动的苏暮卿的脑袋:“卿卿,我们该走了。” 苏暮卿依旧端坐不动,明亮如星辰的眸子里含着一丝担忧:“墨檀,容尘和我离开,那你呢?” 林墨檀笑笑,眸中的柔情甚浓:“我不会有事儿。如今我和你可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蚱蜢,你若出事,我便会出事,你若不出事,我也会安然无恙,故而你只要照顾好自己就是。” 苏暮卿轻咬下嘴唇,反问道:“当真?” 林墨檀郑重的点点头:“当真。” 但苏暮卿心中却是隐隐有所不安,她凝视着他的面孔许久,见着毫无波澜,方才默默的安慰自己,是自己想多了。 易了容的苏暮卿与沐容尘走在街上,时不时的能够听到坊间流传着业国要和南海国打仗的消息,当真是这八字都还没有一撇的事儿,竟是让他们说得有模有样,真不知林墨昂与另一国的皇帝听着了会是怎样的感想。 沐容尘瞧着苏暮卿唇角流露出一抹嘲讽,浅笑着开口:“卿卿,你觉得他们说得有问题吗?” 苏暮卿眉头一皱,侧首望着沐容尘:“没有问题吗?” “若然是真得呢?”沐容尘说得甚是轻巧,但那双黑眸中的神色却是分外的凝重。 苏暮卿大惊,向着沐容尘投去询问的目光,若是打仗难道又是墨檀征战吗? 沐容尘看出她的担忧,却不忍隐瞒,微颔首。 苏暮卿怔在原地,抬首望向远处宏伟的宫殿,眸色变幻莫测。 沐容尘柔声安慰道:“滕彦会陪着他,而且你表姐若是来了,也会在里头插一脚,所有的人都会跟着去,包括朱儿,这样人不会太分散。除却我跟你。” 轻柔如微风般的声音慢慢的抚慰着她不安的灵魂,但却难以皈依,她怔在原地,视线落在前方一抹白色身影上。 “拓拔耶!” ------------ 第二百二八章 江山动荡 苏暮卿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人的背影,不是说南海国的皇子不曾来吗?怎得拓拔耶会出现在这儿。 那人许是察觉到身后狐疑和探究的目光,回首看了眼,眸间闪过一抹疑惑,稍即身子一闪,消失在人群之中。 沐容尘打从听到苏暮卿的轻呼声便顺着她的视线寻去,当是也瞧得了这一幕,眉头当即蹙起。 “的确是他。”他万分确定的回道,“看来事情变得有趣多了。” 苏暮卿不以为然,有趣吗?怕是更为复杂了。 她收回视线,云淡风轻道:“似乎还是和我无关,我们还是去找该找的人。” 沐容尘轻颔首,双眉却是不曾舒展,又一次若有所思的看了眼拓拔耶消失的地方。 若是平日里他一个人出来,可就要跟上去了,而眼下暮卿还在身边,不得将她丢在这鱼龙混杂的地方。 他淡淡的开口:“我们走吧,先去将该做好的事儿做好,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苏暮卿点点头,不再打量周围的情况,但她还是隐隐的能够感觉出来这地儿高手很多,而她这种只会逃命的三脚猫功夫可不能多事,也幸得是装成了男人出来,要不然可能也会引来些许麻烦。 她紧跟着沐容尘的身后,装得若无其事,两人悠哉悠哉的小逛着。 直到一小巷子的路口,方才拐弯。 沐容尘的脚步明显加快,她也丝毫不落后。 鞋子轻叩青石板,发出清脆的声响,在这狭小而深邃的巷子里,渐渐的变得有些幽长。 “哒哒哒……”那声音绵延到远处。又在脚下响起,交织着,仿佛是从遥远的古来传来。 一刻钟的时间,沐容尘站在了一矮墙院前,抬手指了指里头,又指了指上头。道是他不跟她进去,会在这屋檐上头等她,若是有事儿唤他就是。 苏暮卿轻颔首,推开陈旧的木门,发出吱呀的声音,还有一些木屑掉在手背上。 她垂眸看了眼。便是将其甩去,院子里晒着一些女孩子的衣裳。随风轻轻晃动着,屋里甚是安静,若不是这外头的衣服晾着,她还会以为这儿没得个人。 “小燕,在吗?”苏暮卿压着声音唤道,听不出喜怒。 话落。屋里便是传出小燕如莺燕般婉转动听的声音:“公子,你来了?” 屋门被推了开来,只见小燕身穿一身素色棉袄。上头绣着兰花,几只彩蝶停留在兰花上,下身穿着袄裙,依旧蝶恋花,腰间系着长长的带子,风过之时,竟是有些飘逸。 而她整个人也看着比以往在烟雨楼里更加灵动,尤其是那一双会说话的眼睛,轻轻的眨动着,含着浓浓的喜悦。 苏暮卿淡漠的轻颔首,幽幽道:“嗯,这几日你且准备准备,过些天我们就回去了。不要带太多东西,那儿都会为你准备,再者去了那儿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可是明白?” 小燕重重的点点头:“小燕明白,小燕不会闯祸,给公子你带来麻烦。” “如此最好。”苏暮卿面上毫无表情,整个人看上去甚是让人望而生畏,也难怪小燕渐渐的变得有些拘束,这面容上没了刚才那抹喜色。 小燕轻咬嘴唇,小心翼翼的询问道:“公子,可还有其他的事儿要吩咐?” 苏暮卿凝视着她眼底下的胆怯,淡淡道:“在我面前,你不必如此拘束。” “是。小燕明白。” 话是这么说,但瞧着苏暮卿淡漠的样子,小燕还是诚惶诚恐,生怕一不小心得罪了这主子,又要被卖到烟雨楼里,这一会儿好不容易脱身,她宁死也不要进去。 苏暮卿察觉到她面色变化,轻蹙了下眉头,却是这么个动作,让小燕更是不安,竟是当即跪在了苏暮卿的面前:“公子,不要将小燕卖了。” 苏暮卿眉头蹙起,道:“我何时说过要将你卖了,既然将你买回来了,怎得可能继续将你卖了,而且也不会将你卖到那些地方去。” 闻言,小燕方才松了一口气,她果真是撞上了好运,竟是碰到了好人。 苏暮卿不再去理会她此刻是怎样的想法,再一次警告道:“你若想要过得好,要想跟着我,那就注意到你的言行举止。再者,倘若让我晓得你有二心,那么……”眸中迸射出冷凝的光芒,“生不如死。” 小燕轻颤,连连点头:“小燕明白。” 见此,苏暮卿声色柔和了许多,她淡淡的开口:“起来说话,这地上冷。” 小燕也不敢违背,站起身子,垂眸望着自己的脚尖。 苏暮卿看着她低眉顺眼的样子,眸色微闪,好久才掀唇而语:“好了,你且进屋休憩,若是离开,我自是会来这儿找你,但是你必须得做好随时启程的准备。” 言毕,她也不再看小燕的反应,转身离去。 苏暮卿走入巷子里,微抬手向着沐容尘招了招手。 当下沐容尘如仙下凡般飘掠至她的身旁,微笑着开口:“卿卿,没想到你说话也挺有威严,看来是适合做皇后的料。” 话落,苏暮卿背脊僵住,明眸中缭绕着多变的神色,就连面色也是变了好几次。 沐容尘看着她这副像是被吓到的模样,凉薄的唇勾起,刻画出一道美丽的弧度:“只是说笑,莫要放在心上。” 苏暮卿眉头微动,睨了眼他俊美绝伦的面孔,若有所思。 墨檀是要夺皇位吗? 为何? 而她怎得不知道,而且先前他便是说过他于那个位置并没有什么留恋。 沐容尘拍了拍她的肩头,淡淡道:“你又开始胡思乱想了,我曾经就与你说过一句话,倘若你愿意放下你心中的仇恨,他或许都愿意与你走到穷乡僻壤过平静的日子。哪怕他是皇,也会为你卷了席子离去。好在他不是,要不然你可就要名垂青史了。” 苏暮卿扯动了下嘴角,轻轻的应了声:“嗯。” 有时候愿意和做是两码事,但她愿意详细沐容尘说得话,因为她相信墨檀。 两人快速的离开这儿之后,便是回到了晋王府,只不过沐容尘再将自己的容颜变回来后,又离开了晋王府。 他要去会会拓拔耶。 竟然这般一声不吭的来到了业国。 而苏暮卿则是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对于沐容尘刚才与她说得那句话,她姑且将其当作笑言,免得乱了心。 只是,她隐隐发现自己竟然有些好奇拓拔耶这般毫无声息的来到业国是有何用意,尤其是在看到沐容尘那一抹耀眼的身形从飞檐走壁的消失在晋王府时,她更加的好奇。 转念一想,沐容尘若是找到了拓拔耶,定然是能够问出些许东西,而且或许她们还能跟他搭个伙。 从一开始,拓拔耶于她的印象并不是很差,虽她也明白这人不过也是带了一张温柔的笑脸而已。 有那么一刹那,她好奇那温柔的脸伤了多少女子的心。 想着她轻笑出声,笑声甚是欢愉。 天空渐黑,晚膳之时,林墨檀与沐容尘皆是匆匆归来。 苏暮卿清楚的瞧到他们两人的面色很是不好看,但在察觉到她和朱儿看向他们时,当下敛去,只剩得一张温柔的能够沁出水来,一张笑若春风的面孔。 他们该是习惯将事儿放在心上。 苏暮卿也不好多问,只能与他们浅浅一笑。 不过,这两人似乎也没想要真正的瞒着她们,待得晚膳之后,四人便是各做一方,开始说事儿。 沐容尘带回来的消息的确是拓拔耶悄然的来到业国,而且还是和使臣们一同前来,只不过一直都没有让他们发现,至于为何这么做,他不曾多说,但他们隐约还是能够猜出这么做的缘由。 “他是逃命来的。”林墨檀补充道,“南海国皇帝病情突然急剧变差,宫里头传言是拓拔耶所为,故而南海国有人暗中通缉他,毕竟于其他几位皇子来说,少一个是一个。” 苏暮卿眉头微动,明眸中掠过一抹狐疑,但唇角却是带着一抹讥讽:“他不是和三皇子很不错吗?怎得这个时候各自飞了?” “这就是皇家!”林墨檀丝毫不觉得自己说这话有何不妥,平静似水的开口,“若是喜欢那位置,皇家的人都会如此,有时候就算是不喜欢,其他人也会在身后推人一把,让人进退两难。” 苏暮卿愣愣的望着林墨檀,她怎得这后半句话似乎就在说他自己呢? 难道他们身后有人想要推举墨檀夺权? 可林墨昂并非昏君,而且做得也挺不错,怎得还如此? 还是说这里头又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但无论如何,苏暮卿也得承认一句话,皇家从来不太平,若是太平就不是皇家。 半晌,苏暮卿抿唇道:“墨檀,两国当真要打起来?” 林墨檀闭了闭双眸,那模样似乎有些疲倦,好久他睁开眼睛,重重的点头:“是。” 这时,屋外想起老管家的声音:“王爷,外头有人要见你们。” “谁?” “那人没有说,只说自己是下午沐少爷见过的人。”老管家如实回道,“不过那人好似在躲避着什么,王爷,你看……” 林墨檀与沐容尘相视一眼,道:“让他进来。” ------------ 第二百二九章 蠢蠢欲动 拓拔耶的到访,他们都不是很惊讶。然在瞧得他整个人够裹在白色裘衣中时,眸间皆是露出震惊的神色。 此时的拓拔耶就像是装在套子里的人。 沐容尘浅笑着开口道:“拓拔耶,你不觉得你这样很招摇吗?莫不是为了告诉某些人你在晋王府?” 拓拔耶苦笑了声,将宽大的帽子取下,露出了他那张温润的脸:“你看像吗?这外头风那么肆意,这装扮也是情有可原,若是寻常的日子我当真还不敢前来。” 林墨檀微扯开唇角,平淡的声音缓缓溢出:“二皇子,请用茶。” 说话间,他竟是亲自为拓拔耶沏了一杯暖茶,并将它推到拓拔耶的面前。 热烫的水内,茶叶悠闲自在的翻滚着,似乎是极其的享受着温度,待得这热气渐渐散去,这茶叶也慢慢的沉淀了下来。 拓拔耶举杯轻抿,温热顺着口渐渐的向着四肢蔓延,当是暖和了身子。 他向着两旁的苏暮卿与朱儿温和一笑,视线又落回到桌上,不再去看任何一个人,好久才开口言道:“有些事儿想要你们帮忙。” 林墨檀并未拒绝,只示意其继续往下说,毕竟他还是得参考下这事儿值不值得帮,更重要的是于他们有什么好处,且会不会连累到身边的人。 不过就算拓拔耶不说,他们也多少猜着是什么了。 一个别国皇子向他们寻求帮助会要什么,能力! 事实果真如此,拓拔耶说得相当的简单,却也将他自己目前的状况说得清清楚楚。 说完之后,他便是静静的等待着他们的回答。 林墨檀不急不躁的抿了口茶。手指摩挲着杯子,好久掀唇而语:“可是容我们商量?再者于我们有什么好处?你是南海国的人,而我们是业国,很多利益上并不冲突,同样也没有好处。” 拓拔耶眉头蹙起,双眸中缭绕着复杂的神色。半晌方才开口:“但凡你们帮我将事情办妥,你们有什么要求就尽管开口,只要我能够做得到。” “是吗?”林墨檀不疾不徐的反问道,似乎有些不太相信他的话语,“你可知道你说得这番话几乎是将你们国家都卖了吗?” 拓拔耶自是晓得,他淡淡的开口道:“我知道。但是我以为你并非是个喜欢权利的人,就算你要去也无妨。只要百姓能够平安无事就好。” 闻得这句话,林墨檀眸色微闪,稍即又恢复寻常的淡然,深邃的眸子如同漩涡一样,这里头酝酿着怎样的危险谁都不知道。 他勾起唇角,流露出一抹明艳的笑容。很是瑰丽。 霎那间夺走了其他人的目光,皆是怔怔的看着他,为那笑容给魅惑。 林墨檀缓缓而言:“既然你都说了只要百姓平安无事。那么谁来当这南海国的皇帝又有和区别,若是你与他们争夺,定然还是会有人连累到其中,倒不如不为之。” 拓拔耶怔住,愣愣的望着林墨檀,他说得没有错。也许自己说得话的确冠冕堂皇了些许,但他之所以介入其中,只不过是想要起平衡作用,要不然祸及的真就是百姓了。 至于最后究竟是谁当皇帝,只要不是他,都不会有好下场。 但那又如何? 生在了看似繁华的家族中,就只有皆是尔虞我诈的命运。 “二皇子,我说得不对吗?”林墨檀又一次反问道,“如若真说得不妥,还望你见谅,不过我以为我说得还是实话。” 拓拔耶暗叹一声,点点头:“晋王爷说得正是,你丝毫没有说错。只不过你若是帮我,或许我能够将这一场战争给免了,想来你也不希望两国的士兵和百姓遭殃。” 林墨檀笑笑,温柔的音色却是让人觉得有些寒意,他直视着拓拔耶,平静的回道:“二皇子,其实他们遭不遭罪,都与我无关。因为我不会遭罪,且我也不会背负骂名,即便是我带兵出征。有骂名的只有南海国皇帝,若是胜了,你们还有话可以说,若是败了,造得生灵涂炭,想来百姓心中该是将你们骂得体无完肤。” 拓拔耶轻颔首,神色有些恍惚,他的确想不通父皇病情都这般严重了,怎得还有心情来挑起两国的战争,还是说有人在从中阻梗? 可当初在大殿上他可以清清楚楚的听到是从父皇的口中说出这句话,这是怎么回事? 是有人操控了父皇? “那若要怎样,你们才肯帮我?”拓拔耶沉声反问道,神色甚是凝重,“我不想看着战争发生。” 手中的茶水凉却,林墨檀将正温着的茶壶取了上来,为众人各自添了一杯水,口中依旧缓慢言语:“很急?” 拓拔耶摇头:“暂且不急,我还会在京城逗留五天。” 沐容尘挑挑眉头:“你不打算和使臣一同回去?” “不了,此次回去他们不会通过琉璃岛上岸,而是从琉球岛上岸。”拓拔耶如实道。 如拓拔耶所言,南海国是由一个个小小的岛屿而成,而每个岛屿都有一个藩王,但这些统归于拓拔皇家所管制,如今老皇帝生命垂危,这些藩王蠢蠢欲动,而各皇子之间也是争斗不断。 此次,使臣竟是上了琉球岛,可见朝上有大臣的心思是向着大皇子靠拢,因为这琉球岛上的藩王正是大皇子的舅舅。 的确,拓拔耶若是跟着他们去了琉球岛,一旦若是让人发现,那么这二皇子怕是要遭殃了,但这外界的风声却是会向着大皇子靠拢,因为几位皇子中二皇子名声最好,他若支持谁,谁的胜算就更大。 即便眼下这二皇子背负着谋害父皇的罪名。 听着他的话,沐容尘向苏暮卿望去,苏暮卿微摇头,看来她们也不好混上去了,只能混进商人堆里。 林墨檀察觉到他们彼此间的眼神,心下微微有些吃味,却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是他让容尘陪阿暮去南海国,他拧眉思索片刻,道:“二皇子,若是不急,明日我们再给你答复,不知怎样才能够找得到你,抑或说明日这时候你亲自来晋王府?” 拓拔耶沉思了下,言道:“明日我亲自前来便是。” “如此正好。”他们去找他,和他来找他们的意义可是大不相同,尤其是若为旁人瞧着时。“还望你回去时注意着点,近段时间长安城很是热闹。” 待得拓拔耶离去之后,屋子里的人视线皆是落在那飘着一缕清香的茶杯上。 有时候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苏暮卿低垂着眼睑,望着茶水中映出的眸子,看似平波无痕,但实则眸底下蕴藏着波涛汹涌。 其实,最初她曾打算到了南海国之后,利用下拓拔耶,说得好听点就是从他身上沾点光,如此有些事儿办起来会简单顺手很多,可如今这光景暂时是用不了这二皇子了。 林墨檀瞥见苏暮卿眸底的疑虑,幽幽道:“支持他的人其实很多,只不过缺点兵力。” 苏暮卿抬眸望向林墨檀,凝视着他凉薄的嘴唇,希望从他口中得到更多点信息,哪知他竟是不再往下说话。 那突然间焉了的模样,不由得让他们暗暗一笑。 林墨檀也不例外。 苏暮卿瞥见沐容尘嘴角的那抹笑容后,眉头倏然蹙起,却也在一瞬间想通了一点事儿。 墨檀说拓拔耶缺的是兵力,而其却是向墨檀寻求帮助,如此说来……她盯着林墨檀精致如玉的面孔,反问道:“你有?” 林墨檀摇摇头,他的兵力都给人了。 “是你有!” 苏暮卿难以置信的看着林墨檀,爹爹虽是将军,下头也有很多忠于他的人,但是这兵力和她有什么关系? 林墨檀见她还没有转过弯来,便是幽幽解释着:“我给你的玉牌,能够调动到10万精兵。” 闻言,苏暮卿陡然一惊。 他怎得可以将如此重要的东西交到她手中,这……怕是他的护命符。 想着,她便是将玉牌掏了出来,推到林墨檀的面前,遥遥头道:“那我不能要,我不能置你于死地而不顾。” 林墨檀低眸望了眼剔透的玉牌,又向着苏暮卿投去温柔的目光:“谁说没了他,我会死?” “墨檀,我知道林墨昂现在与你关系还不错的原因,是因为畏惧你手中的兵力,毕竟一旦有冲突,你若举兵造反,怕是轻而易举。但你若一旦没了这东西,就相当这背脊露了出来,他们若是在你背后捅一刀,你会毫无反抗的。” 林墨檀理解了她的担忧,温和的安慰道:“东西在你手中和我手中没啥区别,想来我若是有危险,你该是不会弃之不顾,既然如此,又何须担心。” 苏暮卿轻咬了下嘴唇,她的确需要帮手,这东西于她来说,断然是能够带来莫大的好处,只怕一不小心落到别人手中。 “我怕弄丢。” 听闻,林墨檀皱皱眉头,欲说话却是让沐容尘打断:“串上线,绑在身子上就可。” “或许是个好方法。”林墨檀浅笑着附和道,“阿暮,我与你说这些,只是希望你去考虑该不该帮拓拔耶。想来你先前的计划中算计了他。” ------------ 第二百三十章 身受威胁 此事于苏暮卿来说,只有一顾忌,便是那拓拔耶使得一手苦肉计。 于此,虽并无多大关系,怕就怕到时候他得知这玉牌是在她手中,若想个法子得了去,可就遭殃了。 苏暮卿犹豫片刻,就将心中的担忧与他们一一说了。 显然他们也早已想到了这点,故而林墨檀让沐容尘留一手,免得到时候全部栽进去。 苏暮卿思来想去,总觉得这玉牌留在她身上当是不妥:“墨檀,这东西还是你自个留着,倘若战场上一旦士兵不够,无法进退的时候,可以挪用些许。” 林墨檀摇摇头,若要是真敢在战场上使用,那么上一次他和如璃又怎得还会受伤。 “不能拿出手,不然到时候真若出了事儿,我们就会没有退路。” 苏暮卿拧眉冥思苦想,忽而脑海中掠过一个念头,喜悦还未爬上眉头时,她又抿着双唇。 其他三人瞧着她变幻莫测的神色,甚觉奇怪,很是好奇她在想些什么。 林墨檀想着她定然是想到了什么,只不过又在想是否可实施。 他笑问道:“阿暮,你可是想到了什么?即便不妥,也说出来,说不准这不妥可能就是最妥的方法。” 苏暮卿抿了抿唇,扫视了眼面前的三人,看着他们对她皆是轻颔首,便是将自己刚才所想到的一一说了。 “这玉牌眼下我断然是不好拿着,沐容尘也一样,毕竟一旦弄丢,那可就遭殃了,10万精兵几乎是可以灭掉一个小国。但墨檀说了。这东西若是放在你身上,暂时似乎也没什么用处,可若放于朱儿处,虽得平安,但若是你们一起去战场后,万一有事儿。朱儿将那些人弄出来,怕是非常的不妥。一个普通的丫头怎得可能会有千军万马。” 说到这儿时,苏暮卿又看了眼林墨檀,见得他眼眸中流露出来柔情,方才接着道:“我以为若是表姐来了,待得跟着你们去了战场。可由她来保管,毕竟上一回儿她也去过战场。到时候若得有人怀疑,只需说是清平郡主疼爱孙女,方才将安家军交于她。只是,我不知道你们是有多信任表姐。” 林墨檀轻颔首,声色平静的开口:“倒不是我们不相信如璃,而是我不怎么相信安侯府的人。” 苏暮卿领会他的顾虑。她也想着了这点,两位舅舅政见不同,想法不同。而且暗地里各伺其主,定然是会有冲突,只是这和安侯府的人有何关系?她虽明白表姐是个孝顺的孩子,但自是不会将这玉牌给自家爹娘。 林墨檀继续道:“阿暮,如若如你所说,这玉牌交于如璃,且还在战场上用了,何以证明她说的是安家军,而不是其他的?想来还是有人见过安家军的令牌,一旦这安家军里头有一个异心,那便是分外的糟糕。” 沐容尘点头附和,补充道:“尤其是那安家军的令牌不在安如璃身上,若是在的话,倒也没什么大问题,因为这下头的人都是安如璃自己负责了,但若不在她身上,那……” “在她身上。”朱儿轻声插话道,“那东西一直都在她身上,我上回儿替她收拾东西时,瞧见了。” 话落,林墨檀与沐容尘反而是陷入了沉思之中。 忽而,林墨檀掀唇而语:“这事儿明日再说,无论这东西交给谁,你们身边还是必须有人暗中跟着,至于跟拓拔耶的合作……” 不等他将话说完,苏暮卿便是点头同意:“合作。” 无论他打得是什么算盘,若真是苦肉计,那么他们也该是好好看看,要不然错过岂不是可惜了,只是关于溜进南海国皇宫的事儿,或许需要变化一下。 四人谈话至丑时,方才各自回了屋子休憩。 翌日天明,南海国的使臣启程回国,原准备一同跟着离开的苏暮卿已然改变了想法。 她要重新将计划修改些许,而且每一步必须都有后退的路,绝不能让自己和沐容尘等人陷入无路可退的境地,她赔不起那么多的生命。 苏暮卿醒来之后,一直躺在床上,看着粉色床幔随风轻拂,带来的凉意拂过脸庞,将初醒的慵懒吹得一干二净,那一双明眸中含着太多的情绪,她发现自己越来越害怕将人拖累,有那么一刹那的时间,她觉得曾经的清高是那么的不错。 然,眼下这清高是完全行不通,她需要与人贴近,去近距离看清楚那些人在想什么,会对她怎样,只有如此,她才能够确保自己万无一失。 苏暮卿明白这样很累,但庆幸的是她现在很幸福,虽然没了爹娘,却还有几个还能够与她并肩而走的人。 倘若……倘若有朝一日他们中有一人背叛了她,那她是不是就会万劫不复? 要知她可是将自己的脊背交给了他们。 这时,窗外响起叩动声,有些沉闷。 她披上衣裳走下床,将帘子微微拉开些许,瞧得是沐容尘,方才将帘子卷起,且将窗户推开,淡淡的询问道:“容尘公子,如此早前来唤我不知有何重要的事情相告?” 沐容尘倚在窗外,唇角漾着笑容:“难道没事就不能来看你吗?” 苏暮卿笑笑,视线落在他身上,衣服上沾染了些许水,道:“刚回来?昨夜去采花了?” 沐容尘眉头轻挑,眸中闪过一丝惊讶:“你怎得知道我才回来?不过我并非是去采花,我是去采绿叶了,这春天要来了,总得弄些绿叶装扮下院子,你说可是?” 苏暮卿今日心情甚是不错,也乐得与他说话,面容上笑容一直不曾褪去:“瞧你这身衣裳上都沾满了水,想来也昨夜留下的露珠,你被你口中的绿叶关在了门外?” 话落,沐容尘做出颇为哀怨的表情,可嘴角却依旧挂着淡若清风的笑容,那模样甚是逗人,惹得苏暮卿轻笑不止。 好久,她才止住笑容,面色稍带严肃道:“容尘,找我什么事儿?” 沐容尘见着她恢复正色,也不再逗弄她了,淡淡道:“昨日的事儿,你考虑得怎样,我可还得等你重新计划好,再来铺垫我那儿的事儿,你们咱们是不是需要好好商量商量?” 苏暮卿眉头轻皱,疑惑道:“你去南海国也有事儿要办?” 沐容尘点点头,又摇摇头:“也并非是重要的事儿,我必须确保你所做的事儿有退路,即便你已经设好了退路,我还得考虑万一当着退路也为人堵死时,该怎么办。” 苏暮卿轻颔首:“好,那你去书房等我,我稍后便来。” 沐容尘没有拒绝,还亲自替她将窗户给阖上了。 苏暮卿却依旧站在窗前,透过雕花格子望着沐容尘的身影渐渐远去,直到那一抹白色妖艳的身影消失,她才转身,但柳眉却是紧紧的蹙在一起。 有些事儿该不该说? 苏暮卿回首又望了眼阖着的窗户,即便早已没有沐容尘的身影。 犹豫再三,她将自己收拾妥当,便是向着书房走去。 清晨的时光,屋外很凉,太阳才刚从东方跃起,光线懒懒的散散的落在安静的院子里。 只是,当她走到书房门口的时候,却觉得有些不一样,但又说不上来是哪儿不对劲。 她伫立在门口许久,直到闻得书房里传来沐容尘的声音方才回神。 “卿卿,你这是在当木头人吗?还不快进来。” 苏暮卿推开门,瞧得沐容尘已沏好茶等着她,便是垮了进去,但却在感觉凉意袭人之时,又退出了屋子。 她警惕的向着四周打量了下,在察觉到沐容尘向着她投来探究的目光时,又收回了视线,只笑着言道:“容尘,屋里太冷,咱们就在这外头说话,还可晒晒太阳。” 沐容尘也没有拒绝她的要求,当即就将椅子弄到了屋外。 两人靠坐在墙角,各自悠悠的品着茶水,阳光落在他们二人的身上,为他们镀上一层淡黄色的金光,那模样胜似快乐神仙。 然而,若是细看便是能够瞧出苏暮卿眼底依旧含着警惕,视线看似若无其事的落在沐容尘的身上,实则却是在暗暗打量他。 半晌,苏暮卿面露为难的开口道:“容尘,那事儿我还没有考虑好,拓拔耶的出现以及他眼下的境况几乎是打乱了我所有的计划。而此时一下子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言毕,苏暮卿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幽幽道:“也许真该像墨檀那样,释怀些许,过去的终归是过去的。” 沐容尘笑笑,好似无奈般的摇摇头:“卿卿,你不相信我?” 苏暮卿暗惊,甚是没想到他的直觉这般敏锐,但面色却是装得如常,云淡风轻道:“的确不相信,姥姥与我说,莫要轻易相信任何人。如此,你说我该是相信你吗?” 更重要的是,此时她总觉得周围的感觉有些不对劲。 “原来如此。这般谁也不相信,终归是好的。做事啊,的确是需要给自己留有一手,要不然傻傻的往前走着,没准儿身旁的人就捅了你一刀,你说是不是,郡主?” 话落,不待苏暮卿反应过来,身子已经不得动弹。 ------------ 第二百三一章 来者熟人 苏暮卿眸间流露出一丝惊诧,稍瞬即逝,面色恢复了平静,即便此刻自己无法动弹,却也依旧从容不迫的看着坐在对面的沐容尘,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明亮的眸子里映照着他的身影,他嘴角的那抹笑容在这明媚的阳光照耀下,颇为诡异。 她隐隐的感觉到是什么地方不对劲,但那灵光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让她抓不住。 苏暮卿静静的等待着他说话,只有他说多了,她或许才有机会脱身,才能够猜得他的用意。 沐容尘似笑非笑的凝视着她平静的面孔:“没想到郡主还挺有能耐,即便是处于下风,也还能够处变不惊,当真是让人佩服。” 苏暮卿笑笑,声色颇是云淡风轻,和那蓝天上飘着的白云颇像,悠闲自在,怎得看都不像是被受制的人。 “承蒙夸奖。” 只一句,她又不再多言,既然他说得都是无关紧要的话语,那她陪他一会儿又有何妨。 毕竟这更像是拖延时间。 然而,苏暮卿也明白他既然敢这般明目张胆的拖延时间,也就说明这王府中的人怕是为他给制住了。 就算没有,瞧得现在他们看似融洽的样子,也该是不会多想。 沐容尘眉头微微一皱,身子向着前头微倾,黑眸间缭绕着让人琢磨不透的神色,紧盯着她的面孔,好久才掀唇而语:“郡主,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苏暮卿双眸陡然眯起,细细的打量了他一番,最后视线定格在他略微前倾的身子上,嘴角微勾。露出一抹了然。 她浅笑着反问道:“知道的什么事儿?我知道的事儿多得很,不知道的事儿也多得很,真不晓得你口中说的知道是哪个知道。” 沐容尘眉头拧成一个结,但在瞥见苏暮卿那一抹怪异的笑容时,倏然展开。 他含笑而语:“卿卿,你是在和我玩绕口令的事儿吗?只要是你知道的。无论是什么都可以说出来。” 苏暮卿轻应了声:“哦!” 但尾音却是拖得极其的长,听在沐容尘的耳里极其不舒服,不由蹙起眉头。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q i s u w a n g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q i s u w a n g .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苏暮卿瞧着他那模样,甚是悠闲的开口道:“我知道呢,有人想要苏府的东西,有人想要害苏府的人。尤其是我。还有人能想要保护我,保护我有的东西。再者呢,有人观望着一切,该出手时才出手。至于你……好像心急了点,莫非出了什么事儿,让你迫不及待的想要装成沐容尘?” 话落,他的背脊一僵。眸中掠过一丝诧异,紧而为狐疑所掩盖,他困惑道:“你怎得看出来的?” 苏暮卿也是小愣了下。她以为他会恼怒,没想着还能心平气和的与她说话,不由轻笑出声:“你不觉得我们经常在一起吗?难道还会不熟悉吗?” 若是这外貌,她当真是认不出来,着实弄得太像,简直是为同一人,尤以那三千雪发,飘逸于风中,那模样颇像一名游仙。 “你想怎样呢?莫不是就想知道我知道了什么东西?”苏暮卿见着他不语,先开了口,“就算是我告诉了你,你能够辨别真与假吗?” 他抬眸盯着她平波无澜的双眸,明亮的眸子里他望见自己略有些紧绷的身体,忽然间有所明白自己是怎得露馅了,他扯起唇角露出一丝苦笑:“郡主,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我只是想要知道些许事儿而已。” “想要知道,那便光明正大的前来晋王府询问,何必这般偷偷摸摸,莫不是你不敢见他们?你是谁!”苏暮卿开始步步紧逼,因为直觉告诉她此人当真不会伤害她。 他看了她一眼,眸色渐渐的变得阴暗,就连声音也陡然间变得低沉,还带着些许磁性:“你说呢?” 苏暮卿怔住,双眸凝视着他阴沉的眸子,好久才轻笑出声:“原来是你。没想到你们都来了,那你可是知道你这般都露了真面孔,我还会将我知道的事儿告诉你吗?” “我没有杀害你爹娘!” 苏暮卿笑笑:“是吗?你没有杀害我爹娘?但你说我会相信你吗?你走吧,我不会告诉你我知道的。” 他嚅动了下双唇,视线在她身上停滞了好些时光,方才收回。 “你会后悔的。” 言毕,他手中的杯子轻晃了下,溅出的水珠为他弹在了苏暮卿的身上。 当下,苏暮卿觉得自己全身都松了下来,她看着他,一字一顿道:“我的后悔不是你们来决定,我会不会后悔也和你们无关,恕不远送。” 他紧紧握住茶杯,好似在克制着什么,眼眸中的一丝怒意一闪而逝,他将茶杯搁下,转身离去,身影稍即就消失在苏暮卿的面前。 搁放在椅子上的茶杯冒着一缕淡淡的热气,袅袅飘散着,渐渐的变得稀薄,人走茶凉。 苏暮卿倚靠在椅背上,视线定格在茶杯上,良久轻笑出声。 原来事情当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也的确让她料中了一点,这三皇子怕并非是最后的人,是谁,是谁欺骗了她,她以为真正的凶手就该是在她身边,是林墨晟吗? 直觉于她,似乎并非是他所为。 苏暮卿长叹一声,忽而响起容尘曾经与她说过的话。 罢了。谁都可疑。 这时,林墨檀向着书房走来,远远的瞧见墙角边坐着苏暮卿,而她的对面还放着一条椅子,上边放着的茶水似乎已经凉却,黑眸间不由闪过一抹疑惑。 “阿暮,你怎得在这儿?” 苏暮卿醒神,唇角漾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一个老朋友来了,故而在这儿喝茶聊天。” 林墨檀不解,因为他不知道苏暮卿还有朋友,眸间依旧存在着困惑。 “墨檀,似乎很多人都对你的晋王府很了解,几乎可谓是轻车熟路,瞧瞧这两杯茶水可都是由他所泡。”苏暮卿轻笑着开口。 于此,林墨檀更是惊讶万分,若说是对他晋王府了解,那倒也是正常,毕竟这王府的结构还是有很多人都知道。 但他有一点不明白,那便是有人来晋王府了,却没有人和他说起,再者这泡茶都是主动,难不成是熟人,就算是阿暮口中的老朋友,但既然阿暮在,更是该阿暮动手才是,是谁? 林墨檀不放心的询问道:“那人可是对你做了什么?抑或说那人来找你可是有什么事儿?” 苏暮卿抿了抿唇:“就是扯了些许家常话。不过那人可是顶着沐容尘的面容而来,着实像得很,无论是笑容还是白发,就是说话都是模仿的惟妙惟肖。” 林墨檀大惊,竟然有人对沐容尘如此了解? “是谁?”他急急的反问道,“阿暮你定然是认出谁了。” 苏暮卿轻颔首,有些口干舌燥,便是抿了一口手中的凉茶,茶香不复,茶水犯苦。 “嗯。认出来了,二煞。” 林墨檀眸中闪过震惊,一瞬即逝。 他们是该想到的,这二皇子都偷偷的来业国了,这三皇子怎得甘心不来。 “他当真没对你做什么?”他紧张的询问道。 苏暮卿望着他眸中的担忧,轻轻的摇了摇头:“墨檀,我无事,你是不是该进宫了?” 于此,林墨檀方才想起自己是来书房中取东西,宫中还有事儿。 “阿暮,你且注意着点。如今外头的事儿纷杂的很,一不小心就会牵连到里头。” 苏暮卿自是明白,所以她才想法设法的想要将无关的事情一点点的剔除,她只要找到真正杀害爹娘的凶手就好。 而这只能从两方面下手,一是二煞,因为是他们七十二煞所执行;二是苏府的秘密,她要将它公布于世。 危险是会随之而来,但胆小的行事,她觉得自己会等不及。 苏暮卿见着林墨檀取了东西后离开,便也出了这院,回到了思暮阁。 朱儿正于院子里撒花籽,道是这个时候栽下去,待得三四月份便是春暖花开。 不过苏暮卿明白,这些所谓的花怕都是药。 这思暮阁中,一年四季皆有花木,于内行的人来说,这可都是救命的东西,而于外行的人来说,当真是美丽。 “朱儿,需要我帮你吗?” 朱儿回身瞧得苏暮卿站在外头,甚是惊讶:“你已经起了?” 苏暮卿笑笑,若是寻常这个时候,她该是躺在屋子里歇着,确切的说是在盘算着一日所需做什么。 二人还未多说什么,就闻得外头有人来报,道是睿王妃来府上了。 闻言后,两人颇为惊讶,这睿王妃是从晋王府嫁出去的没错,但她们早就商讨好若没有什么事儿,不得到这晋王府。 “让她来思暮阁。” 约莫一刻钟,睿王妃的身影就出现在她们面前。 虽着裘衣,却也能够看出腰若细柳,肩若削成,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这人,当真是变化的大。 如若不听她的话,颇是端庄典雅。 但说了话,却是为她那模样添了一丝灵动。 “郡主,朱儿姑娘,好久不见。”睿王妃笑着向她们奔来。 苏暮卿轻颔首,面色淡如水:“不知睿王妃前来,有何事?” 睿王妃向着四周看了眼,压着声音道:“那沐公子与睿王去了睿王府地下密室。” ------------ 第二百三二章 放虎归山 睿王府地下密室。 十来颗夜明珠镶嵌在墙壁上,将整间屋子照得分外亮堂,犹如青天白日之下。 林墨晟与拓拔录于桌子两端各居一方,桌上摊着许许多多的书籍以及案卷。 拓拔录低沉的开口道:“你就这么放任你的王妃去晋王府?” 林墨晟看着他那张和沐容尘一样的面孔,淡淡的反问道:“不好吗?” 拓拔录口中发出甚是低沉的笑声,那富有磁性的嗓音颇是迷人,奈何面前坐得是男儿郎。 他笑着道:“倘若我告诉你,那安乐郡主已经认出我了,你会有何感想。” 林墨晟当即蹙起眉头,黑眸阴沉沉的看着拓拔录,冷声道:“你可当真?” 拓拔录冷笑声:“睿王,看来你对对方的实力甚是不清楚。瞧你院子里,皆是往来的普通仆人,而晋王府的院子里看似冷清萧条,但暗中怕是不下百来人。” 只不过这百来人的用处让他颇为不解,几乎全然不去理会周围靠近的人,当他对安乐郡主做出威胁的动作时,竟也不见得他们有所作为,这是和用意。 林墨晟以同样带有讥讽的笑容回给拓拔录:“是吗?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这些人他可动不得。” 话落,拓拔录眸色微闪了下:“那你让你睿王妃去晋王府的目的是什么?” “等回来就知道了。” 而另一边思暮阁里,朱儿闻得睿王妃的话语时,甚是惊讶,她怎得有些难以相信沐容尘竟是会与睿王走得很近,不由反问道:“你确定?” 睿王妃挑挑眉头:“老娘为什么要骗你。于我又没什么好处。” 苏暮卿眸子微微眯起,目光深沉的看着睿王妃:“但你与我们说,你也没什么好处。” “谁说我没有好处。”睿王妃反驳道,“你们当初不都和我说好了,只要是发现重要的事儿与你们说,便是过来。给我的好处就是衣食无忧啊。我现在都衣食无忧了。是该时候回报你们了。” 苏暮卿听着她的话,淡淡一笑,只是那笑意未曾抵达到眼里,她悠悠开口言道:“是吗,你现在衣食无忧了,那你可知道这衣食无忧是谁给你?” “你们!”睿王妃毫不犹豫的回道。 苏暮卿的笑容依旧不曾褪下。但声音却是淡薄了些许:“当真是我们?” 睿王妃迟疑了些许,才反问道:“难道不是吗?” 苏暮卿笑而不语。为她沏上一杯暖茶。 睿王妃倒是豪爽,将茶当酒喝,一饮而尽。 苏暮卿又为她倒上一杯茶水:“王妃,你且慢饮。此次多谢你与我们说起,不过容尘与睿王关系好,也颇为正常。” “哦!”睿王妃轻应了声。这会儿倒不再牛饮,只浅浅的抿了一口。 苏暮卿轻颔首,平静似水的开口:“想来王妃也多少了解这晋王和睿王的关系很微妙。你也不必为我们冒险了,要不然若是让睿王知道,你衣食无忧的日子怕是要到头了,且你若是被逐出了睿王府,我们还好办,但要是被囚禁在睿王府,我们怕是要无能为力。故而以前让王妃帮忙的话语,就今日止住。再者现在王妃也回报了我们,从此就两不相欠了。” 睿王妃皱皱眉头,稍即便答应了苏暮卿的话语:“哦哦,这样也好。我就不用偷偷跑出来了。” 苏暮卿点点头,唇角的那一抹笑容来得些许异样:“嗯。” 不过这睿王妃似乎并没有打算离去的意思,依旧安然的坐于石凳上,向着四周看了几眼之后,视线落在朱儿身上:“晋王府怎得这么冷清,我进来之后,我就看到了三个人。一个管家,而后就是你们二人。” 苏暮卿侧首看了眼朱儿,见她神色也闪过诧异,当下两人会意。 “睿王妃,这该是你有所不知。晋王回京城也才不过两三年,这王府中的人自是没有睿王府多,再者人多口杂,晋王素来喜静,故而就如王妃你所见,这整个晋王府都没什么人。” 睿王妃神色了然的点点头:“原来如此。郡主,你又怎得会住在这儿?如若我没有猜错的话,本该是你嫁给睿王是吗?” 苏暮卿明亮的眸子里流露出一抹阴冷,一闪而过,她淡淡的开口:“睿王妃怎得会认为是暮卿呢?莫不是睿王妃以为暮卿有胆量违抗圣旨?” 睿王妃笑笑,抿了口茶:“也是。王爷娶的是我。不是安乐郡主。” “暮卿甚觉王妃深明大义。”苏暮卿接话道,“睿王妃,不知你在睿王府可是习惯,前些日子,暮卿可是听闻你将那睿王打压在身上,好像是什么事儿都得听你的,睿王妃当真是厉害的很,待得暮卿成亲之后,定然也要像睿王妃取经。” “郡主,我不过是乡下丫头而已,这说话上与人不一样,这王爷感兴趣,自然也就让着我,如此在外人看来就如你所言,和乐融融,夫妻和谐。” 苏暮卿莞尔一笑:“王妃当真是会说笑。” 稍即,她抬眸看了眼悬挂于高空的太阳,淡淡道:“朱儿,这时辰也不早了,你且去将沐容尘唤醒,这都日上三竿了。” 睿王妃与朱儿眉头齐齐蹙起,眸中缭绕着不解,尤以睿王妃为甚,她反问道:“郡主,你不相信我所说的?沐公子当真是与睿王在一起。” 苏暮卿嘴角含着丝丝笑意,抬手将落下的一缕发丝撩起,淡淡道:“没有,我相信你的话。” 朱儿虽是困惑的很,但在瞥见苏暮卿递过来的神色时,恭敬的点头:“是,朱儿这就去。” 然而,才没有走多远,沐容尘一身懒懒的模样出现在她们的视线之中,待得他抬首望过来时,瞧得一道道诧异的神色,笑言:“莫不是我脸上有花,让你们这般行注目礼?” 苏暮卿收回视线,落在睿王妃的身上,声色平静:“王妃,想来你在睿王府看到的人并非是沐容尘,可能只是长得像而已。” “不可能!”睿王妃当下反驳,“这一头白发绝不可能是假,我清楚的记得他从我身边经过。” 沐容尘听得一头雾水,向着苏暮卿投去询问的目光。 “安乐郡主,我先告退了。”睿王妃不等苏暮卿等人开口,当即告辞,绝对不是她产生幻觉,她要回去证实一下。 苏暮卿温和的开口道:“睿王妃不多坐一会儿吗?要不留在这儿用午膳,若是怕王爷担心,我们让管家捎个话去就行。” 睿王妃摇摇头:“不了。府上还有些许事儿要处理。” 待得睿王妃离去之后,这院子里又只剩得她们三人。 显然除却苏暮卿明白真相,另外两个都是一头雾水。 尤其是沐容尘在瞧得朱儿那双复杂的神色时,更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是怎么一回事儿。 苏暮卿将她们二人的神色全然看在眼里,轻笑出声。 若然不是那三皇子来找过她,她听了睿王妃的话语后,没准儿也会怀疑沐容尘。 笑过之后,她也不好隐瞒,总不能让自己人相互怀疑。 于是,她将早上发生的事儿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她们二人,甚至包括那人是谁,一丝不漏的说出,听得她们两人甚是惊诧。 “卿卿,你的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沐容尘听闻后的第一句话便是如此,若是寻常人,在发现自己面前的人是为敌人锁装扮,怕是要尖叫呐喊,引得旁人帮忙,而她非但没有,还放虎归山。 苏暮卿不以为意的轻笑:“这还不是仗着墨檀吗?身在晋王府,想来他也不敢乱动。” 其实,她也没有那么大的把握,尤其是在自己浑身不能动弹时,她心下是惶恐不安,生怕面前的人对她动手脚。 好在三皇子拓拔录想要的并非是她的命,而是她知道的东西。 至于究竟是什么,她不得而知。 不过苏暮卿隐隐还是能够猜得些许,故而心中多有一丝谨慎。 但是她心下还有一丝疑惑,拓拔录怎得知道昨夜发生的事儿? “我们王府中可有睿王府的细作?抑或说是外来人?”她紧张的询问道,神色颇为凝重。 沐容尘看着她凝重的神色,询问道:“可是想着什么不对劲了?” 苏暮卿轻颔首:“我刚才忘说了一件事儿,那便是三皇子与我最先说的话是‘昨日的事儿,你考虑得怎样,我可还得等你重新计划好,再来铺垫我那儿的事儿,你们咱们是不是需要好好商量商量?’他竟是晓得这么多?如此说来,我们之间的谈话怕都是为他所晓得。” 听言,沐容尘面容上的笑容褪去了些许,泛起些许沉重。 看来这晋王府在他们眼中是阿猫阿狗都能来的地儿了,竟是偷听如此明目张胆。 当然她们心中还有另一个想法,那便是这些都不过是拓拔耶与拓拔录所言,他们兄弟二人各自与业国一方王爷靠近,而后慢慢的为他们谋求利益。 但无论怎样,眼下更重要的就是警惕,什么都不能外露,当然商量事儿也得找个好点的地方。 “等墨檀回来在做其他商量。” ------------ 第二百三三章 以身试险 天空放明,苏暮卿一身男儿装扮与沐容尘悄然离开长安城,同时带走的还有居于贫民巷中的小燕。 他们的目的地是南海域,而非直接到达南海国,他们需要在这儿处理一点事儿。 所有的计划在三皇子拓拔录的到访下,彻底打乱,眼下他们也便是不将计划说出来。 朱儿听候林墨檀的安排,在晋王府中注意周边人的动静。 沐容尘则是全由苏暮卿作主,她说什么就是什么,绝对不多问,而苏暮卿也不多说,只有是需要沐容尘帮忙时,才会开口言之。 苏暮卿三人赶路并不是很急,行动颇为缓慢。 他们雇了一辆马车,悠哉悠哉的向着南海域行去,而途中一切皆有小燕伺候着,时不时的还能听首小曲子,这看似游山玩水的模样要多惬意有多惬意。 马车内的空间很大,能够放得下两张卧榻,还有一桌案,桌上放着香炉与琴囊,桌屉下搁着黑白棋子和一叠厚厚的书籍。 苏暮卿与沐容尘二人甚是悠闲的躺在卧榻上,看书,偶尔两人互相扯皮一下,而小燕则是静坐在桌案前,看着眼前的两个主人,累时,就将叠放着的毯子摊开,躺在角落里。 但小燕还是注意到一点事儿,那便是每每踏进一个新镇集,两位主子便是会让她弹奏曲子,无外乎正是主子交于她的曲子,虽有许多不解,但身为婢女,还是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事实上,苏暮卿听得那曲子耳朵都快生茧了。但一路上竟然没有人来询问,当然说得难听点应该是竟然没有人前来拦着他们,询问这曲子是来自何处。 这让她颇为失望,难道她想错了吗? 苏暮卿以为贪婪的人总归是有的,跟踪他们的人也总归是有的,怎得都没个声响? 难不成是打算等他们安顿下来。再给他们来个措手不及? 苏暮卿脑海中有着深深疑惑,但眼下又不合适说起。 忽而,她心中又生了一计,对着车夫喊道:“大伯,待得到下一个镇集时,咱们就歇会脚。” 沐容尘颇为不解的盯着她的侧脸。笑问道:“莫不是又想着什么好玩的,想要去遛遛?” 苏暮卿轻颔首。嘴角渗着淡淡的笑意,却不作回答。 她抬手撩起帘子,瞧得这山水间的好风光,心情畅然许多,若得有朝一日能与墨檀这般无止尽的走下去,该是有多好。 想着。侧首睨了眼一边的沐容尘,不由眉头小蹙。 她固然知道墨檀与容尘的关系颇好,只是墨檀怎得会允许他与她一路相随。毕竟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若是出了事儿,都只能说情有可原,而墨檀却是放心。 也许这归根到底是因为她是苏暮卿,不会轻易的移情;而他是沐容尘,不会背叛林墨檀,更不会做对不起他的事儿。 沐容尘见她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唇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莫不是觉得哥哥我长得太好看,挪不开视线?” 苏暮卿不去理会他,淡然的收回视线,轻闭上双眸,平静似水的开口:“小燕,还首曲子弹弹,那曲子都听得我耳朵起茧了。” 话落,于角落上休憩的小燕当下睁开眼睛,挪动到桌案前,纤细的手指轻轻划过琴弦,清亮的音色当下溢出,如泉水叮咚,让人颇为舒心,而她轻轻吟唱之声,更是让苏暮卿觉得这小燕当是个可塑性极高的姑娘,若得生在大户人家,怕是都能够攀上龙凤,只可惜了曾经滞留过青楼这样的是非之地,纵使留有清白,于外人眼里却也不过是个污垢。 琴音和低吟,缭绕在马车里,也飘向了外头,时不时引得过路的三三两两之人侧目,似乎非常好奇这马车里头坐得是怎样的绝色女子。 直到听得外头人声便多,她方才让小燕停下。 苏暮卿睁开眸子,淡淡的询问道:“老伯,可是快要近镇集了?” “回公子的话,我们已经进城了,这不是一个小镇集。”车夫洪亮的声音传来,“这附近是有个很小镇集,但没得住宿的地方,故而我自作主张的将你们带到这扬州城了。” 闻言,苏暮卿蹙起眉头,侧首与沐容尘看了眼,见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也便作罢,来到城市里也好,怕是她要的更好找,若是找到了,的确得住上个好几日。 “嗯。也好。替我们找个好点的客栈,我们暂时在此住下了。” 此话一出,沐容尘眸中流露出一丝诧异,一闪而过,想来她这么做定然是有原因,就静看吧。 约莫一刻钟,马车便是缓缓停下。 苏暮卿撩起帘子向着外头看了眼,此地的繁华当真是不亚于长安城,茶楼酒肆,秦楼楚馆,人来人往,而街道两边小摊也是非常的热闹。 苏暮卿三人在一客栈门口下了马车,待得收拾妥当后,她让小燕独自留在客栈内,看着东西,而她则是将祖母留给她的凤钗绘制在宣纸上,略作修改,带着它去了玉器店,打算让人用玉打造十来支钗,又去铁匠铺,打造如此模样的十来支钗。 沐容尘瞧着她这般作为,多少还是猜测到她要做什么,隐隐有多担心。 他甚是没想到她弄得这么急,好似要将这一切公布于世上,也开始将所有的矛头对向她自己。 “卿卿,你这般做……” 他话未说完,苏暮卿便已然明白,她轻轻摇了摇头:“只有这样,不管杀害我爹娘的人是不是因为这些东西,但我相信那些人都是贪婪之人,一旦他们对我露出凶色,那么我便可以有理由还击他们。我也不要去找所谓的证据,那样太过疲乏。” 沐容尘明白她的想法,当年牵涉的事儿,她不去管,她只想以身试险,将那些想要伤害她的人全部引出来,而后进行还击。 也许这的确是一个好方法。 不过,她会用这个方法怕也是因为得知林墨檀手中有足够的人调用。 苏暮卿在扬州城足足呆了七天之久,而对其他的事儿充耳不闻,只做享乐之事。 而那批簪子则是在三天之后便是做好了,当苏暮卿拿得那些赝品之时,唇角便是勾起一抹让人琢磨不透的笑容。 沐容尘原以为她会将这些簪子带到南海国去,哪想着她竟是领着他们流连于青楼之中,且还将其中一簪子送了出去。 待得那簪子为姑娘们喜欢之时,她又将手中的铁钗置于摊贩上卖,一时间好些姑娘家都买下了簪子。 七日,大街小巷上,时不时能够看到小摊上有着各色材质的凤钗。 当然,沐容尘不得不感叹一声,这天高皇帝远,这凤钗也有好些姑娘妇人带在了头上。 同时,他也赞叹了下苏暮卿,这丫头其实还是一做商人的料,这不口袋里都是银子。 马车依旧向着南海域行驶而去,一路上若是到了大点的城市,苏暮卿皆是如法炮制,只不过簪子的模样又稍作修改。 不过,若只有这样,也是不够,谁会晓得这是苏府的簪子。 故而苏暮卿早在扬州城时就生了一计,那便是将苏府的事儿弄成了一故事,让其流传于坊间,这一时间,到处都开始蔓延着属于苏府的故事,家长里短,恩怨情仇,交织于一起,心软的人听着落泪,心硬的人就告诉自己这不过是个故事。 但也有有心人闻得长安城苏府的事儿,稍作对比,就开始去寻找这簪子和曲谣。 这——便是苏暮卿所要的效果。 苏暮卿闻得外头的事儿后,眉眼间的笑意更浓,但眼底的忧虑也更甚,她明白自己做了这个决定之后,还会引得江湖上的人觊觎,到时候麻烦会接踵而至。 但愿运气能够好点,朝堂上的那些人不要是渔夫,坐收渔翁之利。 沐容尘察觉到她眸底的忧虑,笑着安慰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你是说你是黄雀吗?”苏暮卿反问道,“若是如此,那我也很是甘愿。” 沐容尘对于她的回答,甚是满意,面容上的笑容犹似春风:“其实,咱们也可以做渔翁,只要盘算的好,或许什么都不会失去。” 苏暮卿笑笑,他倒是会说好话,不过她也真是如此期待。 这时,她们闻得马车车窗上传来“咕咕”声,待得掀起帘子时,发现一只鸽子停在窗上。 沐容尘伸手抓过鸽子,从它的脚边取出一张纸,瞄了眼便是递给了苏暮卿。 拓拔耶已到达南海域,不日启程回国。 苏暮卿抿了抿唇,将纸塞入了香炉中,碰到那火星时,渐渐的化为灰烬。 “速度当真是快,走得这么急,怕是要听不到这好听的曲子了。”沐容尘将手中的鸽子放开,让其飞出了窗外。 此时长安城起了一场风波,道是晋王因阻拦南海国二皇子进宫,而被软禁了起来。 一时间,朱儿没了个商量的人,当是不知所措,急得坐卧难安。 当然她也曾让侍卫偷偷去宫中找林墨檀,奈何没有找到他的身影。 如此,她更是慌乱不安,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安如璃的到来。 ------------ 第二百三四章 夜探皇宫 晋王府朱门紧闭,铜环敲响了很多次,都不见得有人前来开门,这让伫立在门外的安如璃觉得很是奇怪,心下暗思,难不成王府中的人全离开了? 可若然如此的话,她该是会收到消息,再者她在长安城街上溜达了一圈也没得闻到什么王府中的人消失不见的事儿。 难道是晋王被软禁,下头的人都散了? 当是大难临头,各自飞? 细细一想,她表妹暮卿可不是这样的人,以她的性子若是闻得晋王被软禁,怕是早已想法子去解救了,更别说拍拍屁股走人。 然事实上,此次苏暮卿离开还当真算是拍拍屁股走人,只留了一封信在桌上,告诉林墨檀,她和沐容尘要离开长安城了。 安如璃沉思片刻,身形一转,当即站在了高高的院墙上,向着思暮阁处眺望,瞥见一身影在院子里来回的踱步,似焦急。 原来还有人。 她跃下墙头,大步的向着思暮阁走去,及至院门口,方才看清院子里正不安的踱步者是朱儿,她不由出声打招呼:“朱儿,我来了。” 闻言,朱儿紧绷的弦突然间中断,懵了下,怔在原地,待得那一抹红妆劲衣时,便是喜上眉梢,且那声音听着都像是快哭了:“如璃。” 安如璃闻得这声音,心下便明白,真出事儿了。 她上前一步,关切的开口:“出什么事儿了?怎得就你一人,其它人呢?” 朱儿向着四周瞅了眼,拉起安如璃向着屋里走去,脚步匆匆,似恨不得当即就进了屋子。把所有的事儿都告诉她。 朱儿谨慎的模样,让安如璃跟着起疑,她眯起双眸,警惕的打量着四周,周围依旧有人,但不是说都是林墨檀的人吗。怎得需要如此防备? 莫不是……这些人儿有问题,或者说有人生了二心? 进屋之后,朱儿依旧不敢大声说话,压着声音将最近的事儿大致的说了一遍,有些看似无关紧要,但却让安如璃注意到问题了。 安如璃拧眉沉思。双眸却是透过雕花窗格望着院外的景色,好久才掀唇而语:“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不过王府上现在可用的人还有不?” 朱儿轻颔首,轻声道:“还有千叶和千行。” “那就千叶吧。我们不在的时候,你自己注意着点,想来着周围的人并非都还是林墨檀的人。要不然有些事儿也不会那么快的传到他人的耳朵里。” 所谓家贼难防便是如此,而且若要从这么多的人里头跳出一个有二心的人,当是不易。 因而眼下这种难办的事情只能丢给林墨檀回来处理。她们则是悄然办事即可。 朱儿原想开口询问安如璃想着什么办法了,但想想先前的事儿,便是忍着不问。心思落在心里头,那么外人便是瞧不得去,虽然会增添担忧,但她还是相信安如璃能够将事儿弄妥当。 “朱儿,随我去街上置备些东西。”安如璃不再压着声音,清亮的声音如同山里溪水滴石。 朱儿点头同意,但凭安如璃吩咐。 安如璃领着朱儿与千叶浩浩荡荡的向着街上出发,每每看到小玩意儿抑或有趣的东西便是掏钱买下,一时间千叶便成了提货员,手上挂满东西。 他甚是幽怨的望着安如璃的背影,王爷现在都有难了,她怎得还有闲心逛街,就算她和王爷无关,可她表妹和王爷有关啊! 千叶不敢大声发牢骚,只能将情绪闷在心里,这下这脸就更难看了。 一旁的朱儿能够理解他的心思,侧身帮他拎着些许东西,且低声示意道:“稍安勿躁。” 千叶眸色微闪,盯着安如璃的背影片刻,方才发现她压根可说是随意买东西,心并不在这上头。 约莫逛了两三个时辰,千叶觉得自己跋山涉水时都不曾觉得腿酸,而现在小腿竟是发麻,可再看眼前两个女子,似乎跟个没事人一样,难道女子天生就如此? 安如璃抬首望了眼天空,夕阳西垂,暮色将晚,只剩得天边的石榴云漂浮着。 她回身等着千叶跟上时,满面笑容的拍了拍他的胸口:“千叶,辛苦了。今儿个本小姐心情很好,赏你一顿大餐。” 千叶对于她的话,有些不敢恭维,大餐吗? 红鞭炒肉丝吗? 他可承受不起,想想她以前挥鞭子的模样,那鞭子随意扫过,都能将树给挥倒,若到了他身上,没准儿还没等着王爷出来,他就一命呜呼了。 安如璃看着他不停变幻的神色,暗笑不已。 就连朱儿见他那样子,也不由得笑出声音。 虽然她不知道安如璃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但这一趟逛街绝对不是普通之行。 安如璃踏入一家装修的颇为豪华的酒楼,要了一间上等的包厢,她让朱儿与千叶坐于厢里点菜,而她则是走了出去,竖起双耳静听着周围的动静,似乎隔音效果很佳,如此甚好。 这一回儿,千叶当真是愣了,这安如璃当是请了他吃大餐,他怔怔的望着桌上放着的美味佳肴,傻愣愣道:“今儿个有喜事?” 安如璃嘴角轻抽,睨了他一眼:“让你吃,你就快些吃,吃完我们还要办事去。” 闻言,千叶当即明白这重点原来是在后头,不由道:“为什么我觉得这像是断头前的一餐,吃好好上路。” 尚未出师,他便说了如此晦气的话语,安如璃阴沉着面色冷冷的盯着他,声色冷凝:“吃饭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千叶低低应了声,快速的扒饭吃,绝不再多言,免得真吃上了红鞭炒肉丝。 这时,安如璃向着窗外望去。四下扫了一眼,淡淡道:“千行可是在暗中跟出来了?” “应该。”朱儿并不是很清楚,她向着夜幕四垂的窗外看了眼,外头灯火通明,灿若白日。 安如璃瞧了眼还在吃的千叶,喝道:“想法子让千行出来。我和你还有事情要办。” 千叶没敢拒绝,当下吹了声哨子,稍即一抹黑影掠至他们眼前,立于窗外神色不解的望着他们。 “进来!” 只闻得“嗖”一声,千行便是落在他们的身边,目光在朱儿身上逗留了一会儿。又落定在安如璃身上,一言不发。 安如璃打量了他一番。又看看千叶,忽而发现若是垂首,看不到外头的面貌,当是相像的很。她沉声道: “千行,你在这儿陪着朱儿,若是到丑时。我们都未曾回来,你们先王府。千叶,你好别吃了。现在从窗户出去,去烟雨楼附近等我。” 千叶小愣片刻,便从窗户离去。 而安如璃则是在包厢里呆够了半个时辰,方才离去。 她捂着肚子跑下楼,恰巧碰上欲上楼的小二,急急道:“小二,不知茅房在何处?” “后边。” 安如璃强颜欢笑的冲着他道谢后,快步的向着茅厕而去。 茅厕内,臭气熏天,她屏着呼吸在里头呆了片刻,直到周围的动静没有,方才走了出来。 她四下看了眼,见着当毫无人时,才快速的没入黑夜之中,去与千叶汇合。 安如璃在烟雨楼的楼顶找到面红耳赤的千叶之后,暗笑不止,好几次要笑出声来,都硬生生的憋了回去:“千叶,跟我进宫去。” 竒_書_網 _W_w_w_._q ǐ_S_u_W_α_N_G_._C_c 千叶甚是震惊的望着安如璃,反问道:“你不会是想要夜探皇宫?” 安如璃点点头:“正是,有什么问题?” 千叶嘴角轻抽:“安小姐,你不会是将皇宫当成王府,若是让那儿的大内侍卫瞧得我们,我们两个人头怕真要落地了。” “胆小鬼!”安如璃毫不犹豫的回道,“我们又不是去当刺客,一句话走不走?” “走!”千叶大声开口道,他才不是什么胆小鬼。 “你傻啊,说得这么大声。” 黑夜下,两道身影向着皇宫而去,望着那一重重宫门和红色的墙时,安如璃嘴角不由勾起一抹嘲笑。 皇宫为何宫门重重,因为不能让宫里的冤魂跑出去;皇宫为何处处红墙,因为上头沾满了鲜血。 宫内,灯火摇曳,每个宫殿内都还是烛灯繁华。 想来还是太早了些许。 安如璃明白若是一直立于墙头上,很容易让人发现,当下便向着朱儿口中的暖香殿而去,这儿其实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暖香殿颇为安静,隐隐只能听得两三个宫女的谈话声,无外乎是说这儿太过冷清,想着换个地方这日子或许就好过些许,她对于这些并不敢兴趣,她等得是灯火熄灭之时。 时间在悄然流逝着,宫里的两人在等候,宫外的两人也在等候。 朱儿神色紧张的看着窗外黑色的天空,心紧紧的绷在一起,若这时候她都想不明白安如璃他们去哪儿了,那当真是无颜见人。 她自己也曾想过去宫里探消息,奈何身份的问题不得不留在王府中。 而现在安如璃替她前去,本该是高兴,可现在却是担心的很,早知道她该是会拦着如璃。 这时,包厢外头有人敲门,她当即回神,淡淡道:“谁?” “小二。” 朱儿眉头小蹙,看了眼对面垂首而坐的千行,道:“进来,不知有何事?” 店小二向着里头张望了眼,笑呵呵道:“姑娘,可是要添菜?咦,另个姑娘呢?” 朱儿眸色微闪,笑着道:“她吃坏肚子了,想来还在茅厕里。只不过没想到如此佳肴竟是能让人吃坏,也不知我那妹妹身体不好,还是你们的菜有问题。” ps: ps1:今日四更。 ps2:推荐好友文文。 作者:白粉姥姥  书名:朱门恶女  简介:一朝穿成穿二代,身为高门嫡女却带着幼弟流落农家。  辗转数年回朱门,所遇之人却是左白花右渣滓,美人皮下尽毒汁。  她为护胞弟,一身戾气,恶名远扬。 众人将她当蟑螂,左一脚右一脚,偏生踩不死。她冷笑,“蜚蠊这种虫,即使没有了头却依然能够活九天,想斗死我,烦请回炉重炼!” 且看朱门恶女,笑傲宅门。 ------------ 第二百三五章 宫中夜遇 月色皎洁,撒下一地清辉,枝叶成影,于风中摇曳,斑驳影子,张牙舞爪,形似鬼魅。 安如璃与千叶分头行事,约定于子时在暖香殿相聚。 她身子敏捷的窜入黑夜之中,游走在各个宫殿之上,闻得众多窃窃私语与小计,皆当作笑话。 果然人都是这样,当温饱问题解决之时,便开始招摇生事,尤以这宫中女人为甚,想来这日子太过无聊了。 当然安如璃也晓得这些女人有多少是迫不得已,来自家人的压力,来自宫中的危险,不得不让她们小心谨慎。 她瞧得不远处的宫殿还有些许光亮,三道人影落在窗户上,微微晃动着,心下顿生好奇,当即向着那儿靠近,而后翻身向下,躲于房梁之上,静听着殿内传来的声音。 原来是淑妃的宫殿。 温婉的声音飘过耳畔:“这事儿我自有分寸。” “娘娘,你还是别插手了,若要是让丞相知晓,怕是会对你起疑心。”一苍老的声音苦口婆心的劝着,“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该是为皇子想想,他不能有所差池啊。” 言毕,殿内安寂了许久,除却里头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再无别的杂音。 安如璃为防止意外,当下敛息屏气,免得里头的人发觉。 约莫一刻钟,淑妃的声音再度响起,声色依旧平静的很:“我知道,我所为的都不过是为了玉宇,他是我的所有。” “娘娘,你知道就好,老奴也就提醒你这么一次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安如璃多心了。她怎觉得这老嬷嬷不像是在劝说,而更像是在威胁,再者还提到了王丞相,看来这朝堂上的事儿可真够精彩的很。 “嬷嬷,你且下去便是,容我好生想想。” 厚重的殿门被打开。发出沉闷的声响,安如璃借此将嬷嬷的容颜打量了番,年纪约为五十来岁,面色红润,却是严肃的很。 她又向着殿内探去,只见淑妃单手支撑着额头。另一手轻轻的摁着太阳穴,旁边有个二十来岁的宫女伺候着。为她捏着肩膀,若非瞅得其面色憔悴,安如璃还会以为这淑妃过得是有多么惬意。 “娘娘,夜深了,还是早些休息。” 淑妃摆摆手,示意身旁的宫女退下。 殿门再一次的阖上。安如璃无法在看清里头的一起。 不过知道这些也不错,自少让她明白这王丞相与淑妃父女关系并不是很融洽。 安如璃离开这儿,向着另一处而去。那便是御书房,她看了这么多地儿,似乎都没有瞧得一点林墨檀的踪迹,想来是需要去御书房看看了。 但是,这御书房岂是任何人都能够接近,就算是她功夫再高,也得掂量掂量。 这不,她远远的就瞧见御书房附近有好些高手围着,若想要靠近查探,难免会起冲突。 安如璃不由顿住脚步,隐藏在茂密的灌木丛中,静静的等待着机会。 御书房里,灯火甚亮,但她却无法看到屋里头的人影。 陈琳公公一直在门外来回踱步着,时不时的抬首望一眼天边的月亮,好似在算着时间。 而周围的高手则与她差不多,皆是静默的蛰伏着,等待着意外情况的发生。 一刻钟,两刻钟……一个时辰,安如璃蹲得腿都发麻了,都不见得前头有一丝动静,而且今夜她听了很多话语,都不曾闻得有人提起晋王,这林墨檀究竟被软禁在什么地方? 她直起身子,轻呼了一声,却当即闻得不远处高手出声:“谁?” 安如璃当下屏息,再一次蹲下,忍着发麻带来的难受,像针在刺一般。 他们警惕的向着四周寻了下,见未看到可疑之人,又没入了黑暗之中。 安如璃抬眸瞧了眼天上的月色,明白不能继续在这儿耗下去了,但她多少怀疑这林墨檀是在御书房里头,因为上回儿她来的时候,并没有瞧见这外头有这么多的高手。 她抽身悄然离去,回到了暖香殿里,静等着千叶的到来。 却在这时,她闻得附近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当下全身戒备,警惕的循着声音望去。 只见一身着锦衣十三四岁的男孩从一棵大树上滑落下来,而后蹑手蹑脚的推开其中一间的房门,小心翼翼的走了进去。 安如璃嘴角轻抽,抬头看了眼那棵大树,枝叶向着外墙延伸,看来那孩子是从外头爬进来。 只不过她的好奇心一不小心又被勾了起来,这般大小的孩子是谁? 安如璃无声的向着那偏殿靠近,轻轻的将房门推开一小点,借着月色望着里头的情形。 那男孩安静的站在桌前,垂眸望着桌子,手中捏着的是一沓宣纸。 许久,她见他点燃了烛火。 烛火轻动,照着他的侧脸,英俊的侧面让安如璃轻叹一声,好一个俊俏的小生。 只是,他是谁? 林玉宇将手中的宣纸轻轻摊开,研墨执笔,安静的抄写着书籍,那全神贯注的模样让安如璃暗暗赞叹了番。 只不过瞧其穿着,怎的看都是富贵人家的孩子,这身在皇宫,难不成是皇上的儿子?也就说是淑妃的儿子,那这么说来他便是林玉宇? 可如若是的话,他不该是在自己的宫殿里看书习字,怎得跑到这冷清寂静的暖香殿。 安如璃满眼闪烁着好奇,脑海中不断的想着宫里的秘密,于她来说,天下秘密最多处便是皇宫。 “皇子,你怎得在这儿?”她脑袋一抽,竟是张口说出了话语。 惊得里头正在习字的人将手中的毛笔都给扔了,墨汁滴落在宣纸上,晕染了他刚才所写的字。 林玉宇戒备的侧身,明亮的双眸中含着冷意。凝视着发呆的安如璃:“你是谁!” 安如璃醒神,心下将自己骂了一通,这脑子发抽怎得抽到皇宫里来了,当真是不要小命了。 不过好在面前的还是个半大不大的小孩,她笑得分外谄媚:“皇子,夜都这么深了。你怎会在这儿习字,莫不是因为这儿安静?”她边说边推门而入,在进入之后,又将门阖上。 “你究竟是谁,竟是三更半夜闯皇宫?”林玉宇冷声呵斥道,身上散发出皇家的威严。黑眸警惕的盯着安如璃那张笑得如同狐狸一般的笑颜。 安如璃轻轻一笑,替他捡起地上的毛笔:“我来宫中找个人而已。不过没找到。” 她笑容虽然有些狡猾,但眸中却是带着些许温暖,这让林玉宇微微松了一口气。 “你找谁!”但他依旧摆出一副高贵的不可侵犯的模样。 安如璃撇头打量了下桌上的字,忽而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他竟是在仿照表妹的字,他想做什么?当她正欲将那字帖拿起时。却是让他给拉住了手。 “不准动我的东西。”林玉宇呵斥道,“你若要是再动得一分,我当即让人将你抓了。” 安如璃挑挑眉头。将手缩了回来,淡淡道:“皇子,你来这儿难不成就是为了练安乐郡主的字?”说话间她细细的打量着他的眉宇,当真是个俊俏的男孩儿,几乎是融了淑妃与林墨昂所有的优点。 林玉宇眸间闪过惊诧:“你认得?” 安如璃听出他声音中的惊喜,笑着打趣道:“怎得,莫不是皇子喜欢安乐郡主?” “那又怎样!”林玉宇毫不在乎的开口道,但稍即声音又沉了些许,“你管不着。” 听着他压制的稚嫩声音,安如璃颇觉得好笑,没想到这皇子还有些许单纯:“我怎得管不着,你可知安乐郡主与我什么关系?” 林玉宇摇摇头,他对安乐郡主的了解只在于她是苏将军的女儿,她被逐出了苏府,她如今住在晋王府,再无其它。 “唉!”安如璃长叹了一口气,无奈的坐在一边的凳子上,“这宫中怎得可以这么大啊,回去怎得和表妹交代。” 林玉宇不明所以的看着她:“你来宫中找谁,你表妹又是谁?” 安如璃抬眸看了眼林玉宇,淡淡道:“你说还能有谁,我表妹当是让安乐郡主,若不是她,我才懒得来宫里,绕得我头都快晕了,也只找到这暖香殿。” 林玉宇难以置信的看着安如璃,好久才掀唇而语:“你当真是安乐郡主的表姐?你来宫中为了帮她找人?” “再不然呢?你以为我自己来找晋王,当是吃饱撑着没事干。” 林玉宇嚅动了下双唇,视线一直落在安如璃的面容上,听着她唉声叹气,他觉得也有些不是滋味:“晋王叔的确在宫里,他一直陪父皇在下棋。” 闻言,安如璃双眸陡然睁大,这会儿轮到她有些不相信了,真得只是下棋吗? “我每天都去御书房给父皇请安,晋王叔与父皇一直都坐在棋案两边。”林玉宇如实言道。 安如璃故作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难怪晋王都不回来吃饭,害得王府的人以为他失踪了,原来是在宫里头。这下表妹也该是能够吃得下饭睡得着觉了。” 林玉宇动了动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你可是有什么话想与我表妹说,我替你转达,想来你也出不了宫。不过,有个条件你必须得答应。” 林玉宇皱起眉头,紧盯着安如璃,道:“什么?” “不能告诉任何人,我来过皇宫。如果你答应了,我便不将你偷偷来这儿且模仿表妹字迹的事儿告诉别人,尤其是表妹,要不然你说她会不会……” 林玉宇看着她老奸巨猾的模样,暗哼了一声:“好,我答应你,你最好不要骗我。” 言毕,他勾了勾手指,示意安如璃靠近,而后附在她耳畔上嘀咕了几句。 安如璃闻得后,那笑容当是如同一只偷了腥的猫。 ------------ 第二百三六章 穷寇莫追 安如璃深知自己这般做法并非妥当,完全是将自己的身份暴露于外人,且这人还是皇子。 但她赌了,赌他这般偷偷摸摸的模仿表妹的字迹是不想给表妹带来麻烦,再者赌得是他眼眸中还有的一份纯真。 她毫不隐瞒的告诉他,她的名字。 林玉宇眼眸中闪过诧异,盯着她半晌:“你没想过骗我?” 安如璃懵了下,难道自始自终他都以为她是在骗他吗?那他与她说得话可是实话?她毅然发现自己好像栽了一个跟头,眸间流露出一丝恼意,一闪而逝。 她唇角扯起一抹僵硬的笑容,道:“我为何要骗你?我当真是来宫里找人,找得还是晋王。不过多谢皇子告知。” 林玉宇察觉到她眸中一闪而过的恼意,幸灾乐祸道:“那你不怕我骗你?” 安如璃嘴角轻抽了一番,讪讪笑言:“怕,但那又怎样,你是皇子么,大不了出事后,让表妹想法子救我。” 林玉宇看着她那副还算坦荡的模样,便也不再多说:“你走吧,晋王叔他没什么事儿,以后少来这样打探消息,今儿个你没被抓住是你的运气,但并不一定每次都那么好运。” 安如璃挑挑眉头,听着他小大人的话语,笑语:“如璃多谢皇子开恩,咱们后会有期。皇子,记得将那字帖藏得好点,莫要让人发现了。” 话落,她的身影也早已消失在林玉宇的面前。 空荡荡的屋子里只留得林玉宇静静的看着安如璃伫立过的地方。 他十四了,不能再像曾经那般了,也明白只有自己强大,才能够保得了想要保护的人。要不然就只能像他这般偷偷摸摸。 “安乐,安乐……”他轻轻呢喃了几句之后,抬手将苏暮卿所写的那张宣纸拿了起来,置于烛火之上,火焰窜上纸张,稍即化为灰烬。他不能给自己留下一点麻烦。也不能给她带来麻烦。 安如璃并不曾远去,透过半掩的窗户她将屋里的情形瞧得清清楚楚。唇角不由勾了起来,她是不是该庆幸下,自己的出现让这位皇子突然间长大了,只不知这是好是坏。 火光渐渐变小,最后只剩得烛火的摇曳。 安如璃正欲离去。却见得千叶匆匆赶回来,当下拽着他悄然退出暖香殿。 千叶对她摇摇头。表示自己不曾找到王爷的踪迹,要知道他连冷宫都去了。 安如璃轻颔首,示意他一切等出去再说。 两人顺着来时的方向小心翼翼的离开沉睡着的皇宫,那仅有的几盏灯火渐渐的成了萤火之光,越来越淡,越来越看不清楚。 安如璃捂着肚子在小二诧异视线之下滚回了包厢里。桌上的饭菜早已撤走,而千叶也回归了自己的位置,千行已不见人影。 “你回来了。可是怎样?”朱儿面露担忧的询问道,而后又压下了声音,“期间小二,掌柜进来过。” 安如璃轻颔首,颇为恼火道:“还能怎样,难受死了,也不晓得是哪个狠心的家伙,要知道我平身都没有吃得拉肚子,这回儿好了,快熏死我自己了。” 朱儿点点头:“可是你身体不适的原因,毕竟我们吃了都没事,也不好是怪店里的食物。” 安如璃冷哼一声:“哼,怎得胳膊肘往外拐,你傻不傻,要不然我们还能就此敲诈一笔,这下好了,我自己付出去的药钱拿不回来了。” 朱儿柔声安慰道:“好了好了,这药钱我来出就是,你这么长时间没回来,还去了药店?” “要不然呢?难道我真要让自己拉死在茅厕里,要不是你们还在这儿,我早就滚回去了。”安如璃的声音很急躁,语气里多有不耐烦,但双眼却是神气活现,不时的瞥向门口。 朱儿当下领会,明白外头还有人。 “好了,那我们也该是回去了。” 朱儿扶着安如璃推开了门,而千叶则是提着一大堆东西紧跟在身后,三人视线划过立于一侧的小二,稍即收回。 “客官,你们慢走。” 安如璃没好气的冷哼了声,瞪了他一眼,而后跟着朱儿离开这地儿。 午夜,街道略有有些冷清,只有几家不打烊的客栈与酒楼还亮着灯,其余的小店铺皆是关了门。 三人缓步行走在凉风习习的夜色中,不言不语。 行至青楼一条街时,那热闹几乎让她们齐齐顿住了脚,堪似门庭若市。 好几个姑娘向着她们这边张望过来,视线划过千叶,又落在她们二人身上,最后方才怏怏收回。 瞧着那张张失望的容颜,安如璃笑声不止,不忘打趣千叶:“千叶,那些姑娘等着你。” “安小姐,夜太黑了,我们该是回去了。”千叶红着脸岔开话题,“说不准王爷已经回来了。” 三人回到府上后,并非急着去休息,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悄声说话。 安如璃将宫中所遇之事简单的与他们说了一二,略去了那皇子模仿苏暮卿字迹的事儿。 朱儿二人虽有所怀疑,却也想不到其他,只能盼着真如林玉宇所言,林墨檀当真没事儿,只是什么棋是需要下得这么久? 不过他们还有一疑惑,那便是为何安如璃会让他们在酒楼里等待,而非府里。 安如璃笑笑:“王府中人这么多,哪个有问题我们看不出来。但是那酒楼里的隔音效果甚好,若是有人疑心我们,只可能是坐于我们两边的人抑或掌柜等人。但我们两侧皆是没有人。” “他们为何要怀疑我们?我等又不曾对他们做过亏心事?” 安如璃挑挑眉头,道:“这你们就不懂了,想着我们三风度翩翩的进去,会不引人注目?一旦引人注目了,你可知会有什么样的情况,再者如此豪华的酒家立于京城不败之地,可见这后台甚是雄厚。若是偏于晋王的人,我们今儿个举动也没什么坏处,但若是其他的人,你想想看,会有怎样的效果呢?我和朱儿这两张脸可是很多人都认得。” “那你的意思是……” 安如璃唇角勾起,露出一抹狡猾的笑容:“折腾他们。” 既然他们认出她们,还想着法子监视她们,她不好好折腾他们,怎得对得起今日花出去的银子。 安如璃伸了个懒腰,懒洋洋的开口道:“好了,咱们散去吧,养足精神才能够和别人闹腾。” 话落,千叶与朱儿便是告退,但安如璃却是拉住了朱儿。 朱儿顿生疑惑,看了眼出去的千叶,又回首望向安如璃,颇为不解的看着她。 安如璃微颔首,轻声道:“我有话与你说。” 朱儿收回脚步,道:“什么事儿?” 这会儿,安如璃并不曾说话,而是取来了纸墨笔砚。 她执笔快写,行迹潇洒的字迹跃于纸面上。 朱儿立于一旁静看,待瞧得纸上所言,眼眸中闪过诧异,甚是难以置信。 她接过安如璃的笔,将自己的想法写于纸上,虽多有疑惑,却也表示谨慎为好,待得等林墨檀归来,征询一二。 安如璃猜得她会这般所言,如今府上没个能下定主意的人,当是寸步难行。 早知道,她该是早个几天前来,如此怕还能够与暮卿一同前往南海国,享受异域风情,这下偏生便宜了沐容尘,但事实上沐容尘心里有苦啊,他平身最是讨厌海腥味。 安如璃抿了抿唇,又在纸上写了一二,道是她会暗中查看王丞相那儿的情况,因为她们都还记得暮卿曾与她们说过的事儿,王也牵连在其中。 朱儿有所不放心的摇摇头,这王丞相既然能够稳坐于丞相之位如此之久,其心计又怎得她们这些女子可能比,再者什么都还没有个底,怎得可以凭那嬷嬷的几句话,就如此将自己置于危险之地。 安如璃看出她的担忧,唇角漾起笑容,如春风般和煦,她提笔写道:“无碍!” 她能够察言观色,小心行事,觉不给自己带来致命的麻烦。 这时,屋外传来千叶凌冽的呵斥声:“谁,站住!” 安如璃神色骤然阴沉,迅速的将手中的宣纸抽出,于烛火上点燃,一行行字化成灰烬。 紧而屋外传来兵器相接的声音,清脆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夜里分外的清晰。 安如璃吩咐朱儿不要出去,而自己则快速的奔了出来,千叶千行二人已经与那黑衣人交缠在一起,但明显黑衣人处于上风,可想而知此人的功夫是有多高。 安如璃当下甩出鞭子,向着黑衣人袭去。 月色下,红色的鞭子如同一条游龙,直袭黑衣人的面孔。 黑衣人显然没料得她的出招,身子当即往后一仰,鞭子划过他的肩胛,衣服当下破裂,肩头渗出鲜血。 有了安如璃的加入,千叶千行的攻击不再为黑衣人压制,他们的出手很快,竟是让黑衣人有些招架不住,想要出杀招,却碍于安如璃的防御无法靠近,一时间僵持不下。 黑衣人眸色微闪,顾不得太多,只得步步后退,待得靠近屋子时,脚尖轻轻点地,便是飞上了屋顶,当下飞身离去。 安如璃欲追,却是让千行拉住了衣袖:“别追,穷寇莫追。周围的人都没有出手,定然是收到了什么消息。” ------------ 第二百三七章 鱼龙混杂(加更) 苏暮卿悠闲自在的行走在南海域的街道上,瞧着星罗密布的海产品,唇角漾着淡若清风般的笑容,小燕跟在她的身后,手中提着的正是她买下的物品,当是留作纪念,其实不过是回去折腾沐容尘。 因为,沐容尘自从到达南海域之后,面色骤变,如土灰般难看,整个人也好似霜打茄子,提不起一点精神,萎靡不振的倒在客栈的床上。 苏暮卿终是明白这人的弱点是什么,故而为了打发时间,她便是想方设法的逗他。 这不,她又回到了客栈,一本正经的走入房间,示意小燕将手上的东西搁于桌上,道:“可是好受些了?” 沐容尘病怏怏的侧首,瞧得桌上堆着的东西,当即胸口一阵难受,泛起一股酸意,他强忍着没有吐出来,捂着口鼻道:“你究竟是想干啥,你要是把我折腾惨了,到时候你若出事了,可就没人来救你了。” 苏暮卿笑笑,嘴角边的那抹笑容来得有些诡异:“你这样子当是不行,敌人若是知道了,岂不是一两下就将你弄趴下了,到时候你别指望我来救你已经不错了。” 沐容尘皱皱眉头,眸间掠过一抹复杂的神色,他万分艰难的反问道:“你该不会是想要训练我?” 苏暮卿莞尔一笑,稍即明眸间露出一副孺子可教也的神情,她凝视着他那张苍白色的面容:“正是如此。这儿有好些东西味道还挺不错,你可以捏着鼻子闭着眼睛尝试下,就当作是吃家里的肉。” 小燕掩嘴偷笑,这一路上来,沐公子一直都是风度翩翩。偏偏到了这南海域,整个人就手脚发软,强撑着走到这客栈里,而吃的东西一旦闻到海腥味,顿是上吐下泻,当是苦得很。而偏偏自家主子还幸灾乐祸的竟给他弄这些食物。 她都有些于心不忍了。 但那情形也挺好看,再者她也不喜这儿的食物,若是好心替他说话,自家主子便是会让她吃下去。 “公子,这些味道当是不错,你且试试。”小燕将其中一些烤串拿到床边。 当下沐容尘忍不住泛酸水。奈何近几日有出无进,他都吐不出任何东西来。只能干瞪了眼小燕。 小燕甚是无奈的开口:“公子别怪小燕,小燕也是听主子的话,为了你好。” 沐容尘大有栽在苏暮卿手上的感觉,就算是林墨檀都不曾这么逼过他。 苏暮卿瞧着他憋闷的样子,心情甚是愉悦:“我劝你还是吃了,不会毒死你。” 沐容尘甚是坚决的摇头。士可杀不可辱。 苏暮卿见此,缓缓起身,向着沐容尘走去。雅致的面容上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唇角的笑容似笑非笑。 她步步靠近,沐容尘步步心惊。 “你想干什么?”沐容尘向着床里头退了退,目光颇为警惕的望着苏暮卿。 苏暮卿轻启朱唇:“没什么,就是想要告诉你,我打算在南海域逗留十天。” 十天,十天不吃东西,怕都要饿死了。 沐容尘唇角露出凄凉的笑容,早知道他应该去把安如璃或者滕彦请来,让他们跟着苏暮卿,这样他就不用受这份罪了。 虽然也有没有海腥味的菜,但他总觉得有所沾染,故而近几日他都没怎么进食。 沐容尘面容上早已没了往日和煦的笑容,只剩得一缕幽怨:“你想饿死我吗?他不会饶了你的。” 苏暮卿垂眸扫了眼小燕手中的烤串,又回首望了眼桌上搁放着的菜肴,淡淡道:“是你不吃,我可是分外好心的伺候着你,大鱼大肉供你吃,你自己滴水不沾。” 沐容尘嘴角微抽,望着面前笑意涟涟的苏暮卿,心下哀叹,最后心一横,十天未必能够饿死他,出了这儿,他就不怕了。 但显然此刻的他没有想到十天之后他们是要去南海国,且需要在海上坐船离去,他还是离不开海腥味的东西。 “公子,你现在没有呕吐。”小燕出其不意的开了口,“你看!” 说着,她将手中的烤串在沐容尘鼻尖划了一下。 沐容尘怔住,颇为震惊的看着她手中的烤串,似乎有些香,还有些辣辣的感觉。 苏暮卿见此,当下明白他起先的反应怕是心里的原因,是他自己不断在心里告诉着自己,不能吃,不能闻……这才有了这后续的反应。 而现在她转移了他的视线,这嗅觉就没了问题,纵使屋子里海腥味再浓一点,怕也无妨。 不过苏暮卿还不敢太过分,免得适得其反,一步步的来才是恰到好处。 “尝尝,没有腥味,只有辣味。”苏暮卿如同哄小孩子一般,取过小燕手中的烤串,塞到他的手中,而后用手捏住了他的鼻子。 沐容尘望着眼下这双纤细的手,喉头不由滚动了下,捏着烤串的手颤动的向着嘴巴伸来,那模样颇像是为人虐待了一般。 但最终苏暮卿还是成功了,沐容尘竟是将它们全部扫空,只是当她松开手,他又感觉一股不适从胸口泛起来。 苏暮卿起身离开,淡淡道:“明儿个随我去街上,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去。只是,你似乎做得有些不尽职,若是我有个三长两短……” “我去。”沐容尘颇是艰难的开了口。 翌日,苏暮卿身后跟这个带了面纱的男子,引得路人纷纷侧目,私语声不断。 好在这沐容尘还算争气,并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狂呕不止,这让苏暮卿颇为欣慰。 当然,沐容尘心下也是有所诧异,没想着这多年来恐惧的事儿竟是在她的严刑威逼利诱之下,终是改了过来。 往后,林墨檀再也威胁不了他了,想想就颇觉得得意,笑容再一次回到他那张俊美绝伦的容颜上。 苏暮卿在南海域逗留是为两个原因,一是拓拔耶;二是苏府的事儿。 这几日她不停地穿巷走市,多少还是打听到了好些事儿。 当然有一点于她分外的高兴,没想着来得这么快。 “你们听说了没,京城出现了宝藏。” “什么京城出现,是长安城苏府家族有宝藏。” “你可当真,这样的话若是乱传,可是会给苏府带来麻烦,毕竟当年苏将军可是救了我们的性命,不能置其家人性命于不顾。” “当真,听闻这些事儿是从扬州而起,现在有好些人涌入长安城了。” …… 苏暮卿将他们的议论纷纷记在脑海中,向着沐容尘淡淡一笑,道:“我们先回去。” 回到客栈,苏暮卿微蹙着眉头看着沐容尘,道:“此事你怎么看?是巧合?还是他们故意说于我们听?” 沐容尘眉头一蹙,好久掀唇笑语:“看看。” 他们已经偃旗息鼓,现在该是可以静静的看着那些人的动作,九天,九天之后,她会放出消息,而后前往南海国。 至于长安城,若事情为真,反正苏府中三叔还在,这些就让他去处理好了,也许还会有意外收获。 苏暮卿会意,不再多言。 而此时,长安城莫名的增加了人口,时不时的有三三两两的江湖人士前来,引起了官府的注视,要知道今年并没有江湖人士口中的武林大会,也没有各种集会,而眼下却是将长安城的客栈住满,不得不让人怀疑。 整日于街上溜达的安如璃自然也发现了这事儿,每每走进酒楼茶肆时,她都能够感觉到周围有混杂的内力,一眼扫去,竟是形形色色的人,当下莫名的戒备起来。 长安城有大事要发生? 为了弄清楚事儿,她在酒楼中找了个位置做了下来,要了一坛酒,颇为豪气的饮着。 不一会儿,便是有江湖人士前来搭讪。 这时,安如璃唇角微勾起,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容,但她偏生不语,任由坐于她对面的男子说了一大通。 安如璃从他的话中大致听明白了些许,一群人是来长安城寻宝,而这宝贝则是和苏府有关,而他们都拿到了开启这宝贝的两种重要东西,一首曲子和一支凤簪。 她暗暗一笑,想来这些是和表妹有关,只是有一点让她颇为疑惑,难不成表妹将手中的簪子公布于天下了? 如若真是如此,到时候这些发现手头拿得是假,齐齐找上麻烦可怎么办? “姑娘,可是有兴趣,若有的话,咱们一并寻找可好?” 安如璃蹙蹙眉头,抬眸看了眼对面的人儿,淡漠的开口:“公子,不知你刚才说什么?” 对面的人当即面色一黑。 安如璃收回视线,向着窗外瞥了一眼,瞧得睿王走在街上,唇角微勾,取银结账,飞快奔向睿王,笑言:“王爷,我妹妹最近在府上可还好?” 话落,她淡然的扫视了眼酒楼中的人,刚才可是有一堆人竖着耳朵听她对面的人说话,也注视着她的动作,那么现在她这些个动作可是有让他们受惊? 林墨晟黑眸微眯,目光凛冽的盯着安如璃,半晌才开口:“她很好。” 低沉的嗓音给安如璃带来的满意的答案,也让刚才那些人收回了目光,江湖人士皆明白与皇族权贵牵扯在一起,当是没得什么好下场。 两人并肩走了一段路后,安如璃淡淡的开口道: “多谢!” “里边都是江湖人?” “正是!” ------------ 第二百三八章 黑白棋子 大量江湖人士涌入长安城,不出几日,便是家喻户晓,暗暗猜着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此时朝堂上的人也对这些事儿早已了然,却是按兵不动。眼下这些江湖人并未做出伤天害理的事儿,若得冒然压制,反是容易引起动荡。 御书房内,林墨昂与林墨檀各执黑白棋子,环环相扣,环环相杀,险象环生。 而面上两人依旧如常。 睿王林墨晟进来之时,恰是林墨檀落子,一子落下,两方和局。 “臣弟参见皇上。” 林墨昂从棋局中抬首向着林墨晟望去,声色浑厚:“如何?” 林墨晟瞥了眼桌案上的黑白棋子,瞧了眼已然捧茶轻抿的林墨檀,方才恭敬的开口:“回皇上,这些江湖人士当真是冲着苏府的秘密而来。” 闻言,林墨昂收回视线看了眼对面一脸云淡风轻的林墨檀,那淡然的模样让人琢磨不透他此刻在想什么。 “可是从何处传来?” 林墨晟如实言道:“扬州城,但曲谣却是从长安城烟雨楼而起。” 林墨昂轻颔首,道:“好。朕知道了,不知墨檀对此事有何见解?” 林墨檀将置于嘴边的茶盏放下,抬眼望着林墨昂,轻描淡写道:“皇上,臣弟以为这扬州城素来文化底蕴深厚,且即便是小家小户的姑娘,皆是能歌善舞。如此热爱歌舞的地方有得这么首曲谣当是正常不过。再者扬州如烟雨楼般的地方可是颇多。” “那长安城又是为何?” 林墨檀淡淡的回道:“烟雨楼里的姑娘想来是不止长安城的人。皇上若是有兴趣,可去观赏一二。” 话落,林墨昂黑眸微沉,其实对于这事儿他多少还是明白与苏暮卿脱不开关系。 林墨檀抬眼向着站在一边的林墨晟望去,声色淡然。却并不淡漠:“墨晟,可是下棋?” 林墨晟正欲说话,却是让林墨昂打断:“墨晟,想法子去将另一样东西弄到手,朕倒是要看看是谁在散得谣言,虽与我们皇家无关。但既然关系到了苏府,朕也不好袖手旁观。” “是,臣弟遵旨。墨檀,我还有事儿要办,你便是与皇兄继续。” 林墨檀微颔首,看了眼转身离开的林墨晟。又垂眸望着棋盘,淡淡道:“皇上。可是继续?” 近些日子,林墨昂对于他的镇定自若,当是有颇多的不耐烦,奈何偏生是自己留下了他。 “墨檀,此事你怎么看?” 修长的手指将一枚枚棋子放回到棋笼里,悠悠道:“臣弟该说的都说了。皇上若有怀疑。当是可暗中让人查看,或许还能够发现些许意外的东西。” 林墨昂剑眉拧起,黑眸中蕴含着变化莫测的神色。直视他平静似水的表情:“你当真什么都不说,拓拔耶找你又是为了什么?” 林墨檀手上的动作停住,眼睑微抬,看了眼对面面色含着些许愠怒的人,淡言:“皇上只晓得这二皇子来了京城,却不晓得这三皇子也来了,他们来这儿能做什么?” “所以你让苏暮卿前去南海国?” 林墨檀轻笑了声:“皇上你想多了,她自是有她的事儿要办,你以为她会眼睁睁的看着你放走苏连栋而罢休吗?苏连栋不死,杀害其父母相关的人不死,她就不会罢休。皇上,你说她去做什么了?” 林墨昂将信将疑的望着他,而他却依旧不动声色。 棋盘上只落得一子。 林墨檀又一次询问道:“皇上,可是继续?” 林墨昂若有所思的看了他几眼,渐渐的敛去眉宇间的怒意,恢复了寻常的面色,执起手边的白子落下。 黑白棋子继续人生,幻化无穷,生生死死,跌宕起伏。 “皇上,如今苏府怕是不得安宁,不知你可有何良策?” 林墨昂落子而言:“想来你突然归来的苏三爷会上门找你,如此朕又何须担心。” 闻言,林墨檀唇角微勾,流露出一抹让人猜不透的笑容:“也是,他会来找臣弟,还望皇上能够派个人去臣弟府上通知下安小姐。” “你怎得知道安小姐来京?”林墨昂眉头陡然蹙起。 林墨檀微抬眼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好侄儿与臣弟说起。” 当下,林墨昂的眉头蹙得更紧,一不小心,落错一子。 林墨檀轻笑:“皇上,此局你输了。” 晋王府中,闻得这外头的事儿后,朱儿与安如璃面面相觑,甚是摸不透苏暮卿为何要如此为之,这简直就是将自己置于最危险的地方,尤其是一旦有人察觉这些都不过是她放出来的。 而且她们也明白其实朝堂上的部分人定然已经猜得,且极有可能是蠢蠢欲动。 一旦他们暗中派人追杀苏暮卿,就算沐容尘功夫再高,又怎得抵挡千军万马? 安如璃沉思许久,终是坐不住,站起身子道:“我要去通知她们。” 言毕,转身就欲离去。 朱儿连忙拉住她的手,劝道:“如璃,不能去。一来你怎得去找她们?现在长安城很多人都注视着晋王府,若是你离去了,定然会有人跟踪你,你若没找到暮卿,倒还好,你若找到,岂不是真将危险带给他们了?” 安如璃一怔,果然人急了,脑袋瓜儿也不灵光了。 也许现在他们都还没有找到表妹,故而只能根据那所谓的故事而来长安城。 再者难保这些江湖人士中有人是来守株待兔。 “我知道了,我们还是静等他们的消息。”安如璃回身坐下身子,视线落在冒出嫩芽的树枝上,“只不知表妹他们何时才会归来。” 朱儿抿了抿唇,淡淡道:“暮卿离去时,曾留言道事成之时归来。而且她与表哥有一年之期的约定。” 一年,表妹是打算在一年将心中的仇恨全部覆灭吗? 如此也好,早点了解,早点安心。 若得墨檀是真心相待之人,那她也当是没有白走这一遭。 “那我们在长安城做什么?”安如璃忽然发现表妹不在长安城了,而眼下这些事儿她好像也没法子管,那这生活当是多么的没有意思,难不成要像家里那般过着? 朱儿笑笑,她多少明白安如璃的心境,若是整日无所事事,怕是比杀了她还要难受:“其实你可以去外头逛逛,听听那些人的进度如何了?当然你也可以去猜猜苏府的宝藏究竟是放在了什么角落。” 安如璃皱皱眉头,眼下似乎就只有这些事儿可以做了,但是她对这些没什么兴趣,心中正纠结之时,远远的听到管家的声音传来。 “苏三爷,王爷他不在府上,你可是有什么事与老奴说说?” 苏三爷的语气颇急:“老管家,近日来江湖人士夜夜前往苏府,搅得我们府上剩余的人鸡犬不宁。如此也罢,偏偏是晨卿那孩子和身旁的几个丫头,引得些许贼子的留恋,若是一不小心让他们碰了,这几个孩子可就都毁了。还望你能够帮我给王爷传话,让他暂且收留哪些孩子可好?” 安如璃与朱儿已经向着他们走去,故而苏三爷的话语他们听得清清楚楚,没想着这些人胆子也太大了,竟是如此胆大妄为,竟是在天子脚下做这等事儿。 “朝堂的人该是要忙碌了。”朱儿沉声言道。 安如璃却是摇摇头:“未必,瞧苏府的情况就该知道,他们暂且还不打算插手这件事儿,抑或说他们想要做那黄雀和渔夫。” 苏三爷抬眸瞧得安如璃与朱儿向着他走来,亲切的唤道:“安小姐。” 安如璃朗声笑言:“三爷,不知近来可好?”视线不小心划过他的脖颈,眸色微变,却是一闪而逝。 苏三爷没有察觉到安如璃变化的眸色,苦闷的开口:“想来安小姐也有所听闻了,真不知怎回事,搅得我们苏府日夜不安宁。” 安如璃敛起笑容,同情道:“真是,这些人也太不知好歹了,让本姑娘去教训他们一顿。不过如璃没记错的话,三爷的功夫也不低,该是能够阻挡的了这些混混。” 苏三爷依旧是无奈的摇摇头:“安小姐的好意,我心领了。若得是十来个人,或许还能够挡得了,偏偏是那么多的人,我拿什么抗衡啊,只能够将这苏府拱手让他们翻,但晨卿和那几个丫头会遭罪啊。” 安如璃附和着点头:“也是,晨卿和那几个丫头都正值年华,若得让这人碰了,这辈子的确算是毁了。可是如今王爷不在府上,我们也没得办法,要不我身上有些银两,去客栈要几间房子,你看可好?” 苏三爷摇摇头:“把她们放在客栈里,我更是不忍啊,毕竟那儿也是鱼龙混杂。唉,苏家老宅的人也不肯收留这些个孩子。” 恰在这时,陈琳公公出现在了门口,瞧得面容毁去的苏三爷,眸色流露出一丝震惊,一闪而过。 同样安如璃等人也是颇为震惊的看着陈琳,谁也没有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来,如若是寻常不是找王爷便是找郡主,而现在…… “安小姐,晋王爷让奴才前来传话,若是苏府的人前来,你且收拾几间屋子收留了她们。” ps: ps:今日四更。 ------------ 第二百三九章 午夜试探 苏三爷谢过陈琳公公后,便是匆匆向着苏府赶去,那焦急的模样若得寻常人见了,当是感叹其是个父亲。 安如璃却是不以为意,她目光幽幽的注视着苏三爷离去,唇角不由轻勾,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笑容,她会好好照顾苏晨卿等人。 朱儿侧首时不由瞥到她的笑容,不禁轻颤了下,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到这安如璃与苏暮卿这对表姐妹还是颇像。 若是人对她们好,她们定是加倍对人好,若是人犯了她们,明暗之中不让那些人好过。 而现在……莫不是那苏三爷或者大小姐得罪过她? 她疑惑不解的询问道:“如璃?” 安如璃眸中流露出一抹危险的光芒,一闪而逝。但好久才掀唇而语:“朱儿,可是有事?” 朱儿摇摇头,有事的是她。 但并未多言,朱儿明白安如璃做事还有分寸,不会冒然对人下手。 思暮阁,原是林墨檀专为苏暮卿所安置的院子,而如今却像是收容所,一个个姑娘住了进来,而外头陡然也起了流言,道是晋王又一次抱得美人归,姐妹共伺一夫…… 安如璃闻得这样的流言时,当时气得差点将晋王府给掀了,若不是朱儿拦着,她体内沸腾的热血怎得偃旗息鼓,就差没有直接打进宫里,质问林墨檀为何要收留苏晨卿,难道当真是对苏晨卿有意思。 好在这苏晨卿看上去依旧如同以前一般,并非是多事之人,若得偷闲之时,便是安静的坐在一边做刺绣。 安如璃这才渐渐的将心中的怒火熄灭,但警惕之心却并不曾减少。尤其是在见得苏三爷脖颈处有着一条红印,那是鞭子留下的痕迹,且她非常确信那一晚上她的鞭子挥在蒙面人肩头上时,划过其脖颈。 这苏三爷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不过有一事安如璃倒是非常的开心,至从苏晨卿来这儿后,还带来了那几个巧手的丫头。她们的伙食倒是好了许多。 安如璃倚靠在窗外,笑问道:“晨卿,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可是有十九?” 苏晨卿轻颔首,将手中的东西搁在一边,抬眸望向安如璃。 “看来咱们院子里都是老姑娘了。”安如璃笑着感慨道。“姑娘素来是在十五六岁便出嫁,偏生我们几个……想想我都二三了。朱儿二四,你十九,再者那几个丫头的年龄怕也在二十以上了。唉,看来是业朝男子太少了。” 苏晨卿笑笑,回应道:“不是男子太少,而是大家眼光太高。” 闻言。安如璃眸色微闪,稍即却是一副好奇的模样,紧盯着苏晨卿:“那晨卿心头可是想着怎样的男人?” 苏晨卿眉头微蹙。当是认真的思考了起来,这让安如璃有些诧异。 良久,她浅笑着开口:“不要富贵,不要权势,相貌寻常能够入眼,尊老爱幼,且只对我一人好。” 安如璃恍然的点点头,笑道:“这要求果然高。这世上男人怕都喜欢三妻四妾。那可是有心上人?” 苏晨卿摇首,淡淡道:“晨卿所见的男子也不过两只手能够数过来,而这些男子都是因为暮卿而见着,个个非富则贵,并非晨卿所喜欢,更别说所谓的良人。况且,我曾答应祖母为其守孝三年,而现在才不过一年四个月。” 安如璃柔声笑言:“你们几个,老夫人怕是最放心的就是你了。你也别总日坐于屋子里,该是出来晒晒太阳。” 她之所以这么说,不过是希望苏晨卿是在她眼皮子底下活动,若是在屋子里弄点什么,她当真是什么都不晓得,再者还有这些丫头,也一个个安静的躲在屋里,让她着实很难查探。 不过闻得苏晨卿刚才所言,安如璃的心稍许宽了些,她或许不会和表妹抢墨檀,若是抢了,她一鞭子挥死林墨檀和苏晨卿。 安如璃离开思暮阁,向着书房而去,该是去那儿瞧瞧,顺便将千叶给弄来唠嗑唠嗑,今晚可还有重要的事儿交给千叶。 苏晨卿瞧着安如璃离开后,又拿起了手边的绣花针,低垂着眼眸望着手上的帕子。 “大小姐,表小姐她该不是以为你喜欢晋王爷,方才是试探?” 苏晨卿微颔首:“嗯。外头的流言蜚语这么紧,如璃表姐又是那么疼爱暮卿,定然是要来过问一二。” “大小姐,其实晋王爷人当真不错,你其实……” 苏晨卿侧首睨了眼身旁的春兰,打断她的话:“春兰,以后这样的话莫要说了。” 她清楚的知道苏暮卿的性格,属于其的东西不能抢,若得不折手段的抢了,最终倒霉的会是她。 晚卿便是活生生的一个例子,前车之鉴,她怎得可以继续犯傻。 只是,她有些不明白,暮卿究竟是做了什么事儿,让江湖人士接连不断的前来苏府;再者爹爹每夜又都在忙碌些什么,为何好几个晚上她都能听到爹爹屋子里传来的怪异之声。 想得多了,这头便是晕沉的很,她果真是适合在小家小户里生活。 此时,安如璃正静坐在书房里,仰头望着房梁,脑海中一幕幕的回放着那夜里的情形,一次比一次清晰,她的鞭子当是甩到了那黑衣人的肩头,且划上了他的脖颈。 但是她若说了,会有人相信吗? 照眼下的情况看,林墨檀似乎颇为放心苏三爷,而朱儿对这个面容丑陋的男子也带着一两分好感,因为这苏三爷也曾在暗中帮助过表妹等人。 可这些会不会只是假象,用来麻痹人的假象? 安如璃发现苏暮卿不在后,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即便是滕彦在也好啊! 千叶站在书房门口,并不进来。视线落于搁在桌子上的双脚,嘴角轻抽了下,王爷的书房怎得就成了如此随意之地,好在这里头并没有重要的东西,他掀唇而语:“安小姐,你找我有什么事儿?” 安如璃见他视线在自己脚上。当即的放了下来,走到他面前,望着他道:“晚上可是有空?” 千叶望见她嘴角含着的那抹似笑非笑的笑容时,身子不自禁的后退了一步,诚惶诚恐道:“你想做什么?” 安如璃瞧着他那副羞赧的模样,唇角微抽。他该不会想多了? “我就问你最近晚上可有空?若得有空就吱一声,没空就走。” 千叶听着她陡然拉高的声音。感觉到她明显有些不耐烦,且情绪也不佳,为了防止自己吃红鞭炒肉丝,当下点头:“嗯。” 安如璃对他如此乖巧的应声非常的满意,声音又缓和许多,道:“弄两套夜行衣来。记得不能让任何人发现,再者晚上子时在此处等我。” 又要夜探皇宫吗?千叶眸间划过一抹疑惑,却不敢多问。 夜。无月无星光,但依旧隐隐的能够看到天空上乌云密布,将一切光华挡在外头。 安如璃握剑抱臂立于书房门口,静静的等待这千叶的到来。 不消片刻钟,千叶抱着夜行衣而来,瞧着安如璃拿着剑,颇为惊讶:“安小姐,我们这是要去……” 安如璃淡漠的睨了他一眼,从他怀中取过衣服,回到书房里换去自己身上的衣裳。 “跟我走,不要发出任何声音,只听我的话,可明白?” 两道黑色的身影窜入黑夜之中,快速的游走在屋檐之上,若是有心人向着上头望一眼,便是能够发现。 但这即将要下夜雨的天气里,走在街上的人早已不多,就连烟雨楼这样的地方,今夜客人也不算多,只不过脚下的几间客栈似乎依旧很热闹。 安如璃轻车熟路的翻进睿王府,这让身后的千叶大吃一惊。 这安国侯的孙女当真是什么都干得出来啊,探皇宫,探王府,接下来可有要干什么? 安如璃随手放到几个侍卫后,悄然靠近睿王府的书房,脚尖微微点地,便是上了屋顶,她在屋顶之上小站了会儿,踢落一块瓦片,当即飞身离开,这些动作弄得千叶一头雾水,却也在听得下头响起林墨晟冷沉的声音时,瞬间醒神,当即跟着安如璃离去。 安如璃自是猜得千叶疑惑重重,但眼下并非是解释的时候,二人疾步于各个巷子间穿梭,将身后追来的人甩开,而后闪身入了苏府。 苏府,果真不是很太平,二人能够感觉到周围气息混杂,隐隐还有窃窃私语之声。 安如璃无心理会这些声音,敛息屏气分外小心的靠近苏三爷的卧室。 屋子里甚是安静,静得只剩下呼吸声,这苏三爷可真是睡得着,难道不怕周围的江湖人士突然间将刀架在他脖子上吗? 安如璃抿了抿唇,用剑小心翼翼的将门闩拨开。 “啪嗒——” 门闩落在地上,发出了清晰的声音。 “谁!”低沉的声音骤然在这看似安静的夜里响起。 安如璃当即拔剑而上,速度相当之快,直取苏三爷的心脏。 苏三爷又怎是容她得逞,手向着床里头一抹,一把冰冷锋利的剑便是出鞘。 兵器相接,清亮的声音拉回了在门口发呆的千叶,他瞧得安如璃明显处于下风,不由得出招,却在几招之后,明显察觉到不对,眸色微闪。 安如璃见着千叶与苏三爷接上,而自己手臂又让苏三爷的剑伤了,当下抽身,扔出一枚烟雾弹,拽着千叶离去。 夜风呼啸,吹得衣服鼓鼓作响,二人并未回到晋王府,而是跑到了荒无人烟的城郊。 “安小姐,他……” 安如璃扯起唇角露出一抹苦笑,她其实该开心的,不是吗?她理了理思绪道:“你且先不要与王爷说起,静观其变。” ------------ 第二百四十章 海上曲乐 十日,苏暮卿三人时不时在各处幽幽弹琴,将那首曲子洒遍整个南海域,但却小心翼翼的尽量不让人发现。 然于第十日,苏暮卿三人登船启程前往南海国时,她光明正大的拨动了琴弦,琴音缭绕于船上,也送入岸上之人的耳里。她抬眸,幽幽视线划过岸上的人,又看看同船而走的人,那一束束带着贪婪的目光全然落在她的眼底。 苏暮卿不以为然,依旧淡然的与沐容尘谈笑风生,完全无视那些人讨好般的靠近,偶尔遇到厚脸皮打发不过的人,就让小燕弹奏曲子,直到他们听得耳朵发麻。 她这一次,当真是豁出去了。 若得这些人聪明一点,那她该是可以平安到达南海国,怕只怕这些人太想要得到苏府那不知虚实的东西。 苏暮卿三人静坐于小小的一间船舱内,不言不语,静听着周围的动静。 这一次,沐容尘面色不似以往坐船那般难堪,虽还有一丝浅淡的苍白,却也与平日里没多少区别,而且还能够处变不惊的吃着苏暮卿递过去的生鱼片。 许久,苏暮卿压着声音询问道:“以你现在,能够放倒多少人?” 沐容尘慢慢的咀嚼着生鱼片,待落腹后,才掀唇而语:“不知,若是运气好点,可以反倒所有人,若是运气差些,没准儿我们三人会被反倒。” 苏暮卿挑了挑眉头,看着他不动声色的吃完生鱼片,唇角微勾,笑语:“味道可是很好?” 沐容尘皱着眉头轻摇头,若不是不想吃着船上的食物。他怎得会沦落到吃生鱼的地步,当然这也是为了小命。 “呵呵!”苏暮卿轻笑出声,对着这生鱼片细嚼慢咽,满口的腥味虽让人不是很舒服,但也无可奈何,“你口中的好运是什么?” 沐容尘唇角漾起一抹神秘莫测的笑容。不愿回答。 苏暮卿也不再追问,依旧看似津津有味的嚼着盘中的生鱼,那悠然自得模样让沐容尘好生佩服,就连墨檀都不敢吃这生鱼片,而她却是一脸的镇定。 如今,她们显然已经将小燕看作她们的一份子。有些话并不会隐瞒,瞧着她一脸疑惑的看着她们。苏暮卿便是轻启朱唇,悠悠问道:“小燕,想来这些日子,你也该是从外头的风言风语听到了许多事儿。我们两个于你来说是什么?” 小燕强硬的将生鱼片咽了下去,方才轻声回道:“回主子的话,小燕多少明白些许事儿了。虽还有困惑,但小燕并不感兴趣,小燕只想跟着主子。主子若生,小燕想来也能生,主子若死,小燕也愿意跟随。” 苏暮卿唇角微微扯开,缓缓起身,踱步到小燕的面前,明亮的眸子紧盯着小燕那双会说话的眸子,道:“说得真好。那你可知道我们现在是怎样的一个情况?” 平静含笑的话语却是带着让人难以抗拒的压力,小燕点点头:“小燕明白,我们很危险,他们想要害我们。” 苏暮卿直起身子,俯视着坐着的小燕,唇角依旧挂着让人琢磨不透的笑容:“小燕知道就好,不过小燕你可不要让主子失望,要不然……” 有些话不需要说出来,能懂的人自然会懂。 无疑这小燕最是能够察言观色,想来这就是青楼出来的好处,那儿的女子无论是谁,若想得好好活下去,没有眼力怎得可能?再者这丫头也从最初的抗拒最后混得游刃有余。 其实,苏暮卿原以为小燕最后会舍不得离开烟雨楼,至少在那儿若是乖乖做事,听老鸨的话语,就不需要跟着自己飘摇。 “你为何不喜欢烟雨楼?”沐容尘开口询问道,“你可是凭着这一曲子在那儿混得风生水起,怎得就愿意离开呢?” 小燕望着苏暮卿,道:“因为公子你们都是好人,而若是小燕留在那儿,即便将来有人会为小燕赎身,但也不过一个妾,小燕宁愿自在做个公子的丫头,也不要踏进有钱人家的后院。” 苏暮卿轻笑出声,推开窗户凝望着茫茫大海。 皎洁的月光撒在平静的海面上,蔚蓝的水面银光粼粼,将那水上的一弯明月弄得虚虚幻幻。 海风夺窗而入,带着咸味与腥味。 这味道颇为熟悉,记忆中的两年前,她也曾趴在窗口凝视海面。 爹娘,还望你们保佑女儿这一趟平安无事。 苏暮卿闻得外头传来脚步声,当下将窗户关上,为海风吹起的帘幔缓缓的垂落,不再翩翩飞舞。 苏暮卿回首与沐容尘相视一眼,又看了看小燕,示意小燕看管好古琴退到一边。 这时,外头传来一阵敲门声。 “公子,管事的道你们今日都不曾用餐,让我给你们送来。” 苏暮卿唇角微动,向前一步,将低矮的门打开,笑容可掬的看着外头的人:“多谢。”她伸手接过他手中的食盒,欲关门。 然门外的人依旧一动不动的站着。 苏暮卿笑着反问道:“不知,公子还有何事?” 那人摇了摇头,又点点头,指着苏暮卿手中的食盒,道:“公子,管事的让我等你们吃好了,在将这些东西带回去。” 苏暮卿笑言:“原来如此。要不等我们吃好了,给你送过去可好?你瞧着这天色都这么黑了,你站在外头多冷,再者屋子里也拥挤,总不好让你站着。” “这……”那人挠了挠头,看了眼苏暮卿,终是憨憨一笑,“那我回去了。” 苏暮卿看着他离开后,当下将门阖上,面容上的笑容尽失。 沐容尘悠闲自在的坐在一边淡笑着催促道:“快些打开来看看,不知他们送来了什么好佳肴送我们上路。” 苏暮卿打开食盒,一盘红烧鱼,一盘鱿鱼,一盘带鱼,一盘青菜。 沐容尘把玩着一缕青丝,唇角漾着一抹笑容:“看来船上还有熟人啊,竟是对我的爱好这么熟悉。” 话落,苏暮卿眉头骤然蹙起:“敌,还是有?” 沐容尘挑眉,反问道:“你说呢?” 苏暮卿眉头渐渐舒展开来,淡淡道:“但愿真是友,不过他是怎得认出你?” 沐容尘将青丝撩拨到脑后,道:“不知。” “倒了!”沐容尘再次言道,声音毫无感情。 苏暮卿推开窗户,向着外头张望了眼,便是将菜肴全部倒入深海中,海水吞没它们,一切消失不见。 沐容尘从怀中拿出一包粉末,走到小燕的面前,小心翼翼的出去些许,涂抹在琴弦之上。 天合香。 苏暮卿当下认了出来,不由得摸了摸随身携带着的玉笛,她抬眸望向沐容尘,眸间含着疑问。 “正是你想得那样!”沐容尘坐会到位置上,示意小燕将琴拿到他的面前。 修长的手指搁在琴弦上,轻碰,一清亮的声音响起。 沐容尘让小燕在对面做好后,侧首看向苏暮卿,淡淡道:“你们最默契的可是那凤求凰?” 苏暮卿神色微动,明亮的眸子里升起一抹浓浓的思念,自从出来之后,她都不曾与墨檀联系,而墨檀也不曾来信,一下子中间的某根弦突然断了。 她知道其实是她任性了,是她迫不及待。 一年,她让他给她一年。 “可惜我不会!”沐容尘指腹轻划过琴弦,流水叮咚响,“高山流水可行?” 苏暮卿醒神,对着沐容尘轻颔首:“好。” 沐容尘一双凤眸华彩流溢,薄唇间漾着清淡浅笑:“可是何时?” 苏暮卿仰首望了眼天上的弯月,穿梭于如纱的云层里,忽明忽暗。 她轻启红唇:“待得无月时,待得外头响起喧哗声。” 东西已然收拾干净,小燕站于他们的对面,双眼能够触及的地方。 “小燕,呆会你照顾好自己。”苏暮卿淡然的吩咐道,她还不想让小燕出事,但怕只怕呆会无暇去顾忌。 四周渐渐的安静下来,只剩得船前行的声音,苏暮卿二人警觉的靠坐在一起,听着周围的一切。 小燕看着眼前如此肃穆的样子,不由有些慌乱,蹲坐在一角,水灵灵的双眸凝视着关着的矮门。 苏暮卿瞥见她眼眸中流露出来的恐慌,眉头不由轻蹙了下,那模样与曾经的她多么的相似。她抿了抿唇,低声道:“小燕,去门口,那儿能够容得下你的身姿,紧贴墙壁。” 小燕站起身子,向着门边移去,才未走两步,就闻得外头传来阵阵脚步声,她不由得僵住了身子,一动不动。 苏暮卿眸色陡然转冷,阴鹜的望向小燕。 小燕身子轻颤了下,当下回神。蹑手蹑脚的紧贴着墙壁,不敢再乱动。 “都一个时辰了,想来他们也该是倒下了。” “我们还是谨慎点为好,免得中计。” “怕什么,他们才不过三人,我们这儿可是有几十人。” …… 外头纷杂的声音传来,苏暮卿低咳了声,沐容尘当下会意。 天上海上弯月消失,苍茫的海面上只有海风的呜咽声与船只的轰鸣声,在这荒凉的夜中显得格外的突兀。 一声嘹亮的笛音响起,划破沉寂的夜空。 ------------ 第二百四一章 狂风暴雨 海风呼卷,船帆呼呼作响。 嘹亮的笛音转瞬又变得平缓,轻灵,如那水滴玉石。 紧而琴音相和,悠然动听,时而急促,时而低缓,时而激情澎湃,时而缠绵悱恻。 外头的人不由顿住脚步,但转而发出震耳欲聋的笑声,紧接着船舱的小门被踢了开来,那门一把拍在小燕的身上,小燕不自禁的闭起双眸,还好,只差一点。 苏暮卿二人只抬眸淡漠的看了眼进来的一人,那双黑眸中燃烧着浓浓的欲望,却也含着警惕,他向着狭小的空间张望了眼,冷声道:“还有个人呢?” 苏暮卿二人不语,一人吹笛,一人弹琴,颇为融洽。 海风夺门而入,吹拂着她们的发丝和衣袂,大有遗世独立的感觉。 烛光照在苏暮卿的脸上,使得她那清秀的容颜有些媚意,尤以那秋波中含着淡淡的笑容,凝视着一侧的沐容尘。 那模样引得入内的几人心生邪念,其中一人还欲上前抚摸她的脸颊,却是不等靠近,他整个人跪倒在她的面前,动弹不得。 苏暮卿虽诧异于这情形,却也没得停下吹奏玉笛,悠扬而清凉的声音在这辽阔的海面上不禁听着有些凄凉,而琴音的相和,仿佛世间只此二人,孤寂缭绕。 本该是一首明快的曲子,却让人听得有些发寒。 尤其是当这些人想要靠近他们时,双腿竟是不自觉的打颤,一阵阵寒气侵身。 “快……快打断他们。”有一人怀疑是他们的音色有问题,当即开口喊道,“大家一起上。” 苏暮卿眸色骤然如霜。视线冷凝的望着欲靠上来的人,刹那间让人浑身觉得冰冷,而那冷冷的温度向着四肢百骸漫去,让人恐慌。 一个个拔出了手中的兵器,与他们二人对峙着,时刻准备着进攻。奈何有些进不了身。 苏暮卿不由佩服沐容尘选择了这间狭小的屋子,且还是铜铁铸造的墙壁,如此于她们而言当是守得一方。 狭小的空间,让他们拳脚有些难以施展,而兵器不等接近她们的乐器,便是让沐容尘单手打落。 笛音琴音。依旧不停歇。 这些贪婪的人愈挫愈勇,且看着一个个成了伤员。这后头的人更是兴奋,各个摩拳擦掌,等待着最后的一击。 忽然,一声声尖锐的飞禽嘶鸣声在高空中响起,各个好奇的抬首望去,见得一片片黑压压的飞禽盘旋在他们的头顶。甚是浩荡,约莫有个上万只,呜鸣声刺破他们的耳膜。各个胆战心惊,错愕的看着如此惊诧的一幕。 片刻,惊呼与呐喊之声响彻整艘船只,贪婪的人惶恐不安的尖叫着想要躲进船舱去。 而苏暮卿又怎得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笛音陡变,如风呼啸,如浪拍岸,气势汹汹,直破云霄。 而琴音也相应的激昂起来,那一声声激动人心的曲乐于这些人来说却是梦魇。 只见那成千上万只飞禽迎面扑来,将他们弄得个措手不及,一个个慌乱的跑着,挣扎着,但怎得敌过这些血腥的飞禽。 与此同时,平静的海面掀起巨浪,如水倾泻,落在船上,那样子几乎是要将整艘船只吞灭。 海水巨声,飞禽怪鸣。 船只飘摇不定,苏暮卿能够几乎都快站不稳,听着外头一声声落水的声音,笛音又悠悠的转为平和,很是宁静。 飞禽扑翅离开船舷,离开倒在地上之人身上,却依旧盘旋于他们的头顶上。 海面也渐渐的平静下来,不再波涛汹涌,起伏不息。 忽然,笛音戛然而止。 苏暮卿拿着玉笛望着地上横七竖八血肉模糊的身体,唇角露出冰冷的笑意,她知道他们大部分都还没有死,冰冷的声音和着琴音响起:“说,是谁让你们跟着我?” 一双双含着恐惧的双眸望着她,如同看着夜叉一般,那如霜的表情让他们全身无力,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不说?”苏暮卿目光冷冽的扫视了他们一圈,手中的玉笛又一次至于红唇边上,她只需轻轻一吹,这天上的飞禽便是会直冲而来。 “我说,我说!”终是有人迫不及待的开口,“是一个蒙着面纱的女人,她说那些传言都不假,且真正的东西就在你身上。” 苏暮卿眸色微闪,流露出一抹疑惑,却也不再多问。 她侧首睨了眼沐容尘,见他摇了摇头,当即笛音响起,那惊天动地的笛音很是凄厉,使得那飞禽又一次向着他们袭来,这一次他们再也没有力气逃跑,挣扎之中便是血肉模糊,最后竟是只剩得一具具骨头躺在船板上。 而原来一直跪在苏暮卿面前的那人因眼前的景象过于惊悚,不小心晕死了过去,苏暮卿毫不犹豫的送了他一程。 音止。鸣息。风静。 船只上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 奇*书*网*w*w*w*.*q*i*s*u*w*a*n*g*.*c*c 苏暮卿颇为不适的皱了皱眉头,与沐容尘相视一眼,两人相继走出了舱室。 外头,海风不曾停息,吹动着风帆,发出鼓鼓的声音。 血腥味在海风的吹袭下,渐渐的变淡,那一具具森森白骨看得人心慌慌。 沐容尘扫视了眼这些人骨,淡淡道:“卿卿,保护好自己,看来还有人运气不错的躲进了另外的舱室,我且去看看。” “一起。” 两人推开一间间舱室,将里头的一切都翻了个遍,果然还是留下来十来个人。 沐容尘在他们还没有反应之时,一剑一个的解决了他们。 苏暮卿眉头蹙起,推开紧闭的窗户,让海风灌了进来,吹散血腥味。 推开最后一间小舱室,里边堆放着的是食物。 苏暮卿警惕的扫了一眼,淡淡道:“容尘,可还是有人漏下?” 沐容尘于窗前翩然而立,青丝飞扬,衣袂翻飞,俊俏的面容上散发着柔和的光芒:“若是没记错的话,还有一人。当然前提是没有人偷偷溜上这条船。” “谁?”苏暮卿红唇微启,神色阴冷。 沐容尘侧首望了眼海面,笑颜:“若是没了那个人,我们怎得去南海国,你可是会开船?” 苏暮卿眸色微微柔和的些许,收回视线,淡然道:“回前头。” 沐容尘摇摇头,笑着开口道:“我该是带你去拜访下那个熟人。” 言毕,他笑着转身离开,苏暮卿迟疑了会儿,紧跟上去。 竟然是拓拔耶! 苏暮卿颇为诧异,眸光中升起一抹复杂的神色。 沐容尘倚靠在门框上,面含笑容:“堂堂二皇子为我们开船,当真是过意不去啊。” 拓拔耶看了眼身着男装的苏暮卿,视线又落定在沐容尘身上:“若是过意不去,那便由沐公子来,可好?” 沐容尘轻笑:“二皇子,客气了。这儿的事就交于你了。这海上的滋味当真是不好受,我可是需要好好歇息歇息。” 话落,不等拓拔耶说话,他便是拽着苏暮卿离开。 却在这时,一声惊恐的尖叫声陡然响起:“啊!” 苏暮卿与沐容尘大惊,他们两人竟是忘记小燕的存在了。 难道她被船板上的白骨给吓着了? 但很快下一声尖锐的叫声让他们明白原来还有人活着。 “救命啊!” 苏暮卿二人赶紧的向着声音源头处跑去,这才发现船栏外一个浑身湿漉漉的人紧紧的抓着小燕的衣襟,而小燕双手紧抓着栏杆,生怕自己跌下去。 沐容尘见状,身子飘然掠至他们的身边,手一提,竟是就爱那个那湿漉漉的人也给拽上了船板,只不过他并不会给这个人喘气的机会,当下点了他的穴道。 小燕惊魂不定的站在一边,那一双会说话的眸子里布满惶恐。 “谁派你跟着我们?”沐容尘问的依旧是先前苏暮卿询问过的话语。 “晋王!”那人毫不犹豫的回道,黑眸微闪,小心翼翼的转动了下,但这些全然落在她们的眼里。 沐容尘轻笑出声,温和的笑声如春风拂过脸庞,带着些许温暖。 但那双眸子却是如冬日之雪,冷彻骨。 “是吗?我怎得不知道他有派人保护我?”沐容尘笑着轻拍了下他的肩膀。 一声清脆的骨裂声传入她们的耳中,苏暮卿震惊的看着沐容尘,明明感觉他的动作甚是轻,怎得竟是碎了这人的骨头。 只见此人疼得呲牙咧嘴,若不是全身动弹不得,他此刻多想抱住自己的手。 沐容尘笑望着他,笑意却是抵达不到眼底,凉薄如冰:“当真不愿意与我们说说?” “想要咬舌自尽?”苏暮卿眼疾手快,当下卸了他的下巴,“你想死,我们还不想让你死。” 沐容尘回首看着苏暮卿,笑言:“卿卿,你好毒。” “彼此彼此。”苏暮卿明眸中染着浓浓的笑意,“将之人捆了,这旅途上太过寂寞,我们还得那他消遣。” 船只乘风破浪,不停的向着南海国靠近。 苏暮卿伫立于船头,咸咸的海风吹起青丝与衣袂,使她如仙子般飘渺清新,她遥望着海平面处散发出一抹金色的光芒,照在朝霞上,照在海面上,让天与海相隔,海鸟低空划过,自由自在的飞翔。 ------------ 第二百四二章 喜形于色 海风徐徐,涛水拍岸,撞于礁石,刹那成花。 苏暮卿立于船头隐隐能够看到远处的小岛,繁花簇锦于苍翠的树木间。 此岛名为琉璃岛。 此时船上的尸体早已处理干净,为她们丢入了深海之中,想来海中之鱼该是感谢她们送去了美味的食物。 船渐渐的靠近,小岛越来越清晰。 苏暮卿眺望着这美如花城的岛屿,颇为赞叹,想来这儿的人是极爱美丽的人。 拓拔耶走出舱室淡问道:“下船后,我便不与你们一起了。不知你们是在琉璃岛小住几日,还是直接便去京城?” 沐容尘侧首看了眼苏暮卿,示意此行一切都是由她做决定。 拓拔耶笑笑,视线落在苏暮卿身上,她的容颜虽雅致绝美,也颇有心计,但太擅长于伪装,如此之人得林墨檀与沐容尘之心当是让他惊讶的很。 也许是人各有好。 苏暮卿看着他变化的神色,淡然道:“等着上岸在言。若得这岛能够吸引我,那便是多逗留几日,若不过岛上生活索然无味,那便是去离你更近的地方,不知你可放心?” 言毕,她唇角边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拓拔耶温润的嗓音再度响起,带着丝自嘲:“若得不是过街老鼠,我定然现身来迎接你们,若得成了人人喊到的老鼠,想来我也只能够自保。便是不参与你们的事儿了。” 苏暮卿轻颔首,对于他的话,她不置可否。 船只靠岸,苏暮卿三人简单的收拾了下东西,便欲登岸。却在这时为拓拔耶拉住身子,只闻得他压着声音道:“小心点,琉璃岛上有你们要的人,但人数众多。” 苏暮卿蹙起眉头,抬眼向着岸上望去,一道道身影穿梭于岸边。不乏脚步匆匆之人,一不乏闲庭漫步之人,她侧首看向拓拔耶,声色平淡道:“多谢二皇子相告,愿二皇子也一路顺风。” 四人上岸之后,便匆匆的隐入人群中。分道扬镳。 虽说这船上的尸体等物品已然处理干净,但难保不会有人瞧出异样。尤其是拓拔耶说了这琉璃岛有那些人的存在,如此怕是会想方设法的检查这些船只,一旦让他们发现船上连个船长都没,且墙壁还沾染着些许血迹,想来会是让官府的人前来搜寻她们。 故而沐容尘轻车熟路的带着她们离开了岸边,向着热闹的街市而去。大隐隐于市。 三人又一次改头换面,只不过小燕却是露着她原有的容貌,那水嫩的模样引得路人频频注目。 苏暮卿依旧一身男装。只是猛然间她发现自己似乎长高了许多,不似曾经那般的青稞小苗,装得男子也褪去了稚嫩,像是初成长的儿郎。 苏暮卿与小燕装得一对恩爱的小夫妇,闲庭漫步于街上,而沐容尘则成了中年男子,一脸淡漠的跟着她们身后。 街上的行人与业国并无两样,若是站于一起,压根就分不出是南海国还是业国之人,且风俗也颇为相像,因此她们三人完全融入了这琉璃岛,不似初想的那般会格格不入。 苏暮卿三人行至一客栈,便是安居下来。 沐容尘倚靠在椅背上,视线却是落在街上,他开口询问道:“卿卿,眼下你打算怎么做?” 苏暮卿轻摇首,明眸间含着一抹迟疑:“两法子,一暴露自己,将他们引出来;二离开这儿,先去了京城混进皇宫。” 沐容尘眯起眸子,细细思量了一番,道:“第一种方法太危险,没准他们没现身,我们反而出事了。” 这一点,苏暮卿自然是知晓的,只是,若不能引他们出来,那岂不是这一趟行得极其不划算吗? 眼下她多少还是确定苏连栋是在南海国,且张姨娘也该是跟着来了,而且那人口中的蒙面女子极有可能就是张姨娘,既然他们在这儿,那就得想法子让他们客死异乡。 若是死在业国长安城,以张太妃的手段,她们怕也讨不了多大的好处,但让这两个人死在这儿…… 苏暮卿唇角不由勾起一抹嗜血的笑容。 无论苏连栋他们在南海国背后的靠山是谁,这一趟无论怎样她都要杀了他们。 沐容尘收回视线时,恰好瞥见她那抹笑容,暗暗心惊,看来这丫头打算翻本了。 “卿卿丫头,我助你一臂之力。” 反正那苏连栋他看着也极不顺眼,竟然可以不顾自己怀孕的发妻,还可以任由妾室将自己女儿给卖了,如此之人,死不足惜。 苏暮卿颔首,两人窃窃私语商量了些许事宜,为自己后头的每一步重新规划退路。 琉璃岛,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花香味,掩去了海边的腥味,这让沐容尘欣喜许久,也庆幸的这一趟来的时间是春夏,而非秋冬,若到那时这儿可是漫天的鱼腥味,虽然眼下他也不怎么反感,但想着终归有些不自然。 苏暮卿打算在琉璃岛逗留是个三四天,权当作是玩乐,但暗地里却是与沐容尘在各家药店中买了制毒的药材。 朱儿给她的毒药都不过是用来逃命,无法致命,而眼下她们更需要的是能够将人致死的毒药。 此次,只许成功,不得失败,纵使赔上半条命。 因为她还舍不得死,除却苏连栋夫妻二人,这后头可还是有人逍遥着,她可不想放过他们。 “小燕,玉簪可还有?”苏暮卿望向静坐在一边替沐容尘捣药的小燕。 小燕抬眸乖顺的点点头:“嗯,还有一支。” “够了!” 她要的就是将留在琉璃岛上的人全部吸引到京城去,让他们更加动荡一番。 真不知这二皇子会不会感谢她呢? 苏暮卿把玩着手中的玉笛,上头挂着月牙形凤佩,她动作柔和的摸了摸,眸间溢满柔情。 墨檀,等着我归来。 一日复一日,在她们准备离开琉璃岛的时候,忽然间发现这街上好像多了许许多多的官兵,对每一个上岸或者离岸的人进行了严厉的搜查,毫不意外,她们也被搜身了,好在该藏的东西都藏了起来,身上只剩下包袱与一囊琴。 小燕上前恭敬的询问的道:“官爷,这艘船是到京城的吧?” 那为首的官爷瞧得小燕那眉眼间的一抹媚笑,嘴角露出呵呵笑容,但转而又变得严肃的很:“正是,姑娘莫不是本地人?” 小燕轻颔首,言笑晏晏:“奴家与小相公平生第一次出远门,前往京城看望小相公的外祖父。只是这岸上停泊了这么多船只,当真是不确信才有一问。” 那官爷眸间闪过一抹失望,视线划过小燕身后的二人,见得那苏暮卿一直是用手比划着说话,方是明白原来是个哑巴,难怪要小娘子出来问话。 只可惜了那一张俊俏的容颜,还有这个水嫩嫩的小娘子。 “正是这船,从此地到京城约莫三四个时辰。” 小燕谢过官爷之后,便是回首冲着苏暮卿轻笑:“相公,三四个时辰后我们便能到京城了。” 苏暮卿唇角微勾,露出一抹灿然的笑容,眉眼间更是柔情万分,直看得两旁的人羡慕不已。 苏暮卿三人登上了船,待得船欲离开之时,她从怀中取出一支玉簪,递于小燕的手中。 小燕了然,快速的跑下船,向着刚才那官爷而去:“官爷,这是我家相公让我送你,他说你或许用得着。”说完,便是将这簪子往他手上一塞,小跑着回到船上,趁着没人注意之时,将脸上的人皮撕去,悄然的回到苏暮卿的身边。 “公子,一切都妥了。” 苏暮卿轻颔首,撕去了面上的一张人皮,露出的又是另外的一张脸。 她含笑着望着岸边握着玉簪发傻的官爷,那笑容似笑非笑。 船只,渐渐远离了美丽的琉璃岛,苏暮卿三人并未进舱室,而后保持一定距离的站在船尾,望着岸上往来的人。 忽然间,岸上传来一阵沸腾,而那名官爷不停的笑着。 只是,沐容尘清晰的看到那官爷让人点穴了,紧而那官爷不由自主的跟着一人的身后,离去。 他留意了那人的面孔,轻轻一笑。 卿卿的胆子也当是大了点,竟是赶在如此鱼龙混杂的地方光明正大的将那玉簪拿出来示人。 不过也正是如此,让他确定这岸边有好多不该出现在这儿的人。 直到再也看不到岸上的人,苏暮卿方才来到沐容尘的身边,轻声道:“如何?” 沐容尘微颔首,淡淡道:“正如你所料,这码头上有着很多人,想来过不了多久,他们会跟着来京城了。” “嗯。”苏暮卿淡淡的应了声,招手示意小燕过来,“小燕,呆会上岸还得靠你,可是明白?” 小燕点点头,那一双眸子里含着一丝兴奋,尤其是当闻得自己有事要干时,眼眸间的喜悦更浓,这让苏暮卿二人恍惚了下。 稍即,苏暮卿面色沉了下来,严肃的警告道:“不要给我露出马脚。” 小燕小愣了下,随即毕恭毕敬的点头应声。 见此,苏暮卿不自觉的声音又柔和了下来,言道:“不要喜形于色。” ------------ 第二百四三章 行踪泄漏 街市繁华,不要于长安城。 只是,时不时会有一队官兵整齐的行走在街道上,他们并不扰民,只在出现纷争之处,逗留的时间少许长些,待得平息之时又离去。 而两边的摊贩对此也毫不在乎,似乎早已习以为常,依旧吆喝着买卖。 苏暮卿对此颇为好奇,暗下询问方知这些官兵的任务就是处理这街头街尾的纷杂与安全。 如此看来,这风气比长安城可是要好多了。 沐容尘轻颔首,淡淡道:“在这儿的确甚少看到欺女霸市的现象,不过偶尔也有,毕竟每个富贵人家中总会生出那么一两个败类。” 苏暮卿听他一言,不由轻笑出声。 不过很多东西看看也就罢了,眼下她们还是着手处理重要的事儿。 苏暮卿三人在城里头溜达了会儿,便又回到了码头上,道是等候失散的亲人。 她们细细打量着每一个上岸的人,若不是这儿人多,想来精明点的人当下就能够发现她们在打量人。好在人多的地方有好处,可以掩盖自己的行踪。 又是一艘船停靠在岸边,只不过这一会儿下来的是一批人,两两抬着货箱上岸,为防止意外,每一货箱都被打开检查。 却也因为这到工序,让苏暮卿明白他们等待的人来了。 只是,待得船上的人都上岸了,她们都没有看到真正的领头人,苏暮卿不由蹙起眉头,拉扯了下身边两人,悄无声息的离开了码头。 这时,一道锐利的视线落在她们身上。 沐容尘当即察觉。警惕的向着周围看了眼,却并没有找到那抹视线。 苏暮卿察觉到身边之人的异样,当下开口询问道:“容尘,怎么了?” 沐容尘收回视线,淡淡的开口:“卿卿,我们要当心了。貌似让人发现了。” 苏暮卿拧起眉头,明眸中缭绕着复杂的神色。 她沉思片刻道:“我们恢复原貌,当夜进宫。” 沐容尘犹豫着反问道:“你确定,要知道若是恢复了原来的容颜,我可是会引得很多人的注意,这样于你我的安全会构成威胁。” 苏暮卿睨了他一眼。嘴角露出一抹淡若清风的笑容:“无妨。若是那人为敌人,我们此刻已经暴露在他们眼底。不在乎让他们看得在清楚一点,而且我们露出真面目,想来你在这儿的人也该是能够注意到了,如此不是挺好?再者若是非敌非友,不在乎这么点事儿,若是友人。那是喜事。” 沐容尘听她都这么说了,便也只能同意。 不过沐容尘并未带苏暮卿去有熟人的地方,在什么都还没有发生的情况下。可不想让人端了他们在南海国的老巢。 三人于一僻静的郊外,找了个毫无人烟的山林,卸去身上的伪装,且将一切多余的东西一把火给烧了。 春来多潮湿,火势不大,花了好久的时光才将这些东西烧毁。 苏暮卿目光落在跳动的火焰上,明眸间映照着火焰,似恨,似怒,事实却是平静的很。 待得日落西沉,天边一轮圆月骤然升起时,三人悄然的向着皇宫靠近,只不过此刻的小燕却是晕在沐容尘的身上。 沐容尘似乎对宫内侍卫的轮换很是熟悉,偷着换班的那一小会儿功夫,她们便已然进了宫中。 两人放轻脚步,小心翼翼的向着林墨檀曾与她们说过的宫殿靠近。 宫中灯火通明,每个宫殿里都传着低低的私语声,苏暮卿听得那些声音后,唇角总是会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一个个后宫妃子在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支持哪个皇子胜算大,支持哪个能活命。 好几次当他们欲往前走时,碰到巡逻的侍卫,不得不闪身隐藏附近的假山,抑或池水中。 四月,说冷不冷,说热不热,但池水却依旧冰凉刺骨。 苏暮卿三人嘴上含着一个芦苇杆子,用来呼吸。 而夜色下,谁也不会发现这拱桥下边的水上有着夜闯皇宫的人。 她们依稀闻得从拱桥上走过的侍卫口中传来抓刺客的声音,这让他们甚是震惊,难不成有人知道了她们的计划,抑或是明了了她们的行踪,故而送给她们如此一个大礼? 若是她们三人运气差一点,怕是要陷在这皇宫了。 “可是找到?”上头传来阴冷的声音,似乎对于这些侍卫的表现甚是不满意,“找不到还在这儿磨蹭什么,还不快去找。” “是。大皇子,奴才这就去。” 当即又是一大批人从她们的头顶上经过。 苏暮卿小心翼翼的探出脑袋,借着月色向着上头张望了眼,只见桥上立着两个人,一儒雅,一冷峻,恰似拓拔耶与拓拔录。但她当然知道这上头冷峻的人并非拓拔录而是大皇子拓拔志。 “你可是有想过其实并没有什么真正的刺客,而后有人导演了一场戏给你看。” 一温润的声音响起,如清风,如细雨,那音色还有着一种魔力,那便是抚慰人焦虑的心。 “什么意思?”拓拔志的声音依旧冷酷,且还带着嗜血的味道,似乎对于那温文尔雅的男子所言很是不满意。 苏暮卿不自觉的轻哼了声,这大皇子怕是一个自以为是的人,听不得人说的建议,只认为自己的直觉才是最正确,这样的人若是成了这南海国的皇上,也许南海国百姓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此人断然比不上拓拔耶和拓拔录。 只是此人身后关系盘根错节,各个关要都是朝中重要的人,也难怪落得这二皇子和三皇子只能跑他国借人。 “谁!”显然上头的人听到了她极为细小的轻哼声。 苏暮卿当下没入水面。 “你可是听见声音了?没有刺客?容风,别以为本皇子不知道你今日出宫去见拓拔耶那臭小子了,你也别以为本皇子不知道你还有个弟弟,若想你弟弟平安,最好不要给本皇子耍什么花招。” 冰寒至极的声音破空而起,水下的苏暮卿闻得这声音都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 那名为容风的人似乎并不生气,声色云淡风轻:“大皇子,做事莫要过分了,老皇帝还活着。你最好别给留下什么把柄,要不然以二皇子和三皇子的聪慧即便没有朝中的大臣的支持,也能够让你万劫不复。” “你是在威胁本皇子吗?容风没想着你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不知那两小子许了你什么好处?”阴森森的话语在这深宫中响起,却是没得人敢吭气,“那位置谁也夺不走,记住是本皇子的,你若想要以后活得好点,最好乖点,要不然别让你弟弟落到本皇子手中,他可是杀了本皇子百来个精英侍卫,这帐我们还没有算清。” 言毕,那大皇子冷哼一声,大步离去。 但容风却不曾离开,伫立在桥上,远望着离去的背影,眸色颇为复杂。 苏暮卿在水下呆得颇为急躁,寒气侵身,让她冻得止不住的发颤,侧首再看小燕,显然她也一样,倒是容尘面色依旧平淡如初。 然上头的人不走,她们又怎得敢冒然出去。 恰在这时,桥上传来淡然的声音:“出来吧。” 苏暮卿小愣了下,难道被发现了? 不应该! “如果你们想冻死在水中便继续留着,再过一刻钟就又有人会往这儿来了。”声音淡淡如风,与沐容尘颇为相像,只不过这名为容风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感情,而容尘却是会将感情融在声音之中。 闻言,苏暮卿向着沐容尘看了眼,沐容尘轻颔首。 三人便从水下钻了出来。 “回来了啊!”容风淡然的视线从她们身上划过,最后落在沐容尘的身上,但在瞧得那一头银丝之时,眸色微闪。 苏暮卿当下反应过来他们两人的关系,容尘,容风,而那大皇子口中的弟弟摆明就是沐容尘。 沐容尘的神色很是冷淡,面容上不含一丝笑容,淡漠道:“出来了,不知你想怎样?” 容风嘴角微动,靠近容尘一分,抬手挑起他的一缕白发,淡淡道:“长大了,是不一样了。快走吧。” 沐容尘微愣了下,回首望向苏暮卿,温和一笑:“卿卿,我们该走了。要不然就不出了宫了。” 苏暮卿轻颔首,对着容风浅浅一笑,而后跟随着沐容尘离开。 身子与容风擦肩而过时,闻得一阵清香袭来,还带来容风温润的声音:“不要让他乱来。” 苏暮卿眸间闪过疑惑,脚步微滞,但稍即跟上了沐容尘。 原来身边每个人都含着秘密,沐容尘也不例外。 其实打一开始,她就该知道沐容尘的神秘,他明明没有一官半职,更不是什么富商,如同一个闲散的江湖人,但大大小小国家的官员和皇上有时候都得卖他三分面子。 她好奇的看着沐容尘的背影,速度不由得放慢了下来,全然忘记此刻自己是在他国的深宫里。 沐容尘闻得身后脚步声变慢,神色微变,当下转过身子冷眼望着苏暮卿。 “别忘了你来这儿的目的是什么,若是对其他的事儿感兴趣,也请看清楚点眼下的情形。” 苏暮卿猛地回神,看着沐容尘一脸的冷意,当下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所为是有多么愚蠢。 ------------ 第二百四四章 寒宫惊魂 苏暮卿回神后向着沐容尘投去歉意的笑容,而后脚步加快的跟在了沐容尘的身后。 小燕虽不知他们真名,却也有着精明的头脑,这会儿已然想明白了一点点事儿,于是更加的默不作声。她知道自己只能跟着他们,要不然下场一定很惨。 苏暮卿不知道身边这丫头脑海中已经盘旋过许许多多念头,依旧对其保留着警惕之心。 沐容尘当真是非常熟悉这个皇宫,轻车熟路的便到了一座荒凉的宫殿前,忘忧殿。 苏暮卿看到悬挂于朱门上的三个大字时,小愣了些许,没想到这皇宫里竟然还有这样的殿名,是谁想忘忧? 掉漆的朱门为沐容尘轻轻推开,发出的沉闷声响仿佛是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三人跨入宫殿,又将身后的朱门阖上。 月色下,这忘忧殿不仅荒凉还格外的吓人,偌大的宫殿里散发着腐朽的气味,踩着满地堆积的落叶,发出咯吱的声响,四周不曾修剪过的枝叶甚是茂密,在晚风的吹袭下,斑驳枝影如同鬼魅。 小燕终归是个小女孩儿,眼眸间流露出惶恐不安,胆小的跟在苏暮卿的身后。 苏暮卿眉头不由蹙起,淡然的声音在这空旷的院子里响起,不免有些清灵:“小燕,你害怕?” 小燕低声支吾了下:“嗯。” 能不怕吗?耳边不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好似什么东西在这荒凉的宫殿里走来走去。 苏暮卿唇角微勾,露出一抹邪气的笑容:“小燕,你怕鬼还是怕人?” “人!”小燕毫不犹豫的回道。 苏暮卿轻笑出声,低低的笑声若是落在不经意经过这儿的人耳里。怕是会吓得够惨。 “的确是人可怕啊,也许前一刻还称兄道弟的人,后一刻就捅了你一刀;也许前一刻还同床共枕,后一刻那枕边人就下了狠手。” 幽幽感慨让走在前头的沐容尘不自觉的笑了声:“卿卿,看来你对这些都很清楚么。” 能不清楚吗?她都经历过了。 不过,苏暮卿笑着问道:“容尘。你不生我气了?” 沐容尘眸间含着笑意,早在她醒神的时候,他便是不再生气,况且他生气的也不过是她不够谨慎,太容易让外头的事儿吸引目光。 这一点其实颇让人头疼的。 “不,你只要自己注意着点就是。额这儿毕竟不是晋王府了,且还是南海国的皇宫。如今这朝堂上动荡不安,一旦有所差池,咱们三个人的小命可能就要搁在这儿了。” 苏暮卿洗耳恭听,将他的话语记在心上,不能错,一错全盘皆错。她不想输,而且她也输不起,她不能连累沐容尘将命丢在这儿。 推开其中一扇门。屋里散发出一股浓重的霉味,使得正欲说话的苏暮卿呛得好半天。 好在三更半夜无人会来这儿,会跟着来的怕也就只有容风,不过今夜他定然不会前来看她们。 好久,苏暮卿才缓过气,想着这些天都要住在这样的屋里头,她其实也有些惶恐。 在一个陌生地方,还是一个比冷宫还毫无人烟凄凉的地方,怎得让人心安? 但为了不让身边人担心,不得不装出无所谓的样子。 沐容尘打量了眼布满灰尘的内殿,自言自语道:“看来明日得好好打扫一番,要不然都没法住人了。” “卿卿,今晚上就将就一下,这些日子也该是累了,随意找个地方休息。” 说完,沐容尘便率先跨入了内殿,很随意的找了条布满灰尘的椅子坐了下来。 苏暮卿见状,也跟着走了进去。 此时,她才发现这殿内东西摆放的整整齐齐,完全不似一般的冷宫那般杂乱。 想来是这儿尘封的太久,才会有如此浓重的霉味与厚实的灰尘。 这时,一阵风吹入屋子,苏暮卿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这才想起自己身上的衣服都还是湿淋淋的,习惯性的摸了下包袱,包袱也是湿漉漉的很。 这…… “阿嚏!”小燕也感受到了寒意,双手抱臂,双眸四处张望着,深怕突然间有什么东西跳出来。 竒*書*蛧*w*W*W*.*q*Ι*s*ú*W*ǎ*Й*G*.*℃*c 沐容尘站起身子,凑近身子望了眼苏暮卿的衣裳,方才响起她们并没有内力,怎得可能将身上的衣服弄干。 “你们且在屋里等会儿。” 苏暮卿二人站在冷寂的内殿,不时的向着周围张望着。 风过吹起床幔与窗纱,屋外的枝影落在屋里头,摇摇晃晃,一切都突然间变得诡异起来。 小燕已知道苏暮卿的性别,便是改回了称呼,她不安的唤了声:“小姐……” 苏暮卿回身,望着显然被吓到了的小燕:“小燕,没事。” 这话不仅是暗安慰小燕,也是为了安慰自己。 不过她相信一件事情,墨檀既然会让她来这儿,定然是清楚此地安全的很,定不会有什么事儿发生。 片刻,苏暮卿瞧见外头蹿起火焰,陡然也跟着吓了一跳。 小燕险些惊叫出声,但想着此刻自己身在险境中,不由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苏暮卿瞥见她这动作,唇角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这丫头若是没有什么异心,留在身边也好。 她正好缺个丫头。 “你们出来,将身上的衣服和包袱里的衣服去烤干,免得染上风寒。”沐容尘修长的身姿出现在门口。 当他话落,苏暮卿明显感觉自己心安了许多,她与小燕一并走出了内殿,围坐在烧得并不是非常旺盛的火堆前。 寒意渐渐驱散,温暖的感觉蔓延全身。 沐容尘为防止失礼,从内殿里拿出了一块帘子,在她们外边搭起了架子。 帘子围成一方形,即将火堆的亮光阻挡在里头。又为她们驱走了些许寒风。 而他则是静坐在她们附近,时不时从下头将树枝递进去。 火堆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在这沉寂了许多年的忘忧殿内响着,驱逐了一分冷清。 苏暮卿习惯性的向后头伸手取树枝,却发现这次拿住的并非是树枝,而是一条已经处理了的鱼。 “你是从哪儿弄来的?”苏暮卿诧异的询问道。“该不会是你刚出去外头捕鱼了?” 然而她没有闻到沐容尘的回声,当下警惕。她微微撩开帘子,却是见得外头空无一人。 那么这条鱼是…… 她陡然一个激灵,对面的小燕更是别提,整个人都快蜷缩在一块儿了,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帘子。 苏暮卿眸间陡然成霜。阴冷的看着投射在帘子上的人影,拔出一直藏在身上的匕首。又快速将搭在小架子身上的衣裳披在身上,动作一气呵成。 人影没有乱动,就那般静静的站着,风吹动帘子时,那人影才会左右晃动。 她小心翼翼的挪动到小燕的身边,轻轻的拍动了下小燕的肩膀。必将一根树枝递到她的手中。 小燕重重的咬了下嘴唇,接过树枝,郑重的对着苏暮卿点了点头。 都说鬼没有影子。而现在明显有影子,想来是人,但这人却并没有做伤害她们的事儿,那想来不必过于太过害怕。 不过看小姐的脸色,她知道仍旧需要保持警惕。 苏暮卿从小燕身后的帘子外头出去,神色凝重着打量着周围,但却并没有听到任何动静。 那么容尘呢?他去了哪儿?而帘子上的影子又是怎得回事?鱼又是从何处而来? 一连串的疑问划过苏暮卿的脑海,却无从得知答案。 她一手握着匕首,一手已然拿出了毒药。 忽而,轻飘飘的云朵遮住了一轮明月,将那皎洁的银辉之光隔挡。 若是没有这堆火,想来天地间都变得一片漆黑,毫无光线。 风似乎也在不经意间变大,吹得帘子发出鼓鼓作响之声,而里头的火堆依旧发出着清脆的噼啪声。 恐慌不由蔓延全身。 但苏暮卿这一回儿反倒是不觉得有多么害怕了,她拧着眉头,冷冷的开口道:“谁?” 是谁鬼鬼祟祟的在这儿,是跟着她们而来? 回应她的只有枝叶飕飕声和帘幔鼓鼓声,再者的只剩下小燕急促的呼吸。 “小姐!”小燕也跟着钻了出来,四周的黑暗甚是让人心慌。 恰在这时,帘子里边竟是传出了烤鱼的香味,那香味不由得让她们两人有些饥肠辘辘。 苏暮卿双眉拧成一个结,回头看了眼小燕,双唇微动:你刚才烤鱼了? 小燕摇摇头,她什么都没有做。 苏暮卿挑起帘子,向着里头张望了眼,烤鱼架在火堆上,诱人的香味飘散于空气中。 “容尘?”她轻轻唤了声,却没有闻得声音。 苏暮卿沉思片刻,向着四周看了眼,拉起小燕跑进了偏殿,待得进入屋子后,她明显的感觉到小燕在颤抖,但其却是走到了她的面前,将她护在身后。 见此,苏暮卿心微微一动。 但眼下并不是感动的时候,她站在窗前凝视着外头的情况,忽然她看到黑夜下,不远处发出一点亮光。 她当下蹙起眉头,眼下容尘不见了,看来只能靠她一人了。 她拍了拍小燕的肩头,轻声附在她的耳畔嘀咕了几句。 小燕轻咬了下双唇,重重的点头,故作警惕的重新走出了屋子。 苏暮卿看着她回到了火堆边上,自己则悄然的推开一边的窗户…… ------------ 第二百四五章 暴跳如雷 苏暮卿蹑手蹑脚的翻出了窗外,敛息屏气的向着那端靠近,稍即她才发现这外头竟然还有一干净的水池,想来那散发着香味的烤鱼是从此而来。 只是她顿然发现若得靠近那地方,还得趟过这水池,她虽得会游泳,但难免不会发出声音。 苏暮卿犹豫了会儿,便又原路退回到了偏殿。 她拧眉望着躲在树中的人,他到现在都没有出手,难不成就只是想要吓唬她们,还是说这忘忧殿有什么特别? 要不然以沐容尘那般敏锐又怎得会突然间没了踪影? 苏暮卿收回视线,瞥了眼站在火堆边打颤的小燕。 鱼香渐渐的变成烤焦味,有些刺鼻。 小燕撩起帘子往里头看了眼,那一条鱼早已成了焦炭。 苏暮卿将这些都看在眼里,而帘子上那个人影也断然不在了,她又望向了那棵树上,毫无影迹。 云朵悠悠而过,月亮又慢慢的露了出来,皎洁的光线洒落在外头,她清晰的看到那地方早已没了人。 忽而,她好似觉得一阵风从耳边飘过,心陡然悬了起来,但也却明白了。 她的身子一软,瘫倒在地上。 苏暮卿竖着耳朵听着偏殿里头的声音,她知道那人进来了,只不过没想到这人却是如此的来无影去无踪,就连脚步声都听不到。 这时,她感觉到面上拂过一阵风,带着青草绿叶的气息,很淡很淡,但却让她恍惚觉得自己是置身在大草原上,茫茫无边的绿意…… 陡然。她又清醒过来,她知道那人就在她旁边,很浅的呼吸很是缓慢,若不是此刻忘忧殿过于寂静,她未必听得到。 “吓晕了?”一阵带着疑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真没出息。” 苏暮卿暗哼了声。若不是想要逼得他现身,她会装晕吗? 一丝冰凉从面颊上传来,苏暮卿清楚的感觉到这男人用手指在戳她的脸,心下颇为恼怒,好几次想要坐起来,却想到她连这个人是什么来头都不知道。还不如静等一会儿。 “手感挺不错的。” 他说话的速度很是缓慢,听得苏暮卿极其的费劲。她总觉得此人说一句话,换得寻常人怕是都能够说上一大串的话语。 “中看不中用啊。还以为带回来个利索的丫头,没想到不过是个胆小鬼,真心无趣,都没外头那丫头来得厉害。”嘀嘀咕咕的声音不时的在苏暮卿耳边响着,那缓慢的语速让她终是忍不住。 她陡然睁开双眸。清澈的眸子里晕染起一丝冷意,不寒而栗。 一张含笑的脸闯入她的眼帘,但她却是无闲暇功夫去打量他。手上的匕首早已抵上他的腰。 阴冷的声音从她的口中迸出:“你是谁?” 那张含笑的脸上闪过一道惊诧,稍即又镇定了下来,修长的手指又戳了下苏暮卿的面颊,平淡而又缓慢的声音从红唇中溢出:“原来你是装晕。” 答非所问的话语让苏暮卿略有些恼火,而眼前的人摆明就是知道她的身份,不出意外该是沐容尘认识的人。 “沐容尘呢?” 他笑了笑,唇角勾起的笑容有些魅惑:“被人带走了。” 苏暮卿显然不想再跟他废话,说一句话都几乎能够将人的耐心全部磨完。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谁,要不然我杀了你!” 其实苏暮卿清晰的知道自己这句话于他来说根本不是什么威胁,一个人能够做到如此,这功夫怕是远高于沐容尘。 他又笑了,手指又戳了戳苏暮卿恼火的脸蛋:“挺软……” 话还没有说完,她快速的将手中的药丸丢尽了他的口中,趁着他惊诧至于,猛地袭向他的下巴,她清楚的看到他的喉头动了下,那药毫无意外的落到他的肚里。 下巴很疼,他抚摸了几下,好久才道:“你给我吃了什么?” “毒药,至于什么毒药,你且问沐容尘去,一个时辰内发作。” 苏暮卿没想到到这个时候他都能够如此慢悠悠,当真是小看了他,当然她也明白之所以能够让她得逞不过是这家伙并没有想要动她的意思。 他蹙起眉头,那一双眸子竟是分外的清澈,他上上下下打量了番苏暮卿,点点头:“好像还不错,就是身手差了点。” 苏暮卿嘴角微微一抽,从来她的耐心都是极高的,哪想着遇到这人,她陡然发现自己的脾气其实非常的暴躁,一直都不过是压抑着而已,若非只从表姐那儿学了些鸡毛蒜皮的功夫,她真想一刀解决了他。 “你还有一个时辰。” 他唇角微勾,笑容中带着一丝魅惑:“我知道,不过你学得也挺快,是不是觉得这样说话很有意思?” 苏暮卿站起身子,打算不再理会这个人,是死是活与她无关,想来沐容尘也不会怪罪,这可都是这个人自找的。 她向着外头走去,小燕依旧警惕的看着周围,但握着树枝的那双手明显在颤抖着,当她闻得脚步声时,急急的转过头,却发现是苏暮卿而来,当下松了一口气。 “小姐。” 话还未说完,那双会说话的眼睛陡然升起惶恐,喊道:“小姐小心,你身后有人。” 苏暮卿轻颔首,她自是晓得那男人跟在了身后,这一次他没有放轻脚步声,他走路也很慢,比那裹脚的姑娘来得慢。 “随他。” 苏暮卿与小燕坐回到火堆旁边,火焰已然小了许多,她又往里头添了一小把树枝,且将挂在一边的衣服翻了翻,似乎干却了许多。 男子掀起帘子坐在了她们对面,目光落在成炭的烤鱼身上,竟是露出了痛心疾首的表情:“你们暴殄天物。” 苏暮卿不去理会他,自顾自的坐着,双眸却是微闭着休憩,他要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反正危险该是不会有了,至于刚才她看到的那亮光,则该是他腰间那牌子散出的光芒。 时光悄然的流逝着,月亮穿梭于白云之间,忽明忽暗。 迷迷糊糊睡去的苏暮卿听到身旁传来小燕的惊叫声,陡然睁开双眸,这才发现坐在她对面的男子,口中竟是吐出了白沫,而面孔隐隐有着发黑的迹象。 毒发了! 苏暮卿蹙起眉头,冷声道:“你是在作践你自己吗?” 他掏出帕子擦去嘴角的白沫,而后将帕子丢尽还有余火的火堆中,而眸间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他扬起唇角而笑:“没有哦,只不过容尘他睡着了,最起码三个时辰醒来,我不能去打扰他,反正毒不死我。” 苏暮卿眸间划过一抹疑惑,道:“是你让他睡着的?” 他呵呵一笑,毫不犹豫的点点头,口中白沫又溢了出来,他随手拿起晾在一边的衣裳,擦了擦嘴角,而后衣服又被他丢尽了火堆中。 自作孽不可活,可他凭什么将她仅有的一件换洗衣裳丢入火堆中,而且上头还沾染着污秽。 苏暮卿恼怒的瞪了他一眼,而他的身子却是缓缓的倒了下去,瘫倒在地上。 苏暮卿皱了皱眉头,他不会死了?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又凑近瞧了瞧,她嘴角抽得更厉害,那发黑的迹象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而他只不过是睡着了。 “小姐,这……他……衣服……”小燕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说话都变得语无伦次。 “随他。”苏暮卿又是如此一句,收回视线,脑袋支在膝盖上,闭上了双眸,“小燕,该是没什么会来这儿了,我们都休息一下。” 小燕淡淡的应了声,又侧头看了眼呼吸沉稳的男子,鼓鼓嘴,想着这人是自找的。 待得沐容尘醒来后,陡然发现自己置身于老巢了,他下床一把将门拉开,一脸阴沉的扫视了眼屋外候着的人:“夏侯东死出来?” “小爷,夏爷他进宫了。” 沐容尘眸色瞬间缭绕起浓浓的杀气,没想到他回来一天,就遭了这小子的暗算,也不晓得卿卿的那丫头可是让他给气着了。 想着便不顾周围人的阻拦,悄无声息的回到了忘忧殿。 荒凉的殿内,他为卿卿支起的架子还在,他一把掀开帘子,当即面色更黑,连他都没有那么亲密的碰过卿卿,他竟是枕在了卿卿的腿上,而卿卿则是靠在了小燕那丫头的身上,那丫头就只能靠在杆子上了。 “夏侯东!” 素来甚少发怒的沐容尘暴跳如雷。 苏暮卿显然是为沐容尘给吵醒了,她睁着迷蒙的双眼望了眼面色铁青的沐容尘,正欲说话,却发现自己双脚甚麻,视线陡然落在枕在她腿上的男子。 眸色陡然成霜,阴蜇的声音响起:“容尘,替我将他给扔进水里。” 沐容尘正有此意,当下拎起夏侯东的身子,怒气冲冲将他扔进了附近的水池里。 水声骤响,溅起了水滴落在附近的枝枝叶叶上,阳光落在上头时,折射出闪亮的光线。 苏暮卿揉了揉自己的双腿,又瞧得小燕让她压着了,便是站起了身子。 周围的帘子已然撤去,她望着不远处从水中直起来的人,面色甚是难看,却也没有发作,只阴阴的开口:“容尘,他是谁?” ------------ 第二百四六章 下药计划 沐容尘眸色幽幽的望着池水中的落汤鸡,笑着开口:“不是什么人,你不用去管他,看着不爽,使劲揍就是。” 苏暮卿看着他皮笑肉不笑的笑容,心下明白他昨夜是遭了这人的算计,不过还是能够看出他们的关系很不错,看来在南海国办事不会寸步难行了。 她唇角不由微微勾起,清明的眸子里含着意味深长的笑容,直勾勾的看着已经走出水池的人。 “容尘,你赔我衣服。”他皱着眉头看着自己湿答答的衣裳,清澈不见一丝杂质的双眸中含着幽怨。 苏暮卿不等沐容尘开口,也是一副笑里藏刀的模样:“赔衣服吗?那我的衣裳你可怎么赔?夏侯东是吧?是不是该你先赔我?” 夏侯东淡淡的应了声:“哦。” 他缓步的向着苏暮卿靠近,待得走到苏暮卿的跟前,在自己的衣袖里边掏了掏,又在怀里摸了摸,终是摸出一枚玉扳指,递到她的面前:“给你。去当了,应该能够买衣服。” 苏暮卿眉头蹙起,视线落在玉扳指上,如若她没有猜错的话,这该是他们家族当家人的东西。 如此说来,他极有可能就是他们家族的当家人,他把扳指给她…… 苏暮卿双眸不由眯起,仔细的打量了他一番,又侧首望向沐容尘,却见他一脸的震惊,似乎是也没有想到这夏侯东会这么做。 沐容尘察觉到苏暮卿的视线,敛去面上的震惊,提醒道:“夏侯东,卿卿是墨檀的人。” “哦。”他的声音依旧平淡的很,他收回扳指。将它塞回了怀里,接着又在华丽捣鼓了一阵,摸出一枚玉佩,“那就这个。” 苏暮卿嘴角轻抽,瞧着他刚才的动作,难不成这衣服里放满了好东西? 她能够看出他拿出的玉佩又是非常的珍贵。又是一样不能接受的东西。 “卿卿,这东西对你来说有用,收了。”沐容尘在一边开口道,“是好东西。” “阿嚏。”夏侯东重重的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缓慢的开口道:“我身上哪样不是好东西。” 苏暮卿蹙了下眉头。侧首睨了眼沐容尘,心中满是困惑。眼前的夏侯东于她来说充满了太多的神秘,她是曾听说过南海国有一个夏侯家族,仅次是于夜家,他是夏侯家的当家人? 她反问道:“能收?” 沐容尘轻颔首:“收下,有用,至少在处理张姨娘和张太妃上的事儿会起到一定的作用。” 苏暮卿还是有些困惑。而夏侯东却是将玉佩塞到了苏暮卿的手上:“有用那就留着,容尘,赔我衣服。” 沐容尘瞪了他一眼。呵斥道:“滚回去拿。” 夏侯东撇撇嘴,又揉了揉自己的鼻子,对着苏暮卿道:“我回去了。若是他和小爹欺负你,就来找我。” 苏暮卿终是听到一句不算慢的话语,还欲说话,却瞧得一阵风过,夏侯东的身影早已不再跟前。 沐容尘见着他不在,面上柔和了下来,淡淡道:“若没得重要的事,还是离他远点的好。” 苏暮卿点头默认,与夏侯东说话是那般累,只不过他给她的这么玉佩是有何用处,为何关系到夜家? 她垂首细看了眼,瞬间怔住。玉佩上雕刻着一个字“夜”。 “这……”她满脸疑惑的望着沐容尘,“他究竟是谁?” 沐容尘如实相告:“他是夏侯家的养子,但集千般宠爱于一身,刚那玉扳指便是夏侯家当家人的证明,若得你拿了,你就要当他妻子了。” 这一点苏暮卿自是明白,不收男子之物,免得落下麻烦。 那这玉佩呢? 沐容尘神色微闪,掠过一抹关怀。 “至于这玉佩,则是夜家的人所给。事实上他是夜家大房的幼子,当年狸猫换太子被换了出去,丢在了山里,被一个老乞丐捡了养了他五年。直到遇到墨檀,当年墨檀悄悄来到南海国,寻找一批小孩,相中了他,故而就带在了身边。一次上一代夏侯当家让人追杀,为他所救,而夏侯家因无子,便认他为义子。现在长大了,他的容颜与夜家大家长越来越像,无意间被他生母发现,故而就有了这枚玉佩。” 苏暮卿没想着那夏侯东竟是有这样的事儿,其实他该是幸运的。 只不过她没想到他还跟墨檀有关,原以为不过是墨檀的朋友。 “他可以说是墨檀养大的。”沐容尘又添加了一句。 而这一句却是让苏暮卿愣在一边,那夏侯东怎得看都有二十多岁了:“七岁养八岁?” 沐容尘嘴角微抽:“你让他的外表欺骗了,他比你还小。和小燕一样,十四。他喊墨檀小爹。” 小爹! 苏暮卿瞬间没话可说了,虽说按年龄上来算,这小爹喊得也不过分,只是…… 沐容尘显然从她的面色上猜到她想到了什么,甚是沉重的点点头:“正如你所想,墨檀身后已经有个拖油瓶了,要不要考虑我?我身家干净。” 闻言,苏暮卿醒神,瞪了他一眼,不过她依旧还是有种被吓到的感觉。 却也在这刹那,她发现自己对墨檀是多么的不了解。 沐容尘见她神色微暗,揉了揉她的脑袋:“不是墨檀不告诉你,而是我们不想让他告诉你,这次同意让你来这儿,我们也是商量好该是让你知道了。” 苏暮卿轻颔首,她扯动了下嘴角:“南海国才是你们的大本营?” 沐容尘笑笑,那笑容便是告诉了她一切。 “当年,沐容尘是有打算复仇,不过……他其实知道些许真相,只是多少有些想不通,但随着遇到的事情多了。便是看清了。” 苏暮卿轻眨了下眼睛,也许等她将这儿的事儿完成,他该是会告诉她了吧? “好了,别想多了。若想知道,回去后就问他,你不开口。他可能也不知道该如何与你开口,有些话是很难出口,若换做我也不是很好开口。” 苏暮卿笑笑,唇角漾出温和的笑容,她相信墨檀开不了口自有难处。 “眼下你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儿了。”沐容尘笑着催促道,“到时候带你去见见其他的人。” 苏暮卿笑着点头。理了理思绪,将这些迟早会知道的事儿压放在心上。而后开始着手处理进宫来的事儿。 不过她又想到了一件事儿:“容尘,你最好去给夏侯东配置下解药,昨晚我给他塞了一颗毒药。” 话落,沐容尘大笑出声:“小娘给的见面礼可真够好。不过卿卿你真是好样的,他不会有事儿的,只要吐干净了就好。” 苏暮卿嘴角一抽。不再去理会沐容尘,与小燕从水池中捕了两条鱼解决了早膳。 “小燕,去做你该做的事儿。” 琴声悠悠。在忘忧殿响起,幽幽的跃过那红墙,飘向远方。 苏暮卿这般用意,便是希望外头的人将矛头全部指到南海国皇族,当年他们不是说苏府有通敌卖国的迹象吗?那现在她就要坐实了这事儿。她知道一旦坐实后,有些人就会如同雨后春笋般的不断冒出来,那个模仿笔迹的人,若是没有死,想来就会现身了。 沐容尘至此彻底明白她的用意,不得不说这丫头够狠,竟然是可以弃之自己。 “卿卿,你可知这般做,怕是苏府所有的人都要遭殃了。” 苏暮卿轻颔首:“是,我知道。但若是燕妃开口,到时候就不一样了。” 那样的话,会死的人就是冒然出来的人。 沐容尘轻笑出声,那声音甚是温和:“你不怕自己也会有危险?” “不会!”苏暮卿甚是斩钉截铁的回道,“只要我身在南海国,就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苏暮卿望着看不见的远方:“南海国动荡,那么这儿的人便是没有心思来管我了,我会帮他们一程,而这儿乱了,那么业国的皇帝和睿王也该是要忙碌了。至于等着稳定下来后,只要南海国登基的人是拓拔耶抑或其他的人,我该算是安全了。至于林墨昂暗地里还是畏惧着沐容尘,到时候待得一切都结束后,我们都安静下来就好,林墨昂心似乎还不是特别的狠。” 沐容尘听着她打的如意算盘,轻轻一笑。当他注意到她的视线落在夏侯东给她的玉佩上时,隐隐猜测到她怕是还要搅得这夜家不得安宁。 “可否让你的人帮我调查七十二煞后头真正的主人是谁,决然不会三皇子。” 沐容尘点头:“这件事已经开始调查了,有两个嫌疑,现在的皇上,再者就是夜家大当家。” 听闻,苏暮卿唇角的笑容竟是变得有些魅惑,还带着嗜血:“没想到都牵涉在一起了,如此甚好。省得到时候我还会觉得错杀好人,而悔恨。” “容尘,给我去弄些致命的毒药,慢性毒药。短不过十天,长不过一个月。” 沐容尘眉头微蹙,疑惑道:“你要做甚?” 苏暮卿回首望了眼还在弹琴的小燕,轻声道:“老皇帝,他不是病危了吗?照眼下的情况看,他该是还能够拖得上半来年,但我可等不了这么多的时间,想来那些皇子也不想等了。大皇子不是很想要吗?那么先将他拉下来,到时候夜家定然是鼎立支持三皇子,林墨晟或许也会在这背后做事儿,一个个的解决。” 沐容尘惊住,良久才道:“你要给老皇帝下药?” “正是!” ------------ 第二百四七章 意外中毒 沐容尘暗叹道:红颜祸水啊。 苏暮卿将沐容尘的神色全部看在眼里,冷冷道:“这不都是他们逼的吗?若不是他们惹下的祸端,一事接着一事,惹得我不能安宁,那么我就让他们都不得安宁。” 沐容尘又是一声轻叹:“那我们就在背后帮你。不过你怎得去接近老皇帝?” 苏暮卿笑笑,眉眼间闪过一丝狡黠:“你们手中不是有很多能人吗?想来闯个皇宫应该没有问题?再者皇上不是病了吗?病人可是需要吃药,这药……” 沐容尘明白她的意思了,点点头:“我知道怎么做了,那这些天你最好按兵不动,我要先出宫去弄些东西。” 苏暮卿轻颔首,既然沐容尘回去准备这件事儿,那她则继续与小燕弹琴作画,等着那燕妃发现。 “我会让人进来保护你们,再者不要出忘忧殿。”沐容尘离开之时,不停的吩咐着,“记得千万不要乱来。” 苏暮卿自是明白,到这儿了,她不会乱来了,因为即将有好玩的事儿上场了。 琴音止,小燕站起身子,来到苏暮卿的身边:“小姐,可还是要奴婢做什么?” 苏暮卿扫了眼偌大的宫殿,淡淡道:“不必了,你且休息着便是。抑或随我四处走走。” 白日里,这忘忧殿并不似夜里那般吓人,若是将这些腐烂的落叶清理去,怕是非常清幽的一个地儿,四处都是绿意葱葱的树木,偶有不知名的小花一丛接一丛,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小姐。为何这么好的宫殿没有人住?”小燕四处张望了眼,疑惑的询问道。 苏暮卿轻摇头,她又怎得会知道,若说冷宫非冷宫。 “有鬼住。”身后传来慢悠悠的声音,不必猜想便知是不久前才离开的夏侯东。 苏暮卿顿下脚步回首望向他,这才发现他脸上还长着些许婴儿肥:“你家和这儿很近吗?” 夏侯东摇摇头:“不近。不过很快。小娘可是要去家里看看?” 苏暮卿当下说不出话来,没想到他竟然真喊出来,这…… “我还没嫁人!” 夏侯东继续摇头:“不,容尘说了,你一定会嫁给小爹。小娘,请速度。我等弟弟出来。” 苏暮卿当即震惊的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愣愣的看着面前高她一头的夏侯东。 “小娘。” 夏侯东见她不语。又笑着唤了一声,但手又不知觉的戳了戳她的面颊。 苏暮卿回神,抬手将他的手挥开,唇角挂着让人琢磨不透的笑容:“你叫我小娘,那你可是我儿子?” 夏侯东点头:“我是小爹的孩子。” 苏暮卿继续道:“东儿啊,这地方儿都没有吃的。你且去替你小娘弄些食物来,不知可行?再者替我们去弄些衣服来。” “好!” 话落,苏暮卿只觉得面前扬起一阵清风。带着青草的幽香,而夏侯东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她的面前。 “小姐,这……”小燕惊得几乎都说不出话来。 苏暮卿无奈的笑笑:“小燕,咱们习惯就好。” 两人找了个略微干净点的地方坐了下来,静等着夏侯东的到来。 约莫一刻钟的时间,两人便是闻得一阵肉香味飘来,抬首时就瞧得夏侯东肩上放着几件藏青色的衣衫,一手托着一盘烤鸡,一手提着食盒。 苏暮卿当下就认出这是宫中的东西,他是去御膳房顺手牵羊了? “小娘,你们吃。还有衣服。” 夏侯东将手中的东西递到苏暮卿的面前。 “穿了这个,你们可以悄悄的溜出去玩。” 苏暮卿冲着他笑笑:“辛苦了。”他想得可真是周到,既然都来这皇宫了,是该去出去看看。 苏暮卿与小燕为食物的香味所诱惑,便是当着夏侯东的面优雅的吃了起来,而夏侯东则是蹲在她们的面前,双眼盯在烤鸡上。 “你也想吃?拿去便是。” 夏侯东摇摇头:“不吃,小娘吃。” 苏暮卿嘴角暗抽,不过似乎算是个孝顺的孩子,在不知不觉中她也默认了他的叫法,反正若要是让他改似乎也挺困难。 突然,苏暮卿肚子传来一阵绞痛,她当下警觉:“小燕,别吃。” 话才刚落下,小燕也已因疼痛而丢下了手中的食物。 一阵阵的疼痛让两个人有些痛不欲生,额头不禁冒出一滴滴汗。 她竟然大意了! 苏暮卿眸色阴冷的望着夏侯东:“是不是你……” 话还没有说完,夏侯东就封住了她们二人的穴道。 “小娘,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这就带你们去找容尘。” 夏侯东一手一个拎着她们急匆匆的离去,清澈的眸子里含着一丝愧疚。 疼痛向着四肢百骸蔓延着,想动又不能动,耳边拂过徐徐暖风,若是寻常,这该是多么舒适的风。 忽而,耳边的风小了下来,只闻得夏侯东大声的喊道:“容尘,容尘,小娘中毒了……” 紧接着周围响起了很多脚步声,一道道声音落入苏暮卿的耳里,但她却是没有力气去分辨那声音中含着的感情。 “怎么回事?”沐容尘的声音在身旁响起,自己的身体也被他带走了,“夏侯东若是卿卿有什么三长两短,你自己去长安城找你小爹去。” 此后的事儿,苏暮卿再也听不见了,整个人因疼痛而陷入了昏迷之中。 屋子里,一个个身影都在忙碌着,药味充斥着整间屋子。 沐容尘一直铁青着脸,而双手却是不停歇的配制着解药,幸亏这毒药并不难解,要不然卿卿的这条命只有交代在这儿了。 而夏侯东则是蹲在床边,视线一直落在苏暮卿苍白的脸上,那眉头因疼紧紧的蹙在一起,口中不停的念叨着:“小娘,小娘……” 都是他大意了,怎得可以拿宫中的食物给她们吃。 原本她们是到这儿来办事,现在为他给搅合了,若是让小爹知道了,定然不会理他了。 夏侯东懊恼的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回头看了眼沐容尘,瞧着他面色难看,也就不敢多问。 直到天色暗了下来,沐容尘才将药配制好,当下让苏暮卿与小燕服上。 夏侯东面容上流露出惶恐,不安的询问道:“容尘,小娘她会不会有事?” 沐容尘瞪了他一眼,但终归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也舍不得多骂,道:“没事儿。不过看你以后还敢乱来,昨夜你是不是还去吓唬她们了?” 夏侯东轻点头,此刻全然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 “那你就在这儿守着,直到你小娘醒来。” “哦!”夏侯东轻应了声,然后又蹲回到床边,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时间悄然流逝着,苏暮卿的面色渐渐的红润起来,双眉也舒展了开来,似乎体内的疼痛已经消失。 待得她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酸痛,却又动弹不得,猛地记起自己是让夏侯东点了穴道,她望着头上的纱帐,唤道:“容尘!” 迷迷糊糊在一边睡去的夏侯东听得声音,一个激灵醒了过来,看着苏暮卿已然平安无事,甚是兴奋,那手指又不安分的戳上了苏暮卿的面孔。 “替我解穴!”苏暮卿阴森森的开口道。 夏侯东连连点头,当下替她解开了穴道:“小娘,我错了。” 苏暮卿轻哼了声,却也不好多计较,想来他该是无意的。 只是,一想到他其实还是夜家的人,她心里头有根刺,惶恐着他不过是安插在这儿的一个细作。 苏暮卿淡然道:“此事就此作罢。” 闻言,夏侯东松了一口气,看来这小娘还是挺不错的。 苏暮卿从床上起来,在屋子里走了一圈,瞧得屋子里放着许多瓶瓶罐罐,多少猜出这儿是沐容尘的房间。而且她现在已经来到他们的地盘了。 “送我进宫。” 平静的口吻让夏侯东有些好奇:“小娘,你不想在这儿逛逛吗?那个破地方有什么好玩的。” 苏暮卿眉头小蹙:“你能将话说得快些不?” 夏侯东摇头:“不能。容易口吃。” 这时,沐容尘推门而入,瞧得苏暮卿已经神气活现,提着的心终于落地,要不然真不知道该怎么和墨檀交代:“卿卿,那丫头也醒了,可是要进宫?至于吃的食物,我会让人给你送来。” 苏暮卿轻颔首,唇角微勾,漾着淡淡的笑颜:“好,剩下的事儿就交给你了,我先进宫去。” 沐容尘领着苏暮卿离开屋子,身后便传来夏侯东忿忿不平的声音:“容尘,你不能勾引我小娘。” 此时,屋外有好些人,闻得夏侯东的声音齐齐望向了苏暮卿,那一道道视线里夹杂着各种神色。 苏暮卿眉头倏然蹙起,阴冷的扫视了眼周围的人,那眸色让人不寒而栗,好些人不由得垂下了脑袋,只觉着周身缭绕着寒气,明明一个娇弱的姑娘,怎得会是有这般森冷的视线。 苏暮卿将他们的神色看在眼里,最后从一美艳的女子眼眸中看出些许不屑与嫉妒,眉头蹙得越发的紧。 她已不是毫不经事的女子,一眼便能够看出她对自己怀有敌意。 良久,她收回视线,回首睨了眼杵在门口的夏侯东,抬脚离去。 ------------ 第二百四八章 燕妃出现 苏暮卿又回到了荒凉的忘忧殿,离去时的食盒与剩余的佳肴都还散落在一边,她当即将它们全部扔进了池水中,而食盒则成了她生火的材料,油漆过的食盒丢在火堆里烧得很旺,只是飘出了刺鼻的气味,好在这忘忧殿树枝茂密,杂草丛生,幽幽的清香便是渐渐的将它给冲淡了。 夜里,两人也并未宿于殿内,而是在殿外搭起了一个小帐篷,倒不是她们不会享用殿内的雕花木床,而是不想留下更多的影迹,灰尘依旧让它积着,踏入过的脚印则是用掸子轻轻的掸匀。 一切就像是忘忧殿不曾有人来过。 日复一日,夜夜琴声不断,想来夜里该是有许多人听见了,只是苏暮卿发现始终不曾有人靠近这儿。 难道当真是要让她出去吗? 这忘忧殿究竟是怎样的存在,让宫中的人望而生畏,明明知道这儿有异像,却不敢来。 满腹疑窦却是无从询问,沐容尘已经好多天不曾来了,每日前来送餐的是一名不知名的侍卫,而她是绝对不会询问他。 这一夜,苏暮卿又像往常一样,坐在高高的台阶上,听着身后小燕弹琴,一曲音了,便是终止。 难道皇宫里的人当真是一个都不好奇吗? 这乐曲可是关系到她们心心念念挂记着的东西。 忽而,一阵风过,拂过的清香让苏暮卿当即猜出是谁来了。 夏侯东不等苏暮卿张口说话,就开口言语:“有人鬼鬼祟祟的往这儿来了,你们快些藏起来。” 他的话还未说完,苏暮卿却已然明白,她有时候想若得反应慢一点的人。是不是得等到他说完话才行,要是这话长一点,没准儿外头的人已经来了。 她当下与小燕将忘忧殿里的东西收拾了下,只留得一囊古琴放在凉亭里。 她们随夏侯东隐藏在茂密的枝叶中,风过时,吹得树叶簌簌作响。却也掩盖了她们细小的动作与声音。 今夜月明星稀,皎洁的月光洒落在院子里,使得她们透过枝叶将殿里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这时,一阵沉闷的声音响起,是那沉重的殿门让人推开了开来。 紧而细碎的脚步声传来,接着便是两道人影出现在她们的眼前。走在前头的女子显然胆子大得很,她扫视了眼周围的动静。视线最后落在亭内的琴上。 “娘娘!”身侧提着八角宫灯的宫女显然在见得那古琴时,身子轻颤了下,“我们还是快些回去。” 然而那女子好似没有听到宫女的话一般,径直的走到凉亭里,她垂眸望着古琴,眸色微闪。 “出来!”威严的声音从她口中溢出。陡然让身旁的宫女吓了一跳,这儿明明没有人。 苏暮卿多少明白此人正是她的姑姑苏连英,有关于她的记忆很模糊。而现在这样子若得从你外貌上看几乎是认不出来。 风轻轻吹着,带来夏日的气息,暖暖的。 苏连英站在亭子里一脸阴沉的扫视着忘忧殿,好久又掀唇而语:“既然你用琴音唤我现身,怎得我出来了,你却躲了起来。” 苏暮卿不得不承认姑姑是极聪明的,当下猜出了她的用意,只是她还舍不得出去。 时间久了,人心容易变。 她不晓得这姑姑可是为这吃人的皇宫给逼坏了。 再者她如此而为的用意并不单单只有这个,她要让许许多多的人都知道琴音来自南海国皇宫,苏府与南海国有关系。 苏连栋可是就要出来了。 想着苏暮卿唇角不由勾了起来,好戏就要上场了。 苏连英并未等得任何人的回应,眉头不由蹙起,她隐隐的便察觉到有事儿要发生了,先前苏府发生的事儿她都知道,而现在是不是也与那丫头有关,她究竟要做什么? “娘娘,我们还是回去的,出来的时间已经有些久了,若是让人发现我们来这儿了,皇上怕是会责怪娘娘。”宫女在一边小心翼翼的劝说着,神色中虽有好奇,却也不敢多问。 苏连英轻叹了一声,便是转身离去。 殿门又一次发出重重的声响,而后细小的脚步声便是消失不见。 苏暮卿见着人已经离开,便是坐在树干上,晃动着两只脚,雅致的面容上散发着夺目的光芒,口中哼着欢快的曲调,可见其现在心情是多么的愉快。 夏侯东也在她身旁坐了下来,双眼目不转睛的盯着苏暮卿,好奇道:“小娘,你很开心吗?” 苏暮卿回首看了他一眼,笑着点头。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苏连英来过这儿定然会让有心人发现。 不过只要苏连英一口咬定自己就是燕妃,那便是不太有事儿了,只是到时候可还是需要她过场。 苏暮卿想着这会儿也多亏夏侯东前来通风报信,要不然她们两人怕都会来不及藏起来:“谢谢。” 夏侯东笑笑,那手又开始不老实的想要戳苏暮卿,但苏暮卿怎得会让他得逞,身子敏捷的便从树干上滑落了下去,小燕紧跟其后。 “小娘,事情是不是办好了?”夏侯东也从树上跃了下来,那衣袍与青丝飞扬的模样,如同神仙下凡。 苏暮卿轻颔首,她能够办到的事情,眼下是做好了,只不过不知沐容尘可是帮她将另一件事儿做好。 若然是,那不出十天半个月,这儿将是掀起一番腥风血雨,而她就是这个罪魁祸首,不过她很乐意如此为之,只有这样才能将他们一锅端了。 “那小娘你跟着我回去吧,这儿多冷清,而且吃穿用度也都不方便。” 苏暮卿沉思片刻,便就点了点头。 一直留在这忘忧殿里,终归是不好。难保不会留下些许东西。 “那我们走吧!” “小燕,那琴……”小燕视线落在搁放在凉亭里的古琴,面露不舍。 苏暮卿挑了挑眉头,那琴并非是她所有,而是从张姨娘的望梅苑中取来,上头可还是刻着张姨娘的名讳。想来苏连英刚才瞧见时,定然是吃惊不小。 “小燕你若是喜琴的话,回头我赠你一把更好的。” 小燕轻咬了下双唇,回首看了眼那古琴,终是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多谢小姐。” 苏暮卿二人跟着夏侯东回道他们的老巢时都已将近丑时,大宅内早已安安静静。想来所有人都该是睡下了。 夏侯东非常好心的将自己的屋子让了出来,让她们两人将就着在这里头过了一夜。 翌日。当丫环推门而入时,瞧得床上躺着的人并非夏侯东,不由尖叫出声,引得宅内好些人都向着这儿奔来。 苏暮卿恼怒的睁开双眸,瞅了眼满屋子的人,一张张面色迥异的容颜一一落在她的眼里。不意外的她又看到了一抹鄙夷的视线。 “前儿个才上了容尘的床,今儿个又上了东儿的床,当真是个不要脸的人。不曾记错的话。姑娘还是墨檀的人。”一道柔软的声音传来,但却是刻薄无比。 苏暮卿不由眯起眸子,明眸中缭绕着让人琢磨不透的深意,长得可真个柔媚的,可比前世自己那长大的妹妹来得媚多了,瞧那媚眼如丝的眸中流露出浓浓的恨意,她便是彻底明白这女人当真是要来找她的茬。 好在昨夜她是和衣而眠,便是当着他们的面掀开被子下了床,全然不去理会他们,待得将自己的青丝收拾妥当,她方才招呼从卧榻上惊醒呆愣在一边的小燕:“小燕,快去将自己给收拾好了,随我进宫一趟,许久不曾见我那公主丫头,当是念得很。” “自不量力,区区一个民女,还想着见公主。” 嘲讽的声音落在苏暮卿耳里,让苏暮卿不由轻笑出声,看来这姑娘对她的事儿还并不是很了解。 她笑望着他们,淡淡道:“你们杵在这儿做什么?难不成就只是来看看我是怎么躺在东儿的床上?若是如此,你们也该是看到了,都且下去。当然若是吴远清来了,记得与我说一声。” 吴远清是林墨檀的人,既然他跟随着紫儿来到了南海国,定然会和这儿的联系,而且瞧着他们的神色,想来该是认得吴远清。 “吴侍卫今儿个就会过来。”其中一侍卫如实的开口道,他虽不晓得苏暮卿的真实身份,却也从当日沐爷的口中明白此女子是爷心里头的人,万万不好得罪。 话刚落,屋外头就传来吴远清响亮的声音:“谁找我?” 苏暮卿瞥了眼先前那说话的女子,悠悠的开口:“我!” 当下一阵疾风而来,屋里的人连连推开,吴远清便是出现在了苏暮卿的面前,面上万分惊讶:“郡主,真得是你。” 苏暮卿温和一笑:“怎得还有假得我吗?紫儿她们可还好?” 吴远清连连点头:“放心,我答应过王爷和郡主的话,绝不会食言,定然是会义无反顾的照顾好她。” 苏暮卿唇角溢出满意的笑容,明眸间那丝冷意也渐渐的化成柔和:“如此甚好。” “郡主,那是不是打算留在这儿了?王爷是不是也要回来了?” 此话一出,屋里头的其他人神色又变了,那变幻无穷的神色落在苏暮卿眼里,甚觉好笑。 她笑着摇摇头,淡淡道:“不了,我来这儿就是看看那两丫头而已。再者我并非是和你们一路的人,并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们几个欢迎我,过些天我就走了,不来碍着大家的眼。” ------------ 第二百四九章 客栈杀人 苏暮卿说得很是轻巧,雅致的面容上始终含着笑容,而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也不似前些日子那般让人望而生畏。 吴远清却依旧从她的话中捕捉到些许信息,他虽跟着她的时间不算很长,但多少还是了解她。 他扫视了眼屋中的人,小蹙了下眉头:“这大清早的,怎得那么多人在东儿的房间里?” “远清,这也不能怪大家,小红进屋里瞧得躺在床上的人不是东儿,当然着急。”女子笑着解释道,“我们不也是怕东儿出事么,这才都急着赶紧来。” 吴远清回首望向苏暮卿。 苏暮卿轻颔首,柔声道:“正是,吴侍卫,这可和他们都没有关系,你那眼神别将姑娘们吓坏。” 吴远清嘴角微抽,没想到这平日里素来正经的郡主也会开人玩笑:“郡主,你是在闹腾我吗?” 苏暮卿含笑,不再多言,而是领着小燕出了屋子。 一双明眸将院子扫视了一遍,当是个清幽的好地方,只可惜住在这儿未必能得清静,倒不如住在外头。 想到这儿,她又开口道:“吴侍卫,不知可否带我们去街上找一家客栈?” 话才刚说完,夏侯东慢悠悠的声音传来,还带着一丝幽怨:“小娘,你不喜欢这儿吗?” 苏暮卿摇摇头,相比身后那几张面孔,她发现夏侯东来得有趣多了,她笑着开口:“没有,这儿很好。只是我素来喜欢幽静。” 夏侯东撇撇嘴,道:“可是客栈人更多!” 苏暮卿笑笑:“那都是些井水不犯河水之人,至于这儿。免得牵扯太多,于你们不义。” 夏侯东面露些许恼色,抬眸瞪了眼站在他门口的一群人。 苏暮卿将他的神色看在眼里,想来今日之事后这儿的人怕是更加不欢迎她,不过那又何妨,就算是他们是墨檀的人又怎样。 “好了。你也别闹腾了。有机会还是能够再见的。” 苏暮卿示意吴远清带路,而后离开了这大宅子,头也不回。 “郡主,可是有人得罪你了?” 苏暮卿淡淡一笑:“就你眼尖,不过也算不上得罪,我只不喜有人上门来挑衅而已。若非是看在墨檀的面子,我怕要冲动了。” 吴远清了然。果然如此。 “那郡主接下来有何打算,当真是要去见绿儿?” 苏暮卿摇首:“吴侍卫,你且照顾好紫儿便是,我没有多大的事儿,若是事儿需要你们帮忙,我自会来找你们。” 于是。苏暮卿便是在一家客栈里居住了下来,她和小燕两人白日便是在街上闲逛,四处走动走动。看看风景,看看人。晚上就回到客栈歇息。 不过这些夜里,她也不敢睡得太沉,自己走动的太过明显,难保不会有人找上门来。 这不,苏暮卿正辗转反侧睡不着觉的时候,屋顶上响起了丝动静,好似有人在挪动瓦片。 当下她便起床,且将枕头塞进了被子里,让其拱起,而自己则是悄然的跃上了房梁上,躲在那一角落里。 “可是在里头?”屋顶上传来不是很熟的声音,却也听到过好些回了。 苏暮卿眉头蹙起,没想到等不到苏连栋的人,反而是等到了林墨檀手下的人,而且这三更半夜来这儿找她,不找碴才是怪事儿,不过她倒是要看看这女人究竟要做什么,她可不介意在这儿了解了这儿的命。 只不过也不知自己能不能敌得过他们。 苏暮卿下意识的摸了摸腰上,幸亏这些日子来都习惯了和衣而睡,所有的毒药都还放在身上。 “她睡着了。”一阵浑厚的男声响起,不过似乎有一丝惶恐,“舞羽,你当真要对这郡主动手,万一让爷知道了,怕是……” 舞羽冷哼了声:“你怕什么,若是她留在宅子里,我们反倒是不好动手,偏生她要住到这客栈里,那么一切都落不到我头上来。” “可是沐爷都交代了,她是爷的女人。” “你这是怕了?哼,你不是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吗?” “我……我帮你。” 苏暮卿算是听明白上头的对话了,原来这舞羽姑娘是喜欢上了墨檀,而后对她起了杀机,如此女人当真是留不得。她从腰上取出一包粉末,捏在手上。 苏暮卿看到有东西从屋顶上丢了进来,第一时间她便是想着可能是迷药,当下屏住了呼吸。 时间在缓缓的流逝着,她感觉自己的胸口都快要爆炸了,竟然都没有等到他们下来,难道…… 她不由小小的呼吸了一口,空气已然飘着淡淡的香味,当即她觉得有些头晕,真是迷香! 苏暮卿又闭上了呼吸,且用匕首在自己的指尖上划了一刀,疼痛袭来,抵御了头晕。 这时,窗户外头想起窸窸窣窣的声音,紧而窗户被推了开来,两道身影窜入。 只见那女子毫不犹豫的举起手中的剑向着床上砍去。 就在那一刹那,苏暮卿将手中的药粉撒了下去。 “我们中计了。”男子当下反应过来,幽深的视线向着苏暮卿投来。 舞羽也跟着望过来,瞧得苏暮卿安然无恙的坐在房梁上,当即气急:“贱人!” 话落,苏暮卿身上顿时缭绕起浓浓的寒意,阴冷的视线:“不过一个野种,也配骂人?” “你……”男子气急,欲对苏暮卿出手,却发现自己全身无力,不由瘫倒在地上,而舞羽也一样,齐齐倒在地上。 苏暮卿为防止意外,又洒向了些许药粉。 直到看他们动弹不得,方从房梁上落了下来,她手中拿着匕首向着他们两人靠近,冷笑道:“你们是想杀我?真是一群只会给主子拖后腿的人,留着有何用?” “你不能杀我!”舞羽尖叫道,“我是墨檀的救命恩人。” 苏暮卿止步,冷睨着地上的两个人:“可是你们是要杀我的人,你说我会放过你们不?” 话落,当即一刀刺在舞羽的身上,同时又在男子的身上补了一刀。 “来人,有刺客!”苏暮卿将自己的衣裳带子挑开,理出一副才穿上的模样,“来人,救命啊!” 当即整个客栈都让她尖锐的声音给弄得沸腾了,睡在隔壁的小燕立刻跑了进来,瞧得地上那女子时,眸间闪过诧异。 “郡主,你可是有事儿?” 此时,屋子已经一片亮堂,门口围了好多人。 闻得小燕唤她为郡主,当即面色不一。 “我……我没事,多亏皇上先前让我带了匕首和药粉防身,要不然我就要克死他乡了。小燕,我们明儿个就回去,这南海国也不呆了,管他什么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我堂堂业国郡主才到这儿就让人给欺负了。” 此话一出,所有的人哗然,好些人都意识到了这里头的严重性,有人在南海国刺杀业国郡主,这岂不是就是挑起两国的战争吗? 当下有人前去报官,也有人认出了躺在地上的舞羽:“这不是舞羽姑娘吗?听说和大皇子走得还挺近,这般前来,难不成是……” “我……我不是刺客,是她,是她故意为之。”舞羽忍痛辩解着。 苏暮卿眸间闪过一抹疑惑,这舞羽怎得和大皇子还有关系,莫不是这里头…… 她小蹙起眉头,轻咬了下嘴唇,满面委屈:“如果你们不是来刺杀我,那么你手中为何拿着剑,大家再瞧瞧床上,被子都被剑刺破了。不过你们也可以认为是我自己所为,我也无话可说。小燕,你拿着这玉佩去找夜家的人,让他们连夜送你回业国,再者你拿着这匕首去皇宫找皇上。” 此刻,地上的舞羽傻眼了,她怎么都没有想到夏侯东的玉佩竟是给了苏暮卿。 “郡主,小燕……小燕一定会见到皇上。”说着,便是接过苏暮卿手中的东西欲离开。 却在这时,外头传来了三皇子低沉而又磁性的声音:“怎得回事?” “拓拔录!”苏暮卿连名带姓的唤道。 两侧的人都已经让开了道路,让三皇子走了进来,他瞧得发丝凌乱,衣衫不整的苏暮卿时,眸间闪过诧异:“安乐郡主,没想到你也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苏暮卿眉头小蹙,嗔怪道:“拓拔录,你们当初来业国时,我国好生招待了你们,可现在呢,大皇子的人竟是过来刺杀我。” 听闻,三皇子眉头轻挑了下,视线扫过地上的舞羽,眸间闪过震惊,而后又扫过小燕手中的玉佩,黑眸微眯。 瞧着他变幻的神色,苏暮卿心里有些没底,但既然上天给了她这么好的一次机会,她怎得可以不赌一下呢? 三皇子从小燕手中取过玉佩和匕首递回到苏暮卿的手中,又当着众人的面温柔的替她将发丝理顺,又替她将外衣拢上,磁性的声音含着些许温柔:“郡主,让你受惊了。随我回府。来人,将这两人给捆了。” 但唯有苏暮卿看到他黑眸中缭绕着意味深长的笑容,她也顾不得这些,至少眼下跟着三皇子离开也没有什么坏处,且还能更多的接触到七十二煞和夜家的人。 “好。”她轻点了下头,微微侧头睨了眼满眼愤怒的舞羽以及那一言不发的男子。 ------------ 第二百五十章 杀不得人 苏暮卿跟着拓拔录走出了客栈,其侍卫压着舞羽两人紧跟其后,正当这时沐容尘出现在了他们面前,素来含笑的他眉头不自禁又蹙了起来。 那舞羽似乎想喊沐容尘帮忙,却感觉背上一疼,再也说不出话来,当下神情颇为急躁,她推搡了下身边的男子,见他张了张嘴,也没能说出一个字。 沐容尘扫视了他们二人一眼,视线又落在苏暮卿的身上,面露忧色:“卿卿,我才离开了会儿,怎得就出事了。” 苏暮卿抿了抿唇,淡淡的回道:“现在没事儿了,幸得三皇子及时赶到,要不然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不过我初来乍到,怎得得罪了大皇子,竟是派人来杀我。” 沐容尘眉头小蹙,眸色微变,却是装得疑惑道:“怎么回事?难道这两人是大皇子的人?” 苏暮卿轻颔首:“听客栈人言,这姑娘是大皇子身边的人。” 沐容尘侧首睨了眼舞羽,又收回视线:“三皇子,多谢你救了卿卿。只是不知三皇子要带着卿卿去何处?” 拓拔录淡漠的回应道:“原来是沐公子陪同郡主前来,我道以为是郡主独自前来,便是让她住到我府邸。” 苏暮卿瞥见沐容尘眸中掠过的那抹诧异,当下对着拓拔录言道:“多谢三皇子相救,眼下既然容尘来了,想来我也有去处了,便不去叨扰三皇子了。至于这两人,不知三皇子可否交给我?” 拓拔录拧了下眉头,回头扫了眼舞羽二人,只见他们低垂着脑袋,无法让人察觉到他们的神色。 “嗯。” 于是。苏暮卿等人便是与拓拔录在此分道扬镳,而舞羽二人依旧有拓拔录的侍卫押着。 此次,沐容尘并未回到他们的老巢,而是去了他的小宅子。 宅子很小,才不过思暮阁那般大,但于她们而言。也是够已。 待得侍卫离去之后,小宅里就只有她们几人了,而夏侯东也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们的面前。 沐容尘替舞羽二人止了血后,便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若非夏侯东暗中注视着苏暮卿,他还不知道这两人竟是对卿卿起了歹心。而且还想置她于死地,当是不容。 舞羽见着沐容尘并未发怒。还以为自己没事儿了,当即开口道:“容尘,瞧瞧她,就算是郡主也不能随便伤人,我和阿三好心的去看她,她她却不识好歹。” 苏暮卿唇角勾起。流露出一抹讥讽的笑意,她侧首看了眼沐容尘,又望望夏侯东。隐隐猜出沐容尘的出现该是夏侯东的所为。 这时,沐容尘轻笑了声,只不过那笑意并未抵达眼里,黑眸甚是阴沉,紧盯着舞羽那张妩媚的容颜:“舞羽,与沐爷我说说,半夜三更是去看望卿卿?” 舞羽毫不犹豫的点头:“正是。” 沐容尘笑笑,回首望向苏暮卿:“卿卿,舞羽对你可真是真情实意,半夜了还去看看你可是踢了被子。” 话落,舞羽面色微微难看了些许。 苏暮卿也笑着附和道:“是呢,当真是我错怪了舞羽,我还以为是来杀我的人,没想着这里头竟然是有误会。只不知,舞羽怎得成了大皇子的人?” 舞羽连连摇头:“我不是,容尘,我并没有和大皇子接触过。” “是吗?难不成是客栈有人污蔑你?”苏暮卿声音陡然凉了些许,她可不希望墨檀下头还有二心的人,“也是,毕竟连三皇子都那么巧合的出现在那儿,说不定这还是三皇子布得局?你说可是,舞羽?” 舞羽微愣,那一双媚眼满是诧异的盯着苏暮卿,好似有些听不懂她的话一般。 沐容尘则不去看她,而是望向了素来老实的阿三:“阿三,你且与我说说,你们为何去客栈?” 阿三嚅动了下双唇,微微侧眼看了下舞羽,才道:“舞羽让我陪她去看郡主。” 苏暮卿莞尔一笑,缓缓的站起身子,踱步到舞羽的面前,寒冷的双眸直勾勾的盯着舞羽的眸子:“舞羽姑娘,没想到你身边还有个如此痴心的汉子,竟是可以如此大度的去帮你来除掉我。只可惜你这张容颜就算在美丽,也是配不上墨檀,更配不上阿三。” 沐容尘眸中闪过诧异,甚是难以相信的看着舞羽,没想到这女人竟是喜欢上墨檀。 此刻舞羽眼眸中闪过一丝慌乱,接着便是浓浓的嫉妒与恨。 苏暮卿全然看在眼里,嘴角的笑容甚浓:“容尘,这两人我要了,不知可行?” 沐容尘眉头浅皱:“不知卿卿是要……” 苏暮卿手中已拿着匕首,笑意涟涟的把玩着:“容尘,你该是知道我来南海国的目的是什么,由此可知,你可该知道,我是有多恨那些想要害我杀我的人。” 沐容尘当即了然,只不过这女子是墨檀的救命恩人,且墨檀一直对她所为的事儿睁只眼闭只眼,若是…… 苏暮卿察觉出沐容尘眼中的迟疑,神色微变,但周身散发着的气息却是更冷。 “不要,你不能杀我。墨檀都舍不得动我,凭什么你个贱人……” 话未说完,苏暮卿已一巴掌甩在了她的面孔上,明眸中尽是阴蜇的目光紧盯着她的容颜:“贱人?那我就让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贱人。” 她知道此刻舞羽动不了手,便是举起匕首当着众人的面在她额头上刻字。 鲜血顺着匕首的尖头流了出来,一点点的滑落,一张妩媚的容颜上布满鲜血。 舞羽几次抬手欲打苏暮卿,却发现双手无力,捶打在她身上也不过是挠痒痒。 “卿卿。”沐容尘心有不忍,毕竟舞羽跟着他们也有了些许念头,“看在她救过墨檀的份上饶了她。” 苏暮卿手一顿。回首望向沐容尘,淡淡的询问道:“是我太残忍了吗?” 沐容尘微颔首,毁容于女子来言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情。 见状,苏暮卿唇角勾起,露出一丝冷漠的笑容:“早知道我该是跟着三皇子回去。” 沐容尘身子微僵,尤其是在瞧得苏暮卿对他骤然冷下来的态度时。心微微一凉。 他抿了抿唇:“卿卿,墨檀一直将她当妹妹照看,对她百般疼爱,你这般做若是他知晓了……” 苏暮卿明白他的话了,笑意更冷:“我苏暮卿的运气当真是好,他的每个妹妹在看到我时。都恨不得杀我。我已经放过一个朱儿了,可不会再放过另一个张口闭口骂我贱人的人。” 话落。匕首扎在了舞羽的眼珠上,在场的人下意识的闭上了双眸。 “啊!” 惊天动地的痛哭声响彻云霄。 那一只眼珠已经化为一股浓浓的血,溢出眼眶,顺着面颊滴落下来。 “卿卿,你……”沐容尘心惊肉跳,他从未见过如此嗜血的苏暮卿。他赶紧的将她拉开,当即点了舞羽的穴道,让其少受点痛苦。 一边的阿三眸中露出恨意。紧盯着苏暮卿。 苏暮卿当即侧首望向阿三:“你想为她报仇?那么看来你也是留不得了。” 正当她举手之时,沐容尘点了她的穴道,使得她动弹不得。 苏暮卿眸色成霜,隐隐的认清了一件事情,唇角溢出一丝苦笑,渐渐的化为无情的声音: “容尘,倘若你今儿个拦着我杀他们,那么下一回你看到的就真将是我的尸体。至于墨檀,如若我还没有他这么个妹妹来得重要,说过不让我受伤,可他身边的人却想置我于死地,那么这段感情我不要也罢。我的仇我自己来报,与你们无关。” 沐容尘嚅动了下唇角,双手忙碌的为舞羽止血:“卿卿,这一回你过激了。” “过激?若不是我没有睡着,那么就是一具尸体躺在床上了。你莫不是真以为她们来给我掖被子吗?还不快给我解穴,要不然我们连朋友也没得做。”苏暮卿的声音越来越冷,“早知道当初该是让滕彦与如璃随我来,至少好过现在。” 沐容尘微滞,黑眸中掠过一抹忧伤:“卿卿,你杀不得舞羽。” “只能允得她杀我?”苏暮卿反驳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 苏暮卿冷笑出声,声音里充满失望,稍即竟是平静了下来:“容尘,若是此刻墨檀在这儿,他会允许我杀他们吗?” “我不是他,我不知道他的想法。” 苏暮卿轻颔首,声音平静似水:“好,我知道了。我以为你该是知道的,我以为你该是知道墨檀对我的爱是多少,既然你都不知道,那么可想而知,也许爱得并不深,若是深了,旁人又怎得会看不出来。罢了,墨檀该也是希望我放过他们,毕竟他们留着对你们还有用处。解了我的穴道,我放了他们便是。” 如此平静的她让沐容尘有些不安,但还是伸手解开了她的穴道。 苏暮卿活动了下身子,将匕首放回到衣袖中,瞥了眼小燕:“我们走吧,留在此处我们两个人的命迟早会没有。” 小燕虽惶恐于苏暮卿先前所为,但却更明白她,同样身为女子,明白若是为另一个女人给惦记上了,会遇到多少麻烦,况且这舞羽姑娘不仅挑衅郡主,又深夜来刺杀,若换做是她当真也会想杀了这人。 “是。郡主。” “小娘!”一直不曾出声的夏侯东却是开了口,“你们去哪儿?” 苏暮卿回首看了他一眼:“你去问问你小爹,若得允许我杀了他这个妹妹,那我就愿意做你小娘。反之,别再让我听到这个称呼。” ------------ 第二百五一章 被人跟踪 夜风徐徐,携来初夏温热的气息,吹在面颊上,油然而生一股燥热。 苏暮卿领着小燕跨出宅子,并没有任何人阻拦,无论是沐容尘还是夏侯东都没有多言。 刹那间,独在异乡,心无所依。 自始自终,苏暮卿并不觉得自己过激,于一个才不过见了两三次面就想置她于死地的人,她怎容得下?只不知墨檀知了此事后,会是怎样的感觉。 她清晰的知道自己与沐容尘所言的那番话,也并非是气话,若得墨檀他当真要留下这人,那么从此后各自为天涯。 舞羽不是朱儿,那双眸子里流露出的感情完全不一样,朱儿曾带着不忍前去刺杀她,而舞羽无论是动作还是神情抑或是言语都是那么的刺人心。 这样的人留不得! 苏暮卿捏了捏腰上的小布囊,还有些许防身的药物,以后每一步都只能小心谨慎了。 且今儿个她算是将自己的身份公布于这京都的人,庆幸的人三皇子当众也承认了,想必有些人不会来找她麻烦。 大皇子除外! 客栈的事儿若纯粹是意外,她当是有些不相信,三皇子竟是比那官衙的人来得还快,不得不疑。 苏暮卿二人走在寂静的街道上,慢悠悠的晃着。 好久,她掀唇而语:“小燕,可是后悔离开烟雨楼?” 小燕微愣,摇了摇头,想得苏暮卿走在前头看不见,又道:“不后悔。” 苏暮卿清浅一笑,笑声在这沉寂的夜里听着有些凄凉:“当真吗?你可知我四周都有人盯着。想来你也是个聪明的姑娘,该是了解我的身份了。” 小燕轻颔首,又恭敬的回道:“小燕都知道,郡主身边不止有朝廷的敌人,还有江湖上的敌人,而绝大部分人的目的是冲着郡主的东西而来。” 苏暮卿顿下脚步。幽幽的转过身子,明亮的眸子此刻如同漩涡,深邃而又让人难以琢磨,她紧盯着小燕的面孔,缓缓的问道:“你可是想要?” 小燕震惊,难以置信的望着苏暮卿。好半晌才摇摇头:“不要,于我无意。” 苏暮卿笑笑。凝视着小燕的眸子,瞧不得一丝做假,方才收回视线:“明日我替你去买把古琴。” 这一夜,两人都没有睡,一直游荡在空寂的街头上,来来回回。为避免巡逻人的盘问,每闻得脚步声,便闪入到小巷子里。 天渐亮。遥远的东方升起一抹艳红,朝阳似火,洒落刺眼的光芒,晨风依旧温热。 苏暮卿领着小燕随意的在街头上吃了些许早点,便向着乐器店而去,眼下手中备着古琴终归是好的。 她原以为只有墨檀手上的琴才可以,但至从海上一场惊天动地的事儿后,她想着或许每一把古琴都可以,只要有天合香就好,而天合香这东西上一回儿沐容尘将其放在了她身上。 “小燕,我曾允得你送你一把上好古琴,如今身上银两不足,怕也只能送你普通的古琴,不知可行?” 小燕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无论是上好还是普通,容得她这双手能够碰触,她已是满意的很。 “多谢郡主。” 苏暮卿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淡若清风的笑容。 乐器店里,五花八门的乐器成列的柜台上,掌柜远远就听见小燕的话语,面上甚是喜悦,笑容可掬的迎了上前:“小姐,不知需要什么?” 苏暮卿扫了眼屋子里的乐器,淡淡的开口道:“古琴!” 掌柜的当即去取了一把材质上等的古琴搁放于苏暮卿的面前,询问道:“小姐你看可行?” 苏暮卿二人眸间闪过一抹亮色,这琴当是好琴。 纤细的手指搁于琴弦之上,行云流水般的动作于琴弦上演绎出一曲动听的乐曲,待得曲终时,依旧觉得余音绕梁,就连店外也围满了好些人,各个探着脑袋向着里头看着是谁弹奏了如此一首佳曲。 “好曲配得好琴。”一声赞叹传来。 苏暮卿唇角微勾,笑望着掌柜:“掌柜,这琴非我二人买得起,于我们一普通的古琴便是。” 掌柜面色微变,却也没有过多的表露出来,只道:“小姐这古琴可是难得一见,你若是错过了,怕是会让其他的公子小姐得去,如此可是会留下遗憾。” 苏暮卿自是晓得这琴是好琴,而且这琴远比那张姨娘的琴还来得好,可惜的是……她侧首睨了眼小燕,见其已然将视线挪开,想来是不希望她为难。 她抿了抿唇,询问道:“这琴多少价格?” 掌柜嘴角又溢出了笑容:“看着小姐弹得一首好琴的份上,这琴也算是遇对了主人,三千两银子。” 话落,一边的小燕倒抽了一口冷气,抬眸望向苏暮卿,欲言又止。 三千两,其实于这般好琴而言,还算得上是便宜了,怕只怕……有诈! “当真?”苏暮卿反问道。 掌柜颔首:“外头的公子都说了,好曲应当配好琴,于小姐你所拿着,理所当然。” 苏暮卿眉头微蹙,细细打量了番这囊古琴,未见异样,又转首瞥了一眼外头的人,瞧得一抹白色身影快速离去。 她抿了抿唇,从怀中掏出三张银票,递于掌柜。 “小燕,拿上它,我们该走了。” 三千两寻得一把好琴,当是足矣。 出了店铺,小燕颇为激动的开口:“小燕谢过郡主。” 苏暮卿瞧着她喜上眉梢的样子,眸间也露出了些许欢愉,其实在忘忧殿那一夜,她便是感觉出这丫头人还不错,自己都吓得打颤,却还不忘将她护在身上。 “不过接下来我们两个可能要喝西北风了。身上只有几十两银子了。” 小燕双眸陡然睁大,支支吾吾的回道:“郡主,那要不我们不要这把琴了,换个便宜的点?” 苏暮卿摇摇头,此琴甚好,当是不想让旁人获得。她倾身附在小燕耳畔上嘀咕了句:“没吃的,咱们就只能去蹭了。” 小燕目瞪口呆的望着苏暮卿,甚是没想到郡主竟也做得出这样的事儿。 苏暮卿笑笑:“总比饿着好。” 忽然,苏暮卿瞧得一抹熟悉的身影在前方消失,张姨娘! 她警惕的向着四周张望了眼,四周人来人往,全然察觉不到有人在盯着她们两个。 “小燕,我们怕是有危险了,快离开这儿。” 两人加快脚步的从人群中离开,穿街走巷,不停的拐弯,好在前几日她与小燕四处走走看看,对这儿的地形估摸的还算清楚,要不然怕是要走进死胡同了。 此刻,苏暮卿二人已来到城北处,此地居住多为贫民,屋舍简陋,泥墙破瓦,矮篱笆,旧屋门。 苏暮卿二人气喘吁吁之后,便是推开其中一间屋舍,小小的院子里,横亘着两竹竿,上头晒着藏青色的女式衣裳,洗得算是发白了。 “有人吗?”苏暮卿轻柔的唤了声。 当下屋子里传出一道脚步声,接着一白发苍苍的老夫人步履蹒跚的走了出来,眯起眸子看了眼苏暮卿二人,面上却是和蔼的很: “姑娘,你们这是……” 苏暮卿雅致的面容上绽放着柔和的笑容,她轻启红唇:“老夫人,我与自家丫头不小心走进巷子里,迷了路。眼下有些口渴饥饿,不知能否赏一口饭吃。” 老夫人唇角露出慈祥的笑容:“瞧你们这身穿着也该是大户人家的孩子,就不晓得你们愿不愿吃粗茶淡饭。” 苏暮卿微笑着摇摇头,这嘴儿也更甜了:“老奶奶,我这都饿了,吃什么都会香的。” “好,不嫌弃就好,老婆子正好要做午饭,你们二人且进来。” 闻言,苏暮卿侧首对着小燕笑了笑,这一餐饭就这么解决了,而且还将跟踪的人甩了。 小燕也跟着笑了笑,甚是没想到堂堂郡主也会愿意吃乡下人做的饭菜。 苏暮卿上前走到老夫人的身边,搀扶着她快进了低矮的屋子里,屋子里有些暗,但却收拾的干干净净。 两人陪着老夫人唠嗑着,得知这屋子如今就只有她一人,丈夫老死了,两个儿子则是死在了战场上,她就靠着地里的一亩田地,种些吃的过日子。 苏暮卿不禁有些动容,她一直以为死在战场的士兵,家人定然是能够得到些许体恤,却不想原来是过着这样的生活。 过上好日子的怕也就是只有那些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普通的百姓却是落得这番田地,老无所依,走路都已蹒跚,却还要下地干活。 此时,她们这边聊得融洽,而有人却是怒火的很。 夜家偏宅,苏连栋与张姨娘将那些回去禀告的侍卫骂得狗血淋头,但心下也有些诧异,没想到才过了一年而已,这丫头竟是如此灵活,他们派出去的几十个侍卫都没能够将她逮着,当真是失策。 “看来这丫头是张翅膀了。”张姨娘声音中含着些许愤恨,若非是苏暮卿,夕轩又怎得会死,然她从未想过,这都是他们夫妻一手造成,“她竟然敢来这儿,那么我定然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苏连栋眸间也是闪烁着恨意,一个臭丫头竟是弄得他家破人亡,此仇怎可不报? ------------ 第二百五二章 不入虎穴 为避免给老人家带来麻烦,苏暮卿二人并未逗留太长的时间,当夕阳篱落时,她们便离开了这儿。 此时,苏暮卿心中算着时辰与距离,尽量在宫中侍卫换班之时溜回忘忧殿,一来能够更近的掌握皇宫内的动静,二来吃喝住用免费。 她在无人之时,于古琴上涂抹了一点天合香,以防止意外。 两人悄无声息的靠近皇宫,却意外发现今日巡逻的侍卫远比上一会儿来得多,难道时辰出了差错? 还是…… 苏暮卿拧起眉头,四下打量了番,终是放弃冒如此之险进宫,只好原路撤回。 恰在这时,她闻得有细细的声音,似乎是在说些什么。 本无心去探听的她,终是在听得公主二字时,顿下了脚步。 从那声音中苏暮卿听明白了一件事儿,那便是老皇帝想让绿儿与夜家的人成亲。 她不由疑惑,若然她是皇上,在这个时分,断然是不会如此为之,而现在却是如此……得利最大的莫过于三皇子,而且想来他们可能以为绿儿还是林墨檀的人,当下又牵制了二皇子。 莫不是老皇帝当真是无意将皇位给大皇子? 那么拓拔耶呢? 若论为人,拓拔耶大有身为帝皇的气魄,虽说这拓拔录也不算很差,但一想到他与杀害她爹娘有关,就完全提不起好感。 苏暮卿迟疑了会儿,心中竟是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走,咱们去夜家!” 夜家,苏连栋二人定然也在里头,那么若是明着相碰。想来他们还会顾忌着点业国的面子,并不会弄得太僵,再者她们若是在夜家出事…… 苏暮卿领着小燕面含如春风般的笑意,悠悠的敲开了夜家大宅的门。 当年约四十来岁的管家向着她们投来精明的视线时,苏暮卿拿出了夏侯东给她的玉佩,于管家面前晃了晃。淡淡道:“不知管家可是识得这个?” 管家眸间闪过震惊,上上下下的打量着苏暮卿,又看了眼小燕,稍即道:“小姐,请稍等。” 苏暮卿轻颔首,安静的站在门口。明眸淡淡,让人瞧不出她含着怎样的思绪。 半晌。管家随着一端庄优雅的夫人向着门口而来。 苏暮卿看了眼夫人,隐约从其眉眼间看出夏侯东的影子,此人莫不是夏侯东的亲生母亲? 但若是如此,瞧得这夫人在这夜家过得风生水起,怎得可能会碰的当年那狸猫换太子的事儿,还是说突然翻身? 苏暮卿压下心中的疑惑。平淡的回道:“见过夫人。” 那夫人打量了番苏暮卿,眸间流露出一丝狠厉,一闪而过。 然却是让苏暮卿看得清清楚楚。她不由暗惊,此人难道认得她? “你是从何处得到这玉佩?” 淡然的口吻中带着丝不容抗拒的威严。 苏暮卿眉头小蹙,幽幽言道:“自小便是在身上。” 话落,她又瞧得这夫人眸间划过恼意。 此时苏暮卿明白了一件事儿,这夫人怕并未夏侯东的亲娘,而且并不知道夏侯东的亲娘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孩子,这时候该是将她当成了当年那个被换出去的孩子。 “那便是进来吧,待得家主回来在做决定。” 苏暮卿笑笑,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于是道:“夫人,暮卿不急,暮卿此趟来南海国,也并非是前来夜家认亲。” 眼前的夫人眉头小蹙,视线幽幽的望着苏暮卿雅致的面孔,似乎是在思量她这话的真假。 “进来在言。” 苏暮卿没有拒绝,跟着进了夜家大宅。 当夜也就在这儿住了下来。 夜里,四周安静一片,小燕颇为好奇为何苏暮卿如此为之,而且她隐隐的察觉到那夫人并不喜欢苏暮卿,怕是还会给她们带来麻烦。 苏暮卿察觉到小燕眼眸中的担忧,悄声的开口道:“放心不会有事,不过今夜得小心点。” 难保那夫人不会让人偷偷的对她们下手。 她要等夜家家主。 苏暮卿临窗而立,吹起玉笛,清扬的笛音缭绕在夜家大宅子,引得了好些房里的人注意,好些人已经知道夜家来客人了。 笛音落,琴音起,一曲接着一曲,并不曾扰得人睡不着,而是让人开始好奇来得人可是谁。 然,苏暮卿明白有心人定然晓得是谁大摇大摆的走进了他们夜家。 明日,不出意外,明日这夜家家主定当出现。 第二日天亮时分,屋外来了丫头端来洗漱之水,苏暮卿二人收拾妥当之后,便是闻得前厅来仆人,道是夜家大家长让她们去一趟。 闻言,苏暮卿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淡若清风的笑容,她提醒着小燕将琴带上,以防万一。 若是一旦有个意外,如今已到夏日,曲子一旦相和,怕是蛇虫当即会来,如此也该不会寡不敌众。 前厅里坐满了人,苏暮卿优雅的走了进去,视线落在坐在高堂上的男子身上,她一眼认出他是夏侯东的父亲,着实太像了,简直是同一个模版刻出来,而他如今似乎已经这夜家的大家长,就连周围年岁比他大的人在身份上矮了一截。 “见过夜家家主。”苏暮卿的声音平平静静,没有丝毫攀爬。 这让夜家上首的人有些诧异,尤其是在瞧得那一双平波无澜的眸子时更是惊诧的人。 夜家家主似乎并不是个喜欢绕弯弯的人,他直截了当的询问道:“听闻你手中有我们夜家的玉佩,可是?” 威严的口吻让苏暮卿淡淡一笑,她将玉佩取了出来,递于家主的面前,同时暗暗的打量了附近坐着的几个女人。只见坐于最下首的女子面色苍白了些许。 那女子和坐在最上头的夫人容颜很是相似,不出意外怕是姐妹。 苏暮卿隐隐猜得是怎得回事,她平静似水的询问道:“家主可真?” 夜家家主微颔首,深邃的视线落在苏暮卿的身上,似乎是想要将她看透。 苏暮卿拿回玉佩,放回了自己的怀里。她淡淡的开口:“我来夜家,并非是认亲,我只是奉业国皇帝的命令,前来追查苏连栋和张姨娘。” 此话一出,当即好些人变了脸色,震惊的望着她。尤以那夫人为甚。 而家主不愧是家主,当即恢复了神色。紧盯着苏暮卿:“不知我表妹和表妹夫犯了何错?” 苏暮卿不卑不亢道:“何错之有,想来夜家也有人该是清楚的很,若是暮卿不曾猜错,夜家至今与张太妃有着紧密联系。如此,何来不知道?莫不是想让我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将他们所犯之事一一而言?” “你究竟是何人?”家主声音冷了下来,黑眸似乎带着让人琢磨不透的情绪。 笑容渐渐的漫上苏暮卿的脸庞。如玉兰绽放。 她静静的扫了眼屋里头的人,好久才轻启朱唇:“我以为该是有人认得我,我以为昨夜我二人弹了这么多曲子。你们该是想起来,苏家二小姐,苏将军之女,业国安乐郡主,居一品。” 言毕,她毫不胆怯的对上夜家家主的黑眸。 厅内当下哗然,全然没有想到这拿着他们夜家玉佩的人竟是业国郡主。 家主眸间划过震惊,甚是没有想到眼前这丫头竟是表妹夫的侄女,而且似乎还有着理不清的事儿。 “不知家主可否将人交给我?若然不行,我只能找三皇子了。” 苏暮卿明白这些人是在怀疑她的身份,故而才将这三皇子给搬出来,因为她猜得这三皇子怕是早已知道她来到南海国了,而且可能还打算利用她,那么何不互相利用。 家主眉头蹙起,声音威严依旧:“郡主,我不知道他们在哪儿。” “是吗?”苏暮卿淡笑着反问道,“无妨。想来家主不介意我在这儿多住几日,待得他们山穷水尽之时定然会找家主,毕竟夜家可是他们的大靠山,不是吗?不过家主你且最好不要让我出事。” “你是在威胁我?”家主的面色陡然铁青。 其他人则如同看好戏般的望着她。 苏暮卿眉头轻挑:“是又如何?我既然敢跨进这夜家,又何来不敢?再者不是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吗?” 她在说这番话的时候,心里也是紧张的很,不过她在赌一个人,那就是夏侯东的娘亲会帮她。 黑眸幽深如潭,缠着深不可测的暗涌,深邃阴寒,夜家家主冷冷的盯着她。 苏暮卿感觉到一股寒气从脚底窜上,向着四肢蔓延,甚是寒冷。但她还是从容不迫的回视着家主。 这让家主心中颇是佩服,没想着一个女娃子竟是敢越过浩瀚的海水前来这南海国,且如此胆大的与他对上。 “好,很好。这些日子你便是在这儿住下来,我来保你平安。” 苏暮卿笑笑,又道:“暮卿还想向家主打听一件事儿,不知家主可知七十二煞?当初杀害我爹娘的七十二煞,不知家主在南海国可是有听过他们的消息?” 话落,她瞧出家主眸间尽是浓浓的惊愕,但毫无躲闪。 难道是她猜错了吗?还是说……她猛地收回视线,向着四周的人打量了番,似乎都只剩下震惊。 这一会儿,她似乎打草惊蛇了,双手不自禁的紧紧握起。 苏暮卿轻咬了下嘴唇,稍即笑言:“家主,这些日子要叨扰你们了。但愿我到时候能够带着人平安的回到业国,毕竟眼下南海国的局面你们比我清楚的很,我若在这儿出事,业国可是有个牵强的理由出兵。” ------------ 第二百五三章 女人是非 苏暮卿断然明白自己并没有真正的威慑到夜家的人,但她却明白一点,暂且她是平安无事了,这夜家家主不会让她出事,至少在她还在夜家的期间,不会有事。 如此姑且也够了,就等着有人来自投罗网。 苏暮卿为家主夫人安排在南苑,四周颇为幽静,四处种满湘竹,倒是个藏人的好地方,然她也挺喜欢这地儿。 “郡主,若是有什么事儿便是让品秋前来找我。”家主夫人依旧摆出衣服端庄得体的模样,只不过这眉眼间的恼意苏暮卿还是看得一清二楚。 苏暮卿报以温柔一笑:“多谢家主夫人,想来这儿的丫头都是懂规矩的,定是能够伺候好我们。如此,又何须劳烦家主夫人?毕竟大夫人如今也挺忧心的。” 家主夫人瞧得她面容上的笑容,颇觉得扎眼,不过一个臭丫头,竟是敢如此胆大妄为。 再者无论她是谁,郡主也好,夜家流落在外头的小姐也好,这丫头她怎得看都不顺眼,该死的时候总归是要死的。 家主夫人面色慈祥,柔声道:“郡主,那你且休息。” 苏暮卿轻颔首,眸光幽幽的望着大夫人离去的背影。 果然但凡大户人家,终归是免不了你争我斗,即便在自己并未表明身份时,这家主夫人怕已经心中起了杀心,毕竟这个女人怎得允许有事情不在其掌控之内,凭空多个拿着夜家玉佩的人怎会让她安心? 苏暮卿收回视线,瞥了眼一直恭敬的站在一边的婢女。似乎名为品秋,倒是个容貌周正的姑娘:“品秋,不知可否帮我们去弄两身合适的衣裳?不必太好,就这十两银子的价格。” 品秋眸间含着疑惑。转而又变得诧异,最后才平静得回道:“郡主,若是缺了衣裳,与大夫人说便是,这银子是万万不能拿得。” 苏暮卿摇摇头,硬塞入品秋的手中:“我身上的银子也都丢在乐器店了,也就这么点。你且拿着就是,至于怎么用法,你看着就好。” “是。奴婢明白。” 看着品秋退了下去。苏暮卿才与小燕进了屋子,屋子里颇为整洁,且东西一应俱全,这夜家倒真是财大气粗,花十两银子买个舒适与安全倒也划算。 小燕轻声嘀咕了句:“郡主,小燕以为这夜家并非好地方,且小燕刚瞧得有些人看郡主的眼神,都好像想将你吞了一般。” 苏暮卿轻挑眉头,没想到这小燕倒是个精明的丫头,竟是替她留意着周围的人:“那是因为她们以为我真是这夜家的人。以为我归来是来分他们的家产,当然都不乐意。再者这地儿安全,有些人不敢随意动我们。就连前夜里刺杀我的那两人也不敢来这儿。最重要的是在这儿我们获得消息的速度会更快。” 小燕似有所悟的点了点头:“小燕明白了。” 苏暮卿点点头:“近些日子不要和我走散,若非我特意让你离开,就不要和我之间超过百尺远的距离,可是明白?” “嗯。” 苏暮卿二人放下手中的包袱,便是安静的坐在屋子里休憩。 至于七十二煞的事儿,她或许是要重新考虑下,她完全可以确定那带着银色面具的二煞是三皇子。难道他就是主谋吗? 但她总觉得有什么地儿不对。因为她也以为过这夜家才是七十二煞的主子,只是这又与刚才双眼所瞧得不一样。这里头究竟是哪个地方出错了? 该报的仇要报,可不相关的人若并未杀她,她当真不想结怨。 苏暮卿纠结的蹙起眉头。满是困惑的双眸落在屋外的湘竹上,刹那间,她仿佛感觉自己此刻身在湘竹苑。 小燕向着屋外瞥了眼,发现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向着这儿走来:“郡主,外头来人了。” 苏暮卿收回视线,缓缓起身,向着屋外头走去,瞧见各有姿色的几位夫人姨娘在丫鬟们的簇拥下言笑晏晏的向着这儿走来。 她嚅动着双唇,清泠泠的声音悠悠溢出:“夫人和姨娘们莫不是也都住在这南苑,那看来是要好生热闹了。” 走在最前头的一位似乎是大房家的夫人,由于夫君无能不能成为家主,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当家家主夫人的位置让二房的坐了,听闻私下里颇有怨言和不甘。 “暮卿呀,你所有误会,我们几位伯母婶娘和姨娘便是过来看看你,不知有什么可以帮上你的忙?” 苏暮卿笑着摇摇头:“客气了。家主夫人都已安排好了,不用麻烦几位夫人姨娘了。” 大房夫人眸色微闪,视线幽幽的审视了番苏暮卿,稍即又笑着开口道:“我那弟妹果然就是个劳碌命,什么事儿都要一手操办。” 苏暮卿心下一阵嘲讽,面上倒也不表露,只道:“想来家主夫人也是无可奈何,谁不喜欢落个清闲?” “正是,正是。”众人笑着附和着。 这时,其中一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轻笑而言:“郡主,不知你可是知道自己是哪房的孩子?我瞧着你拿着那玉佩,似乎是二房家的,莫不是你是家主流露在外的孩子?” 苏暮卿眸色微变,流露出一丝恼意,一闪而过,后宅的女人果然都是闲得慌,她都表明自己的真实身份了,没想着还有人前来没事找事。她唇角弯起,笑着回道:“若真是如此,那可好了。只不过想来夫人和姨娘们也该是瞧出我的容颜可是家主全然不像,倒是和你们表家的表妹夫有一两分相似。” 大房夫人眉头小蹙,侧首望向了三房夫人:“三弟妹,你看着可像?” “这……我许久不见表妹夫了。” “是吗?我怎记得前不久表小姐就来过这主宅,似乎表姑爷也来了。”说话的依旧是那花枝招展的女子,看样子似乎挺喜欢踩人。 三房夫人嘴角微动,黑眸睨了眼那多嘴的姨娘,稍即又笑着望向苏暮卿:“乍看之下当是有些想象,想来这就是血缘关系,那如此一来,姑娘你手中的玉佩是打哪儿来?” 倒是个聪明的夫人!苏暮卿心下叹了声。 不过未等她开口,又有人开了口:“不是说表姑爷还有个妹妹?说不准……” 有些话不用说得太过明白,大家便是懂得,一时间都轻笑了起来。 苏暮卿当然也听明白里头的意思儿,不得不说这后宅的女人想象力当真是丰富,也难怪竟是到处惹事生非,好在她也不过是在这夜家呆上个十天半个月,若要是在这儿呆久了,真怕是哪一天忍不住会与她们杠上,而眼下她还是客气些好。 “那暮卿多谢大家的提议,我回头找个通灵的大师去问问我死去的爹娘,说不准就晓得是谁家的孩子。” 话落,这些人不由面面相觑。 大房夫人见着气氛尴尬了,又笑着回道:“郡主,你可别吓唬大家了,咱们都是胆小的人,可是经不起你这般吓唬。” 苏暮卿轻笑:“大夫人,我哪敢吓唬你们,我这也不过是有疑惑,想要解惑嘛。当然说不准我那叔父和张姨娘也晓得几分,若是你们谁见着他们了,记得与我说一声,当然和家主家主夫人说起也一样。毕竟我是要带着他们早早的回去,免得让人堵心,你们说是不是,再者我现在身份不明,无论落在哪房,哪房都不舒服。” “怎会,郡主这般伶俐的姑娘,我们可都是争着想要。” “是吗,那暮卿当真是好福气了。” 苏暮卿话刚落,便闻得一低沉磁性的声音响起:“郡主,没想着你是回这儿来了。” 那声音中还带着些许魅惑,惹得众人齐齐转头望去。 苏暮卿眉头微蹙,当即有舒展开来,唇角勾起一抹笑意,恍如罂粟绽放,让人迷醉:“三皇子,没想到你也来看暮卿了,当真是暮卿的荣幸。原想过去打扰你,但细想似乎极不妥当,不得不回到夜家来。” 拓拔录冷漠的脸上含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有何不妥?再者这外人要怎么说就由着他们,我们何须闹心。” 几位夫人姨娘见着拓拔录便是恭敬的行礼,而后含笑着退了出去,一时间这南苑似乎只剩下苏暮卿二人和拓拔录。 苏暮卿脸上的笑容渐逝:“不知三皇子来这儿找暮卿是有何事,莫不是知道我想找的人在何处?” “你都来到这夜家了,还要我说吗?”拓拔录反问道,稍即眸色一冷,“玉佩你是从何处而来?” 苏暮卿挑挑眉头,不由觉得好笑:“三皇子,人家家主都没有问起这事儿,怎得你那么关心?难道在怀疑些什么。” 拓拔录黑眸眯起,迸射着让人难以捉摸的视线:“安乐郡主,没想到我是小看了你,你胆子倒真是打得很,虎穴都赶进。” “这儿是虎穴吗?我怎得不见得。况且不是有句话说得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自然是要进来。我怎得好给我们业国人丢脸呢?最重要的是我要是意外的死在了这儿,会怎样?” 拓拔录面色黑了些许,稍即又变得冷漠万分:“我劝你最好识相点,莫要乱动。” 苏暮卿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我并未乱动。二煞,不知可否告诉我你主子是谁?” ------------ 第二百五四章 野味充饥 风吹得竹叶飒飒响起,南苑这边寂静无声。 四目争锋相对,空气中的气氛一触即发。 许久,拓拔录声色如冰寒的开口:“看来你知道的还不是一般的多。” 闻言,苏暮卿陡然的戒备起来,但并未感觉到一丝杀气,她心下有所不解,面上却依旧装得平静的看着对面的男子。 拓拔录见她竟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黑眸间闪过疑惑,没想到才不过些许日子不见,她有长进了许多,他唇角微勾,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笑容:“我等着你自己来发现那主子是谁,到时候你可不要太失望。” 言毕,他转身离去,扬起的衣袍划过一道美丽的弧度,消失在她的眼前。 苏暮卿看见他的身影已经消失,便是收回了视线,只不过一瞬间她又向着茂密的湘竹望去,飒飒声响不止。 此处虎穴,当是不假。 苏暮卿返身进入了屋子,淡淡的对着小燕道:“我且先去休息,你若累了,便是在外间睡下。” 小燕轻颔首,什么都不问,恭敬的立在一边静静的伺候着。 苏暮卿见她没有退出去,倒也由着去,阖上窗户,倒头就睡。 这些日子,其实都不曾睡好,身体甚是疲惫,而眼下她必须保持抖擞的精神才能和这里的人玩,要不然她就是来这儿送命的。 不过,她从刚才那些夫人的话中还是听明白些许事儿,此处是主宅,也就是说夜家还有偏宅,不出意外的话,苏连栋和张姨娘该是住在那儿。 待得她醒来之时,已是近黄昏,品秋已经端来了晚膳。 苏暮卿虽然愿意相信这主宅的人并不敢真得对她下毒手,但难保意外。 她取下发丝上的银簪。在饭菜中探了探,银簪当下一片黑色。 苏暮卿唇角微勾,看来她的相信是一文不值,她放下手中的簪子,抬眸望向满眼震惊的品秋:“品秋,不知这饭菜我可还能吃?” 闻声,品秋从震惊中醒神,连连摇头:“郡主,不是品秋。” 苏暮卿轻颔首,她暂且还相信这丫头还没有这个胆子。就连那家主夫人怕也不会如此光明正大的来对她动手,如此一来…… 她脑海中闪烁出一个人的身影。 看来她又猜错了,有些看似不会伤害她的人,可能最后是捅得她最深的人。 “这些饭菜你且找个没有人看见的地方都倒了。” 品秋赶紧的点点头:“是。奴婢这就去。” 小燕见着品秋端着晚膳离去,轻声道:“郡主,你看着这地儿,我们是不是……” 苏暮卿侧首看了眼小燕,淡淡道:“无事,我们注意着点就好。而且这事儿品秋定然会告诉家主夫人。想来过不了多久家主也该是知道,暂且不会有人乱动。” 小燕微蹙着眉头,眉宇间隐隐的有着担忧。 苏暮卿示意她安心,不会有事儿。 在什么都还没有做成的时候。自己也还舍不得出事,而且眼下身边只有一个小燕,虽说其没有任何功夫,但凭得她一手好琴,也还有很多的用处。 小燕望了眼外头,日色近晚。 “郡主,要不奴婢去湘竹里边看看有没有未出头的鞭笋,这样我们至少不会饿着。” 苏暮卿明眸闪过一丝惊讶。甚是没有想到还有这东西。她倒是好奇是怎样的笋:“好,我们这就去看看。” 她原想着夜里去,但细想这夜里和白日都一样。四周都有人看着,倒不如来得更光明些许。 小燕点头,在南苑找寻了番,只找到一块还算尖锐的石头,眼下似乎只能用这个挖笋了。 苏暮卿紧跟其后,双眸中满是好奇,只见那小燕不停的用脚将落下的竹叶拨开,若得有纵横交错的裂缝,便是用手中石头往下挖。 一白色的东西落入苏暮卿的眼里,小燕还在不停的挖着,直到找到头,她才用手一把掰断,笑着递给苏暮卿:“郡主,你看。” 苏暮卿也不顾上头还沾染着湿泥,拿着手上欣赏着,不是曾在镇集上瞧见的,那都是粗壮笔挺,而这有点歪,还有点白,很嫩的感觉。 她扬起唇角对着小燕笑笑,似乎有这丫头在,并不是那么容易饿死。 约莫一刻钟,小燕便是弄出了十来根鞭笋,此刻那一张清秀的脸上已经沾染了泥巴,但掩盖不了她的笑容。 这些看在苏暮卿眼里,不禁有些温暖:“好了,我们且出去,只不知这东西该是怎么吃?” 小燕笑着解释道:“这东西可以蒸烤煎炸,不过眼下我们似乎只能烤了,只要郡主不嫌弃。” 苏暮卿莞尔一笑,她怎得会嫌弃,填饱肚子总好过与饿着。而且瞧着这安静的南苑,怕是这夜家的人故意给她难堪,既然如此,在没有见得苏连栋二人时,她还真在这儿赖着了。 南苑里有一汪清澈的池水,两人将鞭笋在水中清洗干净,而后小燕从四周搜罗了些许柴火,用火折子点燃,当下南苑炊烟袅袅。 苏暮卿坐在一边,看着她极其熟练的将笋架在火堆上,慢慢的翻动着。 “郡主,有一件事小燕没有和你说。” 苏暮卿眉头小蹙,不解的望向她。 “这湘竹的鞭笋可能不是特别好吃,但好过有毒的食物。”小燕仰头冲着苏暮卿解释着,那一张清秀的脸上满是笑容,“郡主,其实这南苑里的花坛里头还有一些野菜,那味道不错,可惜没有这东西吃得饱。” 苏暮卿勾起唇角:“于现在的我们来说,哪还有这么挑剔。能够不饿着,就算是不错了。小燕,看来我算是捡到宝了。” 清秀的脸上染起一丝红色:“小燕小时候生活在山里,家里也穷,只能野菜充饥。” 苏暮卿轻颔首,从这些日子相处下来,若是寻常丫头,怕是早累得苦不堪言。而这丫头倒是没什么异样,这走路更不似普通丫头那般,想来从小是在山里生活,过惯了苦日子,走的路定然也比一般人来得多。 “郡主,你尝尝。” 苏暮卿没有拒绝,当下接过吃了起来,第一口有些苦,第二口却是鲜嫩的滋味,这小燕并未烤熟。 “小燕。似乎没有完全熟透?” 小燕轻颔首:“嗯,这若是烤熟了,就太干了,会口渴。” 原来是这么一茬。 苏暮卿与小燕终是将挖来的鞭笋全部吞入腹中。饥饿之感终是消失不见。 恰也在这时,两人听到一连串的脚步声响起。 苏暮卿眉头陡然蹙起,这些人来得可真是时候,不出意料,又会拿地上的这些东西来说事儿。 她向着小燕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将火堆烧得更旺一些。 当下枯竹落在火堆里。发出清脆的噼里啪啦的声音,甚是清脆。 苏暮卿拿出手中的匕首在火堆上悠哉悠哉的靠着,双眸紧盯着锋利的刀锋,那神情瞧得有些嗜血。 “郡主。你这是在做什么?”家主夫人淡淡的开口道,“这都六月天了,该是不冷了。” 苏暮卿唇角流露出一抹冷笑,她微微仰首,火光在明眸中跳跃中,让人瞧得有些胆战心惊,仿佛那是仇恨的火焰。 “你们说呢?这饿了,我自是该找些东西填肚子。可惜。我爹娘从来没有教过我杀动物。只告诉我该怎么杀人,为得入味点,便是打算用火烤肉。烤人肉排骨。不知几位夫人可知道哪儿有鲜嫩的人肉?” 平静的口吻听得来得几位夫人姨娘心惊肉跳,且胸口似乎开始隐隐泛酸。 苏暮卿瞧见她们各个皱起眉头,并不罢休,继续道:“小燕,今儿个你家郡主就给你露一手上好的人肉排骨,先将人杀了,而后将人上的皮给剥去,若得有肥膘,便是一点点剔除,只留得瘦肉,再是将肋骨一根根的弄下来,然后架在火堆上慢慢烤着,若得有油盐酱醋等调料,那味道可更好。人身上,还有一个地方的味道很好,那便是脑袋,在脑袋上砸个洞,然后拿根管子吸食里边的流质……” 她还未说完,周围已传来一阵阵的呕吐声,就连小燕此刻也是面色苍白一片,强忍着没让自己刚吃下去的东西吐出来。 一时间,酸味掩盖了南苑的竹香。 苏暮卿蹙着眉头扫了眼这些吐得面色分外苍白的夫人姨娘,淡淡的开口:“夫人,这人和动物其实都差不多,吃动物你们都吃得那么开心,怎得这说到吃人就这样了?再者我这不是在告诉你们一个毁尸灭迹的好方法吗?把人杀了,若要没人找到这尸体,那便是吃了。” 家主夫人拿起帕子擦拭了下自己的嘴角,眸间闪烁着惊愕,她们各个听得浑身不舒服,而这郡主却是面色平静的很,着实不像是个深闺里的女子。 不过想想也是,有哪个深闺女子晓得这么多。 “你究竟是谁?”家主夫人厉声呵斥道,“胆敢冒充业国郡主。” 苏暮卿眸色一冷,拿着烫手的匕首向着家主夫人靠近,嘴角绽放的笑容似罂粟般妖娆嗜血:“我是谁,想来你们的表妹夫该是清楚的很,至于冒充业国郡主,呵呵,我如今在这南海国,这话也由得你们随便说。只是不作郡主也好,我可以随意杀人,不会引发战争,让两国的百姓受遭殃。” 说话间,她的匕首已经横亘在家主夫人的脖颈上,当下所有的人惊得不敢乱动。 ------------ 第二百五五章 不顾一切 刀刃不似寻常那般冷,反倒很烫,这让家主夫人感觉到脖颈上有东西在烤一般,不自禁的后退了一步,奈何一动,这刀刃更近了一分。 其他几位夫人醒神,面上甚是慌乱,大房夫人强装着镇定开口:“你在做什么,还不快将家主夫人给放了。” 苏暮卿冷哼了声:“大夫人,其实你心中是在暗自高兴,这家主夫人平日里该是一直都压着你们,她若要是出事,于你们可是大有好处。” 家主夫人此刻也镇定了下来,她沉声反问道:“你想做什么?” 苏暮卿挑眉,笑道:“我以为你们该是知道,我可是大清早的就告诉你们,我来夜家的目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他们在哪儿。”家主夫人冷冷的回道。 苏暮卿意味深长的应了声,而后又道:“但大房夫人今日可是与我说了,这三房夫人都知道,他们在哪儿,所以……” 说话间,她向着她们投去凌冽的神色。 “我们,我们什么都没有说,郡主定然是你听错了。” 苏暮卿笑笑:“是吗,那就当作我听错了,你们回去告诉你们当家的,什么时候见到他们,就什么时候来换家主夫人。” 她原本没打算来如此一搏,只是瞧得这一张张虚伪的面孔时,心中压抑着的一股气不禁腾然而起,让她不由自主这般冒险。 她拖着家主夫人向着屋里靠近,小燕手中握着一火把,以防止有人靠近。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找家主。” 当下院子里就只剩得她们三人,苏暮卿示意小燕找来绳子,将家主夫人捆住在椅子上:“家主夫人,得罪了。不过你想想你曾经做得事儿,就当作这不过是报应。” 家主夫人眸色越来越冷:“你究竟知道些什么?为何要来夜家?” 苏暮卿背靠着墙壁,手中把玩着玉笛。而小燕则坐在她身边,双手已经搁放在琴弦之上,若得两人奏乐,这南苑怕是就会有一场浩浩荡荡的蛇虫之战。 “家主夫人可是听过狸猫换太子的事儿,而当年你们也不过是出了如此一招,狸猫换子。呵呵,当真是好注意。”她的声音很低,带着些许苍凉,似乎是在为夏侯东抱怨。 家主夫人的背脊陡然一僵,没想到当年那么秘密的事儿竟是让一个外人知道了。只是她也是被逼无奈,有哪个女子是天生狠毒,若不是为人逼急了,何来如此为之。她曾也是个无忧无虑的女子。 苏暮卿瞧着她的反应,便是明白这事儿是真。 不过于她来说,这并非是重要的事儿,她还有更重要的事儿要和这家主夫人好好商量商量。 “家主夫人,我想知道苏连英如今在何方,你别告诉我。你不认识这人是谁。” 紫儿的爹是夜家的人,当年和燕妃设计了那些事儿,害得绿儿和紫儿流离失所,她要一并为她们讨回来。 家主夫人眸间闪烁着复杂的光芒。她的声音也不似刚才那般镇定:“你究竟是谁?” “来讨债的人。”苏暮卿冷声道,“说,夜未晞是谁的女儿?” 多少年没有听到这名字了? 家主夫人眉眼间闪过过往的画面,那其实是个非常可爱的小丫头,嘴巴特别甜,很是讨人喜欢。 可是有一天,老四竟然死了,而他的夫人和孩子也消失不见。有人说是老四夫人的情人杀了老四。她却觉得并不是那么简单。 “老四家的,可惜都不在了。” 苏暮卿竟是从她的口中的听出一丝伤感,不禁恍惚。但在闻得屋外传来焦急的声音时,便是清醒过来。 “家主,那郡主挟持了夫人……” 苏暮卿眉头小蹙,没想到这家主来得速度可真够快,她冷声道:“家主,你若要你夫人平安无事,让外头的人全部退下去,只得你一人进来。” 片刻,院子里一片安静,紧接着一道沉重的脚步声在屋外响起,接着家主夜南楼就出现在她们的面前,当瞧得自己夫人被捆在椅子上时,眸间升起愠怒。 苏暮卿不待他说话,便开口先发制人:“家主,你可说要保护我,这才不到一天,晚膳就是一堆掺了毒药的东西,你说可是你守诺言,你不守,那我只要按着自己的方法来找人了。” 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狐疑,不由向着家主夫人望去,却见得她轻颔首,当下明白苏暮卿没有说谎:“就算如此,你也不该绑架我夫人,难道你当真以为我们夜家是好欺负的?” 苏暮卿冷哼:“夜家怎得好欺负了,做得了这么多暗地里的事儿,连皇上都忌讳三分,我一个他国的郡主怎得敢随意?我不过是给自己多弄了些许筹码而已。” 夜南楼眉头倏然蹙起,如实拿他夫人换苏连栋夫妇二人的命其实的确算是值得,但是他夜家的人怎得允许一个丫头威胁? 想着,他周身竟是浓浓的杀气。 见此,苏暮卿向着小燕投去一个眼神。 琴音当即响起,在这样的气氛中颇为诡异。 但夜南楼陡然明白是怎得回事,面色当即铁青,没想到这两丫头还留有如此一手,若是琴笛奏响,怕是他们夜家怕是要死在引来的蛇虫之上。 “如果你是要那两人的命,我这就让人给你去带来。”夜南楼不会傻得拿自己夜家那么多的人来护那两个惹事生非的东西。 苏暮卿眉头轻挑,眸间却是闪烁着复杂的神色,她在思量这夜南楼的话可有几分真实。 半晌,她轻启红唇:“好。让你的手下立刻去将那两个人请来,到时候我可是会告诉你们两个惊天动地的消息。顺便还望夜家主将沐容尘替我请来。” 夜南楼眉头又一次蹙起,心下想着这丫头究竟是打算弄什么鬼把戏,因为好奇更重,竟是一并答应了他,这也是他夜南楼平生做得最大的一件错事。 苏暮卿唇角勾起,示意小燕不要停手,而她在夜南楼转身欲与侍卫交代话语的时候,向他的身上撒了一包药粉。 “你对我做了什么?”夜南楼当即反应过来,伸手向苏暮卿袭去。 苏暮卿身子轻轻往后退开,又退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我只不过是希望夜家主老实一点,你且放心那东西不会给你的身体带来伤害,至于解药就等沐容尘来了再说,他自是会为你配置。” 这时,夜南楼发现这丫头的心计颇是深沉,他是不是大意了?可一想到屋外都是他的人,便又将警惕的心给放了下来,不过口上却不忘警告苏暮卿:“你最好不要乱动,要不然我自会让你人鬼不知的死在这儿。” “是吗?”苏暮卿唇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若得拉上你们夫妻死,我倒也是满足了。你确定若是现在没有外面的人帮忙,你还杀得了我?” 夜南楼暗暗提气,却然发现自己全然提不上力气,他眸间的愠怒更甚。 苏暮卿却是觉得好笑,纤细的手把玩着手中的玉笛,上头的月牙形凤佩晃动着,碰到笛管时,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夜家主,你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没有将你的夜家打理好,到处都是问题,不知你对你家老四的死知道多少,对于狸猫换子的事儿又可是有听说过?” 苏暮卿一边注视着夜南楼夫妇的动静,一边脑海中盘算着自己的退路。 这一场斗争,最惨的结局是两败俱伤,可她还不舍得如此,她要活着,活着将最后的凶手揪出来,她还要将苏府的秘密公布于天下,且毁于天下。 然,她显然明白经过这事后,死得人怕只可能是两个,而她自己可能就要遭到有心人的追杀了。 不过在已经打草惊蛇的情况下,若是能够让苏连栋与张姨娘死在自己的面前,也当是有所满足。 夜南楼发现这业国郡主知道的当真是多的很,陡然响起了一件事儿,但并没有当下开口询问,而是拐着弯询问道:“看来你倒是做了万全之策潜入夜家。可你一旦死了,这些秘密怕也就只有你自己知道了。” 听闻,苏暮卿笑出了声音,清泠的声音里嘲讽与阴冷并存。 “夜家主,你想错了。而且你可能还押错宝了。也许这夜家要葬送在你手里,而是谁所谓,我或许可以提醒你一下,是那死去的弟弟。” 有些事儿,苏暮卿一直都想不通,但就在刚才那一刹那,她猜到了一种可能,那夜家老四没死是事实,而且与三皇子的关系极其密切,更重要的是其野心颇大,要得可不只这夜家家主的位置,还有苏家的秘密,乃至南海国和业国。 夜南楼陡然一惊:“你什么意思?人死还能复生?” “有何不可?若是服用了假死药。” “这都不过是你妄自猜测。”夜南楼可不信这些事儿,“若非你们苏家之女的情人杀了老四,老四又怎得会死?” 苏暮卿眸色骤然成霜:“情人?我姑姑的情人?哈哈。夜家的人怎都不过是傻子,难怪至今还为人玩得团团转。若非你家老四的情人唱得一手好戏,我姑姑可需要将自己的女儿丢给别人做丫头,让她流离失所?” “未晞,你说未晞那丫头还在?”开口的竟是家主夫人,那声音里竟是含着些许激动。 ------------ 第二百五六章 呼之欲出 沐容尘俊美绝伦的面容满是忧虑,两天了,他们都没有找到苏暮卿二人,这京城也就这么点大,她们究竟是躲到哪儿去了? 恰在这时,小宅里来了稀客,这让他们颇为好奇,但夏侯东的神色却是极其的难看,阴沉沉的注视着夜家的侍卫。 其中一侍卫恭恭敬敬的开口道:“沐公子,我家家主邀请你去一趟夜府主宅。” 沐容尘将置在嘴边的茶杯放了下来,微拧着眉头,脸上含着若有若无的笑容,他缓缓的开口:“夜南楼吗?他怎的有空找我?” 两侍卫相视一眼,才道:“还望沐公子能够救我们家主夫人。” 原来是来求救的。 沐容尘抬眸望向他们,言道:“不知你家家主夫人染了什么疾病,竟是需要我这么个游医,而且以你们夜家财大气粗,定是能够找到更好的大夫。” “我们夫人不曾染疾。” 见此,沐容尘更无心去夜家了,他现在还自我恼怒着,也不知卿卿她们两个去哪儿了,派出去的人都没有找到她们的踪迹,这两人仿佛从人间蒸发一样。 他连忘忧殿都去找过,也全然没有找到她们。 只有拓拔耶与他说起,她们两个昨儿个去了乐器店,但后来……后来谁也找不到她们两个人了。 其实,那晚上该是他错了。 舞羽他们要杀卿卿,卿卿有那般反应也是理所当然。 可是他,竟是由着她们两个离开了。 此处于她们两个女子来说,人生地不熟也罢了,这暗里还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她们,若一旦出事儿,他都不知道该怎得和墨檀交代。 “既然如此,那沐某也帮不上什么忙了。” 见此,两侍卫有些不知所措。却迟迟不肯离去。 沐容尘也由得他们站在外头,双眉依旧拧成一个结,思索着她们会去哪儿,可是为人抓了,如若是这样的话,那他该是能过收到一丁点消息。 “你们还不快走,难不成想让我放狗?”夏侯东冷着脸道,平生他最恨夜家的人。 两侍卫闻得声音,陡然一惊,抬眸时。更是震惊的说不出话,双唇颤抖了好些次,才开口:“家……家主,你不是在南苑吗?” 夏侯东轻愣。当下反应过来自己竟是忘记在他们面前躲起来,不过既然看见也罢。 “你们家主有我这么年轻吗?” 两人当即摇摇头,可这容颜着实是太像了,难道……有些事儿一想就明白了,有些事儿搁在大宅子里一点儿都不觉得奇怪了。 “那还不快滚。” 两人踟躇了会儿,掀唇而语:“还望沐公子救家主夫人。她让业国郡主给绑走了,现在她要求家主让我们来找你。” 话落,素来在人前分外镇定的沐容尘竟是猛地站起了身子,黑眸中缭绕着难以置信。反问道:“你们当真确定是业国郡主?” 两人迟疑了会儿,才道:“这……我们也不是很清楚,她让我们找家主的表妹和表妹夫以及沐公子你。” 听闻,沐容尘算是肯定那当真是苏暮卿。 只是他断然没有想到她的胆子如此之大,竟是单枪匹马的闯入了夜家,还胁迫了家主夫人,当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转而,他想到她离开时说得那番话。她该是被逼急了。只就算如此,也不得如此。 难道她就打算如此止步了?还是说她有何打算? 沐容尘思虑再三,终是颔首。同意跟着他们去见苏暮卿,夏侯东也跟着而去,这该算是他头一回踏入夜家的大门。 苏暮卿默不作声,示意小燕起身,而她则坐在琴案前,纤细的手指托、劈、勾、剔、抹、挑着琴弦,那琴音与先前的曲子有所相似,却又有所不一样,仿佛一场伟大的祭奠,有人在笑,有人却是在哭泣,命的陨落。 音止,家主夫人怔怔的望着那一囊古琴。 这是她一生中第二次听得这曲子,第一次便是从老四媳妇那儿听得。 昨夜,听到那曲子时,她总觉得有所熟悉,却还是与记忆中的有所不一样,而现在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老四媳妇是个安静的女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且不喜与人争斗,奈何这大宅子里能有几时安宁? 后来一桩桩的事儿,一声声流言蜚语,怕也不过是有心人而为。 苏暮卿望见他们沉浸在回忆中,幽然开口:“可是熟悉?你们可知是什么害得她们如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便是这曲子,你们可想要?” 夜南楼微怔,当下又醒神:“是苏府的?” 苏暮卿唇角微勾:“家主真聪明!家主夫人都识得这曲子,那么你们说你们的老四可是知道?以我姑姑的性子会告诉夜北楼不?” 夜南楼眉头不由蹙起,冷沉道:“没想到郡主胆子当真是大,竟是敢将这东西告知于我们,你不怕我们也起了歹心?” 苏暮卿嘴角流露出一抹讥笑:“怕。当然怕,我巴不得所有的人都知道这些,让他们去争个你死我活。现在,你们可是明白我为何会一路都是弄了假曲子,而到了你们面前却是将最原始的曲子告诉你们,因为这事儿是从夜家起,那就从夜家结束。” “你打算做什么?”夜南楼心底不由升起一丝不安,而他堂堂家主竟是让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给震慑了。 苏暮卿抿唇轻笑,缓缓起身,面容上依旧是清浅的笑容:“让你们的老四来找我,你们若是有幸碰到了,记得告诉他,他要得东西在长安城,待得我回去后,便来取。” 而家主夫人显然已经不关心这事儿了,她目光闪烁着让人琢磨不透的光芒:“郡主,未晞他们在哪儿,究竟是在哪儿?” “想要知道?那家主可想知道?”苏暮卿明亮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夜南楼铁青的面孔,那一双黑眸中有着让她也看不懂的神色。 不过。眼下主导权在她手上,她也不怕他们。 只要,只要苏连栋二人到达这儿,那一切就都结束了。 夜南楼眉头拧成结:“她们母女两可都好?” “好,好的不得了,可一直感恩戴德记挂着设计她们母女的人。”苏暮卿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咬牙切齿。 无论是紫儿,绿儿,还是苏连英都是那一对狗男女所为而变得如今这样,虽过得不坏。却不得不背负心中的伤痛。 而这些…… 如今苏暮卿不难猜出,是与夜家家主无缘的夜北楼而造成。 因贪念,因爱恋,而埋下了这样的事儿。 猜测终归是猜测。她定然要想法子找到夜家老四,而这似乎只能从他们身上的下手。 苏暮卿眸间划过一抹笑意,一闪而过。 夜南楼的确是个聪明人,当下开口道:“你要我们做什么?” 苏暮卿抚摸着琴弦,莞尔一笑:“家主不要急,急不得啊。” 这时。院子里传来一串脚步声,紧接着是侍卫恭敬的声音:“家主,沐公子来了。” “请沐公子进来。” 苏暮卿微抬眸,望见两道身影跨入屋子。不难猜出是沐容尘与夏侯东,只不过夜南楼夫妇瞧得夏侯东时,会是怎样的表情。 她起身,点燃烛火。 风过,烛火摇曳,将屋里的景象照得非常的清晰,而一双双的眸子里并没有太多的愤怒,这让进来的沐容尘颇为惊愕。他以为这个时候他们该是剑拔弩张。 苏暮卿看向沐容尘。声音颇为温柔:“容尘,可是来了。怎得将东儿也带来了?” “小娘!”夏侯东听得苏暮卿的声音,便是从沐容尘身后走了出来。径直的走向苏暮卿,“你怎得跑这儿来了,可是担心我和容尘了。” 苏暮卿侧首望了眼夜南楼夫妇,只见他们眸中缭绕着浓浓的震惊,目光都落在夏侯东的身上。 “东儿,我和你说过了,这称呼可是要经过你小爹的同意。”她收回视线幽幽言道,“不过你似乎吓到夜家家主了。” 夏侯东冷哼了声,慢悠悠的声音落在每一个人的耳里:“关我什么事儿,小娘我们回家吧,这儿没什么好玩。” 苏暮卿轻摇首,浅笑着道:“我还有很多事儿没有做,不能和你们回去。不过今儿个让容尘过来,倒是有一事想要帮忙。” 说话间,她再一次看向了沐容尘,一头银丝下那一张俊美的脸是那么的耀眼,只不过那一双眸子里含着褪不去的担忧,她弯起唇角:“容尘,这两日该是让你们担心了。不过夜家人可是有好好招待我,你该是看到了。” 沐容尘走到她的身边,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卿卿,对不起。” 苏暮卿笑着摇摇头:“没事儿。容尘,让你做的事儿可是做好了?” 沐容尘轻颔首,黑眸却是警惕的扫了眼夜南楼夫妇,稍即道:“卿卿,你这是打算做什么?” 此时,夜南楼夫妇已从震惊中醒神,瞧得沐容尘那锐利的神色时,也跟着戒备起来。 苏暮卿看着他们的神色,颇觉得好笑。 这外头虽都是夜南楼的侍卫,但也不过十来个而已。 毕竟有些事儿太过张扬,于夜家来说没有好处,再者大房和三房的人会是以为她是二房家的孩子,这般挟持家主夫人不过是为了得到能够得到的东西,故而他们是不愿意来参一脚。 如此,苏暮卿他们的胜算更大。 “等我想要找得两个人,但愿家主不要给我找来两个假人,不然别怪我血腥。” ------------ 第二百五七章 假面千叶 长安城的夜很是热闹,茶楼酒肆,秦楼楚馆大门依旧大敞,不时有客人走进走出,一切恍若百日。 林墨檀于宫中逗留了将近一个月,终是离开了。 精致如玉的面容上除却淡漠,别无其他情绪,白衣于夜风中起起伏伏,飘过繁华的街道。 他走到门庭若市的烟雨楼门口,深邃的黑眸含着深不可测的暗涌,很是阴寒,周身泛起的冷意让本欲靠近的姑娘不由得退步。 林墨檀看了几眼后,收回视线,徐步离去。 王府大门紧闭,他抬手轻敲铜环,片刻管家便是打开了门,瞧得自家主子归来时,面上竟是欣喜。 林墨檀却只是对他淡淡的点了点头,而后向着思暮阁而去,好几间屋子闪烁着灯火,似乎都还没有入睡,他推开苏暮卿的房间,屋里头竟是有一股不易察觉的霉味,想来这些日子里,都没有人进来过。 他轻车熟路的点燃烛火,静坐于窗前,遥望着天上璀璨的星光。 这时,朱儿探寻的声音响起:“表哥,可是你回来了?” 林墨檀收回视线,声色轻淡:“嗯,可是有事儿?” 朱儿推门而入,透过珠帘望见苏暮卿最爱坐的位置坐着林墨檀,她掀起珠帘,赫然发现林墨檀变瘦了许多:“表哥,这一个月来你……” 话未说完,林墨檀悠然的打断:“无事,让你担心了。” 朱儿微愣,有那么一刹那。她觉得眼前的人并非是她表哥。 林墨檀侧首发现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便是柔声询问道:“可是有事儿?” 朱儿摇摇头,即使心中真得有事儿,但此刻她竟是不敢说,因为她怀疑。 林墨檀精致的面容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你这样子摆明了就有事儿。莫不是不方便说?” 朱儿迟疑片刻,方才启唇言道:“表哥,如璃和千叶都不见了。” 闻言,林墨檀双眉陡然蹙起,深邃的视线落在朱儿的面容上:“什么时候的事儿?” 朱儿侧首向着外头瞥了眼,视线落在烛火依旧燃烧着偏房上。 林墨檀当下明白她的意思,幽幽道:“是晨卿几人来之后,他们不见?” 朱儿轻颔首,带着试探性的询问道:“表哥,大小姐住在这儿是不是有所不合适。外头都起了风言风语。” 林墨檀抬眸望向朱儿,道:“你说呢?故而我是趁着夜里回来,你且留在府上,哪儿都不得去,可是明白?” “那如璃他们?” 林墨檀示意她放心。如璃是个做事懂得分寸的人。至于还有个千叶,他跟着如璃离开,想来该是发现了什么事儿:“他们我会让人去联系,你注意着晨卿等人的动静便可,当心着点,她该算是苏府中最厉害的角色。” 朱儿点点头,而后便是退了出去。 屋子里又恢复了宁静,林墨檀将烛火吹灭,屋中只剩得窗外洒落进来的月色,带着清凉。 林墨檀于卧榻上休憩了一两个时辰。便醒了过来,他悄然离开思暮阁,向着沐容尘的小院而去,却意外的发现药房中有人影闪动着。 他当即顿下脚步,深邃的双眸幽幽的注视着来回走动的人影,似乎是在翻着什么,他缓步的向着药房靠去,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从鼻尖飘过,有人受伤了? 林墨檀向着四周扫了眼,见着隐藏在暗中的人无动于衷,如此而来这屋里头的是自己人? 他将手搁于唇边,发出一声尖锐的声音,当下一黑衣人出现在他的面前,恭敬的单膝跪下:“属下参见主子。” 林墨檀微颔首,身上散发着冷傲的气势,他俯视着身前的人,淡漠的询问道:“这屋里头的人是谁?” “是千叶!”黑衣人如实回道。 林墨檀眉头微蹙,抬首望向已经站在门口的千叶,对着黑衣人道:“你且下去,卯时来书房找我,记得将近日的事儿全部与我说说。” “是。” 话落,一阵风过,黑衣人已然消失不见。 “王爷!”千叶恭敬的唤了声,身子倚靠在门框上,身上到处都是伤口。 林墨檀向着他走去,瞧得一身是伤的他,眉宇间的冷漠渐渐消失,只剩得些许疑惑:“你这是做什么了?” 千叶有些支支吾吾,抬眸望了眼沉浸在夜色下的院子,以及周围的安静,他才幽幽的开了口:“王爷,有隐卫叛变,怕是府上的一动一静全然掌握在别人的手里。” “我知道。” 林墨檀淡淡的回道,这么多日子来,府上常常有刺客混入,而他这个主子却是没有当即得到消息,这周围的隐卫若是没有问题才怪。原本他下令这些隐卫不得干预府中的事儿,但可不代表他们可以什么事儿都不与他这个主子说,故而今儿个才让魅影出来。 听闻,千叶竟是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说,张口欲言,却又说不出话来。 林墨檀见状,示意千叶先进屋子里再说话,他找出一些金创药,交到千叶手里,淡淡道:“先处理下伤口,再和我细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朱儿与我说你和如璃都消失了。” 千叶微怔,稍即回道:“安小姐去南海国了。”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上边刻着安字。 林墨檀眉头有一次蹙起:“这是怎么回事?” 千叶如实言道:“安小姐将你的玉牌拿走了,而后留下了这安家军的调令牌,道是以防不时之需。” 林墨檀接过安家军的调令牌,细细看了几眼,唇角勾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笑容。这丫头倒是精的很,拿五千人换两万人,不过这东西在他身上的确比那玉牌有用,只是以安如璃那性子会将这如此重要的东西让人转交? 不过眼下这并非是重要的事儿,而是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儿。使得他们在他不在的期间做了这般决定。 千叶察觉到自家主子视线幽幽的盯着自己,当下开口言道: “苏三爷曾于夜里来过王府,若是寻常来,我们定然不会起疑心。但那夜他是着夜行衣而来,其武功远在属下和千行之上,即便我们联手也不行,而且每一招都是痛下杀手,那夜若不是安小姐帮忙,属下二人两个怕是再也见不到王爷了。” 林墨檀自是晓得这苏三爷是有几分功夫,倒没有想到竟是比千行和千叶还厉害。如若是这样,那么当年那场火灾……他隐约猜到了一种可能。 “既然你都说了他是身着夜行衣而来,你们怎得得知他是苏三爷?” “是安小姐发现异样,故而安小姐与属下一同前去苏府试探了,每一招式都与先前那次一样。至于安小姐怎得发现异样。她并未详细告诉属下。” 林墨檀唇角微勾。宽厚的手握紧了下调令牌,眸间却是闪过一丝疑惑,他垂眸看了眼调令牌,稍后道:“我知道了。不过你这身伤是……” “苏三爷与南海国二皇子有来往,属下本欲前去探个究竟,但却是让他们的人发现了。” 林墨檀眸色骤然成霜,深邃的黑眸中缭绕着阴冷的寒气:“这些日子,你养好伤先,什么地方都不要去,就在沐容尘的小院里找个地方住下来。无论什么人来,都不要现身。” 千叶恭敬的点头:“是,属下明白。” 言毕,他便垂首处理自己的伤口。 恰在这时,林墨檀眸间闪过一丝血腥,一掌落下,千叶整个人就瘫软在地上。 “王爷,你……”话未说完,他便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林墨檀唇角扯起一抹嘲讽的笑意,他伸手将地上之人的人皮面具扯下,露出的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若不是他们多此一举,自作聪明,他或许还认不出来这人有假,竟是将千叶伪装的如此惟妙惟肖,只可惜他们没有把握好安如璃的性子。 林墨檀找出化骨粉,撒在尸体之上,当下这一具还有温度的尸体,只剩得一小摊血水。 然而,他那深邃的黑眸里没有丝毫感情,只有冷彻心扉的恼意。 看来这两年来,他太过放纵身边的人了,竟是一个个成了窝囊废,连个冒牌货都认不出来。 林墨檀将屋门掩上,把屋子里发生的一切全部关了起来。 遥远的东方已经露出一丝鱼尾白,天空渐渐的放明,灿烂的金色光线慢慢的出现,最后洒落在整个长安城上,一片光明。 林墨檀徐步来到书房里,桌子上积满了些许灰尘,还有两个鞋后跟。 他眉头不由蹙起,转念一想,便是明白是谁所留下来。 这时,屋外响起魅影恭敬的声音:“主子。” “进来!”林墨檀的声音比先前更冷了一分,让人感觉有一股寒气从脚底窜上。 魅影毕恭毕敬的走进书房里,将最近发生的事儿全部告诉了他。 林墨檀坐与案桌前,冷眸中尽是寒光,眼神深邃的直视着眼前站着的人,给人带来一种无形的压力:“这事儿你怎么看?” 魅影踟躇些许,道:“是我们的疏忽。” 林墨檀唇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只是疏忽吗?你当真以为我不在这儿,什么事儿都不晓得了?” 魅影面露犹豫,一副迟疑不决的模样。 “说吧,是哪个方向的隐卫?若然不说,你该是知道包庇的后果。”说话间,林墨檀将一黑色的瓶子搁放在桌子上,“千叶究竟是谁的人你该是清楚的。他都知道的事儿,你会不知晓?” ------------ 第二百五八章 空手而归 屋外,墨深暗测的夜,月色朦胧;屋内,摇晃明亮的火,风夺窗而入,掀起帘幔,簌簌作响。 六人各居一方,各自眼眸中有着不一样的神色,淡然,惊愕,深邃…… 苏暮卿垂着的手不禁握起,今夜必须解决了苏连栋二人,无论怎样都需要将这两个人解决,绝对不能再拖了,不然丢出去的就是她自己的小命。 她的命是不值钱,但她不能拖累其他人。 苏暮卿坚定自己的信念后,神色越发的平静,仿佛先前的那番激动只不过是假象。 屋里,静默万分。 烛火下,缭绕着让人有些窒息的气息,夜南楼竟是不自觉的重重的呼吸了几口。 沐容尘瞧出他的异样,眸间划过一抹异样的神色,他淡淡的开口道:“夜家主,身体不适?” 夜南楼摆摆手:“无事。” 转而又道:“不过还往沐公子能够解了我身上的毒药。” 闻言,沐容尘眉头轻挑,侧首看了眼苏暮卿,瞧着她一副云淡风轻坐在一边的模样,当下确定她真得给夜南楼下药了,要不然夜南楼怎得会乖乖的听她说话。 沐容尘轻笑道:“替夜家主解毒当然可以,不过还是等事情结束之后,想来卿卿也是如此想,可是?” 苏暮卿勾起唇角,莞尔一笑,清泠的声音溢出:“看来你还是挺了解我。” 夜南楼眉头一蹙,先前他暗暗的想使用内力将毒逼出来,奈何这毒就是压制他的内力。而现在又闻得他们如此言语,心下多少有些明白打一开始他轻敌了。 要不然怎得会是这样的情况。 苏暮卿瞥见夜南楼眉宇间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恼之色,心下不由冷笑,这些手握权利的人,总是以为什么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且总不将女子放在眼里,那么这次以后他们可还会继续轻敌? 皎洁的明月慢悠悠的穿梭于云朵之间,若隐若现;烛火落下一滴又一滴的泪水。 苏暮卿等待的人还没有出现,这让她不由拧起眉头,那一双明眸中有一抹危险的光芒闪烁着,好久她才掀唇而语:“夜家主,照这时间看来,你的表妹和表妹夫是不会来了。” 夜家主向着外头看了眼,离开的侍卫还没有归来,难不成有人在这里头捣鬼? “没准儿他们歇下了。故而过来的比较慢。” 苏暮卿冷笑着反问道:“我可不知道我的叔父和姨娘竟是睡得这么早,还是说家主你暗暗的让他们跑路了,若然如此的话,你的家主之位可就要保不住了。毕竟你现在的命可是握在我的手中,拿你们夫妻两的命换苏连栋夫妇的。真得值了!” 这样的话。若是出自沐容尘的口中,夜南楼倒是不怕,可偏生是出自这做事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丫头身上,而且她的事儿他不是没有听说过,原以为是个会计划行事的人,可照这情形看……今儿个事儿怕就是让后宅中的女人逼急。 想着,夜南楼有些恼火后宅口舌颇多的女人,于是侧首剜了眼发妻,平素里觉得她端庄贤淑,将后院打理的井井有条。而这一会儿竟是和一群多是非的女人来找这郡主麻烦,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家主夫人察觉到夜南楼的神色,只抬眸看了他一眼,又垂下了头。 屋子里,相比起其他人,她虽是坐着,却是身体最累的一个人,双手反绑在椅背后头,两只脚分别绑在椅腿上。 而偏偏她那夫君,虽说没了内力,却是对她这般样子视而不见,实在是让她心中憋了一口气,却又吐不出来;再者现在眼前又多了一个与夫君容颜相似的男子,这心口更是堵着了,还有她心中还念着老四家的孩子竟然还活着,她一直来都蛮喜欢那个丫头,可现在是想知又不知道。 这小小的心脏当是不舒服的很。 苏暮卿可是懒得去理会他们夫妻间的眉目传情,眸色静静的望着桌子上的烛火,轻描淡写道:“看来是不会来了。家主你还是去休息吧,待得将他们两个带到我面前的时候,我再让容尘给你解药。” 夜南楼冷哼了声,甩袖转身离去,只不过他并未离去,只是去外头吩咐了一番,似乎又派了两个侍卫去请那两个“尊客”。 苏暮卿的耐心可是颇好,再者白日里她也睡得时间较久,眼下精神异常抖擞,倒是其他人面色有些恹恹,还带着些许疲倦。 她向着沐容尘招了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而后在他耳畔轻声嘀咕了几句。 沐容尘闻得后,眸间闪过诧异,欲让她三思而行,但瞧得她带着威胁意味的目光时,竟是不由自主的妥协了,只道:“我与她们去联系下,倘若她们愿意,那我就照做。” 苏暮卿轻颔首,这些因她的行为而牵扯到的人,定是要护得她们周全才是,不然她会内疚一辈子。 家主夫人听着她们的对话,微微有些云里雾里,原想细细琢磨琢磨,但在眸光又一次瞥见安静的站在一边的夏侯东时,眸间升起复杂的神色。 忽然,她抿唇而语:“郡主,你那玉佩可是他的?” 苏暮卿笑笑:“家主夫人真是聪明,想来家主夫人心中应该猜到他是谁得儿子,这玉佩又为何在他身上了吧?” 家主夫人唇角溢出一丝苦笑,幽幽道:“活着就好。” 苏暮卿有些不明白她这么说的意思,但也无心深究,这是她们夜家的事儿,与她无关。 不过听得她这话,以及她对紫儿的惺惺念念,让苏暮卿觉得这家主夫人并不是非常的坏,也许是逼不得已。 虽说不愿想,但一不小心又开始好奇这里头的事儿了。 这时,屋外响起了踉跄的脚步声,紧而“嘭——”一声闷响在院子里发出。 “家主,罗三回来了。”一侍卫恭敬的回道,“不过身受重伤。” 不等夜南楼开口,苏暮卿当即道:“带进来。” 话落,她向着夜南楼看了一眼,明眸中带着让人琢磨不透的神色,但夜南楼却是在第一时间想明白了。 若说没有人在身后授意,以苏连栋二人怎得敢对他的人动手? 就算不是他们两人动手,既然敢动到他头上来,且还踩着这个时候,有些事儿不得不深究,黑眸渐渐的变得深沉。 片刻,便有两个侍卫扶着一个满身是血的人进来:“家主。” 屋里的人瞧得那一身看不出完好之地的身子,震惊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过,沐容尘率先反应过来,示意侍卫将罗三放到床上去,当即开始处理他的伤口,为其止住不断流出的血。 罗三吃力的摆摆手,缓慢的开口言道:“家主,郑二死了,属下怕也不行了。他们不怀好意,你们要小心。”说话间,一口血涌了出来,满口的鲜血顺着嘴角话落。 沐容尘本欲制止他说话,但他摇摇头:“家主,属下听到他们说四爷没有死,他在业国,他们正准备……”胸口的气血因为他急急的说话不时的涌上来,而血倒灌进了气管之中,使得他整个人剧烈颤抖起来。 沐容尘当即将他整个身子翻转,轻拍着他的背,且不断的替他顺气,若是寻常时候,他才懒得救夜家的人,不过眼下他们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儿了。 半晌,罗三的呼吸再次平稳了起来,为了防止再次呛着,他的头被高高的垫了起来。 “南海国要乱了,他们打算坐收渔翁之利,再借机挑起南海国和业国的战争,”罗三说得很慢,但他们却是听得非常的清楚,没想到他们这些人的胃口竟是这么大,“家主,不要被利用了。再者快去救那姑娘,她拿到了情报。” 这下子,他们都好奇的异口同声询问道:“什么姑娘?” 罗三将喉咙中的鲜血咽下:“属下不知,只知道她是跟踪四爷的人而来南海国,若不是他,属下怕是要死在他们手中了。” 当他说这番话的时候,苏暮卿脑海中跳跃出一抹鲜艳的身影,是表姐? 她抿了抿唇,试探的询问道:“可是个使用鞭子的姑娘?” 罗三摇摇头:“不是。” 闻言,苏暮卿松了一口气,不是表姐就好,但心隐隐的还有些许不安。 这时,罗三颤抖的从袖子里取出一张为鲜血沾染的纸张:“是那个姑娘为救我时,不小心落下的东西。” 沐容尘不等夜南楼来接,竟是抢先拿走,打开一看,赫然发现这是张地图,上头还留有苏暮卿的字迹,他猛地抬头望向苏暮卿:“卿卿,不是朱儿就是如璃。” 苏暮卿放下的心又一次悬了起来,当下一把拿过沐容尘手中的地图,这东西她放在书房里,能够拿到的人除却王府中的人便没了其他人,如此一来…… 若是表姐倒还好,要是朱儿可就糟糕了,她和自己一样只会些三脚猫的功夫。 但愿是表姐,可若然如此,为何不使用鞭子? 沐容尘瞧着她蹙起的眉头,当下道:“无论是谁,让人去救回来就好,东儿这事儿就交给你了。” 夏侯东瞧了眼苏暮卿满眼的忧虑,慢悠悠的应声:“哦。夜家主,借用几个人。” 处于震惊中的夜南楼终是让夏侯东的声音给唤回神绪,他蹙了下眉头,瞧了眼床上的人,又想到他先前说得话,却是点点头:“外头的人都带上。” ------------ 第二百五九章 各个击破 苏暮卿担忧的望着夏侯东等人悄然离去,而后便是在屋子里来回的踱步,这模样的她倒是让家主夫人和夜南楼有小许吃惊,转念一想便是明白沐公子提到的人怕是于她来说是极其重要的人。 虽很乐得瞧见她这模样,心下有些幸灾乐祸,可回心一想,若没得那姑娘,这罗三怕是归不来了,而且夜南楼全然不怀疑罗三的话,他甚至非常的相信。 “郡主,你还是坐下来,这般空着急有何用?”夜南楼缓缓的开口,“倒不如等他们归来。” 苏暮卿断然明白这般走来走去没有什么用,可是在没能见到人前,她静不下心来。 小燕瞧得她那神色忧虑的模样,心里也急着很,想了许久,便是于琴案前坐了下来,抚一曲静心的曲子。 平静安静的琴音从一双灵巧的手下缓缓溢出,缭绕在夜色之下,空寂之中,忧虑之上,终是渐渐的抚平了苏暮卿焦躁的心。 苏暮卿于一旁坐了下来,轻叹了声,又缓缓起身来到家主夫人的面前,为她解开了脚上的绳子,不过身子依旧捆绑着,因为她还没有好心到将她释放。 家主夫人倒是有些诧异没想着她会替自己解开脚上的绳子。 苏暮卿察觉到她的神色,淡淡道:“看在你还惦念着未晞,我便是让人略微好受些。” 家主夫人唇角扯起一抹不易察觉的苦笑,是在说她的心还不够坏吗?想想刚才那孩子,若是按着郡主的说法。是狸猫换子时换出去,那也该才十三四岁,可长得真心像是个大人了。 忽而,她轻声说道:“他是我儿子。” 话一出,苏暮卿几人皆是难以置信的看着她。她和沐容尘面面相觑。 家主夫人幽幽道:“这儿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留在这儿就算有个歹毒的母亲也未必能够长大,倒不如丢出去。” 可苏暮卿他们还是不明白,既然如此的话,那为何另一个女子会来认亲? “那这玉佩?” 家主夫人睨了眼苏暮卿手中的黑色玉佩,道:“该是我那个妹妹的,当初是我让她将人送出去。” 苏暮卿隐隐明白了今早上那一抹怪异的目光。 “所以在瞧得你手上拿了这玉佩的时候,我便是起了杀心,因为我清楚我所生的是个男孩,而非女孩。” 苏暮卿陡然一惊。却是不知该如何说话。 家主夫人并不看他们的面色,继续幽幽的说道:“当年的事儿,想来老爷你该还记得一些。身子骨素来很好的我却是在王姨娘生产时也早产了,这里头有多少猫腻想来老爷该是知道了。那出生便夭折的孩子是她的,不是我的。她们害得我早产。那么我也不会让他们得到孩子。便是让妹妹将孩子换了出去,狸猫换子,换得不过是我的孩子。” 闻言,苏暮卿轻叹一声,李氏那句话当是说对了,不要做个富家孩子,普通人家的孩子欢乐会更多一点。 “老爷,不要让那孩子回来,如今这夜家里头的水有多少深,你该是比妾身明白。”家主夫人说到最后的语气时。几近恳求。 夜南楼蹙了蹙眉头:“可除却他,我膝下无子啊。” 家主夫人抿了抿唇,眸间掠过一抹愧疚,稍瞬即逝,她冷声道:“谁让你听了你娘的话,娶得一窝妻妾,斗来斗去,最后谁也保不得一孩子。” 夜南楼黑眸陡然眯起,稍即又舒展开来:“我娘她也不过是为了我们着想。” 话落,便闻得家主夫人冷哼了声,那老太当真以为她不知其打得什么注意:“你娘要得就是你后宅鸡犬不宁,这几年看得你没有生下一个孩子,你没发现她安宁了许多。她的眼里可就只有老大那窝囊废,而且你难道不知道当年老四的死,她可是怪在你的头上。” 苏暮卿等人默不作声的看着他们夫妻说话,没想到自己这一次冲动,竟是将夜家龌蹉的事儿都给翻了出来,这样的事儿若当得茶余饭后的话题当是能够打发时间。 夜南楼呆若木鸡,他一直以为是自己做得不够好,没有让她老人家满意,所以努力的让夜家成为南海国第一大家族,且完全掌控着南海国的经济,他以为这样可以让她老人家满意,可没想到……回心一想,他竟是想到了另外的事儿,他做得这些怕最后都不过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想到此,他整个人跌坐在椅子上,任劳任怨,却不想却是如此。 好久,夜南楼掀唇而语:“君慧,你说得当真?” 家主夫人轻愣,他是多久没有唤过她的名讳? 瞧得那一双失望缭绕的黑眸,她唇角漾起嘲笑:“你到现在还不相信吗?你以为我妹妹的孩子怎么死的?还不是你娘掐死的,但最后却是嫁祸到我的头上,娥皇女英,做得当真不容易,在这样的深宅里让人随便一挑拨就出问题了。君玉是恨我的,一直都恨我。” 苏暮卿闻得这番话,却是想到了另外的事儿,那名为君玉的女子为何要认夏侯东?莫不是想要借夏侯东的手杀了他的亲娘? 心头涌起许多疑惑,让她情不自禁的向着另一桩事儿想。 “家主夫人,能让我问你几句话不?夜家四爷是何死而死?你妹妹又是何时剩下的孩子?” 君慧侧首望向苏暮卿,淡淡道:“夜家四爷是十四年前而死,君玉的孩子是十三年前而死。” 闻言,苏暮卿皱了皱眉头,时间上似乎有些对不上,不过她隐隐的还是感觉这君玉怕是知晓夜家四爷还活着。 “你妹妹如今是否和老夫人的关系还算融洽,至少明面上比你们来的好,可是?” 君慧轻颔首,不解道:“可是有什么问题?” 苏暮卿正欲开口说话,却是让沐容尘捂住了嘴巴,他示意她不要出声,转而当即跃出屋子,动作之快让人乍舌,就连夜南楼也没有反应过来。 待得他们回神的时候,沐容尘已经抓着一丫头走进了屋子。 “小翠?”君慧愣了下,这小翠是她的贴身丫头,可照现在看,怎得是鬼鬼祟祟的模样,“你在做什么?” 小翠望见自己夫人被捆得在椅子上,惊呼:“夫人!” 君慧冷声道:“我问你话呢,谁让你来这儿的?” 小翠垂下头,低声道:“回夫人的话,奴婢见着你一直没有归来,又闻得大夫人等人说你被郡主挟持了,便是过来看看。” “是吗?”君慧有所不相信,“那你为何不进来?” “小翠见夫人被捆着,想要去找人帮忙,哪想着便是让这位公子给抓着了。” 小翠说话时,一直低垂着头,让人瞧不清她眼眸中有着怎样的神色,但暮卿却以为这丫头可并非是个忠诚的好丫头。 苏暮卿把玩着手中的玉笛,双眸幽幽的盯着小翠,唇角却是挂着一抹笑意,颇是意味深长,而君慧全然看在眼里,果然不只她一个人不相信。 “夫人,你现在有事不?”苏暮卿笑着询问道,“我可是有虐待你?” 君慧不解其意,望着那一双明亮却又缭绕着让人猜不透的神色,半晌才道:“我都在你的手上,你要怎么弄就怎么弄。” 苏暮卿轻颔首,对着小翠言道:“小翠姑娘,我给你一次机会,只有一次哦。你现在去搬救兵,来救你的夫人和夜家家主,你可知道你家家主现在无能无力。” 小翠猛地直起头,对上苏暮卿那一双幽幽的目光时,又赶紧的垂下头,低低道:“郡主,还望你不要伤害我们家夫人。” “你要是在不去,那我可不敢保证。”苏暮卿笑着威胁道,“就这么一次机会。” 小翠轻咬了下嘴唇,抬眸看了眼君慧,竟是不等君慧说话,便是离开了南苑。 瞧着屋外没了他人,苏暮卿轻笑出声:“你们是不是该感谢我的出现,若不是我,这里头的事儿你们怕是被人玩死也不会清楚,至于你那好妹妹怕是知道夜家四爷活着。容尘,你可是猜出为何那君玉会找上东儿,可不只报复,他们对你们的情况可也是了解的很。” 沐容尘神情陡然凝重起来,却还多少有所怀疑苏暮卿的话语:“你为何这么认为?” “因为于他们来说,君玉是一颗很好的棋子,她存在于家主身边,也间接存在你们身边。” 有些事儿不需要说得太过明朗,他们便是明白的很。 南海国的局势,他们比谁都明白;而业国的情况,睿王与夜家关系不错,而夏侯东与晋王关系不错,各个击破,那么统一这两国怕是指日可待。 这一场棋局,当真是下得好啊。 苏暮卿万万没有想到竟是牵扯了这么多事儿,恍然也明白爹娘的死该是知道这夜家四爷所为的事儿,而苏家的秘密怕不过是附带。 至于多年前的事儿,这些人之间的恩恩怨怨,她也并不是很愿去追究,她现在想要知道的是谁才是夜家四爷! “夜家主,好好考虑事儿,到时候别支持错人,不然到了万劫不复的地步,可就没法翻身了。” ------------ 第二百六十章 换个人质 一席话,听得他们各个神色凝重,唯有苏暮卿一脸平静,不焦不恼,浅笑着望着他们,心下却颇觉得有趣,一个个都自诩不允许他人所干涉的人,终是还是让人干涉了,若然不够清醒,怕是等得被逼到尽头才会想起,晚矣! 夜南楼还处在迟疑不决之中,但无论刚才是苏暮卿还是他夫人说的话,于他来说都是一个不小的冲击,显然还需要时间来考虑。 苏暮卿也由着他们,只要这夜南楼还是夜家的家主,且不再去支持三皇子,有些人定然在后头就坐得不耐烦,想要来前头透透气。 到时候若是靠她一人,那铁定是不可能将那罪魁祸首给杀了,定然还是要靠三方人马。而这三方,如今也算是业国这边是最为平静,但若是中了他们的计,这两个泱泱大国下的百姓怕都要颠沛流离。 苏暮卿开口言道:“夜家主,你们且考虑清楚。相信与否,结局如何,其实都在你的一念之间。想来你也不希望自己苦心经营了十来年的东西最终落入他人囊中。” 说话间,她有走回到家主夫人君慧的身边,细想了下,道:“还是替你松绑了,本还想要威胁下人,眼下看来怕是不可能。夫人,得罪了。” 君氏倒也没有多说话,只轻轻的点了点头。 绳子悉数落地,一圈圈的盘在椅子下头,若得是黑夜下,怕会是以为是蛇。 当然,苏暮卿依然不忘警告:“眼下你们夫妻二人是自由身。最好别给我耍什么花招,不然吃亏的定然是你们两个,当然也有可能是你们夜家主宅的人都吃亏了,最后……我想我不需要再次重复了。” 苏暮卿捡起地上的绳索,搁放在自己的手边。 夜南楼夫妇断然也明白自己此刻是处于何种境地。虽说现在若是大喊几声,这夜家的暗卫便会出来,可惜惊动了这些人,怕也于事无补,倒不如听得这郡主的话,看看接下来会有什么的事儿发生。 静观其变,未必会坏事。 苏暮卿望着他们不动声色的模样,心下隐隐明白他们的用意,暗中不得不佩服他们。 果然是什么样的地方养什么样的人,也许他们是让她说得那番话动摇了心。奈何未必是全然相信,商人,不会轻易相信人,更不会随意与人交易。 夜南楼看了眼自家夫人,又望了眼她通红的手腕。眸间有所动容。一日夫妻百日恩,即便他们之间的关系早已不似从前,但最初动心的那份感情依旧留在心里,他踟躇了会儿,开口道:“君慧,可是很疼?” 家主夫人君氏小愣了下,嘴角微微扯开,似乎想笑,却发现最后还是分外平静的摇摇头:“没事。” 夜南楼想起她先前说的话,纵使再好的人进了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若想活下来。只能变得心狠手辣,昔日的温柔不复存在,只剩得相敬如冰。 正当这时,院子里传来一阵清浅的脚步声,是女人的脚步。 苏暮卿并没有去看是什么人来了,来得也不过是和她没有多少关系的人。 君玉跨进屋子,当下便闻得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向着床边望去,见得一浑身是血的人躺在上头,媚如丝的眉眼里闪过一丝狠厉,稍即视线又落在其姐君慧的身上,淡漠的开口:“姐姐,听闻你让郡主给挟持了?看样子是外头的人信口造谣。” “嗯。”君氏淡淡的应了声,“你来这儿作甚?莫不是以为你能够救我?” 君玉唇角微扯,流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嘲讽,声色却依旧柔和:“姐姐有难,妹妹当是该来。” “多谢妹妹挂念,今儿个的事儿让你操心了。”君氏甚是客气的开口言道,“不过妹妹的身子柔弱,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姐姐我并没有什么事儿,只不过想与自个女儿好好叙叙旧。” 闻言,君玉的面色微变,越过君氏的肩头望向其身后的苏暮卿。 “姐姐你好生糊涂,你的孩子可是在出生时便夭折了,怎得允得随随便便的人来认亲?” 苏暮卿明眸眯起,视线锐利的落在君玉的身上:“姨娘,你是说我是随随便便的人?真是不识规矩的人,也难怪累得夫人充当了恶人,一个个没规矩的人不好教训当是对不起列祖列宗。” 君玉面色铁青,稍即又苍白了一分,那媚眼如丝的双眸含着些许委屈,幽幽的望向一旁默不作声的夜南楼:“夫君,姐姐糊涂了,你怎得也糊涂了,莫不是拿了咱们夜家玉佩的人就是夜家人,保不准是从哪儿偷窃而来。再者当年的事儿你也该是清楚的很。” 夜南楼望着君玉那娇弱的身子与苍白的脸色,这一次竟是生不起同情之感,只道:“君玉这样的话以后莫要说了,郡主何须偷我们的玉佩?她的身份可比这夜家女儿的身份来得高贵多了。” 君玉微愣,显然没想到才不过这一天的时间,这夜南楼竟是偏袒起外人,藏在袖中的手不自觉的紧紧握起,水眸间划过一抹阴狠。 但却让在场暗暗盯着她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苏暮卿嘴角溢出一丝嘲讽的笑容,抬首望向夜南楼,毫不意外的发现他的眼眸里含着一丝失望。 “夫君,我……我也不过是担心有些人对我们夜家不利,毕竟我们是南海国的子民,而这郡主可是业国的郡主,而非我们南海国的郡主,倘若要是有心人在外头散布些许对我们夜家不利的话,那我们夜家可就要遭殃了。” 夜南楼甚是平静的回道:“我知道,君玉,你也用不着小题大做,这何人会对我们不利,大皇子吗?难不成我们府上有大皇子的人?还是说三皇子,三皇子可是与我们同舟共济;至于二皇子,你以为能够掀起多大的风浪?百姓爱戴并没有什么用。” 君玉一时间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只好轻颔首:“是君玉多心了。” “什么叫多心,压根就是没心!”苏暮卿毫不留情的回道,“姨娘,想来这玉佩你该是熟悉的很,是不?” 说着,她拿着玉佩在君玉面前晃来晃去。 “只可惜一不小心落到了我的手上。” 君玉神色颇是难看,却也间接的承认了这玉佩正是她所有。 “听说你在外头认了一个儿子,而且还与家主长得很像,你要知道我家东儿可当真将你当成她的亲身母亲了。”苏暮卿的语速也放得极其缓慢,“可惜,你终归不是他的亲身母亲,毕竟你那孩子早就让人掐死了,不是吗?” 君玉神色骤然阴沉,冷凝的注视着站在君氏身后的苏暮卿,那神情若是一把尖锐的刀子,那苏暮卿定然已经是千疮百孔。 “还给你吧!”苏暮卿将玉佩丢向君玉。 君玉身子快速的一闪,避开了玉佩,玉佩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化作两半。 此时,夜南楼等人眸间皆是划过诧异,全然没有想到这看似柔弱的女子竟是个会有功夫的人。 苏暮卿向着沐容尘使了个眼色,当下沐容尘身形微闪,出手速度极快的点住了君玉的穴道。 “你!” 君玉没想着自己一时粗心,竟是暴露了自己的功夫:“夫君,君玉的身子一直都比较柔弱,故而才偷偷学了些许功夫来强身。” 夜南楼回神,只淡淡的应了声。 君玉再是一惊,没想着自己让人点了穴道,自己的夫君竟然无动于衷,似乎这些都是他默然的事情。 紧而她心下升起些许惶恐,难不成他们已经发现了些什么异样,而后让小翠来通知?就等着她自投罗网? 心思扭转千百回,却依旧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苏暮卿拿起手边的绳子,将君玉捆住,而后笑眯眯的言道:“也不知道会有什么人来救你,会是老夫人吗?听说你与老夫人的关系甚好,这倒是让我觉得奇怪了,这老夫人可是极其不喜欢家主。 君玉陡然明白一件事儿,他们是有备而来,原以为很多事儿做得已经够隐蔽了,没想到还是让人发现了。 同样她也知道自己不过是颗棋子,但她心甘情愿,只要毁了眼前的人就好! 那一双充满恨意的双眸落在君氏的眼里,君氏却是平静似水的接受着,没有丝毫抱怨,当年她若是早一点进去,也许还救得了那孩子,偏生在外头迟疑了会儿,恨她也一样。 苏暮卿骤然发现若不是君氏心太冷,才这般无动于衷;那便是这君氏任由着自家妹妹仇恨着,只为了避免其在知道真相的时候崩溃。 若非是爱,又或许如此而为? 苏暮卿唇角不由流露出一抹邪笑,她淡淡的开口道:“姨娘,你可是恨错人了,要知道是你小心伺候着的老祖宗掐死了你儿子,嫁祸给了你姐姐。当然,我知道你是不会相信的,毕竟要是相信了,就必须承认之前你做过所有的错事。” 就算不相信,君玉也已经全身僵硬,脚底窜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气息,向着四肢蔓延,眸间恨意尽失,那浓浓的震惊化不开去。 沐容尘见着屋子里没了动静,开口言道:“卿卿,你说这夜家老祖宗会不会过来这儿呢?若来了,那是不是就热闹了,要是东儿也跟着来就好了,还有那未晞。” 言毕,他面容上绽放起淡若清风般的笑意,但落在他们眼里,却是刺眼的很。 ------------ 第二百六一章 死不足惜 苏暮卿笑笑,没想着他竟是个不嫌乱的人,不过眼下于他们而言,越乱越好,这老祖宗要是来了,那可就更好了,就不知道那夜家四爷是不是个狠心的人,若是的话,由着这老祖宗死,他们怕也看不到那四爷的真面目。 回心一想,就算不狠心,要想看到似乎也有难度,毕竟那四爷在业国! 不过—— 老祖宗到了手上,那想要苏连栋二人的命可就简单多了。 夜色如墨,风过竹林,午夜甚是安宁。 桌上的烛火渐渐暗了下来,苏暮卿重新点燃一盏烛灯,烛火随风晃动,摇摇晃晃,将每个人的神色照得虚晃不定。 时间在缓缓的流逝着,出去的人还没有回来,让他们暗暗有些心惊,不由怀疑这里头是不是有陷阱,苏暮卿不禁侧首向着躺在床上昏睡过去的侍卫望去,眉眼间含着些许怀疑。 若这只是一个局,那可是将夏侯东赔进去了,若是如此,夏侯府的人怕是也要有所动作了。 事情似乎超出了她的意料。 这一刹那间,苏暮卿心里有些惶恐不安,若得什么都没有捞着,那可真是赔本的生意,不过在跨出第一步的时候,她就已经想到最差的结果了,只是她不会那么甘心。 若是在这烛火燃烧的只剩下一半之时,她猛地抬眸望向夜南楼,明眸中迸射出让人畏惧的神色,这让夜南楼等人惊诧的很,同时明白她怕又开始琢磨起另外的事儿。一招接着一招,一环扣着一环,已经将他们扣在了其中。 这时,院子里竟是传来苏连栋冷沉的声音:“你们是打算做甚?” “你说呢?逮你们两个竟是花了我这么久的力气,累死我了。”安如璃爽朗的声音从外头传出来。“不过想来把你们送给表妹,她会很开心。” 苏暮卿明眸中闪过灿烂的光芒,颇是激动的开口:“表姐!” 话落,安如璃的身影就出现在苏暮卿的面前,她毫不客气的捏了捏苏暮卿的面孔:“变瘦变黑了,担心死我了。” 说话间,瞥了眼一边伫立着的沐容尘:“没想到你也会跟着我表妹胡来。” 沐容尘温和一笑,侧首看了眼苏暮卿,方道:“有人先斩后奏。”他从怀中掏出一瓷瓶递到安如璃的面前。 “却隔壁将身上的伤口处理下,免得留下疤痕。” 安如璃小怔了下。好似回到了第一次相见的时光,那时候,他先是取笑她一番,但最后是笑着摊手,将药递给她。她笑着从他手中接过。抱拳道:“多谢!” 沐容尘勾唇淡笑。那抹笑容如春风般清新,刹那间竟是让人挪不开视线。 若非夏侯东打断,怕是会成就一段不错的恋情:“你们为何将她绑了?” 夏侯东的视线落在君玉的身上,清澈的眸子里含着些许疑惑。 君玉见状,当下柔声回道:“东儿,他们误会我了,你且给我松绑。” 夏侯东正欲动手,但在垂眸时瞧见地上那碎裂的玉佩,他身子不由轻颤,直勾勾的向着苏暮卿望去。 那一抹平静的视线看得苏暮卿有些慌乱。但她还是装得若无其事道:“我欲物归原主,可是原主不买账。” 君玉连连摇头:“东儿,不是这样的,你不要相信她,是她将东西砸碎了。” 夏侯东收回视线,淡淡道:“碎了就碎了,不过一块玉佩。” 君玉显然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眸间升起的那一抹希望渐渐的黯淡了下去,转而划过一抹狠毒的光芒。 她温柔的开口:“东儿,为娘的手腕好疼。”那蹙着的柳眉当是装得惟妙惟肖。 苏暮卿懒得去理会她演戏,只淡淡的吩咐道:“容尘,看着点她,最好不要让她乱来,她的武功可是高于我。” 夏侯东碰触到绳子的手却是在她话落的时候缩了回去,慢慢道:“你且委屈下。” 话一出口,苏暮卿有些惊诧,没想着他会如此为之。 不过眼下更重要的事情可是处理了另外两个人。 苏暮卿莲步轻移,来到苏连栋与张姨娘的跟前,俯视着被捆得不能动弹的两人:“叔父,张姨娘,你们跑得可真够快的,害得暮卿千里迢迢的来追你们,累人啊!” 苏连栋在闻得苏暮卿声音时,便是觉得诧异,他昨晚上就得到消息说有两个女子前来夜府了,没想着当真是他的好侄女。 他愤愤的瞪着苏暮卿:“苏暮卿,你搅得苏家家破人亡,死后怎得去见你爹娘!” 听得他这么说,苏暮卿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容:“是我吗?苏家会这样不都是你害的吗?是你贪心不足,是你胳膊肘往外拐,是你出卖了你的兄弟,是你不念夫妻之情,儿女之情,才落得苏家的人死的死,散的散。” 苏连栋看着那一抹笑容,觉得异常的刺眼,奈何她说的并不假,好些都是他的贪心造成,可他并没有真得想要害死他们,他只不过想要比他们更有作为一点而已。 “怎得没话说了?想来到现在你都没有清醒过,一直认为是我这个侄女害得你妻子,儿子都死,但你们别忘了,婶娘是怎么死的,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怎么死的,夕轩又是怎么死的,是你们,而不是我!” 苏暮卿并不喜欢李氏,其曾和晚卿算计了她那么多次,但在李氏死之前,她却觉得这个女人其实当真是被逼无奈,只有一个女儿,只能想方设法将所有好的给女儿,李氏疼爱晚卿,怕都是爱到骨子里,却也因为这样才铸成晚卿走了一条不归路,自私狠毒。 李氏从未拿自己的女儿去算计什么,但是眼前的两个人,夕轩就是死在他们的算计之中。 张姨娘在闻得夕轩的名字从苏暮卿的口中迸出时,眸间的恨意甚浓:“若不是你搅得家里鸡犬不宁,夕轩又怎得会死?” “是我吗?”苏暮卿眸色阴森的注视着张姨娘愤恨的双眼,“你们害死我爹娘,又想方设法想要我也死,我怎得可能装得若无其事,难道任你们宰割吗?我苏暮卿可没有那么好!” “老夫人为何会死,冬竹为何会死,四叔为何会死,小叔为何会死,我爹娘为何会死,晓轩为何至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是谁害得,是你们!” 苏暮卿的声音几乎是压抑着的咆哮,每一声都是带着无比的愤怒,震撼了在场的人,尤以夜南楼夫妻为甚,难怪这丫头丝毫不胆怯,恨意早已化成动力,全然不顾的可以闯进这夜家来要人。 苏连栋也是为她的声音给震慑,他有害死那么多的人吗?母亲虽不喜欢他,但他并不曾对母亲下手,至于冬竹那丫头,他都不曾去碰她,四弟和大哥的死的确是因他而起,但他并没有想要他们的命,至于小弟……那个怯懦的弟弟压根都不会碍着他,他怎得会动手,直到有一天发现小弟变了个人,他才开始警惕,只无意间发现他是晋王,便是更加不闻不顾。 “不是我!”他叫出了声音,“我没有害死那么多的人!” 苏暮卿怎得还会去相信他的话,在她心中早已认定这苏连栋是十恶不赦的人,就算他没有直接杀死她爹娘,却也是个祸害,他害了那么多人,是该下去见那些人了。 “是你,是不是?”苏连栋猛地转过头望向身边的张姨娘,“是不是你在他们身上动手脚了。” 张姨娘垂着眸子颇是委屈的回道:“连栋,你怎得可以这么说我,我素来都不争什么,唯一争得也不过想要夫人的位置,可你现在怎得可以将所有的过错都往我身上推?” 苏连栋怔住,难以相信的望着张姨娘,她这么一句话,就是彻底坐实苏暮卿所说的事儿,可是许多事儿都不是他所为,他要得是超越大哥,要的是平步青云,才做了些许错事。 闻言,苏暮卿轻笑出声,那笑声中带着浓浓的讥讽:“叔父,没想到你也有今天,你的枕边人可是全然认同你做的事儿了。” 苏连栋面色铁青,黑眸间缭绕着深深的恼意,他似乎中了美人计,身旁这一张妖媚的容颜,迷惑了他多少东西? 也许归根到底,他不过是她手中的棋子,而她…… 听着耳畔传来的嘲笑声,苏连栋顿然发现自己做错了事儿,母亲再不喜欢他,却一直帮他瞒着一不小心害死他兄弟的事儿,只希望他能够看明白些许事儿,可他却是到再也无法辩驳的时候,才醒悟。 苏连栋嚅动了下双唇,声音不似先前那般高亢,只低喃着:“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害死那么多的人,是他们……” 话却未说完,一枚飞镖落在了他的身上。 一口鲜血当即从苏连栋的口中溢出。 如此惊变,让苏暮卿怔在一边,双眸紧盯着他胸口上那么毒镖! 是谁?这苏连栋该是死在她手上! 滔天怒意从心中油然而生,苏暮卿周身缭绕起让人冻彻心扉的寒气。 沐容尘当下反应过来,点了苏连栋的穴道,取出银针刺在他的身上,替他减缓毒药的侵袭,若是毒药漫入到心脏,那么必死无疑。 “容尘,为什么要救他?”苏暮卿冷声质问道。 沐容尘知晓苏暮卿的脾气,淡淡道:“你不是想让他死在你手中吗?他若死在别人手中,你岂不是会不甘心?” ------------ 第二百六二章 倚老卖老 苏暮卿望着苏连栋缓过气来,眸中恨意更浓,握在手上的匕首已不由控制的落在他的脖颈上,只差一抹,他就可以死在她的手中。 恰在这时,屋外传来打斗之声,而屋中的夏侯东已然不知何时不见。 沐容尘扣住苏暮卿的手腕,柔声道:“卿卿,先别急,听你叔父将话说完。” 苏暮卿不听,依旧想要下手,奈何抵不过沐容尘的手力,声音冰冷:“容尘,你究竟想干什么?你让我听他说话?他除了推卸责任还会做什么!” 沐容尘望着她为恨意缭绕的双眸,沉声道:“卿卿,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而且你可是亲眼看见他杀死了你口中说得那些人?就连你爹娘也是死在七十二煞的手中,而不是他的手中。你可知道外头的人为何迫不及待的想要杀死他?” 沉重的声音将苏暮卿从恨意中拉了出来,她俯视着地上睁着黑眸的人,冷声道:“你想说什么?” 苏连栋缓缓开口:“我不想死。” 苏暮卿唇角勾起冷笑:“那些人有谁想要死?” 苏连栋嚅动了下双唇:“我女儿还在他们手上,我不能死。” 苏暮卿微怔,晚卿不是在乡下吗? “他们是谁?”苏暮卿反问道。 苏连栋口中溢出带着些许臭味的黑红色的鲜血:“夜家的人!” 苏暮卿直起头看了眼夜南楼,只见他一脸愠怒,而眉宇间是浓浓的失落。 苏连栋带着乞求的声音开口道:“沐公子。救我,我不能死,我的晚卿还在他们手中,我只剩下这么个女儿了。” 沐容尘向着苏暮卿望了眼,又看了看苏连栋。摇摇头:“无药可救,这上头涂得是这天下最毒的断魂散。” 苏连栋神情一滞,恍然明白了,在他为安如璃寻得时,那些人就将他当成弃子了,因为如今的他早已给不了他们好处,而他若是早点回头,没有继续跟着张姨娘恨苏暮卿,或许这条命还会留下。 “暮卿,杀了我。解恨。大哥和四弟的死的确与我有关,你和晓轩都可以杀我。但小弟和母亲的死真得与我无关。” 苏暮卿怔在一边,垂眸望着那一双开始渐渐涣散的目光。 “趁着我现在还有一口气,杀了我吧,我也该下去陪她了。不要恨你婶娘。” 苏连栋的声音渐渐的变轻。而外头的打斗声也停止了,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没了声响。 那一双黑眸终是闭上了。 刹那间苏暮卿醒神,他终还不是死在她的手中。 “叔父。”她情不自禁的唤了声,血缘间的感情有时候并不是恨能够解释得清楚,终是恨了他再久,她也一直喊他一声叔父。 沐容尘轻拍了下她的肩膀:“节哀!” 苏暮卿唇角微勾,露出一丝笑容:“他死了,他终于死了。” 可是她好像高兴不起来。 苏暮卿神色陡然一冷,望向一旁的张姨娘。如若叔父死前的话算是善言,真言,那么其他人的死,岂不是……和她有关? 张姨娘瞧得那阴冷的不含些许感情的视线,心惊肉跳,不由望向夜南楼求助:“二表哥,帮我。我这么做,都是为了夜家,是舅母让我这么做的。” 夏侯东与安如璃走了进来,开口道:“外头的五人都咬舌自尽了。” 真是忠实的狗! 苏暮卿抬首望向夜南楼,道:“夜家主,可是需要给我一个交代?你的母亲让你表妹害得我们苏家支离破碎,好一出陷害的手段,玩弄的可真够好。看来老夫人平生最喜欢做这些陷害勾当。姨娘,你于她们而言,也不过是颗棋子,曾闻你和夫人关系很好,你都不害怕自己会惹上麻烦也要保得姐姐的孩子,曾经的勇气可嘉。” 夜南楼面露迟疑,沉声反问道:“表妹,母亲为何让你去伤害苏家?” “老夫人!”侍卫诧异的声音传进屋里头。 苏暮卿眉头一挑,冷哼道:“这老夫人来得可真够及时,你们可是要好好看戏。” 说话间,她向安如璃投去一计眼神,示意她帮忙将君玉给藏起来。 安如璃当下封住了君玉的穴道,连带着椅子将她藏进了屏风后头。 一身穿着雍容华贵的老夫人缓步走进屋子,精明的双眸扫了眼屋子里的人,最后被扔在地上的张姨娘身上,眉头紧紧蹙起,严厉道:“南楼,你身为夜家家主,怎得由得外人乱来!” 夜南楼经过先前的事儿,多少有些相信自家母亲的心是怎样摆着的,哪有人会这么狠心的掐死自己的孙儿。 他淡淡的开口道:“母亲,孩儿不以为这屋子里有外人,若硬要说有,乱来的该是表妹,好好的没有在业国做人家,偏是跑来我们这儿。” 老夫人眉眼间闪过惊诧,这儿子这般与她说话还是头一回儿,道:“再怎么说她都是你表妹。君慧,你身为家主夫人,怎得任由你表妹被人这么捆着,还不过给她松绑。” 君氏的声音也是格外的平静:“郡主的要求,我们不好违抗!再者表妹是郡主的家人,表妹犯了事儿,自该是由苏家的主子来处罚。” 闻言,老夫人又惊又气,这时才将视线落到苏暮卿的身上,她是听得夜家来了业国的郡主,只一时没有想到来得就是苏家的人。 苏暮卿颇为坦然的接受着她那锐利的视线,浅笑着开口:“老夫人,我们苏家的事儿还望你不要插手的好,虽然你已经插手了很多次,不过眼下我可以装得不知道。” 老夫人惊怒:“你什么意思,小小丫头竟是来我们夜家生事,简直不把我们南海国放在眼里,明儿个我定要禀告了皇上……” 不等她说完,苏暮卿当即打断道:“你说的是那老皇帝?他能够活多久,想来老夫人也清楚的很,连自个儿都保不住了,还来管你们的闲事。再者我没有记错的话,那老皇帝先前的身子可是好的很,保不准是不是有人对他下毒手了。” 一时间,老夫人竟是喘不过气来,急得身后的丫头连连拍着她的背,抚着胸口,为其顺气。 “老夫人,你不要动怒,免得气坏了身子。” 苏暮卿瞧得她那半只脚已跨入棺材的模样,唇角勾起冷笑:“老夫人,你外甥女的命,我是要定了,如果你要阻拦,那别怪我不客气。毕竟你对我们苏家做的事儿,也够是我们好好算算的了,只不过我一直不明白我们远在业国的苏家怎得罪了你?” “你……混账儿子,你就看着外人欺负你娘?”老夫人见着苏暮卿一张伶牙俐齿,几乎让她还不了口,不由将怒气洒向夜南楼。 夜南楼丝毫不在意老夫人的怒意:“母亲,儿子在你眼中不一直都是混账吗?要不然怎得会至今没将你看不顺眼的媳妇休了?母亲,况乎也没有外人欺负你,是你自个儿想过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老夫人顿然明白夜南楼的心是偏向哪一方了,一口气上不来竟是晕了过去。 “老夫人,老夫人……家主,你还是少说两句。”一边的嬷嬷焦急的唤道。 夜南楼只冷哼了声,他至今没有子嗣,原以为是君慧在其中动了手脚,但现在想来怕都是他的母亲而为。 苏暮卿怎得允许她这么逃避:“容尘,让老夫人醒过来。” 沐容尘一针扎下去,老夫人便是睁开了双眸,口中不停的喊道:“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怎得有你这个不孝子,我做得什么孽。” 听了这句话,屋子里响起两道嘲讽的笑声,一是苏暮卿,另一个就是君氏。 “母亲,你做得什么孽,你心里自个儿清楚,你在我们二房动了多少手脚,陷害了我多少回,你也该是明白的很,一直来碍于君玉听你的话,怕你再次伤害到君玉,我便装得不闻不顾,由着你将所有的肮脏泼到我身上。”君氏平静似水的回道,“但你千不该万不该还打着南楼的主意,南楼孝顺你不?什么好的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这个母亲,可是你摸摸你的良心,你在背地里对他做了什么?你害他的儿子女儿我管不着,因为不是我所生,但南楼是我的丈夫!” “反了,反了。南楼,你瞧瞧你的好媳妇。” 夜南楼淡淡道:“母亲,君慧的确一直都是好媳妇,原来你也承认。” 闻得这样的话,苏暮卿忽然发现这夜南楼似乎挺有趣,她也不再插话,站在一边与沐容尘等人看戏。 张姨娘好几次想要唤那些丫头帮忙,却是让夏侯东点了穴道,只能躺在地面上。 至于安如璃则是站在屏风后头看着君玉,以防止她有什么动作。 老夫人那张红润的老脸因愤怒,几乎是扭曲的不成形状:“好,很好,一个个欺负我老了,所以想要反了,是不?” 君氏冷笑了声:“母亲,你这算是在倚老卖老吗?我们怎得敢欺负你呢?万一你哪个不高兴又将坏事儿让我们背了,要是这样的话,我们二房的人怕是要流落街头了。” “母亲,我可是问你,君玉的孩子是不是你掐死嫁祸给君慧?” 话出,屋子里竟是一下子没了丁点声音,所有目光都落在老夫人的身上。 ------------ 第二百六三章 情仇幽怨 那一双精明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震惊,稍纵即逝,只留下怒意,夜老夫人颇为震怒的盯着君氏,欲骂,却在瞧得君氏那一脸平静的模样,竟是生生的给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老夫人的一言不发,让屏风后的君玉心沉到了谷底,先前君氏的那番话,她以为不过是说给她听罢了,比那唱戏的说得还要好听,哪知说得却是真话,而老夫人却是一直都在骗她,她究竟是对他们做了多少错事? 那带着讥讽笑意的双眸渐渐的黯淡下来,嘴角边留得一抹懊悔的苦涩。 夜南楼沉沉的叹了一声,反问道:“是,对吗?母亲,儿子对你不好吗?” 老夫人嘴角微微嚅动了下,说是不好,怕是没有人会相信,若说好,岂不是就自打嘴脸,她再一次说不出话来。 夜南楼见状,眉眼间尽是失望和悲哀:“母亲,若是无事,你且回去。你也不用担心我会将你们都撵出夜府,我还没这么狠心。只不过母亲你还是住到大哥的院宅西苑去为好。再者至于这儿的事儿,你年纪也大了,就不用操心了。你们几个别愣着了,都这么晚了,扶着老夫人回去歇下。” 话落,老夫人抬起手指着夜南楼,怒气冲冲道:“你……你……”但却寻不得一句话来,“不孝子。” 夜南楼收回视线,淡淡道:“母亲从未认为我是孝子过。” 老夫人气得将手中的拐杖砸向了夜南楼,而夜南楼却也没有躲避,竟是硬生生的挨了一棍子。额头上当即出现血印,还渗出了一丝血,但他却没有眨一下眼。 “扶老夫人回去。” 平静的口吻气得老夫人挥开了两边的嬷嬷,气冲冲的走了出去,至于地上的外甥女哪来顾得了。 张姨娘眼睁睁的看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离去。想喊却又喊不出来,急得满头大汗,却也只发出“呜呜”的声音。 待得南苑外头又恢复平静,夏侯东解开了张姨娘的穴道,一声响亮的声音冲口而出:“舅母救我。” 苏暮卿看了她一眼,视线又落在夜南楼的身上:“这人可是归我处理?” 夜南楼略有犹豫,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她终归是你们苏家的人,对你们苏家做出了那样的事儿,由你处理最合适不过。” “二表哥,不要。”张姨娘那一双美丽的眸子里充满了恐惧。要知道曾经它是充满着温柔与魅惑,而且何时这么落魄过?“她会把我弄成人彘,我不要,二表哥,救我。” 夜南楼听得有些许震惊。抬首望向苏暮卿。 苏暮卿明白他的疑惑。幽幽的解释道:“我妹妹身边有个老妈妈想着法子害我,为了杀鸡儆猴,便是做了那人彘。要知道那人彘可也是活了许久,至于究竟怎么死的,想来张姨娘也是清楚。菲儿那丫头是重情重义,一直不忘亲自喂饭,偏生有些人在那饭里头加了药。” 张姨娘眸色微闪,垂下了眼睑。 苏暮卿瞧着她那样子,嘴角露出一抹嘲讽,先前许多事儿一直都想不明白。殊不知在跨进着夜家大门后,瞧得那一张张脸,听着大街小巷暗下流传的言语,却是想明白了很多事儿。 许是长安城也有这样许许多多的言语,只是因为她这张许多人认识的脸,往人群中一搁,有些话儿就传不到她的耳里了,而这南海国,谁会晓得她是谁,顶多以为是个从外地来的人。 于此,那听到的东西自然是比长安城来得多。 “夜家主,家主夫人,吵了你们大半个晚上,当真是过意不去,你们且下去休息。只不过还望你们能够再腾出些许房间,这些人儿今儿个怕是要住在这儿了。” 夜南楼点点头,又抬眸瞧了眼躺在床上昏睡过去的罗三,示意侍卫将其带走,而君氏则是指了指另一头的那几间空房,让他们去那头儿休息。 安如璃推着被捆着的君玉再一次出现在他们的视线内:“表妹,这人怎么解决?” 苏暮卿扫视了她一眼,又望向君氏:“这是你们夜家的家事,我便是不方便管了。不过我倒是想要听听老夫人为何要害我们苏家?张姨娘,君姨娘,你们可是知道?” 张姨娘闭口不言,同时又瞪了眼君玉,那神色似乎是在警告君玉不得乱言。 见状,苏暮卿轻笑了声:“君姨娘,没想着你在这夜家地位当真是不高,竟是两个泼出去的表妹都敢给警告你。” 君玉垂眸望了眼地上的张姨娘,嘴角微动:“刚才老夫人的态度你也该都看见了,你于他们没用了,而我现在也不想为他们做什么了,一直来老夫人瞒得我好生辛苦啊。” 张姨娘双眼轻眨了下,眸中掠过一丝黯然,她侧首望了眼身旁已经死去的苏连栋,她原以为老夫人念在她所做的份上,该是会不顾一切的将她带走,毕竟她知道的东西也很多,可如今看来……怕刚才老夫人最初的那几句话,也不过是客套,好让她能够闭紧嘴巴。 苏暮卿挑了挑眉头,这两个人难道没有听到她问话吗? “怎得,你们都不知道吗?不过这天下也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是找些人放出风去,坏了老夫人的名声,让老夫人一蹶不振,该是有幸灾乐祸的人将事儿翻出来。” 君玉踟躇了会儿,方才开口:“应该是和那画上的人有关。” 闻言,苏暮卿皱起眉头,眸中很是不解,直直的看着君玉。 君玉言道:“若是你们放心,便是取来画笔,我将那人画出来。” 苏暮卿没有应声,而是抬首望向君慧。 不等君慧开口,却是闻得张姨娘说了话:“不必了。我来说,只要你们放了我。” “你认为有可能吗?”苏暮卿不禁觉得好笑,“你以为我们放了你,其他人会放了你?张姨娘啊,你知道那么多的事儿,我们若是放了你,即便你没有和我们说,他们也依然会杀了你,以防万一。” 张姨娘自是晓得这些,只没想到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些,心更容易死些,今儿个落到苏暮卿的手里,活定然是不可能了,只要…… “杀了我,把苏连栋和我呆会业国?” 此话一出,倒是让苏暮卿有些刮目相看,她笑着道:“你想和叔父合葬?你没有听到叔父说他要找婶娘了吗?再者你以为现在的你配葬在苏家坟冢?” 张姨娘眸色瞬间黯然无神色,她侧着头望着苏连栋,刚才她不应该那么说,是不是? “那就将我葬在附近,我也不要和连栋合葬,就让我向那些人赎罪,可行?” 苏暮卿唇角微勾,带着一抹让人无法琢磨的笑容:“没想到你们叔父家的人都是平日里做尽坏事,这死之前倒是想着做好人了,可惜的是,我不是买每个人的账。” 张姨娘嘴角微动,也不管苏暮卿会不会做,会不会相信,便是将自己眼下知道的事儿说了出来:“舅母恨老夫人的原因,是因为两个男人都不爱她,一个娶了她,却是将心给了老夫人;一个自始自终都不曾看过她一眼,而这两个男人是谁,你们该是猜得到。至于君玉口中说得那幅画,便是老夫人的画像,是舅舅所画。” 苏暮卿眉头微微蹙起,因情而恨?可这都过去了几十年了,各自都是做祖母的人,怎得还不曾放下? 张姨娘并未说话,依旧言道:“四表哥的发妻便是苏家姑娘,舅母起先并不知道,因为这门亲是舅舅定下,直到四表哥的女儿未晞出身,长到三四岁的时候,舅母才有所察觉。但至从四表哥死了之后,表嫂和未晞都不见了,我原以为是舅母杀了她们。但至从嫁到苏家后,我发现未晞竟然成了你丫头。后来舅母也知道了这样的事儿,她甚至也知道宫中的那个女人是假,”说到这儿的时候,她忽然住了口,猛地抬眸望向苏暮卿。 “舅母不会罢休的,她会想法子杀了她们,你还是快些想办法把她们救出来,想来你对那两个丫头还是有情。” 苏暮卿心下暗惊,猛地想起她让夜南楼将沐容尘带到这儿来,便是让沐容尘想法子将绿儿带出来,结果竟是一拖再拖,拖了这么久。 她不由抬头望向外头的天空,启明星已高悬在天空之上,天色也渐渐的发白。 只是—— 苏暮卿凝视着张姨娘的面容,淡淡道:“无所谓,杀了便杀了,要知道这绿儿可是真正的公主,她杀了岂不是自找麻烦?” 张姨娘连连摇头:“他们会杀了皇上,而后嫁祸给燕妃和绿儿。” 听闻,苏暮卿唇角勾起一抹笑容:“没想到你这个外甥女还挺了解你舅母,夜家主,你的选择来了,要不要保护下老皇上,说不准还会给你们夜家带来荣耀,当然前提是你们得牺牲人,毕竟老夫人可也是你们夜家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有时候未必会有用。只要你把握好今晚上在这儿发生的事儿,便可。” “不过,你最好别利用我们,不然我不介意将有些人做的事儿全部推到你头上。” 夜南楼扫了眼苏暮卿等人,又回首看了看君慧,却见君慧对他摇了摇头。 ps: 今晚上就一更了。嗷嗷嗷,对不起大家了。明天会补上。 不过这个月是双更。 ------------ 第二百六四章 求死离开 苏暮卿明白君氏的意思,也不强迫他们,他们想要明哲保身,那就如此。 不过她以为那夜老夫人可不会就这么便宜的放过夜南楼二人,那双苍老的面容下掩盖的可都是对二房的人的厌恶。 但与她无关了。 苏暮卿扯起唇角轻轻一笑:“那你们自己看着办。” 稍即又道:“张姨娘,你刚才的话似乎还没有说完,现在是不是……” 张姨娘垂着眼睑,他们谁也无法看清楚她真正的神色是什么,只闻得幽幽的声音从红唇中溢出:“我知道的,你们不知道的事儿,该说的都已经说了,至于其他的很多事儿想来你们也该是猜中了。” 苏暮卿唇角微动,笑着开口道:“张姨娘真是聪明,竟是晓得我们猜中了什么,那你说说是什么?” 张姨娘被捆着的身子微微一僵,微微仰了仰头,披散有些凌乱的发丝垂落,遮盖住她半张面孔,嘴角轻颤,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人就在你们身边,一直都在。” “他就是要坐收渔翁之利,精心安排了十多年的局,却因为你突然间的转性,使得人措手不及。” 苏暮卿倏地的蹙起眉头,明眸也骤然成霜,阴冷的声音从薄唇中滑出:“谁!” 张姨娘轻轻摇摇头:“不知道,不知道他成了谁,但就在你们身边,他都让别人与大家联系,就连……”她望向了夜南楼,“老夫人都不曾再见过他。” 果然是夜家四爷! 有这番话就够了! 苏暮卿侧首看了眼沐容尘。他的神色也同样凝重,唯有安如璃一脸了然。 “二小姐,杀了我吧。”张姨娘仰首凝视着苏暮卿,眸子里带着乞求,“死在你手中总好过落在他们手里。生不如死。我想你该是会一刀了解我。” 苏暮卿嚅动了下双唇,明眸中含着复杂的神色,紧盯着张姨娘,半晌才开口:“好,我送你一程。就当作是看在夕轩的面子上,我不会让你痛苦的活着。” 张姨娘牵动嘴角,言道:“好。杀了我后,你们赶紧离开南海国,这儿不适合逗留。” 苏暮卿轻颔首:“嗯。我来这儿就是为了找你们,现在你们都在我手上了。是可以回去了。” 虽然她来这儿,还为了弄清楚二煞背后的人,但现在看来不必要了,那人似乎就在她们的身边。 张姨娘垂下头,静静的躺在凉意透心的地面上。凌乱的发丝遮住了她眸间释怀的笑意。她这样是不是有那么一小点资格靠近苏家的坟冢。 然而,苏暮卿却发现自己的手在颤抖,竟然下不了手,若张姨娘刚才什么都没有说,只求死,她会很干脆的杀了张姨娘,可现在……让她活着吗? 带着忏悔的活着?可她活得下去吗?就算是剔去了三千红尘烦丝,夜家的那些人也不会放过她。 “二小姐。当我求你。”张姨娘似乎看到了苏暮卿眼中划过的犹豫,淡淡道,“活着固然是好。但背负了太多的孽,真得会很累。求你就看在夕轩的面子上,杀了我。那孩子离开那么久了,会怕黑怕冷……” 沐容尘从怀中拿出一粒药丸,递到苏暮卿的手中:“给她吃了。会很安静的死去。” 苏暮卿放下手中的匕首,黑色的药丸在手心中滚了滚,她心一狠,将它塞入了张姨娘的口中。 张姨娘毫不犹豫的吞下了药丸,对着苏暮卿勾起一抹笑容,渐渐的闭上了双眼。 苏暮卿缓缓的直起身子,望着地上两具尸体,视线幽幽,让人猜不出她现在是怎样的情怀。 他们死了,但她却没有得到一丝欢愉,曾以为只要他们死了,她会在心中欢庆,但现在她的心,却如同打翻了一五味瓶,什么味都有。 欲念什么人都有,想要富贵,想要权利,想要爱,想要…… 许许多多的东西都想要得到,可最终却走错了道路。 人之初,性本善。 叔父和张姨娘怕也不过是为人唆使了太多,才会变得如此。 一声幽远的叹息从凉薄的唇中溢出。 她的执念,她的复活,或许只不过是那好心的人想要看清更多的东西。 脑海中不自觉又想起了道长的话语,也许他那番话是与墨檀的母妃而言,但其实也是想让她更明白这执念里头的深意。 沐容尘蹲下身子,将他们两人身上的绳子解了开来,并将他们放在一起。 两张脸上都带着淡淡的笑意,是解脱。 “卿卿,晚卿的事儿你打算怎么解决?” 苏暮卿醒神,她垂眸望了眼面色漆黑的苏连栋:“不知道,等回去再言。” “夜家主,还需要你帮忙,我想要将叔父二人烧了,再带回去,要不然如此炎热的天气,路上怕是要发臭了。” 夜南楼没有拒绝,这点小事儿完全不在话下。 苏暮卿又看了眼君氏和夏侯东,淡淡道:“那玉佩是我摔碎。” 夏侯东眸色微微闪动,慢悠悠的回道:“我知道。” 夜家的事儿,苏暮卿不再去理会,那夜老夫人会怎么做,她也不想管了,这不过是个一只脚迈进棺材里的老人,怕是君氏随意气上两句,可能就一命呜呼了。 于是,她也不做这个孽了。 她曾想逗留到南海国内乱的时候,可眼下这两个人死了,罪魁祸首又在业国,她们还是回去的好,只是她想带回绿儿和紫儿,在这动乱的国家,她们留在这儿,只会成了牺牲品。 如今,拓拔耶都自顾不暇,哪还有那么多的闲人去暗中保护他们两个。就算沐容尘他们的人都在这儿,这夺位的事儿还是不要参与进去的好。 思索再三,苏暮卿敲开了隔壁沐容尘的房间。 沐容尘并未歇下,里头还坐着夏侯东,瞧那夏侯东的神色似乎是在恳求着沐容尘什么。 不等苏暮卿说话。温和的声音响起:“卿卿,可是有事儿?” 苏暮卿扶着门框,警惕的向着四周张望了眼,见着周围没有任何动静,方才进屋将门阖上,而后幽幽的开口:“我想带绿儿和紫儿回去,即便不回去,我也不想她们留在宫中。” “她们在宫中其实不会有太大的危险。”沐容尘望着苏暮卿,声色平静,却一如既往的温和。“无论是哪个皇子登基,都不会对绿儿下手,他们需要绿儿来联姻。” 闻言,苏暮卿双眸倏然睁大:“如果是这样,更不能够留在这儿。绿儿的未来不应该控制在他们这些人手里。” 沐容尘理解她的意思。继续道:“卿卿,她们跟着我们还是会有危险,而且还会成为你的累赘。但是让他们留在宫里,她可以说是唯一一个没有出嫁却适合出嫁的公主,那些人不会傻得现在就杀了她们,即便是那夜老夫人要动手脚,也得看看三皇子同不同意,三皇子身后的人同不同意。” 苏暮卿拧了拧眉头,道:“那你的意思是?” “让敌人养我们的人,你越在乎的人越容易成为你的羁绊与累赘。反而你现在对她们不闻不顾,会给她们带来的危险少很多。”沐容尘悠悠言道,“再者绿儿看上去虽然大大咧咧,但至从记忆苏醒,这丫头可比以前精明,至于紫儿是个做事有分寸的人,你大可以放心。再者解永浩和吴远清时时刻刻都跟着她们,若得真有危险,带两个人逃离,还是没有问题。” 苏暮卿垂下眼睑,思量着他的话,好久她终是点了点头。 待得抬眸时,眸中已是一片清澈,仿佛先前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 她侧首望了眼默不作声的夏侯东,浅笑着询问道:“你们有事儿?” 沐容尘微点头,简单的开口道:“他想去业国。” “想去那就去,难道去不得?”苏暮卿不假思索道,“你们两个不会因为这么点事儿就一直这么干做着。” 话落,夏侯东立刻插话道:“容尘,你看小娘都同意了,你为什么不同意。” 沐容尘睨了他一眼,回道:“你小爹没有同意。” “小娘同意就好!” “卿卿还不是你小娘。” “很快就是了,我要去!” …… 苏暮卿站在一边,看着他们你一言我一句,不禁觉得很是愉悦,而且她还发现了事儿,那便是这夏侯东争得面红耳赤时,这说话的速度可是快了许多,全然不似先前那语速。 “小娘(卿卿),你说句话!”好久他们两个终于发现有一个闲暇之人一直在旁边看戏。 苏暮卿看了他们一眼,淡淡道:“你们自己看着办,再者想来墨檀不让夏侯东去业国定然有他的道理。” 夏侯东嘴角微撇,这苏暮卿的话摆明就是帮着沐容尘了,那清澈的找不出一丝杂质的眸子里升起浓浓的幽怨。 沐容尘轻叹一声:“墨檀让他留在这儿,其实还是和夜家有关。有些东西是割不断的,譬如血缘这东西,不出意外,这夜家怕也是有一场劫难,而墨檀早已发现这些,故而让东儿留在南海国,一来注视着夜家的动静,二来就是希望他慢慢的去接受血缘这东西。只不过墨檀是没查到这里头的有些事儿还与苏家有这么深的纠葛。” 话落,夏侯东垂下了头,他们的用意他不是不明白,只是他还是不想去接受,即便当年她们将他丢了,只是为了保他的命! “如璃呢?你可是有问她怎得也来南海国了?” 苏暮卿双眸倏然睁大,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将这事儿给忘了,当即转身离开。 ------------ 第二百六五章 离城回京 苏暮卿推开安如璃休憩的屋子,只见她一脸疲乏的躺在床上,睡得很沉。若是寻常,自己这么大的动静进来,她定然惊醒。而现在却如同睡死一般。 那一张充满英气的面孔上,有着好几道伤口,露裸在外头的手臂上也是布满了伤痕,旧的好,新的生。 若是寻常女子瞧得自己这满身伤痕,定然是心疼的紧,而表姐却是以一身伤痕为骄傲。 苏暮卿蹑手蹑脚的替她脱下鞋子,将她荡在床下下半身搬上了床,小心翼翼的脱去她的外衣,这时一块玉牌从她的贴身荷包里滑了出来,是林墨檀的玉牌,没想到他当真是给了表姐。 苏暮卿唇角轻轻一勾,带着一丝幸福的味道。纤细的手指抚上玉牌上的字,笑意更浓。 稍即,她又将它塞回到安如璃的荷包中,并未其掖好被子。 她静静的坐在床头,目光落在纸糊的雕格花窗上,屋外日头早已升上了半空,炙热的阳光炙烤着大地,空气中夹杂着淡淡的海腥味,想来是临于海的原因。 这一趟奔波,结束了一场仇怨,却还有更多的事儿夹杂在里头,当真是盘根错节。 她从来没有想到苏家遭遇的事儿竟然是一个老女人的嫉妒而引起,而这老女人竟然还舍得害自己的孙子孙女,只因为自己的二儿子与夫君长得太像。 也许那夜家四爷变得那么利欲熏心,也是因为这个老女人。 一个人的性格,很多是取决于自己的父母。再者就是身边的环境。 苏暮卿轻叹一声,有些事儿她似乎做不了了,只能将那留在他们身边的人揪出来。 曾经她以为是林墨晟,现在想来,这林墨晟虽然喜欢那高高在上的位置。却也没有做得这么狠,至少到现在他好像表现的还算静,他也该是发现事情不再计划之中,而选择了等。 大家都在等。 但终究有人是会等不住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苏暮卿都觉得自己快要睡去时,听得身旁传来安如璃懒懒的声音:“表妹,你怎得在这儿?” 苏暮卿扯起唇角笑着道:“我若不在这儿,说不准你让别人抬去卖了也不知道。” 安如璃挠了挠脑袋,灿烂的笑容里含着一丝憨气:“没想到这么累,这一路而来可把我给累坏了。本来昨晚上打算好好休息一下,哪想着碰到你叔父二人与人在打斗,便不小心就插了一手。不过当是还有其他的人,都是高手!” 苏暮卿不由蹙起眉头,正欲询问。却见安如璃坐起身子翻着自己的衣裳。片刻从衣服的一个小兜里取出一枚腕牌。 安如璃将它递到苏暮卿的面前,郑重的询问道:“可是认识这个?这是我昨天从他们手腕上夺下来的东西,没有猜错的话,该是证实他们身份的东西。” 苏暮卿捏在手中,细细看了几眼,好似有些熟悉,七十二煞的东西? 不过她也不敢妄下定论,还是打算让沐容尘看看,对于南海国这儿的事儿,他远比她们清楚。 苏暮卿摇摇头:“我不是很清楚。不过你猜测的应该没有错。表姐。你怎得来这儿来?” 安如璃神色顿时凝重起来,长话短说道:“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那夜家四爷可能就是如今住在苏府的苏三爷。前些日子,因为你做得事儿,长安城涌入了大批江湖人,夜夜扰得苏府鸡犬不宁,而后苏晨卿住到了思暮阁里。” 苏暮卿眉头不禁意的蹙起,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等着安如璃继续往下说。 “而我怀疑苏晨卿住到思暮阁的真正原因并非是避难,而是帮苏三爷暗中监视大家的动静。”安如璃声色低沉的猜测道,“不过这些都不过是我们的猜测,我和千叶双次和苏三爷过招,此人的功夫怕不亚于林墨檀等。更重要的是晋王府暗中的人有叛变,王府现在极其的不安全,但出人意料的是,思暮阁现在居住着的人都没有受到伤害。照理,他们该是袭击或者挟持朱儿或者苏晨卿才是,但什么都没有。” 听闻,苏暮卿不由觉得事情有些严峻。 林墨檀身边现在都没有可信任的人,若一旦出了问题……尤其是这玉牌都在安如璃的身上了,想找人帮忙的话,都难! 苏暮卿抿了抿唇,她们或许该早点回去帮忙。 无论三叔是不是夜家四爷,但其心定然有所问题。 虽说他曾也帮了她,但最厉害的敌人就是埋伏在自己的身边,面上做尽好人,暗中却是推波助澜。 “我知道了。表姐,这两日你且好好休息,待得将这儿的事儿处理好,我们便会业国了。”苏暮卿拿着腕牌站起身子,“我去找一下沐容尘。” 那厢,沐容尘恰说服了夏侯东,让他安稳的留在南海国,留意着这儿的动静,再者打理好这儿的事儿,夏侯东虽然一百个不情愿,但因沐容尘许诺了他一个秘密,他才勉强的同意。 “容尘,你们两个过来看看这是什么东西?”苏暮卿摊开手,腕牌安静的躺在手心上。 沐容尘眉头倏然蹙起,黑眸中的视线颇是复杂:“你从什么地方取来这东西?” 凝重的口吻,不由得让苏暮卿神经绷紧,她抿了抿嘴唇:“是表姐昨夜从别人手中夺下来。” 话落,沐容尘与夏侯东两个人的面色瞬间凝重,双眼直直的望着那腕牌。 “怎么,这东西很重要吗?还是这东西是你们的?”苏暮卿边说边暗暗的观察着他们的神色,果然当她说到第二句话时,这两人齐齐变了脸色。 苏暮卿抿了抿唇,淡淡道:“看来是真得了,表姐说墨檀身边有人叛变,而这些人就是一直守着晋王府的人。” “难怪我们出来这么久,竟是没有收到一丁点墨檀的消息,怕是他放出来的消息都让人拦截了。” 沐容尘原是那清朗的声音,这会儿竟是带着恼意。 “卿卿,我不能在这儿逗留太久了,今儿个我便会启程回业国,你和你表姐慢慢来,再者……夏侯东你装成我的样子跟着卿卿她们一起去业国,记得带些人,一定要是绝对信得过的人。” 夏侯东双眸倏然睁大,闪过笑意,尤其是看到那腕牌时,笑意更浓,悠悠道:“人算不如天算,我是去定了业国了。” 苏暮卿皱了皱眉头,侧首看了眼一脸欣喜的夏侯东,一脸难以相信的望着沐容尘:“他能行吗?这说话的样子,摆明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沐容尘摇摇头:“这你放心,东儿就装成自己时,说话不正常。” 如此,苏暮卿上上下下重新审视了眼夏侯东,最终点点头。 “容尘,途中你且注意安全,再者你们小心苏三爷。” 沐容尘眸色微闪,而后点点头,多少明白了她的话中的意思。 他简单的向夏侯东交代了些许事情后,便是悄然的离开了夜府。 从此,苏暮卿的身后跟着一个黏人的沐容尘,她走到哪儿,他也走到哪儿,名义上言道是为了保护她,免得让坏人有机可趁,而实际上则是想从她嘴中套出更多的秘密。 不过苏暮卿也由着他去,但凡他开口时,她就闭上嘴巴,如有需要还闭上双眸,不去理会他。 但在外人面前,他们两人还是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如同以前。 安如璃是在第一时间就发现这沐容尘有问题,但没有过问,因为若是说出来了,那么定然会给真正的沐容尘带来危险,倒不如将他当成真得沐容尘,好的是这小子装得还挺像。 她们一行人在夜府逗留了三天,而这三天内,苏连栋与张姨娘的尸体全然化为灰烬,苏暮卿终是心软的代替了晚卿的位置,为她收拾其苏连栋的骨灰,将他们装在了瓷罐中,欲带回长安城。 夜府发生了那么多的事儿,但外头却没有流出些许流言蜚语,这让苏暮卿不得不佩服夜南楼夫妇的手段,竟然可以将那晚上发生的这么多事儿都弄得如此干净。 不过有一点让苏暮卿听着挺是开心,那便是那夜老夫人卧床不起了,起先有些不相信,后好奇的夜探了老夫人的住所,当真发现她病了,吃喝拉撒都需要让人伺候着,口中还不断流出哈喇子,整个如同两三岁的孩子。 瞧着她那番模样,苏暮卿心中可是欣喜的紧,又是一个害她们苏家的人要死了。 当闻得老皇帝快不行的时候,苏暮卿等人登船离开,但离开之前她还是偷偷的去见了一眼绿儿,正如沐容尘所言,的确比以前更为成熟,与紫儿两人一明一暗的帮着拓拔耶。 因为拓拔耶夺得皇位的话,于她们两人来说,日子会少许好些。 然而,就在她们准备离去的时候,一个人出现在她们的面前,那便是与沐容尘有着两三分相似的沐容风,他第一眼就认出了眼前的沐容尘是夏侯东,却也没有当中戳破,只意味深长的指出些许不同。 而正是这点让苏暮卿等人当下警惕起来。 有些东西因为长久呆在一起,反而习惯性的遗忘了,而沐容风却不一样,他不能时刻与沐容尘呆在一起,有得只有脑海中的印象,两者相比,顿然察觉异样。 “我就不送你们了。把这东西带回去。”沐容风将一副画卷递到苏暮卿的面前,“是留是毁问墨檀。” ------------ 第二百六六章 遭遇死士 风轻水蓝,海鸟轻鸣贴着水面划过,尾巴掠过平静的海面晕染起小小的涟漪。天边的石榴云映照在水面上,那涟漪渐渐的变成红色艳珠。船只划过时扬起的浪花的更是如美丽的花瓣雨一朵朵的落下,归于安静的海面。 苏暮卿等人站在船板上,眺望着就在不远处的南海域,她们回来了。 船只呜鸣,速度渐渐的放慢下来,驶进了南海域的码头。 她们携带着物品踏上了归家的旅途,长安城还在遥远之处,但于她们来说,却已经是很近很近,若非夏侯东也是个不习惯坐船的人,在船上吐得七荤八素,她们怕是要一鼓作气的买马而去。 可眼下这夏侯东走路都得靠安如璃搀扶着,她们不得不找个客栈住下来。 待得住下后,苏暮卿倒也没有闲着,立刻暗暗的打听着先前的事儿,果然有一部分涌向了南海国。 看来她在那儿看到的些许业国江湖人士,应该都是让那曲子而引去,而现在真正的曲子已经在夜府诞生,夜南楼该是有得忙了,这样的消息若是落到夜家四爷的耳中,是不是该以为她和苏连英已经碰面了。 而搁在忘忧殿的古琴,固然是为苏连英取走了,上头刻着的可是张姨娘的名讳,兜兜转转的,她就是让夜家四爷也分不清楚这里头的真真假假。 忽然,苏暮卿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所谓苏家的秘密。苏家的宝藏是不是就是夜家的老夫人放出声来,为得就是让苏家遭受各个人的觊觎? 不过回心一想,无风不起浪,这曲子和凤簪的存在。定然还是关联了些许东西。 苏暮卿皱着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想要知道真正是什么,去寻找就是了。 但是,还是等着林墨檀身边的人清理干净为好,留着那些人在,总归是不安宁。 一行人于南海域停歇了两日,便寻来了十来匹好马,直奔长安城。 只不过才行至途中,便遇到了埋伏,十来个人连带着马被围困在崎岖的山路上。进退两难。 苏暮卿眯起眸子。仔细的打量了他们一番。又特意的留意了下他们的手腕,并没有腕牌。 这些黑衣人似乎并没有想要主动攻击的意思,要不然早就出手了。可如此围困着她们又有何意义? 思索片刻,苏暮卿只想到了一种可能,那便是拖延时间。但她猜不透他们为何要拖延时间,是延迟他们进长安城吗?还是其它? “表姐,我们只能杀出去,这么耗着不行,他们要得就是时间。” 安如璃轻颔首,正欲动手,却被夏侯东阻止:“这些都是死士,砍不死。杀不死。” 话落,苏暮卿等人的神色当即凝重起来,若是如此的话,怕不只是拖延她们的时间,还想要置她们于死地,她们都是活人,体力总有被耗完的时候,而他们死了又起,命不可止。 除非找到控制他们的人。 可眼前崇山峻岭,四处都是草木疯涨,枝叶茂密的林子,要找个人定然是极其困难,再者那人若是隐在哪个角落里,对着她们放冷箭,她们怕真要将小命交待在这儿了。 庆幸的是他们没有立即攻击她们,在这一段时间里,苏暮卿一行人虽是紧张万分,却也有足够的时间来想脱身的法子。 苏暮卿眉头紧紧蹙起,双眸紧盯着面前那一身黑衣的男子,那一双乌黑的眸子没有一丝情绪,平静的让人发慌,也正是这样的眸子才让夏侯东有所察觉。 这时,夏侯东唇角扯起一抹笑意,他轻声询问道:“小娘,你身上可有什么毒粉?不要那种让人没了力气的。” 苏暮卿眉眼间闪过一丝疑惑,困惑的看着夏侯东,却见他明眸间闪过一丝狡黠:“这个过会儿你就知道了,就是你有没有毒粉?要是没有的话,那无力粉替代也行。” 苏暮卿轻颔首,从腰上的小荷包里取出一包粉末:“天合香,可行?” 夏侯东摇摇头,这东西在山林间使用,容易招来大虫,于她们而言,是非常不利的一件事情。 “腐木粉?”苏暮卿又换了一包。 听闻,夏侯东双眸陡然变亮,这东西好。 “就这个。” 夏侯东从苏暮卿手里接过那东西之后,与随行的人交代了几句,便是身子一纵,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只见他以极其快的速度在黑衣人身前划过,待得回到马背上时,他手中的药粉早已消失不见。 而随行的侍卫们则蹭着黑衣人呆愣的那一刹那,不约而同的攻击了他们的耳朵。 短暂的片刻,苏暮卿便看到他们原本平波无澜的眸子里瞳孔渐渐的放大,仿佛失去了生息,未过多久,这些黑衣人竟是一个个瘫倒在地上,散发出难闻的尸臭味。 苏暮卿与安如璃诧异于眼前的变化,齐齐向夏侯东望去,只见他又恢复了沐容尘那云淡风轻的模样,悠悠道:“不值得一提。” 两人嘴角轻抽,却也不和他拌嘴,这山路虽然是抄近路,但凶险也是极其的多,有天然,有人为,她们必须时刻警惕着,且也必须快速的离开这儿。 几人相视一眼,便是策马离去。 崎岖的山路上,绿意葱葱的草丛掩盖去一条条小路,每一步他们都行进的非常小心,以免不小心落入陷阱之中。 途中,夏侯东见她们都不再问先前的事儿,不由觉得有些郁闷,便是主动的与她们说了起来,道是死士能够行动基本上就是人控制,而控制的方法就是四种,眼睛,耳朵,鼻子,恰是三大感觉,而另一种则是埋入蛊虫。 这山林间多有各种香味,若得是嗅觉控制怕是非常的不妥,故而便只剩下三种。 他和侍卫们分别攻击眼睛和耳朵,视觉与听觉顿时毁去,如此若是他们依旧坚挺,那就只剩下蛊虫控制,若是如此,那只能靠苏暮卿与小燕弹曲吹笛,引蛇虫来扰乱。 庆幸的是只是视觉和听觉并存。 说完之后,苏暮卿与安如璃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若不是夏侯东跟着回来,她们怕是要全军覆没了,只没想到这才不过十四岁的人竟然知道这么多的东西。 一行人依旧往前行走着。 但安如璃与夏侯东的神色明显一变,待得警惕的望向四周时,周围又来了一批黑衣人。 才不过两三个时辰,她们竟然连连遇到两批黑衣人,而同样的她们发现这一批黑衣人依然是死士。 苏暮卿淡淡的询问道:“这一回儿又是什么?” 夏侯东神色冷峻的望了眼死士,恰在这时,这些死士竟是挥剑向着她们而来。 顿时,这肃静的山林间,刀光剑影一片,那清脆的兵刃相接的声音响彻于林间,不时引得丛林中的动物鸣叫与仓惶逃跑。 一群活人对抗死士,胜率颇小。 安如璃暗叹了声,没想到刚才不过是开胃菜,这会儿才是重头菜,看来得好好饮用了。 这辈子她一直想着找不同人切磋,这会儿算是满足了最难达到的一种可能了。 手中的鞭子如游龙,肆意却又极具力道的挥在死士的身上,那被划开的黑衣里头,身体苍白的如同纸张,没有一丝血丝,即便是皮开肉绽时,她们竟然也没有看到血流出来。 夏侯东手中的软剑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夺目的银光,那一晃而过的速度让人目不暇接。 只是,他忽然侧首望向安如璃,与她打了一个照面:“照顾好我小娘,我去去就会。” 夏侯东骑马杀出死士的包围圈,独自冲入阴森森的林子,那儿即便是白日里也只有一些许透过枝叶缝隙落下的光芒。 苏暮卿望着那潇洒离去的背影,心有担忧,不禁开口道:“表姐,你可知他去做什么?” 安如璃与其他侍卫在夏侯东离开的那一刹那,当下就将苏暮卿与小燕护在身上,那默契当是让苏暮卿叹为观止,她不禁疑惑,是不是每个习武之人都能够第一时间感受到队友的想法? “他该是去找控制这些死士的人去了。若是那人不死,怕这一路上还会冒出许许多多的死士,我们经得起一次两次的打斗,久了,次数多了,我们都会精疲力尽,倒不如擒贼先擒王。” 闻言,苏暮卿顿然明白夏侯东的用意,只不过他一人能行吗? 她侧首望向茂密的林子,那幽深的模样,让人难免心生不安。 不过回心一想,人去的多了,反是容易让敌人发现,他一人前去或许还能够想法子将自己的身形与声音隐去。 眼下能做得就是等待。 只是,看着面前这一拨几乎不会倒下的死士,苏暮卿的心几乎是提到嗓子口了。 这回儿,夏侯东没有问她要毒粉,可想而知,这一批是蛊虫所控,难道该是她出手的时候吗? 苏暮卿的手不自禁的放在了系于腰间的玉笛之上,若是唤蛇虫而来,也许能够逃脱,只是夏侯东此刻不在她们的身边,万一蛇虫攻击他,倒是损了她们一员大将。 她的手又不由得放下了。目光紧盯着这些黑衣人,那一双双没有任何情感的眸子,是多么的无情。 这时,黑衣人的动作明显变慢了许多,而林子里也传出了打斗之声。 ------------ 第二百六七章 夜下相会 夜色下,璀璨的星光闪烁着,将那天空点缀得分外美丽,悠悠银河载着星星向着无尽绵延。 晚风轻拂,庭院中参差不齐的树木在星光的照耀下,落下依稀影子,斑驳错离,仿佛鬼魅张牙舞爪。 一道黑色身影飞快的晋王府离去,不等隐卫反应过来,已没了影子。 而晋王府依旧安宁一片,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 而这离去的人正是这晋王府的主子,林墨檀。 此时,城北荒郊外的碧月湖畔上,一袭白衣的沐容尘静静的伫立着,望着湖面的眸光却含着些许不安。 星光倒影在湖面上,风过时,波光粼粼,湖边柳枝轻轻拍打着湖面,晕漾起的圈送着波光。 这美丽的景象入了他的眼,他却无心欣赏。 半晌,一阵疾风而过,扬起他的发丝,遮住了他的双眸,待风止,发丝垂落时,他的身边已经站了一个人。 两人静静的站在湖畔边上,一白一黑,相视不语。 好久,沐容尘幽幽的开口:“墨檀,你可是有发现什么不一样?” 林墨檀微微抬了下眼睑,轻描淡写道:“嗯,自是发现了,不过现在还不适合乱动,他们还想要躲藏一阵子,我就好好的陪着他们玩一会儿。猫捉老鼠的游戏还是很有趣的。” 沐容尘微滞,瞧着一脸平静的林墨檀,他轻叹了一声,似乎自己白担心了一场。 林墨檀眉头轻挑了下。听着他的叹息,幽幽道:“怎么,很不开心?” 沐容尘扯起唇角,轻笑了声:“当然不开心。我马不停歇的赶回来,本来是想讨表扬的,哪知你竟然都已经知道了。你说能开心吗?早知道就应该呆在卿卿的身边,多好啊。” 话落,林墨檀眉头倏然蹙起,平波无澜的双眸里深不可测的暗涌骤然凝起,久久的徘徊着,看得人心惊肉跳。 “你最好别打阿暮的主意。” 她是属于他的,谁也碰不得,哪怕是出生入死的兄弟。 沐容尘又是一阵哀叹:“唉。哪有你这样的朋友。朋友就该是有好东西就一起分享。” “阿暮。不是可交易的东西。她是人。”林墨檀声色严厉的开口道。 沐容尘瞧着林墨檀那严肃的表情,看来他没有中计,本来想打算等着他中计后。自己就把他说的话拿到卿卿面前去告状,可惜没有成功。 忽而,林墨檀的语气又恢复了往日的淡然:“在那儿可是处理的怎么样?” 沐容尘缓缓而述:“一切都脱离了原来的计划,因为舞羽的事儿,使得我与卿卿争吵了下,结果……” 话未说完,林墨檀周身顿然泛起冷意,黑眸紧盯着沐容尘的面孔,大有沐容尘若说得不妥当,就要将他生吞活剥了。 沐容尘暗暗吞了下唾沫。心下嘀咕,真是重色轻友的家伙,嘴上却是开口道:“结果她就跑去夜家了,不过也不知道她使了什么法子,竟是一个人控制住了夜家当家。不过这也可能是和夏侯东那玉佩有关,让他们对她的忌讳稍小了些许。” 林墨檀双眉紧蹙着,身上的冷意不曾褪去。 “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和舞羽,夏侯东是怎么回事儿?” 沐容尘扬了扬眉头,目光落在平静的湖面上,轻笑着道:“陌生的女人之间要擦出点事儿,除了为了男人吃醋,还能有什么?” “什么意思?”林墨檀剑眉一挑,神色冷然,大有沐容尘不说出个所以然来,就不罢休的气势。 沐容尘收回视线,看着面前的人,颇有些无奈:“你难道当真没有看出来舞羽对你有意思?” “我只将她当成妹妹!”林墨檀毫不犹豫的回道,“这已经是给她最好的位置,若非看在当年她救了我一次,她连这个位置都不配。” 沐容尘轻声嘀咕道:“真无情。” 不过这无情总比多情好,情多泛滥,惹来桃花多麻烦。 “舞羽可不这么认为,她可是一门心思的想要做你的女人,所以你也该懂得,她三番两次找卿卿麻烦,而且还暗杀了卿卿一次。” 话落,林墨檀好不容易敛去的冷意再次散发出来,冰冻三尺,而那凌冽的眼神,似一道冰,寒气逼人。 “杀了她!” 沐容尘惊诧万分,他还以为林墨檀该是不会动手杀了这个于他们还有点用处的女人,他抿了抿唇:“我没有杀她,她还活着,不过一只眼废了,且这辈子都不能做母亲了。” “阿暮下得手?”林墨檀直视着沐容尘,“你怎得不让阿暮杀了她,这样的人留着以后还是会有麻烦。以前容她在,只不过是为了躲避其他女人的麻烦。” 闻言,沐容尘轻笑出声,俊美绝伦的面容上漾起淡若清风的笑意,那美丽的容颜竟是比那月儿还娇,羞得它悄悄的躲进了薄如轻纱的云层里。 他忽然间明白那日卿卿说得话了。 “墨檀,你可知道卿卿当时对我们说了句什么不?她说,她以为我该是知道的,以为我该是知道你对她的爱是多少,而我却没有看清楚,那么可想而知,也许爱得并不深,若是深了,旁人又怎得会看不出来。她以为你不够爱她。” 林墨檀唇角微勾,露出一抹笑意:“呵呵,你果然没有明白她的话。看来你也不够明白我。” 沐容尘眉头微蹙,又是一声嘀咕:“谁让你最会伪装,都弄不泠清的。至于那东儿,他挺喜欢卿卿,一口一个小娘,叫得那个顺溜啊。” “好孩子。”林墨檀沉声道,“比你聪明多了。” 沐容尘嘴角一抽。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没外人了,什么性格都露出来了。 忽而,林墨檀沉声道:“你把我叫出来不会就只是说这么事儿。若是说暮卿的事儿,改个时间,好好说说,若是有重要的事儿,那就继续。” 沐容尘横了他一眼:“你刚才不是说都知道吗?还要等等,那也就没什么可以说了。” 林墨檀淡漠的反问道:“你怎得知道我们两个人说得是同一件事儿?” “这个……好像是你以为吧?”沐容尘眸间露出一丝鄙夷之色,他不过是询问了下有没有看出不一样,而面前这家伙偏偏装得深沉。 “快说,我不适合在这儿多逗留。”林墨檀淡然的无视了他的神色,“把你知道的都说了。” 沐容尘敛去面上的表情。变得一本正经:“夜家四爷没有死。苏家的事儿与夜家有关。再者那夜家四爷在业国,且如璃怀疑是苏三爷。” 林墨檀听着他简短的话语,却也明白了个大概:“我知道了。最近长安城有很多江湖人士涌入。你且混在其中,替我暗中注视着苏府的动静。” “好,没有问题。那你也注意着点,除却王府的隐卫有叛变,还有……”说话间,沐容尘见手中的腕牌递给林墨檀。 “这是如璃从一个黑衣人手腕上夺下来的。” 林墨檀从沐容尘手中接过腕牌,眸色阴晴不定,片刻精致如玉的面容上再无表情。 好久,一道冰冷的声音从凉薄的唇中溢出:“看来是我怠慢了他们,这些日子让他们太闲了。竟是做起了这样的事儿。” 沐容尘唇角微微一抿,望着冷如修罗般的林墨檀,这黑心肝的人终于又要黑心肝一回儿了。 林墨檀不再与他多言,径直离去,一身黑衣的他莫入黑夜中,多了一丝冷峻鬼魅,少了一丝往日的温柔。 他并没有回王府,而是悄然的进入了烟雨楼。 烟雨楼顶楼,一直紧闭着房门,无论白日黑夜都有人会在楼梯口守着,禁止闲杂人等上来。 有人以为那是老鸨藏东西的地方,也有人以为那是老鸨做黑东西地方,更有人以为那儿一直都有婴儿的哭声,所有楼里的姑娘但凡怀孕的都会被请到上头去…… 但这都是有人以为,而事实上,这上头不过是普普通通的房间而已,而有一间便是林墨檀专属。 此刻,一袭黑衣的他看似悠闲的坐在屋子里头,手指轻轻的叩着桌面,发出着低低的声音。 忽然,他站起身子,踱步到窗前,幽深的黑眸望了眼下头热闹的情形,嘴角不由露出一抹嗜血的笑容,窗户边上放着一串铃铛,他轻轻一拉,屋子里便是响起了动听悦耳的声音。 而另一处的屋子里也响起了动听的铃铛声。 未过多久,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进来。”林墨檀阴冷的声音溢出。 进来的并非是老鸨,而是一个年纪不过二十的男子,他恭敬的站在林墨檀的面前,一言不发。 修长的手指依旧叩动着桌面,不疾不徐,如利剑般寒光四射的双眸,森冷诡谲。 “你可知道我来这儿是为什么?” 男子轻摇首:“属下不敢妄自揣测主子的意思。” 林墨檀唇角微勾,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好一个不敢妄自揣测,这东西你可是认得?” 男子眸间闪过一丝疑惑,却还是恭敬的回道着问话:“这是夜鹰团的身份标志。” “那你可知道他们的主子是谁?” “是主子您。” 林墨檀低低一笑,笑声如是异常的鬼魅,直觉着一股寒气从脚心窜起。 “限你一天的时间,将所有的夜鹰团的人都给我带回来。反之,后果你们该是明白的。” 话落,完好无损的桌子竟是不发出一丝声响的碎裂成渣。 ------------ 第二百六八章 归府试探 阴森森的林子里兵器相接的声音接连不断,不时的传来马的嘶鸣声,这让苏暮卿这儿的人都是分外的紧张,深怕夏侯东有个闪失。庆幸的是她们还是能够从眼前这群行动开始迟缓的死士身上看到一丝胜利的希望。 苏暮卿虽也有些三脚猫的功夫,但此刻面前的这几人是谁也不想她乱动,只要她带着马儿稍稍挪动下位置,他们当即立刻改变队形,将其护在中间。 这让苏暮卿心下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似乎换了一条路走,遇到的感动越来越多,即便遇到的难事儿也很多。 “你们自己注意着点便是,我能够顾好我自己,莫要乱动。” 其实她不过是想要更清楚的看清楚这些死士是怎么行动的,也许除却硬拼,还能够找到其他的方法,蛊虫所控,定然除却杀死母蛊的方法,还有其他的。 只是,正当她有些许头绪的时候,死士手下的动作竟是齐齐的停住了,紧接着兵器落地,落在了松软的青草地上,碰到石头时才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接着,一个个全然扑到在地上。 那壮观的模样竟是吓着了马匹,一匹匹马儿发出震耳欲聋的嘶鸣声,仿佛是受到了什么刺激,齐齐的向着前头奔去,几乎让他们难以控制住。 夏侯东从林子里出来的时候,瞧得他们竟是闷声不响的丢下他,大急:“小娘。等等我!” 事实上,她们也想要等,只是这马儿不由控制,该是那尸体的腐臭和从尸体七孔中爬出来的虫子惊吓到了这些高贵的马儿。 苏暮卿不敢将马儿勒得太紧。生怕它变得更加焦躁疯狂,也更不敢用鞭子,只能由着它驮着她于崎岖的小路上奔波,她双手紧紧的环住马的身体,口中不时念叨着:“好马儿,不要怕,不会有事儿,不要慌……” 也不知是不是这马儿听懂了她的话语,速度竟是慢慢的缓了下来,开始由着她控制。 而安如璃等人显然没有这么幸运。那些马儿几乎是横冲直撞。大有要将她们摔下马背的冲动。尤以安如璃所骑乘的马匹为甚,瞧得苏暮卿心惊胆战,却又帮不上任何忙。只能看着干着急。 这时,安如璃命令身后的小燕抱紧自己,千万不得松手。 她将自己的鞭子向着就近的一棵粗壮的大树挥去,那鞭子仿佛成了藤蔓,竟是紧紧的缠住了大树。 安如璃见状,连带着小燕腾空而起,任由着那吓疯的马儿跑着离去,而她们两个则是荡漾在大树上。 恰在这时,一阵嘶鸣声破空响起,紧接着一阵沉闷之声响起。 那马儿掉入了前边的断崖。 安如璃松开鞭子。与小燕两个人安然落地,面上却是一片苍白,若非刚才她眼尖,没准儿她和小燕两个人就要与这马儿连带着下去了。 小燕也是给吓着了,竟是站在安如璃身旁一动不动,双眸略有些许惶恐的望着前头。 此时,其他侍卫都已经控制住了马儿,一个个都为刚才那惊险一幕给抹了一把汗,同时不得不佩服安如璃的果决。 苏暮卿从马背上滑下来,当即跑到安如璃的面前,将她抱了一个满怀:“表姐,表姐……” 听到那沉闷声响的时候,她的心是多么的惶恐,倘若刚才表姐没有自救,是不是就要葬身在这断崖下了。 安如璃嘴角微动,回抱着苏暮卿,柔声道:“没事,没事。” 这话不仅是在安慰苏暮卿,也是自我抚慰着自己被吓到的心。 苏暮卿却依旧紧紧的抱着安如璃,过了好久才松手,侧首时才发现小燕也是一脸苍白的呆立在旁边,便是走到了她的面前,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嚅动了下嘴唇:“刚才吓着你了,没事儿了。” 小燕缓缓的点了点头,眸中的惶恐并未散去,摔下去,该是粉身碎骨了。 “安小姐,谢谢你。” 安如璃爽朗的笑笑:“无妨,还是我骑术不精,驯服不了受惊的马,才吓着你。” 不过—— 苏暮卿扫了眼眼下的状况,似乎只能让两个侍卫共骑一匹马了,她审视了番,便是让夏侯东从自己的马上下来,去他的随从那儿凑合,而他的马则是给了安如璃二人。 夏侯东虽有千百个不愿意,但最终还是无可奈何的将其中一侍卫赶去与另一个侍卫骑乘。 瞧着那侍卫一脸憋屈的模样,苏暮卿等人不由笑出声,笑声冲淡了刚才那一幕带来的惶恐,而这途中的小插曲也算是告一段落了。 接下来的路途,颇为顺畅,除却下瓢泼大雨时,淋得她们个个成了落汤鸡且无处躲藏。 终于,她们踏上了长安城,远处高大的城墙如同一巨人,夕阳的橙色光线落在上头,那嵌在石缝中的光线如同巨人的血脉,在缓缓的流动着。 城墙上那苍劲有力且带着风桑的三个字“长安城”让苏暮卿有些恍惚。 这心中升起的感情竟是与两年前归来的感觉一样,带着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一行人从马背上下来,牵着马儿跨入那阴暗与明亮的交界线,落在脸上的光线倏然消失,却又在走了几步之后,夕阳的余晖又落在了她们的脸上。 苏暮卿本欲先回苏府,但才走了三两步,她便停住了脚步。 她想起表姐说过苏晨卿如今已经住在了晋王府,这偌大的苏府只有苏三爷一人。 她唇角不自禁的勾起,露出一抹冷笑。 “小娘,我们去哪儿,找小爹吗?”夏侯东见苏暮卿站着一动不动,颇为惊讶。 苏暮卿眸色微动,牵起马儿向着前头而去。 一切还是等回了晋王府再做打算。 朱门大敞,厅堂里传来几道陌生的声音,苏暮卿眸间闪过一丝疑惑,晋王府素来少有人来,今儿个是吹了什么风,这里头竟然是有好些个声音。 管家闻得门外有马蹄声时,向着外头张望了眼,黑眸中闪过惊诧:“郡主,你回来了。” 苏暮卿轻颔首,将手中的马交到管家的手中,淡淡吩咐道:“将这些马都带下去。你们且随我来。” 夏侯东跟在苏暮卿的身后,双眼不停的打量着四周,对于小爹的王府,他当真是好奇的很,只没想到这偌大的院子里竟然没几个人在,这也太过奇怪了。 “小娘,这王府怎得都没见到仆人和丫环,难不成你们都是自己动手?” 苏暮卿已然习惯了他的称呼,想要纠正他,他也不愿意改,也就由着他去。她平静似水的回道:“嗯,什么都自己动手,这王府里并没有多少人。” 夏侯东蹙了蹙眉头,不过转念一想,这也的确是小爹会做的事情,他嫌人多烦躁,而且仆人太多也不易管理,他的闲钱都拿去养侍卫暗卫隐卫了,怕也懒得要仆人了,至于丫头,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 但是—— “那是不是没有人伺候我了?” 苏暮卿停下脚步,侧首看了他一眼,明亮的眸子里满是让人猜不透的神色:“你想让人伺候你?” 夏侯东点点头:“谁不想,但若是没有也无妨。习惯了。” 话是这么说,但他的眼睛已经落到了一直跟在苏暮卿身后的小燕身上。 苏暮卿唇角微勾,这小子竟是将主意打到她的人身上了,红唇轻启:“你若真想让人伺候你呢,也是可以的。这思暮阁里还有从别处来的丫头。” 闻言,夏侯东双眸倏然变亮,好似嗅到了什么不一样的味道。 恰在这时,春兰竟是从思暮阁里走了出来,在瞧得院子外头站着一堆人时,眸间划过一丝惊讶,一闪而过,稍即恭敬的开口道:“二小姐,你回来了。” 苏暮卿微颔首,侧首睨了眼夏侯东:“喏,这就是丫头,你若是缺人伺候你,便是向我姐姐去讨要个丫头过来。” 夏侯东这才响起前些日子安如璃说过的事儿,这苏家的大小姐也住在这晋王府里。 他不由得纳闷了,这业朝的风气那么开明吗?竟然可以允得这女子未嫁而入住到他人的府邸,有个他小娘已经够让人震惊了,怎得小娘的姐姐也跑到这儿来了?难不成小爹和他那个亲生爹一样? 苏暮卿不去理会夏侯东那皱着的面容,领着小燕等人径直的走进了思暮阁。 花香满院,采蝶翩飞,绿树成荫,拱桥莲池。 熟悉的感觉一如既往,只是那凉亭中却并未空着,而是有一抹端庄的身影坐着,垂首坐着女红。 苏暮卿心头竟是泛起一股酸涩之味,以往表姐和朱儿住在这儿,任凭她们怎得与墨檀亲近,她都不会有这样的感觉,而现在明明看到只有一个人,她却没来由的不是滋味。 许是察觉到有人盯着自己,苏晨卿不由抬首,瞧见望着她的人是苏暮卿时,眸中闪过诧异,稍即让淡淡的喜悦给替代了:“暮卿,你回来了。” 苏暮卿压下心中的酸味,唇角露出一抹淡然的笑容:“嗯,回来了。我带着叔父和张姨娘回来了,只不过还是没有找到妹妹。” 苏晨卿看了眼她身后的人,并未瞧见二伯与张姨娘,凤眸中含着一丝不解。 苏暮卿微抿了下唇,看来这姐姐似乎对于苏三爷的事儿不怎么知情。 ------------ 第二百六九章 归家葬魂 苏暮卿回到长安城的第二日,便收到了南海国来得消息,老皇帝驾崩了,大皇子迫不及待的登上了皇位,绿儿等人果然是相安无事,依旧生活在宫中,只不过被限制了活动,只能局限于各自的宫殿,与其他人不得往来。 二皇子拓拔耶又一次消失了,谁也找不到他的踪迹,大街小巷流传着他为大皇子暗杀的消息。 三皇子拓拔录则是暗中打着大皇子弑父杀弟的旗号要为老皇帝和拓拔耶报仇。 一时间,南海国飘摇不定,指不定过不了多久后就是一场腥风血雨。 苏暮卿听到这样的消息,唇角不由露出一抹笑容,她要的就是看到他们的忙碌,只有当他们太忙了,就没有那么多的空闲时间来做其他的事儿了。 她从朱儿那儿取来了些许新研制的药粉,交给了小燕,让她去街上打探睿王府的情况,确切的说是睿王的动静。 小燕是个机灵的丫头,每每有危险的时候,都会想法子让自己转危为安,而且才一天的时间,也为她们带来了有用的消息。 那便是睿王林墨晟与江湖人士突然间走得很近了。 而安如璃依旧记得当初她与林墨晟相碰时,他明显的不喜欢与这些江湖人打交道,而江湖人也一样对他敬而远之。 可想而知,小燕所言的江湖人士其实并非是真得江湖人士,极有可能是某一方的势力。 若得没有猜错的话,那人该是林墨檀的人。且还是叛变倒戈的人。 如此一来,似乎某些思绪就清楚了很多。 容她苏暮卿多加揣测。那便是这苏三爷和林墨晟暗中勾搭在一起了。 当然,说得更加的确切应该是他们两人早已是在同一条船上,各自所取自己想要的东西,显然苏三爷若是夜家四爷的话,那他该是想让林墨晟那想要权利的心成为他的垫脚石。 如今南海国已乱。大皇子定然是会被三皇子拿下,而暗中处理掉二皇子,那么南海国就只剩下了三皇子,而那三皇子在他眼里怕不过是个傀儡。 不过苏暮卿却是觉得这拓拔录也是个难缠的人,说不准到时候会和夜家四爷扛上,若真是这样,看他们两败俱伤,她乐得见着。 至于业国。以现在的情况似乎还不会乱。 那林墨昂好像已经有所察觉了,要不然怎得会软禁林墨檀呢? 他想要造成他们兄弟之间的决裂,而让那些人以为有机可乘,再来个一网打尽。 苏暮卿终是理清了脑海中纷乱的思绪,她不由扯起唇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有些事儿她做不到,但不代表不会将这些事儿推动,如若一直等。一直等着他们动作,都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而现在因为她不按理出牌。使得一个个都急了…… 小燕走到苏暮卿的身边,恭敬的开口道:“郡主,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我知道了。你且去看看大小姐,去看下她可是收拾好了。若好了,我们便该走了。” 说话间,她望了眼被她搁放在墙角的两坛骨灰。 既然都带回来了。也该是将他们下葬了,只是不再像当年那些苏家人死去那般热闹。 这一回,只有她和苏晨卿,还有苏三爷。 一路上,她们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只安静的行走在前往苏家坟冢。 夏风很是温暖,吹在她们的身上,扬起她们的发丝,四周鸟语花香,本是欣赏美景的好时候,只是一张张面孔甚是凝重,各个都无心去理会周围的景色。 坟冢早已让人挖好,旁边还停着早已放好的棺材,若是以前,这些都该是在家里完成,而现在却也只能落得在这荒山野岭里举行。 报应,这或许就是所谓的报应。 只是,还算是便宜了他们。 谁让苏暮卿最终心是软了,她舍不得让苏家子孙无处所葬,即便她已经被逐出了苏家族谱,但若是将叔父遗弃在南海国,她若死了,爹娘定然会怪罪她。 这一次,她没有让其他人帮忙,代替了苏晚卿将他们各自放入棺材中,待得棺材盖阖上时,一切好似都结束了。 风轻轻的吹着,吹动着周围的枝叶沙沙响,好似在唱一首悲悯之曲,来代替这一场寂寞的葬礼。 棺材缓缓的放入到泥坑中,一铲一铲的泥土掩盖了它们,最后才成了小坟包。 苏暮卿挪开视线,走到了自家爹娘的坟墓前,对着那冰凉的墓碑,扯起唇角微微一笑:爹娘,其实恨的就只有我,你们并没有真得怪罪叔父,是吗? 风好似在不知不觉中变大了,吹得她随意束着的发丝随风飞扬,遮盖了她那一双平静似水的眸子。 小燕看了眼墓碑,又望了眼苏暮卿的面色,轻声唤道:“郡主,我们该回去了。” 苏暮卿轻颔首,回首又扫了眼苏家最前头的这一排墓碑,眸色变冷,她直起头看了眼前头的苏三爷。 当怀疑一个人的时候,无论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就如同当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无论对方怎么差劲,都觉得好。 忽然,她看到苏三爷的背脊微微一僵,似乎察觉到什么了,她赶紧的撇开视线,垂眸望着地面。 路面上,堆积着许许多多的枯叶,踩在上头的感觉那么似曾相似,好似走在忘忧殿一般。 苏暮卿唇角微勾,露出一抹算计的笑容。 她淡淡的开口:“小燕,回去后替我书信一封给夜当家,替我谢谢他,若不是他,这一切都还不会结束。再者让他帮我问候下老夫人,致以最真诚的歉意,毕竟我并没有想过让夜老夫人瘫在床上,即便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嫉妒祖母。” 说这番话的时候,苏暮卿一直暗暗的打量着苏三爷,不过她还是低估了他的能力。 “是。小燕明白。”小燕恭敬的回道,“不过郡主,小燕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苏暮卿眉头微微一蹙,道:“你看着办。” 小燕抿了抿唇:“郡主,你当真相信那君姨娘的话吗?” 苏暮卿小愣了下,侧首望向小燕,见她对着自己眨了下眼睛,倏然明白她的用意,这丫头似乎真得挺聪明,当下就猜出自己刚才那番话的用意。 她故作云淡风轻的回道:“都无所谓了。我相信姑姑并不是那样的人,她怎得会舍得忍心下手杀害姑父呢,保不准是有人故意陷害之,再者你不也是看到了,姑父的尸体都不见了,说不准……也只是说不准姑父并没有死,说不准他和消失的姑姑和表姐在某一安静的地方生活着。” 苏暮卿发现苏三爷的脚步微滞了下,而后他缓缓的转过头望向苏暮卿,那深邃的眸子含着的情绪,让人琢磨不透。 “暮卿,她们怎么说你姑姑了?” 他想要知道? 他若真是夜家四爷,不该是喜欢真正的燕妃吗?怎得会关心起她的姑姑。 而且她可不相信他会不知道当年在那儿流传的风言风语。 不过,苏暮卿还是如实相告:“说姑姑是个淫荡的女子,为与情人私奔,杀害了姑父。” 苏三爷的眼神恍惚了下,在察觉到苏暮卿一直看着他,他摇摇头:“不,你姑姑她不是这样的一个人。” “哦!”苏暮卿淡淡的应了声,“三叔,那姑姑是怎样的人呢?” “你姑姑是一个温柔娴熟的女子。” 苏暮卿唇角微微扯起,平静似水的开口道:“我也这么认为。三叔,其实我见过姑姑了,她过得还不错。至于当年的事儿,她也和我说了些许。她说是她瞎了眼,错将仇人当恩人。而且她说姑父爱的并不是她,姑父真正爱的人入宫为妃了,然这两个人经常在一起做些苟且的事情。三叔,姑姑以前过得很不好,若是大家早些知道,祖母爹娘等人定然会想将她接回来,是吗?” 苏三爷的神色变幻莫测,但在苏暮卿说完话之后,他重重的点了点头。 “一定会接她回来。” 一直默不作声的苏晨卿插话进来:“暮卿,姑姑现在当真是过得好吗?” 苏暮卿笑笑,而后摇摇头:“其实我也不能确定,至少看着是过着好的,不过难保夜家的人不会动她,若是让夜家的人知道她在哪儿,没准儿还会对她下黑手。因为我还是听到一些别的言语,那便是我先前说得那夜家老夫人不喜欢我们的祖母,而且听闻我们那表姐与祖母年轻时长得像,她便经常对姑姑和表姐动黑手。” “三叔,要不我们将姑姑接回来?” 苏三爷眉头小蹙了下:“这还是到时候与你姑姑好生商量下才可。再者如今南海国如此动荡,我们若是过去,怕会惹上事儿。” 苏暮卿抿了抿唇,最后点点头:“那就听三叔的话,待得这南海国稳定之后,我们再去找姑姑,想来姑姑定有法子躲过麻烦。” 苏三爷附和着点点头:“是。” 一行人离开了这荒山野岭,但她们各自的面色不再是凝重,而是各有莫名难言的神色。 苏暮卿侧首与小燕相视一眼,小燕面容上闪烁起兴奋的笑容,似乎是因为得到她的信任。 ps: 今天忙了一天,都没时间写文。就只能一更了。 年底各种忙啊。 明天没事儿,会补更。 ------------ 第二百七十章 宫中遇险 苏暮卿归来才不过三天,宫里便来人来,道是太后邀她入宫,她猜不透太后的用意,但隐隐觉得是与夜家老夫人有所关系。 她将自己收拾了下,便是带着小燕一同进宫,随行的还有林墨檀。 马车内,空气中缭绕着淡淡的温馨,两人眉眼间含着浓浓的情意,却并没有多说什么,相视一眼,便已告诉对方自己的心意。 小燕一直在边上伺候着苏暮卿,但她也是个敏锐的丫头,瞧得车里的情况,如水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她轻声略带撒娇的开口:“郡主,小燕有些头晕,想要去外头透气。” 苏暮卿眉头小蹙,侧首望了眼她一眼,瞧着她眸间的那意味深长的笑意,便猜得这丫头是什么意思。 她勾起唇角笑笑,轻拍了下小燕的脑袋:“就你事多。” 小燕轻笑,掀起帘子就坐到了外头,免去自己坐在里头的尴尬。 苏暮卿望着晃动的帘子,笑意更浓。 林墨檀抬手揉了揉她柔软的发丝,温和的声音里尽是宠溺之意:“很开心?” 苏暮卿轻颔首,最近的心似乎平静了许多,缠绕在心田的仇恨小了许多,明眸凝视着他的含情的黑眸,悠悠道:“墨檀,现在轻松了许多。过去的怨恨轻了。” “如此真好。”林墨檀轻笑,“可以快乐了。只是,现在需要轮到你等我了。” 苏暮卿摇摇头:“我不等你。” 林墨檀眸色微闪,手不自禁的握在了一起。 苏暮卿瞧得他那副样子,明白他误会了,她伸手握住他的大手,温暖的双手紧紧的缠在一起,她俏皮言道:“我都没有说完呢,你慌什么,难不成怕有人将我抢走?” 林墨檀嘴角暗抽,不是怕。是很怕。 让沐容尘跟着她去南海国,是多么的不得已,沐容尘的细心与温柔不是他能够相比,他生怕她会因为沐容尘的好而离开他。 好在他的朋友虽然会逗趣他,偶尔还会在他的面前对阿暮做些略微越矩的动作。但却没有想过从他的身边将阿暮抢走。有如此朋友,一个够已。 “无论如何,我都不想离开你。”苏暮卿附在他耳畔低声而语。将心中的情意与他诉说,这两年来,他们之间几乎可以说是聚少离多,但她心里只有他一人。 林墨檀面上尽是欣喜之色,他用力将她拉入到怀中,垂首轻吻着她的双唇,吮吸着她的味道,但也不过止于此,因为他们还要进宫。 苏暮卿为他吻得娇喘不断。却也压制住身体上游荡着的欲火。 好久,她才平复了呼吸与声音,她凝望着他的眸子,轻声道:“我不等你,但我愿意和你一起。现在事儿很纷杂,我愿意与你一起面对。好吗?” “好!”林墨檀怎得舍得拒绝她的好,即便会有危险,但他也不怕,他会将她护在身后,就算没有他。他也会让人一直保护着她,不让她受到伤害。 马车的速度有些缓慢,似乎是特意为他们两个延长缠绵的时间,要知道如今的思暮阁那么多的人,两人都不敢过多的表露思念的心,唯有在这儿,在这只有他们两人的空间里,袒露心怀。 不过两人也没有将全部的时间放在儿女情长之上,林墨檀开口言道:“阿暮,眼下的事儿你怎么看?” 苏暮卿挑眉,望着面前这张精致如玉的面孔,反问道:“你说什么事儿?” 林墨檀望着她明眸间闪烁着的俏皮,语气更是柔和的万分:“别闹,和你说正经的呢,你该是知道我在说什么。” “方便说?”苏暮卿抬手指了指外头,“你难道不怕……” 林墨檀轻瞪了她一眼,但那一眼中竟是柔情:“让你说你就说。让你跑了趟外头,当真是越来越谨慎了。” “要是不谨慎,没准儿就回不来了。差点让人给害死了。”苏暮卿嘀咕了句,但稍即又将话题转回到原来的事儿上,“这儿的情况就看那睿王林墨晟了,若得他的野心能够放下,所有的事儿都会变得简单很多。” 林墨檀点点头:“但他若是放不下呢?” 苏暮卿撇撇嘴:“放不下,那皇上就会忙些呗,再者你的日子也不会过得太安宁。不过应该不会出现动乱,毕竟一个人想要掀起风浪来还是很难的,况且还是夺位。” “那他并不是想要夺位,而是想要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呢?” 话落,苏暮卿眉眼间闪过震惊,一脸难以置信的望着他,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是说……本来该是他?” 林墨檀不置可否,道:“如此,你可是后悔?” 苏暮卿摇首:“不后悔。” 在他明目张胆的追杀她时,她的心就死了,回来后,又怎得还愿意重新走? 她曾想过,林墨晟若想自己让出王妃的位置给晚卿,有千万个方法置她于死地,但为何如此追杀她和孩子? 现在她彻底明白了。 想来前世林墨檀等人是想护她平安,而他则唱反调之。 林墨檀望着她坚定的眸色,唇角溢出淡淡的笑容。 “王爷,郡主,到了。” 小燕恭敬的声音在外头响起,马车渐渐的停了下来。 两人从马车下来,跨入了重重深宫,红瓦玉柱,琉璃飞檐,阳光照耀下,金碧辉煌。 然而,在这繁华之下,掩盖的究竟是有多少阴暗,也许那一道道红墙明白。 苏暮卿与林墨檀分道扬镳,一向着和乐宫而去,一向着御书房而去。 偌大的皇宫里,不时有宫女与太监跑过,似乎是在忙碌着什么,每一张面孔上都含着焦急。 她不晓得出了什么情况,也不想多问,与小燕径直的向着和乐宫而去,哪想着未走多远,竟是碰到了淑妃。 “暮卿见过淑妃娘娘。”苏暮卿温柔的问候道,其实她依旧身居一品,即便她被逐出苏家,但皇上却从来没有收回她的称号,她一直都是安乐郡主,无需与后宫中的妃子行礼,除非是太后,皇后还有皇上。 淑妃王音温和一笑:“你回来了,似乎晒黑了。” 苏暮卿轻颔首,笑笑:“是呢,南海国阳光颇为充足。” “嗯。那南海国与我们这儿的气候极其不一样,那儿几乎都没有太冷的天气,若得冬季在那儿生活,该是非常的温和。你去和乐宫?太后现下在暖香殿,张太妃也在那儿。” 苏暮卿眉头小蹙,稍即舒展开来,侧首望了眼从身边急匆匆而过的御医,道:“出什么事儿了?” 淑妃抿了抿唇,淡淡道:“睿王妃难产了。” 苏暮卿眉头倏然蹙起,这睿王妃怎得会是在暖香殿呢? “早产?” 若得她没有记错的话,年里才碰过面,那时候若得已有身孕,该也不过三四个月,到如今的话,也就八九个月而已,这孩子不足月的出来,怕是…… 淑妃见着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微微点了点头,轻叹一声:“这就是皇宫。” 苏暮卿笑笑,不做多言,皇宫,繁华的地方,也是阴暗的地方,有人喜欢,也有人不喜欢。 “多谢娘娘告之,暮卿便是去暖香殿。” 言毕,便欲前往,却是让淑妃拉住了手。 “不要着急着去,等皇上她们,你且先去趟和乐宫,待返回这儿的时候,想来皇上和晋王爷也该来这儿了,你一个人进去怕是不妥。” 苏暮卿不解,但想想这淑妃并未对她做过什么,便也同意了,只不过她并没有去和乐宫。她轻笑着开口:“娘娘,暮卿想起还有些事儿欲与皇上说,那便先告退了。” 淑妃神色微闪,但终是点点头,目送着苏暮卿返身离去。 “郡主,为什么不往那儿走了?”小燕好奇的询问道,“难道会有什么意外吗?” 苏暮卿摇摇头:“没有,向着和乐宫去,不会有任何意外。但——” 话未说完,她猛地停下脚步,清明的视线陡然变得犀利,森冷的扫视了眼周围。 “出来!” 周围一片安寂,只有风过时,吹得花草树木哗哗作响。 小燕神色也跟着紧张起来,环顾了下四周,轻声询问道:“郡主,这儿是皇宫,难道也有人想要对我们下黑手?” 苏暮卿眉眼间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唇角微勾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正是因为这儿是皇宫,若得有人对我们动手,可以将有些事儿撇的一干二净。” 闻言,小燕神色变得更加的警惕:“郡主,那眼下我们怎么办?” 苏暮卿挑了挑眉头:“我们走吧。” 周围的杀气微微弱了许多,空气中缭绕着淡淡的花香掩盖了四周异样的气息,该是他们也没有想到会让她发现异样,不过难保这暗中的人不会做出些出人意料的事儿。 这时,一个宫女急匆匆的向着她们走来,不等苏暮卿二人侧身想要让路,她便直直的撞了上来。 小燕的身子当即弓在一起,腰间赫然插着一把匕首,鲜血染红腰间的衣裳,捂着的手上也已经满是鲜血,那血一点点的滴落在地上,绿草开出绚烂的血花。 ------------ 第二百七一章 借人风波 苏暮卿眸色骤然成霜,反手扣住欲跑的宫女,用力往前一拉,手上又是一用力,当即折断了她的手腕,一脚踹在她的膝盖上,宫女倏然跪倒在地上。 “来人,快来人!”苏暮卿扶住小燕的身子大声呐喊道,“抓刺客。” 话音刚落,便有巡逻的侍卫急匆匆的而来,瞧得小燕腰上的匕首,大惊失色,都来不及说话,便让苏暮卿吼了一通: “还愣着做什么,好生看着宫女,别让她跑了,还有你,还不快去请太医,要是小燕出事了,我跟你们没完。” 当下,其中一个侍卫便急匆匆的向着太医院跑去,不敢有所停留。 苏暮卿冷冷的睨了眼跪在地上的宫女,见其一直低垂着脑袋,眸中缭绕起深深的怒火,但眼下更重要的是小燕的身子,刚才若非小燕拉了她一把,那么这次受伤的便是她了。 “小燕,要忍住,很快太医就会来了。”她也顾不得太多,只能让小燕平躺在这一片绿幽幽的草地上,那匕首处不停的有血流出,庆幸的是这宫女并没有将匕首拔出去,要不然这血流得怕不止这些。 小燕摇摇头,咬着的嘴唇松了开来:“郡主,小燕没事儿。” 苏暮卿瞪了她一眼:“这还算没事儿吗?安慰我也不是这么个安慰法。” 小燕轻声一笑,清泠的笑声落在苏暮卿耳中,甚觉温暖。 其实,她最初并不是很相信这个丫头,她以为青楼出来的女子都是自以为是,心计颇深,所以一开始以威胁的态度与其谈话,但随着日复一日的相处,她猛然发现这丫头有着女孩子最初的纯真,若得一人对其好。便是付出一切的回报。 “郡主,太医院中的太医都去暖香殿了。”侍卫上气不接下气的开口言道。 苏暮卿眉头倏然蹙起:“所有的太医都在那儿?替我跑一趟,就说郡主借一个太医一用。” 侍卫面露为难,在碰触到苏暮卿阴冷的视线时,还是踟躇的开了口:“是。奴才这就去。” “郡主。”小燕双眉紧紧的蹙着。 苏暮卿示意她少说话。瞧了瞧周围的侍卫,垂首对着小燕道:“小燕,怕是要委屈下你了。我先替你止血,可好?” 她知道去暖香殿请太医的难度很大,而小燕这样子是不能继续拖了,要不然失血过多,可就是要丢了这条命。 小燕轻颔首:“只要能够活着伺候郡主就好,其它小燕不在乎。” 苏暮卿唇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小心翼翼的撕开了小燕腰间的衣服,匕首几乎是没入了三分之一,两寸之长。 而这位置。若得没有估错,那便是肾脏之处,她若拔刀的话……苏暮卿变得有些踟躇,拔刀是铁定不适合在这儿进行了。 这时,禁卫军统领与一侍卫急急的而来,瞧见躺在地上的婢女。暗惊:“郡主,这是……” 苏暮卿冷哼了声:“闻得宫中守卫森严,今儿个却有人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刺人,再者本郡主素来没得罪什么人,怎得有人想要置我于死地?” “这事儿。你们最好给本郡主一个交代,不然别怪本郡主不客气。” 禁卫军统领连连点头:“是,是,奴才定然给郡主一个交代。不过眼下郡主还是为这丫头止血为好。” “废话,问题是太医呢?要不你替本郡主去暖香殿请太医?”苏暮卿眉头一挑,瞧着他也面露为难之色,便明白这暖香殿的情况怕是十分的不乐观,“罢了,你该是会点穴,先替我丫头止了穴道,免得这血流太多。” “是!” 授命间,禁卫军统领便是点了小燕的穴道。 苏暮卿见着那离去的侍卫还没有回来,多少明白那儿不肯放太医,心中隐隐泛起怒意,这主子是命,这丫头的命难道不是吗?霸占着十多个太医,不都是一样的结果吗?怎得就不放出一个来救这儿的一条命。 “郡主!”小燕瞧见苏暮卿明眸间泛起浓浓的怒意,心下一惊,“郡主,小燕没事儿。” 苏暮卿望着禁卫军统领,冷声道:“本郡主也不为难你们替我去找太医,不过照看好小燕,最好别让她昏过去,再者你速去御书房将皇上与晋王爷请来,就说本郡主遭人行刺。” “这……” “你是担心犯欺君之罪?”苏暮卿冷哼了声,直起身子一脚踹在一边的宫女身上,“她想行刺的便是本郡主,要不是留着她还有用,本郡主真想杀了她。看好她,别让她自杀,也别让人有机可趁杀了她,不然后果你们自己看着办,别以为本郡主是在威胁你们。” 小燕伸手拉住苏暮卿的裙角:“郡主,我们还是回去的,朱儿姐姐会救小燕。” “可你现在不适合乱动,明白吗?” 苏暮卿松开小燕的手后,拔腿向着暖香殿而去,那风风火火的身影让身后的一干侍卫大吃一惊,素来听闻的是安乐郡主温柔娴熟,而真正的看见,却发现她的脾气是火得很,尤其是刚才那一脚,他们清晰的听到那宫女身上发出了清脆的骨裂声。 禁卫军统领命令其中两个侍卫架着那宫女退了下去,好生看守着,而他则和另一个侍卫守在小燕的身边,他也有些佩服这个丫头,若得寻常的女子流得这么多血,受的这个重伤,怕是疼得晕过去了,可这丫头却是硬生生的撑着,还不断的与自家主子说着说没事儿。 “小丫头,若觉得疼,就让出来,郡主不在了。” 小燕摇摇头,不疼,一点都不疼,这些疼压根不及呆在青楼时,违背妈妈的话所遭受的打来得轻,若不是郡主将她从那救出来,她的生活怕是更加的灰暗,又何来如今的惬意。 至于危险,她也早已明白,但一次次危险,郡主等人从来没有抛下过她。 苏暮卿冲进暖香殿,瞧见先前那侍卫一直被拦在外头,压根就没有机会与里边的主子借人,在瞧得她出现时,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也懒得理会这侍卫,不顾宫女的阻拦,径直的跨入了大殿,只见殿里头的人一个个拧着眉头,神情很是凝重,而一个个太医则是跪在了地上,似乎对内殿里的情况束手无策。 见此,她也顾不得太多,直接拖起一个太医欲往外走,却是让一脸阴沉的张太妃给拦住了:“安乐郡主,你这是做什么?” 苏暮卿顿下脚步,望向张太妃,冷声道:“如太妃你所见,这一个个太医跪在这儿也帮不上王妃的忙,倒不如去帮我的忙。” “你难道不知道他们要给王妃诊治吗?”张太妃厉声道,这丫头素来与她不对盘,夜家发生的事儿和张烟的死,她可是清清楚楚的记得。 “不知道。”苏暮卿不假思索道,“我看到只不过是一个个太医跪在这儿,什么都没有做。如此,想来王妃也是没什么重要的事儿了,但我那儿却是人命关天。” “不过一个丫头的命!”张太妃冷哼了声。 苏暮卿唇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原来太妃也知道是个丫头的命,我还以为是侍卫进不来无法将事儿告知你们,没想到是太妃拦了人,不让太医就人,难道丫头的命就不是命吗?” “一条贱命。” 苏暮卿冷声反驳道:“贱命也是命!如果你们继续拦着我带走一个太医,那别怪我动手。” 张太妃眉头倏然蹙起,眸间尽是凌冽的神色:“你要是带走这儿的太医,睿王妃有个三长两短,可不是你能够担当的事儿。” 苏暮卿周身散发出冰冷的气息:“看来太妃是不允许本郡主从这儿带走一个太医了?” “丫头的命重要还是王妃的命重要?”张太妃厉声喝问道,“区区一个丫头,竟是妄想在太医去医治。” “看来是我那丫头命薄,倘若刚才是我受伤,那看来也只有死在这宫中的份上了,太妃你是这个意思,可是?”苏暮卿眸间闪烁着危险的光芒,“还是说太妃嫉恨着我?因为我使得夜家老夫人瘫痪在床上,使得张姨娘丢了小命,让你没了可利用的人?” “信口雌黄!”张太妃面色铁青,让人戳中心思的感觉是多么的别扭,而且还是在这么多人面前,“安乐郡主,哀家敬你是皇上御赐郡主……” 不等她将话说完,苏暮卿当下打断道:“我有没有信口雌黄,太妃自个儿心里有素。今儿个我就问你,给不给人?” 张太妃被气得差些说不出话来,要知道这宫里头连皇上都敬她一分,怎得偏生这么个丫头竟是如此与她说话:“不过一个丫头,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滚进去救王妃。” 一个个太医战战兢兢的起来,不由的望向苏暮卿,其实他们明白若得跟着安乐郡主出去,就是捡回一条命啊。他们巴不得出去,可是太妃的话怎得可以违抗。 见状,苏暮卿心一狠,手中的匕首已经出鞘,一刀刺在自己的身上。 “若是如此,这样你们可是会救?太妃,借人不?” ------------ 第二百七二章 一石二鸟 大殿内,瞬间寂静无声,内殿传出来的声音清晰无比。 一声声焦急的唤声传入苏暮卿的耳内,不由得让她恍惚。 前世那一幕幕的情形在脑海中划过,那时候她可是有这样的待遇? 没有! 就连张太妃也不曾出现在她的面前,当时就产婆与几个婢女在身边陪着…… 心中竟是不经意的有些羡慕如今的睿王妃,即便没有高贵的身份,只不过一个乡间民女,但却意外的使得他们担心她。 这就是命! 苏暮卿霎那间清醒,自始自终于他们来说,她不过是一颗完美的棋子。 她浑身散发出寒气,席卷着周围的一切,让他们一个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窜起,向着四肢蔓延。一张张面孔瞠目结舌,久久不能回神,就连张太妃也是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救,还是不救?”苏暮卿当即拔出匕首,鲜血将一袭青衣染上红色,如同一朵血莲怒放,“太妃,我的命可是重要?若得我有个三长两短,那可是为你太妃所逼,我不过借一个太医而已。” 张太妃震惊万分,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招,竟是为了一个丫头的命,会不惜用自己的生命来要人。 这时,内殿传来一道无比熟悉的声音:“王爷,我不想救王妃了。” “什么意思?”林墨晟冰冷的声音陡然响起。 滕彦慢悠悠的开口道:“王妃呢,似乎是不会有事儿了,想来外头的太医接下来也能够做了。但是我干娘的外孙女似乎出事了,我可是要去救她。” “你……” “王爷,你最好别这么看着我,要是吓着我了,我手一抖,那可就是一尸两命。”滕彦嬉笑着开口,“王爷。我外甥女外头有事儿,我这个做长辈的怎得可以弃之不顾呢。毕竟王妃呢还有这么多太医呢,我听见张太妃可都是让他们进来呢。” 林墨晟的语气软了几分,道:“滕公子,那你是要我怎么做?” 滕彦笑笑:“王爷。你认为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吧。我要动手了。你们几个别挡着光线,王爷别做不好,要不然别怪我手一不小心一划……嘿嘿。我没有威胁你,我只是怕自己心情突然间不好而已。” 话落,苏暮卿便听到一道沉稳的脚步声从内殿传来,紧接着一张憔悴的面容出现在她的眼前,眸色微闪,他似乎对着睿王妃当真用了情,要不然以他的性子怎得会甘愿受人的威胁? 这样也好,她不算亏欠那睿王妃了。 “晟儿。”张太妃迎了上去,“卿儿她可是还好?” 林墨晟微颔首。深邃的视线落在苏暮卿染血的衣服上。刚才他在里头已然将外头的事儿听得一清二楚,当真没想到她会为了一个丫头做到这个地步。 苏暮卿不想在这儿耗下去,直截了当道:“睿王,借一个太医可行?里头两条命,这十二个太医,我这儿两条命。只要问你拿一个太医,可给?” “你们五个留下给滕公子打下手,其余的人都跟着郡主去吧。”淡漠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乏,但那一双黑眸却依旧冰冷。 苏暮卿唇角勾起一抹笑容,大声道:“干舅舅。多谢。” “不客气。”滕彦朗声回道。 两人全然无视了张太妃满面怒气。 “你们快些跟我走,别愣着了。”苏暮卿领着太医们大步离开暖香殿,径直的向着小燕而去。 其中一个太医开口道:“郡主,你的伤口,还是让臣为你将止血。” 苏暮卿摇摇头:“我没事儿,我那丫头快挺不住了,那匕首有两寸没入,可能刺到了肾脏,你们可有把握?”她一边走,一边将小燕的情况与这些太医说着。 听得她的话,太医们心惊,也难怪安乐郡主如此着急。 若得拖得久了,这当真是要了一条命。 苏暮卿远远的瞧见林墨檀与皇上都在那边了,而林墨檀似乎是在帮着处理小燕的伤口。 “小燕,太医来了。” 林墨檀抬首,视线当即为她胸口上的那一抹妖艳的红色给吸引:“阿暮,你……” 苏暮卿察觉到他的视线,温和的笑笑:“没事儿。不过一点点小伤而已,你……你已经替小燕拔了匕首?” 林墨檀轻颔首,将剩下的包扎工作交给了前来的太医,他则是站起身子来到苏暮卿的面前,视线不曾从她胸口上的鲜血上挪开:“你是不是拿自己的身体逼迫他们将太医让给你?” 苏暮卿淡淡一笑,没想到竟是没有瞒过他的眼睛:“我也是不得已为之,早知道这样的事儿你也会处理,我便不去那儿了。” 林墨檀瞪了她一眼:“以后不得做这样的事儿。” 苏暮卿乖巧的点点头,但还是轻声嘀咕道:“其实我也是没有办法,太妃不让我带走太医,那只有出此下策,丫头的命不金贵,那我的命总还是能够叫得动太医,不过若非滕彦出口要挟,说不准我的命儿真要交代在这儿了。” 其实这番话她是说给皇上听,她就是想要告诉他,这宫里头有人并不将他皇上护着的人看在眼里。 林墨檀眉头微蹙:“你说滕彦也在宫里头?”他怎得不知道滕彦已经来长安城了,而且还是直接出现在宫中。 这会儿开口的是已然替小燕处理好伤口的太医:“睿王爷本欲去晋王府找沐公子,但途中碰到了滕公子,便是直接将滕公子带进了皇宫。若非滕公子来了,我们几个老头的命儿怕也要遭殃了。” 一直站在边上默不作声的林墨昂眉眼间缭绕着让人难以猜测的神色,他向着禁卫军统领扫了一眼:“还不下去办事儿。” 林墨檀望了眼皇上,淡漠的开口:“皇上,今儿个事情你可是要好好查探查探,有人可是在皇宫里行刺人,这是不是太不将你放在眼里,再者睿王妃突然间早产,怕也是有所问题。” “王妃的糕点中有毒药。”一太医开口言道。 不等林墨昂开口,林墨檀接着道:“皇上,阿暮和她的丫头都受伤了,如今也没得什么地方休憩了,还望皇上替我们向太后致歉,道是我们没法子去看她了。你们几个小心抬着这丫头出宫。阿暮,我们回家去。” 言毕,他便携着苏暮卿越过林墨昂离开了这充满阴谋味道的皇宫。 马车上,他们腾出大部分位置让小燕躺着,免得一不小心让伤口大出血。 而苏暮卿则是坐在一边,自己处理着伤口,林墨檀本欲帮忙,奈何因小燕在场,苏暮卿略有些羞赧,便是将他驱逐到了外头,自己褪去身上的衣裳,取出从太医那儿要来的纱布包扎着伤口。 “郡主,是小燕连累了你。”小燕清脆动听的声音里充满着感激之情,她已然从林墨檀与苏暮卿的对话中明白了个大概,她没想到郡主会为她做到这个份上。 她不过是一条贱命而已。 苏暮卿面容上露出淡若清风般的笑容:“没有,反倒是你救了我。你看,这才不过一点点深的伤口,我自己下手,有分寸着呢。” “可是,一定很疼。” “你都不疼,我这么点怎么会疼呢?”苏暮卿笑笑,“小燕,别多想了。今儿个其实还是我冲动了,早知道就应该直接去找墨檀,这样也不会和太妃起冲突了。” 苏暮卿将衣服拢上,掀起帘子对着外头的人唤道:“墨檀,你且进来吧。” 林墨檀望向清醒着的小燕,淡漠的询问道:“小燕,你是怎得发现那宫女会伤害阿暮。” 小燕如实回道:“起先郡主便是发现了周围有些不对劲,但并没有什么人出现。但忽然间有宫女急急的跑来,而且那条路明明是那么宽,她偏偏是直直的朝着郡主冲着来,再者奴婢所站的位置恰好可以看到她藏在衣袖中的匕首,虽只有一点点银光。” 闻言,林墨檀微微颔首:“如此,也就是早已有人算计好要在那儿对你们动手?你们不该是去和乐宫的吗?” 苏暮卿蹙着眉头道:“我们遇到了淑妃,她道是太后不在和乐宫,而是在暖香殿,故而我们两人便返回去找你们了。只不过,我刚才去暖香殿的时候,太后并不在。” “淑妃?” 苏暮卿不置可否,先前李汉林曾与她说过,谁都可以怀疑,但不要去怀疑淑妃。但她以为这深宫是会改变人心,难保有人不会为了自己的利益而使得那颗曾经纯真善良的心变黑。况且,因为林玉宇的事儿,淑妃定然对她有所不满。 只是,淑妃并非是一个傻女人,怎得会在宫中对她下手? 忽而,脑海中划过一个念头,苏暮卿猛地抬首望向林墨檀,而林墨檀也想到了一种可能。 两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道:“是他。” 林墨檀眸中陡然升起一抹冷光,一闪而过,如同出鞘的利剑,寒光四射。 苏暮卿唇角也不由勾起一抹冷笑,她凝视着林墨檀,冷笑渐渐的转变为诡异的笑容:“墨檀,他既然这么算计我们,我们是不是也该好好的回报一下下,要不然实在太对不起我们两个软柿子了。” ------------ 第二百七三章 府中来人 林墨檀望着身侧眉眼间闪烁着冷意光芒的女子,唇角不由勾起,温和的开口询问道:“阿暮,可是有什么法子?” 苏暮卿轻摇首,她还没有想到好点的主意,既不能让他们现在的关系太过僵硬,又不能让有些人太过高兴。 她拧着眉头,思索片刻,明眸间闪过一抹笑意,她倾身附在他耳畔上嘀咕了几句,就见林墨檀眉眼间的笑意更浓,尽是宠溺。 他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阿暮,当真和以前不一样啊。” 苏暮卿笑笑:“死过一次的人,当然不一样了。况乎我可以说都死过好几次了,定然不同。毕竟有些东西于活着来说,不过是身外之物。你看看,那法子可行?” 林墨檀轻颔首,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可行,这事儿就交给他们去做,你就在府上好生呆着,别乱跑了。如今长安城乱得很。” “行。我就等着你的好消息了。”苏暮卿笑着点头,雅致的面容上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忽而,她想到了一件事儿,敛去面上的笑容,略有凝重的开口道:“你身边的那些人怎么处理?” 林墨檀的眸色骤然阴沉下来,声音也不似先前那般温柔:“叛主的惩罚,够他们承受。” 在这刹那,苏暮卿终于明白眼前的这个人也只有在她们面前温柔。 瞧着苏暮卿一直盯着他看,林墨檀眸中冷意敛去。充满歉意道:“吓着你了?” 苏暮卿含笑摇首,声音清清淡淡的打趣道:“我们家王爷原来也有这么冷峻的时候,一直来我还以为王爷是弥勒佛呢。” 林墨檀挑挑眉头,纠正道:“这弥勒佛应该说容尘才是最合适。” “嗯。墨檀,你说容尘一直对人都是和颜悦色,一张春风似的笑容,可是惹下多少桃花债?”苏暮卿想到他们这些人不是年过三十便是近三十的人,但几乎都是孤身一人。 此话一出。正在忙着整顿隐卫叛变事儿的沐容尘连连打了好些个喷嚏,心下正纳闷着是到了什么日子,竟有人这么牵挂他。 闻言,林墨檀闷笑不已,就连躺着装睡的小燕也不由笑出了声音。 “他有没有惹桃花债我倒是不清楚,不过当初在南海国时,上门说亲的人倒是能够将门槛踏滥。” 苏暮卿笑语:“难怪他那小宅子的门槛这么低,原来是因为如此。” 林墨檀轻笑,点了点她的脑门:“没想到清高的阿暮也会说这般的话。” 苏暮卿撇撇嘴。她哪有很清高,那不过年少不更事,不知如何与周围的人做到相谈甚欢。前世。她不是和晚卿也谈的很好,哪来得多少清高架子,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晚卿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抿了抿唇道:“墨檀,你要那么多的人是为了什么?” 林墨檀不知道她怎得突然问起这个问题,疑惑道:“怎么呢?” 苏暮卿望向随风掀起的帘子,街上人来人往。一派繁荣景象。 “墨檀,最初你是想过要报仇是吗?所以才有这些人的存在,是吗?” 林墨檀沉默片刻,好久才掀唇而语:“嗯。阿暮从很早之前我便是与你说过,我也恨过。只是时间久了,经历的事儿多了。恨意就慢慢的淡了。再者有些人的存在只是想让他们有个地方居住而已,能够自保,不用流落街头。” “没想到堂堂晋王爷还是个如此善良的人,当真与外头所言不符合!”苏暮卿笑着揶揄道,“那他们如今叛变,你……” 林墨檀低低一笑:“传言,都说是传言了,当然是有许许多多的不符合,安乐郡主不也一样吗?夜鹰团的人叛变,是罪不可恕的。如若是夏侯东等人叛变,我可当作他们是找到了新的好去处,但那些人绝不可以。” 苏暮卿不甚理解,却也没有再问:“好了,说不准只是有个别的人起了反逆之心而已。不去操这份心了,你现在该担心的是那人会对你怎样?是让你一直留在长安城吗?” “他怕放虎归山。”林墨檀淡淡的回道。 “你是虎吗?你其实更像是沉睡的狮子,所以他怕,怕你哪一天突然清醒过来。” 苏暮卿明白林墨昂的担忧,他的这几个兄弟,才华不亚于他,各个又是骁勇善战,带兵打战样样精通,若得放心才怪。 只是,防得太过谨慎,反而是适得其反,今儿个皇宫中的事儿,他们能够想到是他暗中所谓,睿王林墨晟又怎得会想不到呢? 不过,苏暮卿还明白了一件事儿,先前林墨昂提防更多的是林墨晟,因为他身后还有夜家的人,但如今南海国局势不明,夜家可以说自己都有些自顾不暇,又怎得有闲心来帮助林墨晟?所以开始打起了林墨檀的主意。 “阿暮,在想什么,怎得眉头皱的这么紧?”林墨檀见她柳眉几乎是拧成一个结,伸手欲将它抚平,“不要想太多,不会有太麻烦的事儿了。只不过阿暮你自个还是要小心些。苏府的事儿其实还没有完。” 苏暮卿直起头,望进他那含着担忧的柔情目光,重重的点点头:“我知道,待得时机到了,我会将手中的东西供出来。” 现在,那东西还算是她的保命符,有它在,林墨昂并不会真得要了她的命,只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而已。 马车停在了晋王府门口,王府中的人瞧着是自家王爷归来,当即迎了出来,如此,他们非常不合时宜的成为了小燕的移动工具。 但,苏暮卿瞧着这突然间多出来的仆人,或者说是侍卫时,眸间闪过一丝狐疑,稍瞬即逝。 素来冷清的晋王府看来是要热闹起来了,两只手都能够数过来的人,如今一下子增长了这么多,一时间还有些不适应。 苏暮卿向着思暮阁而去,毫不意外的发现院子里整整齐齐的站着二十来个婢女,恭敬的垂着头,如此看过去,当真是个个都是低眉顺眼的模样。 她也没有去理会她们,而是让仆人将小燕带进了屋子里。 一直坐在院子里的安如璃与朱儿瞧得竖着出去横着进来的人儿也紧跟着苏暮卿进了屋子。 “表妹(暮卿),小燕她怎么了?”两人望向躺在床上身上手上沾满鲜血的小燕焦急的询问道,“你们不是去进宫吗?” 苏暮卿亲自为小燕小心翼翼换去了身上的血衣,淡淡道:“在宫中碰到刺客了,小燕为救我,受伤了。朱儿,接下来可是要麻烦你了。毕竟让其他几个男子来处理小燕的伤口也有些不妥当。” “郡主,小燕没什么事儿,自己能够处理。” 苏暮卿轻瞪了她一眼,用手戳了下她的伤口,当下小燕蹙起眉头,额头一排细密的汗水沁出:“我这才碰了下,你就疼得这副模样,逞什么强,等着你好起来,好生的伺候着我们就行。” “是。小燕明白。” 安如璃抬手指了指外头的人:“那些人你打算怎么处理?” “是谁送来的人?”苏暮卿自是看到那一个个貌美如花的女子,这样的婢女放在身边,她可不会安心。 安如璃与朱儿两个人齐齐摇了摇头:“不晓得,等我们两个回到思暮阁的时候,就瞧得她们伫立在那儿,一动不动。” 闻言,苏暮卿不自觉的挑起眉头:“如此说来,该是我那姐姐允得这些人来这儿了?” “应该不是。”朱儿开口否定,“苏晨卿也是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 苏暮卿柳眉蹙起:“看来晋王府要热闹了,这厢送来了二十来个婢女,那边可是有四十来个仆人。由着她们去,咱们就将她们供起来吧。” 安如璃闻得她的话,甚是目瞪口呆,还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 “供起来?” 苏暮卿笑着点头:“正是,我是不习惯有太多的丫头伺候着,尤其是来路不明的人。反正这晋王府府邸也够大,厢房也多的很,就给她们各自安排个住所。但是吃喝住用的事儿,那便是得让她们自己解决。” 话刚落,屋外响起一道熟悉却分外冷漠的声音:“谁让你们来这儿?” 紧接着一温婉的声音响起:“回王爷的话,奴婢等人是舞羽姐姐等人送来,道是王爷身边没个人伺候着。” 苏暮卿眸色陡然阴沉如霜,舞羽,舞羽,看来这人也跟着来了。 安如璃与朱儿二人早已听说了苏暮卿在南海国发生的事儿,眼下看来这些婢女怕都是舞羽精挑细选存心来给苏暮卿添堵的。 苏暮卿眉头一蹙,稍即眸色柔和下来,唇角勾起的那一抹含着危险气息的笑容,她莲步轻移,向着屋外走去,柔声道:“墨檀,你来了?这前头的事儿都处理好了?” 林墨檀瞧得她依旧是穿着先前那染血的衣裳,而配上此刻她那笑容,恍如一朵罂粟绽放。 “阿暮,这些人……” 不等他说话,温柔似水的声音从她口中溢出:“墨檀,舞羽姑娘送来这么多的姑娘当是好,这思暮阁冷清的很,如今一来,可就要热闹了,只不过暮卿不知道是该将她们当婢女使呢,还是当客人招待?” ------------ 第二百七四章 狼狈为奸 林墨檀不知苏暮卿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但也没有打算多问,他只知道舞羽这次这么做,可是做了越距的事儿,原本见着苏暮卿不再提起舞羽对她做得事儿,想着饶其一命,而现在看来是自找死路。 苏暮卿见他一言不发,浅浅一笑,娇嗔道:“墨檀,你给个建议嘛,要不然暮卿可就难办事儿了。万一这些本是小姐,若得暮卿让她们做下人的事儿,那可真是打了舞羽姑娘的脸。反之,若得将她们供起来,咱们府上怕是养不起这么多人。奴婢么,吃穿用,将就着就行,但若要是小姐,这吃穿用度可都得上等的,不然可就丢了墨檀你的面子。” 说话间,她一直暗暗留意着这些人的神色,各个都是平静似水,让人瞧不出些许异样。 不得不说都是些被调教的很好的人,这一脸淡然的表情当真是训练有素,这舞羽姑娘可真够下了血本,只可惜她苏暮卿又不是傻瓜,怎得会将这么多危险的人放在身边。 林墨檀温和的望着苏暮卿,声音平缓如溪水:“阿暮,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人,你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苏暮卿眉眼间划过欣喜之色,略有夸张的开口道:“墨檀,当真吗?这么多人都由着我来处理,你不心疼吗?要知道这可都是些如花似玉的姑娘。” 林墨檀轻颔首:“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闻言,苏暮卿唇角绽放灿烂的笑容。那笑容几乎是让院子里的娇花都失了颜色。 “那我可以要那舞羽姑娘来这儿做客吗?墨檀,我可是怪想念她,先前都没来得及和她说再见呢。” 林墨檀眉头轻轻蹙起:“阿暮,你想要做什么?” 闻得他带着质问般的口吻,苏暮卿面容上的笑容渐渐的消去,只留得一脸淡漠:“你该不会舍不得?” 林墨檀眸色微闪,但稍即唇角却是漾起了温柔的笑容,她吃醋了。 “没什么舍不得。不过一个女子而已。” 云淡风轻的话语终于让边上的这些女子变了脸色。 “那你的意思就是由着我怎么来?包括弄死她也行?”苏暮卿冷漠的扫视了眼这些不自量力的女子,笑得甚是诡异,“不过你放心,我定然不会弄死人,我怎得舍得对你的救命恩人做那么十恶不赦的事儿呢。” 林墨檀不置可否,理了理她被风吹散的发丝:“你呀。” 满满的宠溺之情惹得些许女子满是羡慕与嫉妒。 苏暮卿对着他莞尔一笑,稍即又道:“墨檀,那舞羽姑娘是不是也来长安城了?她在这儿举目无亲,你且还是让她来这儿住。记得千万不要因为先前的事儿对她生气。” 说话时,她对着林墨檀眨了眨眼睛。 林墨檀顿然明白她心中怕是有了计谋,于是道:“小心着点。你那三脚猫功夫怕是顶不上什么用处。” 苏暮卿不以为意的挑挑眉头。指了指屋子里的人:“不用担心,这儿可是我的大本营了。若得有人伤害我,想来这屋里头的人一个都不会放过她。” 两人当着这么多的女子面前,浓情蜜语了一番后,就将面前的这些人遣散,让她们歇在了另外的院子里。 只不过这些人的存在。苏暮卿心中多少还是有些不舒服,若不是等着舞羽的到来,她早就想法子把这些姑娘给整出去了。 两天之后,正当苏暮卿在屋子里与安如璃等人聊天时,闻得院子里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 三人齐齐从窗户上探出头。赫然发现一个瞎了一只眼的美丽姑娘站在院子里,眉眼间竟是高傲的神情。 见状。苏暮卿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容:“来得可真够快,这身体可真是铁打的。表姐,朱儿咱们出去会会她。” 三人并肩走出屋子,笑望着站在台阶下的舞羽。 “舞羽姑娘,没想到你来业国做客了,有失远迎,还望见谅。”苏暮卿笑着开口道。 舞羽神色陡然一变,一抹恨意从那美丽的眸子里划过。 “不用,有墨檀哥哥相迎就可。她们是谁?” 苏暮卿眉头微挑,这算是在炫耀吗?她柔声回道:“舞羽姑娘,你说住在晋王府里的女子会是什么人?” 话落,舞羽的面色变化无穷,看得苏暮卿三人颇为欣喜。 而正在这时,苏晨卿闻得屋外的声音,也走了出来。 见状,苏暮卿笑着迎了上去:“姐姐,你怎得现在才出来。我给你介绍下,这位是舞羽姑娘,一直居住在南海国,是王爷的救命恩人。” 苏晨卿眉眼间闪过不解,但瞧得那一脸高傲的女子,眸间闪过一丝不愉。她淡淡的开口:“既然是王爷的人,那妹妹便是领着她去见了王爷,不要来这儿碍着我们的眼。” 毫不留情的话语从苏晨卿的口中溢出,让苏暮卿三人不由得暗暗叫好,谁也没有想到一向温婉的苏晨卿会是说出这样的话。 当然与她们情绪相反的舞羽姑娘面色可是难看的很。 但偏生苏暮卿等人偏偏不给她好脸色看了。 安如璃也插话道:“妹妹啊,这思暮阁当真已经是人满为患,你还是将她领到王爷那儿去为好,要不然我们几个练武弄药一不小心伤到了她,王爷要是怪罪下来,我们姐妹几个可都吃不了兜着走了。” 朱儿也跟着附和道:“正是。暮卿,你也该晓得我平日里最喜欢拿陌生人做实验……” 舞羽不等朱儿将话说完,铁青着脸开口道:“狼狈为奸。我找墨檀哥哥去。” 苏暮卿笑笑:“看来舞羽姑娘是知道王爷在哪儿了,那我便不送你了。” 舞羽恶狠狠的瞪了她们一眼,凤眸间的阴狠毫不意外的落在她们四人眼中。 瞧得她的身影消失在思暮阁里,苏晨卿侧首望向苏暮卿,淡淡道:“你得罪她了?” 苏暮卿小愣了下,没想到着苏晨卿竟是不知道她在南海国发生的事儿,她轻描淡写道:“她想要杀我,我废了她的一只眼睛,这仇就结下了。” 苏晨卿抿了抿唇,最终只是道了句:“你自个小心着点,她怕是比三妹还来厉害。” 苏暮卿轻颔首:“我知道。” 至从这舞羽来之后,但凡林墨檀出现在苏暮卿的面前,她们都能够看到其身后跟着一个尾巴,几乎可以说是寸步不离,这让林墨檀颇为恼火,奈何答应了苏暮卿的话语,只得忍气吞声,要不然不等苏暮卿开口,他就先动手了。 毕竟舞羽曾在南海国做的事儿他不是不知道,只都是见她没有酿成大祸就睁一眼闭一只眼,奈何她偏偏动了阿暮…… 过了两天,安静的思暮阁终是出了事儿,苏暮卿欲睡之时,发现床上赫然盘着两条黑蛇,当即大惊失色。 她不敢靠近床,小心翼翼出了屋子,敲开了安如璃的房间:“表姐,帮我抓蛇。” 正在看兵法的安如璃瞧得苏暮卿一张苍白的脸,眸中闪过怒火:“我要去废了林墨檀,竟然由着人欺负你。” 苏暮卿摇摇头:“暂时不是时候,不过我们也该开始做事了。” 当夜,安如璃将两条蛇给生擒了,而后丢尽了那二十个婢女所住的院子,当然事情还没有罢休。 苏暮卿找来了夏侯东与从皇宫回来的滕彦,四人扛了四个姑娘潇洒的向着烟雨楼而去。 “妈妈,可还是记得我?”苏暮卿笑着开口道,“我可是给你送来了好东西。” 老鸨自是认得苏暮卿,要知道这长安城里要数他们苏家的事儿最多,只不过这一年来倒是寂静的很,但没想到这二小姐竟然找上她的门来,再扫了眼安如璃三人,以及他们各自手中扛着的麻袋,不禁有些疑惑:“郡主,你这是……” 苏暮卿四人将麻袋打开,里边便露出四个长相上等的姑娘:“可是瞧清楚了?” 老鸨大惊,一脸难以置信的望着苏暮卿:“郡主,你是要卖人?这些姑娘?” 苏暮卿挑挑眉头:“妈妈,你可是放心,这些个姑娘都不过是王府里不听话的丫环,整天肖想着主子,且还坐着挑拨离间的事儿。” “当真?”老鸨还是有些不相信。 苏暮卿从怀中摸出四张卖身契:“你瞧瞧便是,我那儿还有十七个姑娘,各个都长得貌美如花,定然会为妈妈你赚来一大笔银子。至于咱们交易的钱,就一个五十两,可好?” 幸亏她顺手牵羊的从林墨檀书房里将她们的卖身契给找了出来,要不然还当真难以说服这老鸨。 老鸨眸色陡然变亮,这四个都是不错的货色,一个才五十两,她当真是赚了。 “成交!” 一手交人一手交钱,苏暮卿笑着将她们送到了窑子里,最后不忘叮嘱:“妈妈,这些个丫头还有点手脚功夫,好生看着点。” 翌日,晋王府便是热闹的很,一队人四处寻找着消失的四个婢女。 而苏暮卿等人则是悠闲的坐在院子里弹琴作画,看书聊天,好一派惬意的景象。 “苏暮卿,把我的人还给我!”舞羽怒气冲冲的跨入思暮阁,横眉冷竖。 ------------ 第二百七五章 不打自招 一圈人都安静的坐在一边,搁下手头上的时候,目光中布满笑意,这大清早的能够看人这般张牙舞爪,怎得也都是振奋精神。 苏暮卿抬眸望了眼站在院子里颐指气使的舞羽,唇角微勾,一抹冷笑溢出。她优雅的将手中的书籍搁放在石桌上,云淡风轻的开口:“不知舞羽姑娘是什么意思?你的人,是何人?” 舞羽冷哼一声,那美眸中的恼意甚浓:“你明知故问。” 苏暮卿挑挑眉头,笑望着舞羽,道:“你既然认为我是明知故问,那你认为我会怎么做呢?” “果然是你!”舞羽眸间露出一丝得意,“我还以为你会耍赖,没想到你竟然会承认。这样也好,省得墨檀哥哥以为我冤枉你。” 苏暮卿嘴角流露出淡淡的笑容:“我承认什么?你们可是知道我承认了什么?” 坐在她身边的人齐齐摇摇头,即便他们知道这事儿还真是和他们有关,但是苏暮卿和他们可都没有承认,和苏暮卿玩文字游戏,这胸大无脑的舞羽姑娘怕是还嫩着点。 舞羽面色难看的很,咬牙启齿道:“一丘之貉。” 苏暮卿笑笑,无视她的恼怒与眸间闪烁着的恨意:“是吗?那你确定要和我们扯皮?” 舞羽铁青着脸,气急:“跟你们?不过都是些没地儿去的家伙,要是跟你们,岂不是失了我的身份。” 苏暮卿眸色陡然变冷,嘴角噙着一抹冰冷的笑意:“那么请舞羽姑娘立刻离开这儿。免得丢了你的身份。” 舞羽嘴角一抽,没想到又着了她的道,火冒三丈:“算你狠,今儿个你若不把我的人弄回来,定然没你的好日子。” 苏暮卿阴冷的望着她,声音放得极其缓慢,但每一字每一句都含着冰冷的气息,可见这舞羽恼着她了。 “好日子?舞羽姑娘,你是不是太看得起你自己。你以为这儿还是南海国吗?还是说你送来的二十个婢女和四十个仆人能够帮你忙了?别天真了。请你最好搞清楚。这地儿是谁的地方,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你难道没有听说过吗?” 舞羽柳眉小蹙,美眸中流转着让他们难以捉摸的神色,好久掀唇冷语:“苏暮卿,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不也和我一样,仗着墨檀的宠爱吗?” 苏暮卿神色恍惚了下,稍即视线变得一片清明,直勾勾的盯着舞羽那张媚颜。这才是她的本性? 之前那几次都是在试探自己吗?为得摸清楚自己的弱点,若然如此的话。这舞羽当真还不是笨人,而且还是比自己还狠心的人,要不然怎得在失了一只眼睛时,还能够装得一副蠢样? 回心一想,她想到了那日沐容尘说得话,以及当初在客栈听到的事儿,南海国大皇子并非真正的蠢货。既然连他都没有察觉到舞羽的问题,那么这舞羽当真是有两刷子。 苏暮卿视线渐渐的变得幽深,她似乎应该将这人请出去,不然指不定这晋王府要掀天了? 只是,这请神容易送神难。 半晌,苏暮卿明眸微动,朱唇微启:“原来当真是我低估了舞羽姑娘。既然如此,那么于我不利的人,我就更不会将这人放在身边。” 淡淡的语气。却似透着让人不寒而栗的气息,而那清泠的眼神更是透出一股无形的压力。 舞羽惊骇,直言道:“你想要做什么?” 苏暮卿缓缓起身,身上所挂流苏发出轻微的碰撞上,动听而优雅,她笑着道:“我能做什么?你不是都不怕吗?你不是还有很多人吗,你可还是有你的墨檀哥哥,你说你若是在这儿弄得一身伤跑去林墨檀那儿,他会说什么。你们可是期待?” 话落,安如璃等人不约而同的附和道:“期待,甚是期待。” 滕彦话头更多,他笑着道:“外甥女啊,你可别下重手,要不然毁了这张脸,卖不出好价钱。” 苏暮卿侧首轻瞪了他一眼,上一回喊了他一声干舅舅,他还真拿自己当回事儿了。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同仇敌忾,她浅浅一笑:“多谢提醒。只不过我打不过她,要不就干舅舅上场?” 滕彦横了她一眼,颇为无奈道:“你难道忘了,我不打女人。” “改改就行,你大可将她不当成女人。”安如璃不嫌乱的在一旁添油加醋,“只是,这张脸虽然好看,但是那勾人心魂的眸子终归是毁了,卖不了什么好价格了。” 毫不意外,苏暮卿从舞羽眼眸中看到越来越浓的恨意,有些招儿不就只有她会用,他们都会。 一直默不作声啃着糖葫芦的夏侯东慢悠悠的开了口:“昨晚一个五十两,她可以更便宜一点,二十两。” 此话一出,苏暮卿等人嘴角一抽,平日里不是很聪明的吗?这会儿怎得不打自招了。 安如璃不由扶额,失策了,失策了,这人果然还是个孩子啊,怎得比小燕来得还笨啊。 果然,人不可貌相。 舞羽当即从夏侯东的话中听明白了些意思,横眉冷对:“你们把她们四个卖了?” 苏暮卿扫了眼夏侯东,瞧得他吃得一脸开心,颇为无语。 罢了,招就招了,她还不相信这舞羽能够在这儿掀起什么风浪。 只是,她当真是低估了这女人。 唇角含着丝丝笑意:“正如你所言。” 舞羽的怒气却是在一瞬间消失,视线冷冷的扫了眼苏暮卿等人,转身离去,只不过才走了两步,便又顿下脚步:“卖到什么地方了?” 对于她的反应,苏暮卿很是意外,眸间闪过诧异,怎得也没想到舞羽会是如此平静的选择离开,不该是对这她们大闹一通吗?而后去找林墨檀评理。 但事实上,什么都没有。 这让他们匪夷所思。 滕彦开腔道:“自己找去,不过晋王府的钱可别乱花啊,要不然我们可是要饿死,若真个饿死了,你也没得好下场。” 舞羽冷哼了声。径直离去。 瞬间。喧哗的思暮阁安静下来,苏暮卿为自己倒了一杯凉茶,润了润嗓子,稍即仰躺在卧榻上,目光远望着天边的浮云,云卷云舒,好不惬意。 但她脑海中的事儿却是停歇不止。 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舞羽这一趟来业国并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找林墨檀吗?不尽其然。 而且还送来了这么多人,从夏侯东那儿了解到。有一部分仆人是他们熟识之人,都是些会功夫的人。一直都是暗中为林墨檀做着事儿,但那些女子似乎都是舞羽亲自栽培,专门用来获取情报。 林墨檀让他们前来业国? 如果是这样,林墨檀难道不怕林墨昂拿这事儿做事吗? 苏暮卿满脑子的疑惑,都得不到一丝答案。 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这舞羽藏了心思。且不怀好意,无论是针对她,还是针对这儿的人。 “夏侯东,你对舞羽的了解有几分?她会对墨檀下手不?”苏暮卿侧首望向嘴角沾染着糖渣的夏侯东,疑惑的询问道,“且她先前为何跟大皇子有来往?” 夏侯东望见苏暮卿的视线落在他的嘴角上,抬手抹了一把,粘粘的糖渣落在了桌子上,他略有羞赧。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了苏暮卿的问题。只是那缓慢的语速当真是让苏暮卿等人焦急万分。 好几次安如璃都想出声打断了,奈何他说得还真是重要的事儿,只能强忍着听下去。 “人是会变的。每个人都不例外,尤其是女人,得不到的东西有时候会想着毁掉,而舞羽便是如此。故而有一半的机率她是会对小爹下手。再者她先前会在大皇子那儿办事,是奉了容风的话。至于有没有被发现,不得而知。” 话落,苏暮卿心微微有些紧张,会对墨檀下手,那将她请进来当真是做了一件错事。 她眸色一转,雅致的面容上毫无表情,明亮的眸子里却是起了杀意,许久掀唇冷语:“找个机会杀了她。” “这……”安如璃等人略有迟疑,“表妹,她毕竟是林墨檀的人,万一……” 苏暮卿摇摇头:“无妨。她先前做的事儿已经惹恼了墨檀,这会子没有动她,只因我一句想玩而已。” 可照现在的这种情况来看,她不想玩了,因为保不准会将他们的命玩进去。 “那你可想过怎么做?” 苏暮卿柳眉轻挑,神情冷然:“杀了她,但还是先弄清楚她究竟是在做些什么。只不过我们都得小心点,这晋王府一下子都变成了她的人。” 安如璃等人见她如此言之,便也没有什么异义。 “引蛇出洞。” 苏暮卿轻颔首:“正是,晚上我会与墨檀说些事儿,剩下的我们对那些人,该是做得变本加厉,不然怎得引起她们的反抗。” 事儿一锤定音,各自又开始坐起自己手头上的事情,先前凝重的气氛顿然消失不见。 但夏侯东却是将手中的竹签向着不远处茂密的大树射去,当下一阵尖锐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随之而来的是一个人从树上跌了下来,那模样好似断了翅的小鸟。 “隔墙有耳。” 夏侯东又是悠悠的道了句,“小娘,你先前都还在说这儿都快变成舞羽的人了,怎得就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事儿呢?” 苏暮卿望着摔在地上的人已经让起身的安如璃用鞭子拽着带过来,不熟悉的面孔,不必想就知道是舞羽的人,她淡淡的开口道:“夏侯东,你的眼可真够尖。” 闻得表扬之声,夏侯东当下喜上眉梢,眉眼间还闪烁着得意的光芒。 “没想到是个高手啊!”安如璃发出感慨道,“要不然我等怎得就没有察觉出树上有人呢。果然是让表妹说对了,热闹了,也就麻烦了,果然还是人少的时候好啊。” 那被夏侯东打中的人却是不卑不亢道:“郡主,属下是王爷的人,是王爷让我们守着院子,免得有刺客进来。” 苏暮卿笑笑:“是吗?既然如此的话,那就委屈你在这儿多呆一会儿,等着王爷归来。表姐。封了他的穴道。免得呆会跑得无影无踪。” 安如璃耸耸肩:“不必了,夏侯东刚才那一下已经封了他的穴道。” 苏暮卿眉眼间闪过惊诧,一闪而逝。 “郡主,属下……”那人还想说些什么,却是让苏暮卿打断了,唇角挂着温和的笑容:“委屈你了,什么都不用说了,我自是知道你是衷心之人。” 言罢,那人神色闪烁了下,苏暮卿一览无余。 中午的日头有些晒。苏暮卿等人用了午膳后,便是挪了位置。躲在大树下乘凉,偶尔抬眼欣赏那站在烈日下曝晒的男子,瞧着他大汗淋漓的模样,他们几人面上笑容不断,一整天心情都是分外的好。 未等林墨檀归来,那人明显站不住了,身子摇摇晃晃。好几次向苏暮卿等人投来乞求的目光,但都让他们无视之了。 他们要的就是折磨他,因为他说谎了,因为他偷听了他们的话。 他道是他是林墨檀的人,怎得忘了滕彦与夏侯东跟随林墨檀多年,对于身边的高手熟悉的很,只是偏生这高手他们完全没有见过,更没有听说过。 残阳似血,晚风阵阵。吹走白日里的热气。鸟儿倦归,栖息在巢里。 苏暮卿等人收拾了东西走进了屋子里,但并没有忘记留意外头的人,他的身子已经软到在地上,麦色的脸上泛着红晕,他中暑了。 可没有一个人会去同情他。 时间缓缓的流逝着,天色越来越黑,一轮明月散发着皎洁的光芒落在院子里,将地上的人照得清清楚楚。只是,院子里的灯火早已熄灭,整个思暮阁陷入了沉寂,只有晚风吹拂树叶发出的沙沙声。 这时,一个人影鬼鬼祟祟的踏入了思暮阁,警惕的向着四周查看了下,见得没了动静,方才靠近躺在地上的人:“王武,醒醒。” 一道沙哑的声音从被唤为王武的口中响起:“你……你快走,不要让她们发现了。” “没事儿,是舞羽姑娘让我来带你走。”那人的声音压得很轻,但一直躲在屋子里的人可还是听得清清楚楚,没有猜错啊,这些人当真是舞羽的人。 王武摇摇头:“不行,他们精明的很,若得我不在了,定然会起疑心,这会给舞羽小姐带来麻烦。还有,你回去告诉舞羽小姐,他们起了杀心,他们要……” 话未说完,便让苏暮卿的轻笑声打断:“还真让你听见了,今晚上有几人自投罗网吗?” 言毕,敞开的屋子里忽然飞出四道敏捷的身影,两人直接扣住了地上的人,两人则是抓住了墙头上正欲逃跑的人。 “猫捉老鼠的游戏果然是最好玩的,原以为你们不会有人来,毕竟舞羽不是傻瓜,没想到还是让你们来了。”苏暮卿倚靠在床前,手中把玩着一管玉笛,眼里闪烁着一丝玩味。 她话刚说完,林墨檀冰冷的声音响起:“四个,杀了。” “王爷,我们……”不等他们开口说话,随林墨檀一起进来的一行人便是从安如璃四人手中接过他们,强行的塞入了药丸,不等挣扎,四人软软的摊在地上没了呼吸。 林墨檀缓步而来,扫了眼他们,从袖子里取出一瓶东西,在他们的身上滴了几点药汁,未过多久,四人皆化成了污水,他淡然的开口:“处理干净。” 苏暮卿满眼惊诧的望着林墨檀手上的瓶子,好久才道:“墨檀,你手上的是什么好东西?” 林墨檀冷漠的面色柔和下来,笑望着她,温和的开口:“化尸水。” 苏暮卿笑语:“真是毁尸灭迹的好东西。” 林墨檀轻颔首,徐步跨入屋子,望着苏暮卿闪烁着惊喜光芒的双眸:“瞧你那样子,该是想要这东西了?” 苏暮卿对着他俏皮一笑:“我表现的有那么明显吗?” “有。”林墨檀亲昵的捏了捏她的脸蛋,“拿去便是,不过小心着点,莫要溅到自己的身上,不然我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找不到你了。” “我还以为你会对他们手下留情呢。”苏暮卿侧首望了眼已经空无一人的院子,“毕竟他们是舞羽的人。” 林墨檀笑笑:“她的人,可不是我的人。再者舞羽来这儿的目的,她当真以为我不知道。” 苏暮卿将手中的瓶子放入了妆奁中,疑惑的询问道:“你知道?那你怎得还同意我让她留在这儿呢?难道你不怕她给你带来危险吗?” “没事儿。只要她不给你带来麻烦就好。眼下她少了八人。定然开始焦急了。”林墨檀精致如玉的面容上笑容渐失,郑重道,“说不准就要狗急跳墙了。” 苏暮卿略有困惑,她凝视着林墨檀的面孔,发现他面容上竟是有着异样的燥红,而他的呼吸明显是克制着,脑海中当即划过一个念头:“墨檀,你又中春药了?” 听着她惊诧的声音,林墨檀颇为无奈的点头,两次。他平生竟是为人下了两次春药。 “阿暮,近些日子小心着点。舞羽不会罢休,你们几个人吃穿用都得注意着点,再者不要低估了舞羽的能力。当初会让你那么容易得逞,怕不过是对你的试探,明白吗?”林墨檀郑重的吩咐道,“还有不要去好奇她现在和什么人在打交道,会惹祸上身。这段时间内,你们姐妹几个就乖乖的呆在思暮阁里。” 苏暮卿轻颔首,眸中挂着担忧:“你的面色越来越难看了,可是……需要……” 说到后头她竟是说不出话来,有些羞赧。 林墨檀温和的笑笑,并没有开口拒绝,却也没有任何动作,只道:“阿暮,找到晚卿了。只不过她不肯回来。” 苏暮卿眉眼间划过一丝动容,她虽未与他说过要去找晚卿,即便是她自己也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去,而他却已经替她将事儿处理了,是不想让她为难吗? “可是怪我自作主张了?”林墨檀见她垂眸一言不发,柔声询问道,“青菊那丫头死了,菲儿为救晚卿半身不遂,现在晚卿就靠在青楼做琴师赚钱补贴家用,她虽曾一直加害于你,但现在是个好孩子。” 苏暮卿抿了抿唇,双眸有些湿润,没想到晚卿她竟然……她明明是个吃不得哭的小姐,其实回心一想,她也不过是个被宠坏的孩子。 只现在……她直起头望向林墨檀:“她真得不愿意回来吗?可她一个姑娘在青楼这种地方……” 林墨檀擦去她眼角坠落的眼泪:“放心,我让人暗中保护着,不会有人找她麻烦。” 闻言,苏暮卿整个人扑在他的身上,暗暗啜泣,是感动的泪水,不曾想到他会为她做这些,她低语:“墨檀,谢谢你。” 为她紧紧的一抱,林墨檀当即觉得一股血气冲入了头顶,声音也跟着变得粗哑:“阿暮,你……我,现在……” 苏暮卿踮起脚尖,毫不犹豫的覆上他的双唇,一回生二回熟,她主动的追逐着他那灵巧的舌头,渐渐的,欲望越来越浓。 他将她压在了床上,一双滚烫的手熟练的挑开了她的衣裳,抚摸着她光滑的肌肤,滑腻柔软,甚是让他流连忘返,吻一路向下,红红点点布满全身。 每一次深深的吮吸,都给她带来一阵阵酥麻,让她既想逃开,又欲罢不能。终于在他充满爱意的挑弄下,她的情欲愈发的高涨,一声声动听的呻吟从微张的口中溢了出来,是满足,又是渴望。 而这声音落在林墨檀的耳中,更是刺激了他的欲望,在感觉到身下的人不停的往他身上靠拢时,他明白到时候了,他释放了自己的欲望,与最爱的人一起体验上天入地的滋味。 两人赤裸相拥,为香汗沾湿的发丝纠缠在一起,充满情欲的双眸想要将对方的模样完全刻在心中。 喃喃情语,激情动作,诠释了爱。 屋外,一轮明月钻入轻纱般的云层里,但依旧将清辉洒落在床前,似娇羞,似羡慕。 ------------ 第二百七六章 梁上偷听 翌日,苏暮卿是为院子里的喧哗声所吵醒,明眸间不自觉的流露出一丝怒意,待闻得舞羽口无遮拦的怒骂声时,她不由想起昨夜的情形,她侧首向着边上望了眼,早已空无一人,床外侧也是凉凉的,他早走了。 如此也好。 苏暮卿坐起身子时,察觉到四肢很是疲乏,若是寻常日子,她定然是要继续在床上休息一番,奈何院子里有动物咆哮不止,就算想休憩也是不安稳。 她缓慢的将自己收拾妥当之后,优雅的跨出门槛,只是她感觉到自己的双腿有些发颤,可想而知,昨夜与墨檀是纠缠的有多厉害,想着,雅致的面容上染起了淡淡的红晕。 此时,外头阳光灿烂,不,阳光焦灼,若站在这日头下,一动不动,怕是要成为烤乳猪了。 可是总会有人丝毫不怕晒的站在骄阳下,怒发冲冠。 苏暮卿发现有一点自己是想错的,那便是她原以为这舞羽有了昨天一闹,这第二天该是不会来了,毕竟有些事儿做过头了,就没什么意思。况且,昨儿个她可都露馅了,怎得今儿个还想着为他们来表演泼妇骂街。 清澈似水的眸子淡然的扫过躲在阴凉地儿看戏的人,就连苏晨卿与她的那几个丫头都出来了,想来是忍受不了这舞羽的魔攻,倘若不是小燕身子不利索,这丫头也该是兴奋的躲在一边看戏儿。 “你终于肯出来,我还以为你死在了床上。”舞羽的话说得很难听,而唯有的那一只眸子里闪烁着浓烈的恨意。 在这刹那,苏暮卿知晓林墨檀中春药的事儿怕是与她有关,她在墨檀头上做这样的事儿,看来墨檀真得不会在容忍她了。而自己则只需要静观其变就行,用不着太过操心。 她唯一还想要操心的是……苏暮卿的视线落在苏晨卿的身上,淡淡的看了一眼,谁也不明白那一眼是什么意思。 舞羽见她不语,更是恼火,因为她气哼哼说出去的话。结果是打在了软绵绵的视线中,凭什么苏暮卿就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哼,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便是和男人苟且在一起,若是这样的话传出去,想来郡主就该成为长安城的笑话了。” 苏暮卿眉头小蹙,明眸间依旧是平波无痕。她淡然的望着舞羽,轻淡的声音从娇艳欲滴的红唇中溢出:“舞羽姑娘若是想要去说,那便是去说吧,我不会拦着你。只是,你若真这么做了。最后倒霉的是谁,想来你该是明白的很。” 舞羽眉头陡然蹙起,阴森森的望着一脸平静的苏暮卿,难道她连名声都可以不要吗? 她知道在这业国,女子的名声与贞洁可是比命还要重要的东西,可对面那一脸无所畏惧的女子却是对这些不屑一顾,是假装,还是当真? 舞羽双手不禁握了起来,她要赌,她就不相信苏暮卿当真不在乎名声。 只是。她若这么做了…… 那一张带着怒意的媚颜不由变得犹豫起来。 苏暮卿将舞羽不停变化的神色看在眼里,看来她还是有怕的东西,也许墨檀在她心中有所份量,只是在嫉妒的作用下,她已经只是纯粹的想要占有墨檀而已,就算是自己真将墨檀让给她了,可能过个几天她就发现自己的心变得不一样了。但她苏暮卿不会这么傻,傻到将墨檀让给舞羽。墨檀太好了,她不配,而她认为舞羽更不配。 然。转念想想,如果真是如此,是不是更能折磨一个人? 在经历了这么多的事儿,苏暮卿发现除却让人死来报仇,让人生不如死,还可以在精神上折磨人,而无意精神上折磨人来得更痛苦,不过她能力尚且不够,这事儿还做不到。 再者,她隐隐的感觉去了趟南海国,心中的恨竟然渐渐的变淡了,不恨苏连栋他们了,不恨苏晚卿了,甚至在心的最深处还隐隐牵挂着苏晚卿,即便这让她觉得自己有些傻了。 苏暮卿扯起嘴角,无奈的笑了声。 笑自己,更笑面前的人。 舞羽听到那一声淡淡的笑声,更觉得是嘲讽,当下还在犹豫的心立刻坚定起来,她一定要让苏暮卿身败名裂,成为全长安城男女老少唾弃的对象,一个郡主不知廉耻…… 苏暮卿注意到舞羽眼眸中划过的那一丝狠意,淡淡的开口:“你确定该怎么做了?那现在就去吧,要是慢了,怕是会来不及。” 她知道就靠舞羽一个人,定然是不可能让谣言散播的很广,铁定需要他人的帮助,而这人怕并非是来的仆人和婢女,而是她另一个主子。 她要的就是看舞羽会去找什么,在这大白天里去找人。 舞羽冷哼了声:“哼,你当真以为我不敢吗?” 苏暮卿笑笑:“你敢,你当然敢,我非常相信你敢的,但会不会做可就不一样了,保不准走到这晋王府的门口,你就返回了,也保不准你还未走到那人的门口。你就退缩了。” 舞羽明知道她是在用激将法,可还是硬生生的应承下了。 看着她高傲的离去,苏暮卿唇角微微勾起,流露出一抹邪气的笑容。 “夏侯东,你的轻功似乎很高,带我跟踪她,不要让她发现。” 夏侯东撇撇嘴,开口道:“小娘,我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苏暮卿眉头小蹙,淡淡的开口道:“你想要什么好处?” 她凝视着对面起身的夏侯东,看见他唇角流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眉头皱得更深,却也没有开口询问。 夏侯东摇摇头:“还没有想好,我还是先带小娘去跟踪某个人。” 苏暮卿没有拒绝,为他带着小心翼翼的跟在舞羽的身后。 而也正是这一次跟踪,让苏暮卿更加的确定这舞羽当真不是表面上来得那么傻。 她的警惕心很高,身边少有风吹草动,她便能够感觉到。这让夏侯东不敢跟的太近,而也正因为如此,使得他们两个在一不小心间竟是跟丢了她,这让苏暮卿颇为诧异,就连夏侯东也完全没有想到自己那么好的轻功会将人跟丢,这若是让小爹知道。岂不是要被训一顿了? 正当两人决定返回晋王府的时候,舞羽的身影竟是再一次出现在他们眼帘中。 但苏暮卿二人并没有动,也没有再跟踪的意思。 因为她们明白若得跟着去了,怕迎接他们两人的就是一场糟糕的战斗。 只是,有一点苏暮卿还是有所肯定,那便是舞羽其实并没有发现他们。她只不过直觉着有人会跟踪她而已,所以才会有刚才消失那一说,想来她消失也并非是为了躲他们,而是告诉熟人,她被跟踪了。 苏暮卿望着舞羽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眼帘中。便是让夏侯东带着她从藏身的地点走了出去。 空寂的巷子里,两旁是石墙,地上是青石板路,两人静伫了片刻,方走出巷子。 但就在这时,苏暮卿发现了一件事儿,那便是这巷子的里边就是王丞相的府邸,而舞羽刚才是从这儿消失,难道她去了王丞相的府邸? 苏暮卿眉头倏然蹙起,难道许多事儿都是他们想错了吗? 她轻咬了下双唇。示意夏侯东与她一起潜入王丞相的府邸,她倒是想要去看看这德高望重的王丞相可是有让人不知道的一面。 王府的府邸很简单,只亭台楼阁,花草树木,青砖石墙,乍看上去,就是一两袖清风的廉官所居的宅邸。 府上人并不多,只三三两两的丫头在庭院中走过,想来这么热的天气下,各夫人姨娘都安分的躲在屋子里纳凉。哪像她们这些人大热天跑出来跟踪人。 苏暮卿仔细的打量了下王府,最终在一处僻静的角落上发现王丞相的书房。 她毫不犹豫的靠近书房,小声的让夏侯东去探查可是有人在里头,若没有人的话,她倒是打算下去瞧瞧这书房里头可当真有如这王府一样干净朴素。 苏暮卿躲在一棵茂密的大树上,茂密的枝叶将她的身影遮住,夏侯东则是如一只灵巧的猴子敏捷的翻上书房外头的房梁上,他倒挂着身子向着里头望了眼,眉眼间闪过震惊,身子也不自禁的颤抖了下,险些从房梁上掉了下来。 “谁!”屋里头传出一道警惕的声音。 屋外的苏暮卿与夏侯东大惊,甚是没有想到屋里头的人竟是这么的谨慎。 “喵呜……”夏侯东出人意料的学起了猫叫,而那声音也当真是惟妙惟肖,若不是苏暮卿瞧见是出自他的口,还真以为是有猫儿从这儿经过呢。 他一边发出慵懒的猫叫声,一边小心谨慎的静听着屋里头的动静,见着他们只说了些许关于王府谁养猫的事儿后,就没有理会屋外的情况了。 夏侯东趁机回到了树上。 苏暮卿见着没有人发现,暗暗的松了一口气,稍即询问道:“怎样?” 夏侯东深呼吸了下,开口道:“小爹也在里头!” 苏暮卿眉眼间闪过惊讶,稍即又化为平静,看来是她想多了,毕竟先前的事儿王丞相也是受了牵连,再者墨檀也在,想来舞羽的另一个主子是另有其人了。 她不由得轻叹一声,明日她怕是真要再一次成为全长安城最有名的女子。 可回心一想,苏暮卿嘴角不由自主的勾起,一道美丽的弧度出现。 她怎得忘了,林墨檀之所以放纵舞羽,不仅是因为她的要求,更是想要将舞羽后头的人揪出来,但这些前提下,是不允许她受到伤害。 这么一想,苏暮卿心情愉悦了起来,干脆在大树上坐下来乘凉休憩。 夏侯东瞧着她一脸悠闲自在的模样,不禁好奇的开口道:“小娘,有什么事儿让你这么喜滋滋?” 苏暮卿唇边溢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她不会与他说,因为这是只属于她和墨檀的秘密,与爱相关的秘密。 夏侯东见她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撇撇嘴,而后那一双清亮如水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他双手扶着树枝摇摇晃晃,如风过境,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 “小娘,你说他们会不会觉得屋外头有异样?” 苏暮卿眉头蹙起。不明白他有何用意,轻声道:“你想做什么?若是想将他们引出来,你大可下去大叫三声,想来你小爹听到了也不会为难你。” 夏侯东嘴角轻抽,又一次道:“小娘,你当真不好奇他们在说什么吗?既然来了。咱们总不好无功而返啊。再者,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小爹的事儿吗?现在去听听,不就好了。” 听着他慢悠悠带着诱惑般的言语,苏暮卿不禁心动,她迟疑了一会儿。便是轻颔首:“想听,可我没有你那么好能力能够蹲在房梁上一动不动。” 夏侯东挑挑眉头,这事儿好办。 他带着苏暮卿动作分外敏捷的再一次跃上房梁,将其放稳后,就点了她的穴道,而后在她的手中比划了道:“这样就好了。” 全身不能动弹,看来是真不会跌下去了。 此时,屋里头两人都没有说话,各自坐于一方,彼此神色皆是凝重的很。 这让外头的两个人等得颇是焦急。都暗自怀疑是不是里头的两人发现了他们,所以才这般故意折腾他们? 可好好想想,墨檀并非无聊的人。 许久,林墨檀凉唇微启,声音颇为冷漠:“王丞相,你当真不愿意承认?” 王丞相一脸疑惑,疑惑道:“晋王爷,老臣不知道你说得是什么事儿。” 林墨檀唇角微勾,眸子里流露出一抹危险的光芒,冷冷的开口:“看来真让娘娘说对了。丞相的演戏能力颇高,竟然瞒过了这么多人的眼睛,差一点连本王也被骗了。” 王丞相神色微闪,稍即又恢复了往日的声色,沉声道:“晋王爷,有话就直说,老臣洗耳恭听着,莫要拐弯抹角了。” 林墨檀直视王丞相,其实当听得他们来报告的时候,他也是吃惊不小,万万没有想到这朝中看似最为稳当的丞相竟然做得这样的事儿,而这些事儿根源却只因为当年淑妃与苏连成婚约无效的事儿而引起。 因为这事儿,使得好些人受到了牵连,还让他国人士有机可乘,使得业国损失了好几个忠臣。 林墨檀见他始终不肯承认,从宽大的袖子里拿出一叠公文报告丢在王丞相的面前,语气冷肃:“王丞相,你且好好瞧瞧,待你看清楚了,在与我说个清楚。” 言毕,他便不再说话,他执起桌上的杯盏,轻抿了一口。接着那修长的手指轻轻的叩动着桌面,发出有节奏的韵律,而他这个动作并未使得他整个人看上去有些痞,浑身依旧散发着优雅且尊贵的气势。 但他的视线始终落在王丞相的身上,那一双如幽潭般深不可测的黑眸中,缭绕着许许多多让人难以估摸的东西。 而坐在他对面的王丞相翻着一页一页的公文报告,原先那镇定的神色渐渐变得难堪,额头竟然还渗出了一排排细密的汗珠。 只是这王丞相终归是见惯了大风大雨的事儿,在将这些东西看完之后,神色又恢复如初,他镇定自若的开口:“晋王爷,上头所写的事儿虽然有些的确是事实,但与老臣又有何关呢?无论是哪一点老臣都不曾相关。” 林墨檀似早已知道他会这么说,面上丝毫没有诧异于王丞相的态度,他停下手下的动作,幽深的目光从王丞相的身上挪开,落在整齐放在桌上的公文报告。 “王丞相,当真好好看了吗?当真和你没有一丝关系吗?” 王丞相毫不犹豫的回道:“没有。” 林墨檀勾唇轻笑了声,果然都是个精明的人,也难怪林墨昂一直拿他没有办法。 他翻开那一叠公文报告,修长的手指指在一个人的姓名上:“这人,王丞相应该熟悉的很。再者,看这个,王丞相也该是熟悉的很,还有这些……” 若是只有两三个人与王丞相相关,那也是正常。谁认识的人中总会有那么几个尽做些见不得人的事儿,但若是整整一叠公文中涉及到的人都能够与王丞相搭上关系,那可不得不让人怀疑了。 “王丞相,如此一来,你说本王该怀疑你吗?” 王丞相眸色闪烁了下,让人来不及捕捉到那一抹神色是何意义。 他依旧处变不惊的回道:“晋王爷。你这般说得有些牵强,老夫身为丞相,这人际圈自然是广,这下头的门客就有好多,而门客之间又有各自的圈子。” 林墨檀轻颔首:“王丞相说得有理,但据我调查。这里头相关的人,但凡与王丞相关系稍微近一点的人都莫名其妙的死了,或者失踪了,至于远一点的人,你似乎不愿意太过搭理。确切的说不想将自己露出去,毕竟远一点人你并不是很熟悉人家的品性。” 王丞相冷哼了声:“看来晋王爷是定要将这些事儿扣到老夫的头上了,既然如此,王爷你也不必废话了,直接让大理寺的人来审讯老夫便是。” “他们敢吗?他们若是敢的话,皇上又怎得会将这事儿交由本王来处理?” 这会子王丞相的眸色彻底变了,他原以为只是晋王爷因为当年贤妃与林御医的事儿才与他计较,而现在看来怕是皇上还发现了什么。 林墨檀将他的神色全部看在眼里,语气不似先前那般冷漠,平和了许多:“丞相。眼下你可是承认了?” 王丞相为他一喊,当即清醒过来,镇定道:“王爷,老夫能承认什么?你若只是想要设下陷阱来坑老夫的话,那么老夫不会让你如愿,老夫行得正,坐得直。” 话落,林墨檀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笑容,语气略带讥笑道:“看来本王若是不好好提醒丞相,丞相是不会记得了。这些事儿咱们姑且不提。咱们就说说本王母妃的事儿。”说话间,他将这一叠公文报告推到了一边。 “当年有多少人相关,想来丞相该是比本王清楚。”林墨檀的语速渐渐的变慢,“但真正知道内幕的人又有几个,想来丞相也该是清楚的很。怕包括你,就只有苏将军和太后了。” “但这事儿最后为何弄得那么多的人知道,王丞相该是清楚的很。林御医,他也姓林,这让丞相好奇了许久吧?” 这一会儿,王丞相眸间闪过一丝惶恐,他没想到相关的人基本上都已经去世了,晋王还有能力查到,想想也是,连这么多的小事儿他都能够查到,又怎会没有能力翻开当年的事儿。 “其实,打一开始本王也好奇过,但想想这天下之大,有林姓也不足以为奇。但亏得淑妃娘娘提醒了句,当初她为了苏将军悔婚的时候,丞相你不同意,且还去威胁过父皇。当时,本王好奇了,是什么东西让你能够威胁父皇。后来一想,林御医啊,林御医实为父皇同父异母的弟弟啊。” “而本王的母妃……并非林御医的同母异父的妹妹,而是父皇的妹妹。”林墨檀说到这儿的时候,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当他查到这些时,整个人几乎是抑制不住的颤抖,他是兄妹成婚而产下的孩子,乱伦后的孩子。 也难怪父皇为了掩盖皇室的丑闻,而将林御医家里的人和母妃杀了,但他终究还是心软了点,留下了自己。 至于相关知道的最多的人,林墨檀直视着王丞相,这个人为了减轻自己到时候出事的罪孽,将其他的重臣一并给拖下水。 父皇并非真正的昏君,皇室的丑闻让那么多的人知道了,而又都是些中重臣,若得全杀,怕是会引起天下动乱,但若留在一起,难保不会闹出什么事儿来,所以才一个个的分离出去,定海侯守东,安国侯守南,苏将军立北,王丞相坐中…… 王丞相嚅动了下双唇,叹道:“王爷,瞒了这么久,还是让你知道了,是老夫的无能啊。” 林墨檀嘴角的讥讽更浓:“王丞相,若就只是这些事儿,本王也会装作不知道,毕竟重新翻出来,很是打皇族的脸面,一切也由着你去,毕竟你为业国还是做了好些事儿。但是,你千不该万不该,设下后头的一个个圈套。” ------------ 第二百七七章 出一口气 躲在房梁上的苏暮卿听得里边的事儿,震惊万分,若不是夏侯东点了她的穴道,她怕自己都要惊叫出声。 她怎得都想不到会是这样的情况,难怪,难怪当初他会对她发怒。 但她知道墨檀说放下,那自然是放下,不会真得去追究当年的事,但现下他这般提及,以及其口中的圈套,怕是关系到了更多的事儿,故而才会旧事重提? 且听墨檀的语气,似乎王丞相还做了很多见不得人的勾当,这当真是让人难以相信,一直来这王丞相的名声在这长安城里可是非常的不错。 不过这也该算是一种伪装,这世上不乏有许多恶人习惯性的装成好人。 苏暮卿唇角不由勾起,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 稍即明亮的眸子里升起一丝柔情,望着看不到的身影,静静的听着他们的对话。 屋里,王丞相望着林墨檀淡漠的神色与那带着寒意的声音,心下暗惊,但面上却是保持着平静与稳重,泰然道:“老夫不明白王爷说得是什么。所谓的圈套具体是指哪些,还望王爷明说。” 林墨檀黑眸中流露出一抹危险的光芒,一闪而过,他不得不佩服王丞相装蒜的水平,也难怪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是相安无事,而其他的人基本上都死的差不多了。 果然是祸害遗千年啊! 林墨檀收回视线,望着清澈的杯中水,沉在杯底的茶叶慵懒而肆意,优雅的散发着清香,这也许就是命运。 而他的命运,皇家的命运……其实。并非掌握在皇上的手上。 一切是民。 而偏偏王丞相造的假象是那么的好,若得要将他的势力连根拔起,没有个妥当的理由,怕是会引起民的暴动。 林墨昂顾忌的是这个,而他顾忌的也是这个。 在这一点上,他们不谋而合。 因为这人的存在会造成很大的麻烦。若得无心恋权还好。 然而,事实并不是那么乐观,都说林墨晟之心,路人皆知,但至少还在犹豫中,毕竟有些东西在这个时候夺回。于他是多么的不利。 反观王丞相,其心看似坦荡荡,两袖清风,但没想到深查,却是揪出了这么多的事儿。 不过他也不得不佩服淑妃这女人。竟然舍得将自家爹爹所做的事儿供出来。 转念想想,这王音是个聪明的女人,明白有些事儿是不会成功,早些阻止,早些能够挽救一条命,若得迟了,自家儿子离继承帝王位置就更远一步了。 林墨檀直起头,黑眸扫了眼对面坐着的王丞相,云淡风轻的开口道:“看来王丞相是不打算承认了。既然如此,那也罢了。毕竟当年的事儿。本王也不想计较了,若得翻出来也不过是我们皇家打脸。” 王丞相心里头不是不紧张的,但瞧得林墨檀只拿出了这么一叠公文报告,可见更多的证据并在手上,这么一来,他并没有什么事儿,若得表现的太过紧张,反倒是让人怀疑。 所以自始自终,无论林墨檀说什么,他都是一口否定到底。 即便林墨檀不相信。也拿他没有丝毫办法。 他依旧镇定自若的开腔道:“晋王爷,老夫没什么东西可以承认,至于林御医与贤妃的事儿,老夫只能说声抱歉了,若得王爷因此迁怒于老夫,老夫也无话可说。” 说着,他长长的叹了声,乍听之下,那叹息声当真是饱含满满的愧疚,如同青烟愁雾,瞬时让屋中紧张的气氛不自觉的染上了些许悲凉之意。 “王爷,若得你想为那事儿,惩罚老夫,老夫甘愿受罚。” 言毕,他竟然是起身在林墨檀的面前跪了下来。 沉闷的声音在书房中响起,再一次打破房中不融洽的气氛。 男儿膝下有黄金,即便只是一老匹夫,如此一跪,也让林墨檀微微惊诧了下,只稍即唇角不由勾起,一抹讥讽的笑容一闪而过,好一个避重就轻,姜果然是老的辣。 “王丞相,你不必如此。本王都说了,当年的事儿本王不会再追究了,那都过去了,即便是追究了,也换不回那么多的性命,不是吗?” 林墨檀的身子往椅背上靠了靠,修长的手指摩挲着杯口,深邃的双眸凝视着王丞相那一张充满歉意的老脸,瞧瞧,那一双黑眸是多么的精明,即便是布满愧疚,却依旧掩盖不去那眼底残留的精明。 “起来吧,本王不过是个王爷而已,你是臣子,能跪得除了皇,就只有丞相你的长辈了。本王受不起。” 王丞相依旧没有起身的意思,眼睑垂了下来,低沉的嗓音乍听上去满是沧桑:“晋王爷,老夫明白其实你是恨老夫的,要不然就不会借着这些事儿提起这过往的事儿了,老夫明白,老夫都明白的。” 林墨檀眉头轻挑,嘴角的冷笑渐渐敛起,声色平静似水:“是吗?王丞相都知道啊,本王还以为丞相什么都不知道,那还请王丞相起来吧,这么跪着,成何体统。若得让外人瞧见了,还以为本王有谋乱之心。本王对那高高在上的位置可是不感兴趣。高处不胜寒,丞相该是明白的。起来吧!” 话落,他伸手虚扶了王丞相一把。 王丞相也是个懂得见好就收的人,做得差不多了,就适可而止。 他站起身子,身体微微晃动了下,淡淡道:“年纪大了,这么下下,这双腿就麻了。” 林墨檀笑笑,高深莫测的双眸上下打量了下王丞相,悠悠道:“王丞相还年轻的很,这身子骨也还硬朗的很呢。若得当真年纪大了,皇上可是舍不得让你继续每天早起上朝,还将一大堆事儿交给你处理。” 听闻,王丞相眸间闪过一丝惊慌,虽闻得这晋王爷与皇上的关系并不是特别好。但皇上还是极其听取晋王爷的建议,万一刚刚的事儿弄巧成拙,可就遭殃了。 果然,他正这么想着,林墨檀却是淡淡的开了口:“王丞相,你当真老了吗?若真得觉得自己身体累了。那今儿个本王回去时,便是顺道进宫一趟与皇上商量商量,该是让你归于林了。” 说话间,林墨檀轻抿了口凉却的茶水:“真是可惜啊,王丞相可是朝廷上最干净的官员啊,你若走了。这新人怕是要不知所措了,站在哪头好呢?王丞相,你说说看,刚入朝为官的那些人在朝廷官员分为两派的情况下,应该怎么做?” 王丞相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心中对林墨檀所说的话颇为不确定。 素来晋王爷说话甚少,几乎难得开口,可今儿个与他当是一事接着一事的说话,究竟是想要做些什么。 更让他担心的是晋王爷是在打些什么注意,毕竟说得许多事儿并没有什么联系。 王丞相沉思片刻,悠然开口:“若老夫是这些新来的官员,定当是站立于中间,只听皇上的话。” “果然是丞相的性格啊!”林墨檀悠悠的开口,那平静的语调让人听不出此话是褒还是贬,“不过本王以为。不该是我们提出建议让皇上参考吗?” 言毕,林墨檀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没了水的茶叶一片片的粘在一起,混成一团,就如同朝堂上的人。 听闻,王丞相的心终于彻底变乱了,他不得不暗暗佩服这晋王爷说话的水平甚是厉害,几乎能够利用不同的事儿摧残一个人坚定的心。 若是寻常,他听到这样的话,定然只是笑笑。用笑来缓解自己先前说得话,可眼下他觉得这事儿似乎糟糕了许多。 林墨檀见其不语,再次开口道:“看来丞相是不认同本王说的话了。王丞相,其实本王原以为你会说那些新官员该是站在中庸之地,做得明哲保身。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王丞相的勇气,什么都敢进谏,是吗?” 王丞相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其实自己先前说得那番话与他说得并没有什么异样,但唯独少说了一句,却有着让人遐想的空间,与晋王说事儿当真是他最为失策的地方。就算是与睿王有事相商时,自己好歹能够占得一半主导,可眼下自己越来越处于劣势。 若说是寻常,他该是要找个借口打发了林墨檀,可偏生今儿个说了这些个事儿,若是找了借口,更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似乎只有等到林墨檀自己开口了。 王丞相附和着点点头:“王爷说得是,新人其实并不应该明哲保身,当然老人也一样,既然选择入朝为官,定然要为皇上分忧,要为黎明百姓做事儿。” 林墨檀笑笑,只是笑意抵达不到眼瞳,冷彻骨,凉薄如冰。 “王丞相说得极是,是该都像王丞相一样,就算是皇上不曾允许的事儿,也可以先斩后奏。” 话落,王丞相背脊一僵,瞧着林墨檀似笑非笑的模样,那颗心跳动的极其厉害,但面上却要装得极其平静,淡淡的反问道:“老夫不知道晋王爷说得是什么意思。” 林墨檀眉头轻挑,望着王丞相正襟危坐的模样,嘴角那笑容更浓:“王丞相,从咱们谈话到现在,你几乎都在否定中,不假思索的否定,当真是让本王叹为观止。只是丞相,你可知道你说话的声音一次比一次低沉,那眉头也总是不停的蹙着,更别说你那双精明的眸子了。再者丞相的心跳可真是够快。” 这一会儿,王丞相当真是惊着了,眉眼间闪过震惊,甚是没有想到林墨檀观察可以如此细微,他以为两个人都不曾静默,在说话之中,该是可以掩盖自己的心跳,哪想他在试探自己的情况下,还能够如此分心的去听看其余的事儿。 “晋王爷,当真是厉害,老夫当真是佩服的很。” 林墨檀淡然的接下了他奉承之言,稍即平静似水的开口道:“王丞相,你说我们两个扯了这么多,是不是太没有意思了,也该是进入到正题了。” 该是上主菜的时候了。 王丞相当是震惊,甚是没有想到这晋王爷是如此难缠的一个人。几乎是没完没了。 但是—— 他抬眸望向紧闭的窗户,但依旧能够隐隐约约的瞧得天边一片橙黄色,想来是夕阳西坠,晚霞漫天。 “王爷,该是用晚膳的时候了,若是王爷不嫌弃。在王府用餐之后,咱们在做细谈,不知可好?” 林墨檀微颔首:“却之不恭。不过本王以为还是待得事情商量好在用晚膳。王丞相,两年前,苏连栋收到的求救信可是来自于你的手中?” “什么求救信?”王丞相没有反应过来,当即反问道。 “苏连成苏将军的求救信。你模仿了苏将军的求救信。修改了里边的内容,顺便还扣押了一段时间,是吗?” 林墨檀宽大的袖子如同百宝箱,他抽出两封信,推到王丞相的面前。 “王丞相。要怪就怪你当初没有将这份原装的信给烧了,只是将它扔了,但却让有心人给捡到了。苏将军早已发现问题,让安如方将信送出,奈何安如方让人给打晕了,本欲送到正在临县的苏连栋手上的信落到了你的手中,待得苏连栋收到你所模仿的信后,苏将军已经死了。这么一来,若得让有心人挑拨两三句,这苏家大房与二房的关系就有问题了。毕竟苏连栋心中的贪念很大。本身心中对苏将军就有嫉妒。” 王丞相睨了眼桌上的两封信,神色微闪,但口上却是道:“老夫不懂你在说什么。” 林墨檀淡淡道:“王丞相,稍安勿躁。你且听本王慢慢说就是。你本欲杀了安如方,哪知却是让人救了,你可知是谁?是你那乖女儿将安如方救了。在你发现安如方不见后,你一直派人追查着,无意间得到他回安侯府了。但却是听到了他已经疯了的消息后,你似乎手软了,你若是没有手软。杀了他,或许本王就查不到后头的事儿。” 王丞相额头不由沁出细密的汗珠,他没有想到,当真是没有想到。 “本王一直在好奇着那安如方与郡主说得一句话,通敌卖国,林,陈,苏,王。起初还以为你们当真是做了对不起业国的事儿,所以才会生了这么多的事儿。只是,本王显然将自己一直知道的事情给忽略了,本王也是姓林啊。再当本王看到一叠从南海国带回来的信件后,里边的字迹后,当即明白了事儿。” “你们都相关,但前三者都没有做这样的事儿,那就是一个个往下查,很不妙,查到王丞相你的时候,当即为你所做的事儿震惊了,本王与皇上当是没有想到丞相你做过那么多的好事啊,但好事的下头掩盖的是什么,王丞相你自个儿心里清楚的很。” 说到这儿的时候,林墨檀的声音陡然变得阴冷的很。 “王丞相,你也莫要狡辩了,暗中与南海国如今的皇帝当初的大皇子勾结,贩卖人口,走私皇家宝藏,且与夜家大爷沟通,将苏家的事儿告知,使得那夜家老夫人派人对苏家挑拨离间,还暗中迫害陈家的人,在得知安国侯夫妇上京后,待得他们回去后,又派人偷偷的潜入安侯府,下毒杀害他们。再是让人前往定海侯家下毒,但你偏生忘了,定海侯的三儿子是圣医妙手。” 林墨檀瞧得王丞相身子不由得轻颤,而那头上的汗水已经汇聚成小珠子,缓缓的滑落。 “如此,你还不罢休,你甚至还安排的一次好戏,欲对太后下手,且想挑拨睿王府与晋王府的关系,且我们直接怀疑皇上,你当真是厉害的很,将睿王的脾性与郡主的脾性了如指掌。但你还是失策了,你没有想到你女儿早就对你所作所为不满了。” 铿锵有力的声音落在屋子里,惊得王丞相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不停的摇头:“不,不可能。音儿她怎么会这么做呢,我是她爹爹。” 林墨檀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你是她爹爹,她的好爹爹,但你却害死了她最爱的人,她爱的不是皇上是苏将军。” 言毕,他又抽出一叠东西,丢在王丞相的面前。 “你好生看看。里头的东西可是够证明你曾经犯下的罪过。” 王丞相瞥了一眼桌子上凌乱的东西,一幕幕在脑海中一一回放着,原来他真得做过那么多的错事,他的身子一软,重重的跌回到椅子里,那双乌黑的眸子里没有了一丝精明。只有一片漆黑。 他口中不停的喃喃而语:“不,都是他们的错,音儿那么喜欢他,等了他那么多年,可他却是带回来另外的女人,我不过是想要为她讨回一口气而已。可音儿她。音儿……” 书房门被推了开来,一道倩影款款而入,只是那一双美丽的眸子里却是含满了泪水,她径直的走到王丞相的面前,跪在了他的面前。 “爹。都是音儿的错,是音儿害了你。” 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不断的落下,滴落在王丞相的膝盖上,那美丽的妆容早已模糊。 王丞相垂眸望着眼前熟悉的面孔,双眸微动,这个女儿素来是最听话的,也是他最爱的夫人所生的女儿,一直来都是温柔娴熟,但却一直坐不上那皇后的位置,他曾以为有了孩子后。该是可以了,但事实上她依旧还是一个妃子。 因为他忘了一件事儿,音儿是他的女儿。 当年贤妃与太后情深如姐妹,算是这后宫中的佳话,可因为他…… “音儿,为什么?”王丞相的声音似乎变得有些沧桑,里边含满了歉疚与懊悔,若不是他……他其实也只是想要自己的地位高一点,让自己的儿女以后都能够攀个好一点的人家,但音儿却爱慕于苏家的人。可最后苏家的人还不要她…… 淑妃仰首望着于她面色慈爱的老父亲,泪水涟涟,泛滥如洪水,不断的落下。 “爹,音儿不想你走错,可是这一年又一年里,你一直都不愿意听音儿的劝,在这两年里,你变得更加的厉害。音儿惶恐,就算有些事儿不是你做,但却一直来都是你授意。” “爹,音儿不孝,但音儿不忍让那么更多的人没了亲人,音儿不想你执迷不悟。音儿与连成的爱完全抵不上雨凉给连成的爱,你何苦为了音儿做到这个份上。音儿都有了新的生活,皇上一直来都很疼爱音儿。” 王丞相怔怔的望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女儿,是他执迷了吗? 就算是为音儿出了一口气,可最后似乎音儿并不需要,他错了,他好像真得错了,他或许应该问音儿她想要什么。 林墨檀望着他们父女二人,轻叹一声,便是走出了书房。 “皇上,你来了。” 林墨昂轻颔首:“这些日子来,辛苦你了。你们两个也可以下来了,在上头呆的够久了。” 林墨檀眉头陡然蹙起,他竟是没有察觉有人靠近,顺着林墨昂的视线望去,发现房梁上坐着两个人,一个一脸无趣,一个满脸震惊。 他柔情似水的唤了声:“阿暮。” 苏暮卿听到他的声音,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扯动了下嘴角,欲说话却想起自己让夏侯东点了穴道。 庆幸的是夏侯东想起了这事儿,当下解开了她的穴道,带着她飞下了房梁:“小爹。” 这一声唤,让一旁的林墨昂惊诧,难以相信的望着林墨檀:“墨檀,你什么时候有儿子了?而且还是这么大的孩子?” 林墨檀倒也没有隐瞒,因为他知道这点事儿,林墨昂也查的出来:“捡来的,但是他比你最大的儿子小一岁。” 这会子,林墨昂再度惊愕,这孩子虽然长得细皮嫩肉,但怎么看也都像是双十了。 忽而,林墨檀想起一件事儿,询问道:“你们两个怎得会到这儿来?” 话落,已回神的苏暮卿与夏侯东大惊,不约而同道,但夏侯东慢悠悠的声音像是二重唱:“跟丢人了,保不准那舞羽已经和人将事儿散步出去了,麻烦大了。” “小娘,看来明天你当真要成为全长安城最为出名的女人。” ------------ 第二百七八章 流言蜚语 林墨檀等人颇为不解的望着苏暮卿,不明白夏侯东话里头的意思,难不成又出了什么事儿。 一双双诧异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弄得她浑身不自然,可她又怎得解释? 若得面前只有墨檀,她还好意思开口,将那舞羽的事儿如实相告就可,可眼下不止他们两人,她若没有猜错的话,这周遭还有其他人在。 苏暮卿抿了抿唇,唇角勾起一抹笑容,平静似水的开口道:“墨檀,没什么事儿。只是,王丞相……” 此话一出,空气中缭绕的气氛似乎又变得稀薄诡异,谁也没有抢先开口。 一个是不明所以,一个是在等待着另一个开口,还有一个是打算回去再说。 一时间,书房外变得寂静无声。 只剩得晚风吹拂着外头的枝叶,发出沙沙的声响,为这一份宁静带来更多的沉寂。 低低的啜泣声一直在书房里边响着,但没有了先前的说话之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但谁也没有走进去。 许久,双眼通红的王音走了出来,泪水早已擦拭干净,她恭敬的向着林墨昂福身行礼,淡淡的声音里满是哽咽:“皇上,丞相去了。” 去了,去了…… 苏暮卿回味了好多遍,方才明白淑妃话下的意思,王丞相逝世了吗? 这一切当真就如此烟消云散了? 她从来没有想过苏府发生的事儿,除却夜家在里头掺了一脚,连王丞相也掺了一脚,更没有想到姥姥姥爷提前去世,并非因为重病,而是王丞相在里头做了手脚,姥姥死了。姥爷不独活。 真如墨檀所言,这王丞相几乎是将人性看得非常的透,也难怪这都快二十年了,他一直都平安无事,直到现在…… 人啊,命当真不过如此。 苏暮卿向着书房里扫了眼,王丞相的面容上依旧挂着和蔼的笑容。这笑容怕也只有对自家的女儿才会流露。但那一双精明的眸子早已阖上,一动不动的靠坐在椅子上。 若非知道他是真得死了,还会以为他不过是睡着了而已。 若是以往,听得这人害了她那么多的亲人。她该早已是满腔恨意,但这一次,她除却震惊,竟是提不起恨意,是因为他们各自的用意吗? 苏暮卿唇角不由勾起,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 恨,有时候很简单。 有时候,却有那么难。 但她猛儿意识到一件事,恨是源自于爱。 林墨檀向着林墨昂淡淡的看了眼。目光便是柔和的落在苏暮卿的身上。语气也恢复了往日那般温柔平淡:“阿暮,我们回家了。”说话间,他牵起了她的手,带着她回去。 走出王府,夏侯东又一次打破沉寂的气氛:“小娘。你当真不去管那舞羽,若得那谣言出来,你能承受的住?” 话落,林墨檀顿住了脚步,深邃的双眸紧盯着夏侯东,示意他将话儿说清楚,可似乎是想到他说话慢悠悠的样子,开口提醒道:“你用沐容尘的语气将事儿告诉我。” 毫无意外,夏侯东说话的速度快了许多,不似先前那般慢吞吞。 不等他说完,林墨檀身上便是泛起了阴冷的气息,他是不是平日里太过放纵他们了? “你立刻带着你小娘回去。” 苏暮卿抬眸望着林墨檀:“你要做什么?” “放心,我不会让那事儿发生在你身上,你先回去。”林墨檀闻得苏暮卿的声音时,声音陡然变得温柔,仿佛先前的那模样不过是他们两人的错觉。 苏暮卿虽还想说些什么,但瞧得那一双满是柔情的双眸,便不再多言。 苏暮卿二人回到思暮阁后,安如璃等人就凑了上来,询问舞羽的事情解决的怎样了,但却是让她错开了话题。 她踟躇了会儿,凝视着面前那张玉面红唇的容颜,好久才掀唇而语:“滕彦,你可是将那事儿与表姐说了?” 滕彦一愣,一时间没有反应她所指的是什么。 “关于我姥姥的病。”苏暮卿提醒道,“你之所以跟着我们去,是墨檀发现了什么,才让你跟着我们可是?” 滕彦反应过来,没有想到她竟是知道了,他侧首又望了眼一头雾水的安如璃,终是松口道:“干娘是中毒而死,而那毒因为时间太久,早已侵入到干娘的心脏,无解。” 闻言,安如璃身子不由得一阵踉跄,难以置信的望着滕彦。 稍即,她那本身豪爽的声音里带着愤怒时,瞬间如雷贯耳:“是谁,是谁!” “他也死了。”苏暮卿低低的道了声,“他刚刚死了。” 闻得那些事儿后,苏暮卿有些愧对姥姥姥爷他们,若不是爹爹,怕是不会连累到他们,可现在纵使这么想,也挽回不了他们的性命。 安如璃的面色顿然苍白,直勾勾的看着苏暮卿,连她想要报仇的机会都没有了吗? “表姐!”苏暮卿瞧着安如璃那张充满英气的脸此刻白得如同一张纸,不免担心。 安如璃看了眼苏暮卿眉眼间的担忧,扯动了下嘴角,声色竟是非常的平静了:“让我单独呆一会儿,待得冷静后,我再来问你们是什么情况。” 言毕,她便转身进了屋子,屋门紧紧阖上。 苏暮卿侧首望着那门,双唇紧紧抿起。 其实,她不知道自己将这事儿与表姐说出来有没有对,只是她以为表姐有权知道姥姥是怎么死的。 “她,不会有事吧?”夏侯东慢吞吞的开口道。 苏暮卿摇摇头,她是明白表姐心里头定是很难受,但表姐绝对不会做什么傻事,因为姥姥不允许,表姐心里清楚的明白姥姥是有多么疼爱她。 这时,春兰跨入院子瞧得大家都在,开口道:“大小姐。二小姐,大家可以用晚膳了。表小姐呢?” 苏暮卿淡淡道:“春兰,替表小姐单独弄一份搁放着。待得她饿了,我会给她端去。” 春兰不明白前一刻还笑容满面的大家,这会儿面上怎得都是阴沉黯然,但细想便明白该是与表小姐有关,然明白自己不过一个丫头不好多问。便是恭敬的应下苏暮卿的话后就不再多言。 这一顿晚饭。大家吃得都有些不是滋味,草草的填了下肚子,各自便回了屋子。 苏暮卿端着饭菜轻叩了下安如璃的房门,正欲说话时。房门被拉了开来。 安如璃望了眼苏暮卿手中端着的饭菜,接过后淡淡的询问道:“刚才没吓着你们吧?” 苏暮卿摇摇头,但眼下表姐的样子反而是吓到她了,她以为时间不应该就这么短,她以为表姐还会沉浸在痛苦中,她以为……原来表姐比她想象中还要来得更加坚强。 “进来,我一边吃饭,你一边事儿告诉我。”安如璃面色与神情当真是恢复如常,没有怨。没有狠。只平静的想要知道事情的真相而已。 苏暮卿跟了进去,将今儿个在王府听到的事儿全然告诉了安如璃,只隐瞒了先皇与贤妃的另一重身份,她以为还是好些人知道的很,纵使过了这么多年。皇家依旧丢不起这个脸。 皇家丑闻有时候就像一块狗皮膏药,黏上后扯下来就会很疼很疼,她不想继续让他们重复这伤痛,墨檀,朱儿,绿儿,紫儿她们都一样,该是有平静点的生活。 听了她说得话后,安如璃甚是震惊。 谁也没有想到这看似跟她们没有丝毫交集的人,却一直在她们身后做着手脚,使得她们总是遗漏掉些许东西。 如今,苏暮卿也算是明白,为何苏府的情况是除却林府后最为糟糕的一家,不单是自家兄弟关系不好,还有其他两家的人虎视眈眈的盯着,要使得他们家破人亡。 “表姐,你可是恨?” 安如璃轻颔首:“恨,但他已经死了。这恨就只能烟消云散,要不然会不开心,因为我始终觉得自己还有很多事儿要做。” 平静似水的声音让苏暮卿的背脊僵住,谁都那么得看得开,唯有她,唯有她一直来都含着恨,直到苏连栋与张姨娘去世后,心中那恨意才渐渐的变淡。 但并未真得彻底散去,有些人还没有死,她怎得甘心。 她曾发誓一定要将属于她的一切给夺回来,那苏府是她的家,她也曾发誓要让那背后的人下地狱。 只是,她似乎又在不经意间怠慢了。 “表姐,看来暮卿是要向你学习了。” 安如璃将桌上的饭菜卷完之后,方才开口:“不,你和我不一样。你经历过那么多的欺骗,而我没有,所以心头累积的感情基础是不一样的。若我是你,怕也会如此。” 再一次,苏暮卿发现自己这一生是何其有幸,身边竟是有着那么多的人陪伴着她。 “表妹,那舞羽的事儿你打算怎么处理?” 苏暮卿侧首望了眼窗外黑色的天空。今夜无星无月,明日或许会是有个糟糕的天气。 “墨檀去处理了。舞羽身后还有其他的人,墨檀想要连根拔除。” 安如璃眉头倏然蹙起,神情有些复杂,担忧道:“那万一来不及呢?那舞羽今日说得话若得放出去,明儿个传得沸沸扬扬,于你来说怕是糟糕的很。” 苏暮卿唇角微勾,露出一抹淡若清风般的笑容:“无所谓。让她高兴一下下又有何妨,但往后我定然会让她生不如死。她若落到墨檀的手中,也许就是死,但我会在她还没有死前,从墨檀手中将她带来。” 平淡的口吻,却是让安如璃听得有些心惊肉跳,但转而嘴角露出一抹释怀的笑容。 如今的表妹是不为委屈了自己的人。 两人聊了会儿后,便是各自歇下了,只等着天亮,等着会不会有那样的事儿发生,带着惶恐,还有担忧。 这样的感觉,不只有安如璃有。在这思暮阁呆着的人都默默的祈祷着,事情不会太坏。 反观当事人早已躺在床上歇下,白天的事儿她虽然平静的接受着,但脑海中承受的感觉却让她分外的疲惫,已然在不知不觉得与周公相会。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苏暮卿只觉得脸上有点痒痒的,软软的感觉。待得睁眼时。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她的眼前,那一双如幽潭般深不可测的黑眸里含着浓浓的柔情,专注着望着她的脸。 “醒了?”林墨檀勾起唇角淡淡一笑,“快些起来。呆会还有事儿要去办,不然要错过好戏了。” 睡眼惺忪的苏暮卿闻得有事儿要做,陡然清醒,但还是懒洋洋的于罗衾里伸了个懒腰:“什么好戏?” 林墨檀眸间闪过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浅笑而语:“去了你便知道。” 苏暮卿没想着他还会对她卖关子,细细一想,便是明白了一点事儿,反问道:“与舞羽有关?” 林墨檀笑而不语,在她将衣衫穿好之后。便推开了窗户。一股凉意迎面扑来,随风而来的还有些许雨珠,夺窗而入,未过多久,便是将搁放在窗边的黄花梨雕花卧榻湿了一边。上头有着细细小小的许多雨珠。 当是帘外雨潺潺,夏意阑珊。 苏暮卿瞧得桌上还搁放着一袋暖暖的包子,当是明白这天色早已不早,只因阴雨绵绵,而让人迟迟不醒。 “墨檀,你当真不与我多说一些?” 林墨檀神秘一笑,幽幽道:“还不是时候,待得你用了早膳之后,便是与你说说。” 苏暮卿柳眉微蹙,甚是不明白他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平素里她并非是个好奇心很重的人,而现在肚子里的好奇虫怕都是让他勾了出来,但无论她如何做谄媚的笑容,他都是笑而不答,这让她更加好奇。 为得能够早点听到,她速度极快的便是将桌上的早点纳入肚子,急急的开口询问道:“墨檀,可是可以与我说说了?” 好奇而又不失撒娇味的口吻让林墨檀心情颇好,他执起她的手,拉着她走出了屋子。 “随我去街上你便是知道了,不过没准儿你也得演戏。” 闻言,柳眉又在不经意间蹙了起来。 苏暮卿望着阴沉的天空不断的飘下细密的雨水,又看看林墨檀温柔的笑脸,唇角微勾:“那我便是去看看是怎样的好戏,若得不好看,你可得陪我一个好觉。” 林墨檀轻颔首,拉着她穿过长长的廊坊,然后擎着伞一并走出了安静的晋王府。 不知是这天气的原因,还是这时辰比较早,素来热闹的长安城这时候行人分外的少,偶有几个早点摊前有着一两个顾客。 苏暮卿望着安静的街道,眉眼间的好奇更浓:“墨檀,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林墨檀侧首看了她一眼,声色颇为温柔:“咱们先逛街,待得差不多时,我便是会带着你过去。” 阴雨天下逛街,这让苏暮卿略有哭笑不得,这平素里怎得没见他那么有情调。不过转念一想,如此也颇有趣味,她与他从未在外人面前如此亲密,十指交缠。 两人于雨中散步,偶尔轻声细语的交谈一番,那亲密恩爱的模样羡煞经过的行人。 一把伞,两个人,两弯笑容,好似漫无目的的行走着,斜风细雨中携来清新的青草香。 原来她们两个人竟是不知不觉中快要走到城门口了。 苏暮卿仰起头望着林墨檀的侧脸,那精致的五官皆是泛着柔情,身上的温度让人流连忘返,她轻启红唇:“墨檀,好戏还没有开始吗?” 林墨檀笑笑:“快了,若是累了,我们先去对边的酒楼里坐一会儿,可好?” 苏暮卿没有拒绝,林墨檀牵着她走入百花楼,要了一间靠窗的包厢,两人临窗而坐,视线却一直落在行人稀少的街头上。 林墨檀收回视线后,清幽幽的叹了声:“今儿个天公不作美,若是晴天,不该只有这些人。” 苏暮卿眉头轻挑,难不成又是和以前差不多的情形,让百姓来围观? “你是不是对舞羽做了什么?” 林墨檀抿了一口茶,精致如玉的面容上泛起一丝淡若清风般的笑容:“阿暮,莫要着急。待得看到了就明了了。到时候,你要做一回好人。” 苏暮卿不解,眸间划过一丝狐疑,却不再多问。双手捧着茶盏,安静的望着坐在对面的林墨檀。 她不知道自己有多少次这么安静的看着他,但每一次的心境似乎都不一样,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平和。那一颗小小的心里似乎没有了太多东西。简简单单的只剩下一点点东西。 这时,行人稀少的街道上似乎有了喧哗,好似在说什么人不知羞耻…… 那飘入到苏暮卿耳里的话,让她不经意的握紧了茶杯。她怎得忘记一件事儿了,昨儿个舞羽明明放话说今日要让她成为长安城为出名的人,那么下边的声音,下边的人说得人是她吧? 墨檀竟是带着她来看她的耻辱,双唇不由紧紧抿起,对于外头的事儿听得更加的不够真切,一心只剩得恼意与愤怒。 下边街上的声音越来越嘈杂,可她再也听不清更多的东西,她想要跑回去。她不想留在这儿。她知道若是让百姓们瞧见她,定然会对她指指点点,昨夜晚上她曾以为自己是不在乎的,现在想来那不过是自我安慰。 她顺然觉得这三伏天里都是寒气森森,让她无处取暖。 林墨檀发现她的神色极其的难堪。那握着茶杯的双手在不停的抖动着,就连整个人身子都在颤动,而那娇嫩欲滴的双唇几乎为她要咬出了一丝血丝,他伸手欲握住她,却见她整个人如同受到惊吓一般,猛地站了起来,看着他的眼眸里多了一丝浓浓的惶恐。 好戏开始了,他本欲让她看,哪想着却是见到她这样的反应,如玉的面容上露出浓浓的担忧:“阿暮,你怎么了?” 温柔的口吻让苏暮卿身子一僵,随即转身欲跑,却是让林墨檀一把拉住,将她带入了怀里。 他清晰的感觉到怀中的女子在不停的颤抖着,那是从心底散发出来的不安。 他也无暇去顾忌下头的事儿,紧紧的拥住怀中的女子,柔声道:“阿暮,告诉我,究竟怎么了?” 柔和的声音滑入她的耳内,她却颤抖的更加厉害,双手紧紧的抓住了他的衣襟,双唇嚅动着欲说话,却发现自己找不到声音了。 林墨檀垂眸望着怀中的女子,轻声细语道:“阿暮,阿暮,不要怕,我一直都在,我们回去可好?” 苏暮卿轻轻的点点头,回去,她要立刻回去。 她以为她会不在乎那些流言蜚语,可真正的听到时,她却在乎的很,难受的很,她知道墨檀喜欢她,但却始终不曾给她一个名分。 名分,若说在乎,其实也不那么在乎,可若说不在乎,在遇到这样的事儿,她却是非常的在乎,若是他们已经成亲了,是不是就不要怕这些话了。 林墨檀看着她那样子,轻叹一声。 但眉眼间却有着深深疑惑,明明前一刻还是好端端的,怎得这会儿却是变了个模样,是想到了什么,还是…… 他拥着她缓慢的走下了二楼,向着楼外而去。 酒楼里的人似乎都出去看戏了,一个个撑着伞,或者趴在窗口上望向城门口。 他虽知道是怎么回事,但眼下都无心去欣赏,他也由着去,到时候会有人来将舞羽领走。 街上,嘈杂的笑声与窃窃私语声甚多,而苏暮卿的身子颤抖的更加厉害,几乎都不敢抬眼去看她们。 她不想让他们看到她的脸,不想接受那样充满嘲笑的万众瞩目,未嫁却失去贞洁的女子于他们来说是多么的不知羞耻,多么的廉耻的事儿。 却在这时,林墨檀明白了暮卿的害怕是什么,她该是以为这外头的取笑声是对她,要不然怎得会突然变得这副模样。 同时,他心里也有了另外的想法。 两年了,他们该是真正的在一起了。 “阿暮,嫁给我,好吗?” 苏暮卿背脊一僵,抬起头望着林墨檀郑重其事的模样,含着不安的双眸划过一丝惊喜,但稍即又化为原有的不安。 “阿暮,嫁给我,好吗?”林墨檀又是极其郑重的说了一句,只是补充道,“与所有的流言蜚语无关,只想如今生活也平静了许多,我们该是有安静幸福的生活,不是吗?” ------------ 第二百七九章 一同死去 苏暮卿怔怔的凝视着眼前溢满柔情的黑眸,一时间竟是反应不过来,先前由心而起的惊喜化为动容,却是忘记该如何回应。 她曾以为他并非这么早的开口,没想到,她没有想到,只为何会选在这一天? 他说和其他的都无关,可眼下周围的情况是如此的糟糕,那一声高过一声的嘲笑犹如浪潮不断的袭来。 林墨檀颇为无奈的轻叹一声,柔声道:“阿暮,你先入为主了。” 苏暮卿柳眉蹙起,明眸间闪烁着疑惑,猜不透他话下的意思,就这般直勾勾的望着他的脸,他的眼,他在她眼中的一切。 直到那凉薄的唇微微张开,吐出轻淡的声音:“阿暮,你忘了?我今儿个可是让你来看戏,那样的事儿我不会允许它发生。” 苏暮卿二度怔住,那颗不安的心慢慢的静了下来,手却依旧紧紧的抓着他的衣衫,只开始静静的去听周围的声音,似乎与她无关?那说得是谁? 回心一想,她便明白了。 苏暮卿一脸难以置信的望着林墨檀,好久找回自己的声音:“墨檀,你……你当真……那是你所为?” 林墨檀笑着点点头,又摇摇头:“不,和我无关。” 他不过是多说了几句话而已,这舞羽早已是一颗弃子,毁了完全无所谓。 若不是她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也许他还会让她舒服的过这一辈子,偏偏天堂有路不走。硬要做些他极度不满意的事儿,如此也怪不得他心狠了。 苏暮卿抿抿唇,手依旧没有松开。 “可是要看戏?”林墨檀并非是个爱凑热闹的人,只这一场戏是为阿暮所演。怎得也希望她能够看一眼。 苏暮卿侧首望着细雨里望去,原本行人稀少的街上此刻早已围满了人,而酒楼的窗户上也趴着好些个人,就连店小二也上去凑热闹了。 嘈杂的声音不绝如缕。苏暮卿清晰的能够辨别这里头说得是什么。 “看。” 她当然看,若不是墨檀,那这些声音怕说得就是她了。 她知道他们说得有多么的难听,她误会之时,心中泛起的痛苦犹如针扎,但她绝不会因为自己的感受去同情舞羽。 因为这些都是舞羽咎由自取。 林墨檀唇角微微勾起,又拉着她上了二楼。 不远处,众人围着的中间站着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子,只是那薄如纱的衣裳几乎是遮不住她的身体。雪白的肌肤裸露在众人的面前。上头有着青紫与红色的印迹。已经人事的苏暮卿第一眼便能够认出那是怎么一回事。 难怪周围嘲笑声不断,淫秽之语不断。 一个浑身湿透衣不蔽体的女子出现在城门口,身上吻痕遍布。能不为人多想吗? 不难猜出下头有些人心中早已泛起了欲望。 苏暮卿直直的望着站在人群中束手无策的舞羽,双唇紧紧抿起。不能同情她,绝对不能。 林墨檀并没有去看外头的情况,悠闲的靠坐在椅子上喝着茶水,幽深的双眸让人瞧不出任何情绪,颇是淡然。 半晌,苏暮卿收回了视线,望着对面的林墨檀,淡淡的反问道:“她毕竟曾经救过你,这样……” 林墨檀双眸微抬,静静的望着苏暮卿眉眼间闪过一丝同情,微扯起唇角,道:“阿暮,不会是同情她了?她救过我,我也还得够多了。这一次,是她咎由自取,若得不杀鸡儆猴,他们当真会以为我的东西,我的人,就可以随便乱碰。” 苏暮卿唇角微动,双唇微嚅动:“站在同是女子的位置上,的确同情她。但诚如你所说,这是她罪有应得。墨檀,这出戏很好。我看得很是开心。” 杀了舞羽的确是便宜她,但这般折磨她,两种可能,一种入魔成疯,会报复人;另一种则是自杀。 而究竟是会如何,苏暮卿心里竟是起了非常的期待。 她又向着窗外望去,看到舞羽想要跑,但总是有人在她不防备的时候于她的身上摸一把,不断的揩油。 忽而,她想起这舞羽明明是有轻功,若得这般寻常人来说,该是早已逃脱,而现在那身子骨似乎有些弱不禁风,她不由开口:“舞羽的功夫被废了?” “嗯。”很淡很淡的声音,淡的几乎快要听不见。 苏暮卿却是听得清清楚楚,唇角不自觉的扬起。 “墨檀,你说我们该出场吗?”她心中有着另外的盘算,舞羽不是想让她全城闻名吗? 那么,她是不是该是如其所愿? 林墨檀笑望着她,云淡风轻道:“你若要想,那我们便是去看看。” 两人携手走下楼,不知何时他们的面前多了个人,苏暮卿并不曾见过,但瞧其对林墨檀恭恭敬敬的模样,心下便明白该是他的人。 林墨檀淡漠的开口道:“本王要过去见见舞羽。” 话落,那人就如同鬼魅一般,消失在他们的面前。 稍即,人群中传来一声响亮的声音,在那如浪潮般的嘲讽声中很是突兀:“晋王爷来了。” 围着的人自动的散了开来,三三两两的向着四周望去,最后视线落在站在不远处的林墨檀与苏暮卿身上。 原先这些人并没有认出是晋王爷与安乐郡主,这会儿却是将伞下的两个人看得清清楚楚,甚至也看明白他们两人之间流淌着的情意。 许多人心中不由确定道:原来这安乐郡主当真是晋王爷的人,怪不得,怪不得…… 除却站在路中央的他们外,还有一身红衣的舞羽,她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伞下那柔情似水的两人。转而眼中升起浓浓的嫉妒与恨,明明今儿个该身败名裂的是苏暮卿,为何会是她?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一醒来就在城门口,不知道为何是衣不蔽体。更不知道身上的痕迹与怎得提不起一丝内力,身体里的力气仿佛被抽干了。 她从没有想过自己会落得这个下场,即便是当初这眼睛让眼前那女人给毁了,她都不曾绝望。因为她以为没有人会拿她怎样,却不想她还是想错了。 她低估了苏暮卿在林墨檀心中的地位,又高估了自己的位置。 她以为林墨檀不会动她,不仅看在她曾救过他的份上,还看在她于他还有用的份上,他不会动。 哪知,她大错特错。 他无视于她将一堆人带到晋王府,使得她以为他还念着一丝恩情,现下想来不过是在麻痹她。 但她恨不起他。因为她爱他。 若不是苏暮卿的闯入。她就算是得不到林墨檀。也不会变得如此为人指指点点,瞧瞧那一双双赤裸淫秽的目光,在她身上游移着。她真想戳瞎了他们,但此刻她无能为力。 她将心中的愤恨全部集中在眼里。那紧盯着苏暮卿的眸子几乎是快喷出火来。 林墨檀牵着苏暮卿的手向舞羽缓步走去,深邃的眸子里缭绕着让人无法猜透的神色,两旁的人不在窃窃私语,只都好奇的盯着眼前的状况。 最终二人与舞羽五尺之外站定。 “苏暮卿我恨你。”咬牙切齿的声音从那一双苍白的凉薄的唇中溢出。 苏暮卿一言不发,由得她恨,毕竟她早就恨自己了,继续往下很又有何区别。 林墨檀眸色深邃阴寒,冷光迸射,身上散发着让人胆战心惊的寒意,若不是他的手很温暖,紧紧的握着苏暮卿,连她都会不寒而栗。 好久,他掀唇而语,淡漠的声音从口中溢出:“可是闹够了?” 充满杀气的口吻让舞羽浑身抑制不住的颤抖,双腿一软,竟是瘫倒在地上。 林墨檀却没有好心上前扶她,俯视着地上浑身湿透的女子,幽幽道:“这一次,本王且饶你小命一条,若得还有下次,便不会如此便宜你。” 苏暮卿依然默不作声,明眸中映着舞羽狼狈不堪的模样,那低垂着头让她瞧不出此刻其有着怎样的情绪,但她清晰的能够感觉到舞羽先前说得话中含满了恨意,不会罢休,还会变本加厉。 “舞羽明白。”颓废的声音在雨中响起,“舞羽不会再犯。” 这时,周围的百姓多少不敢在妄言了,毕竟这姑娘是晋王爷的人,他们若得冒犯,那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可是还是有人好奇着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女人,两个女人,一个男人,难保不会让人浮想联翩。 林墨檀收起面上的冷漠,侧首看了眼身旁的苏暮卿,见她唇角始终挂着一抹嘲讽的笑意,多少明白阿暮是不会相信舞羽应承的话,其实他也不相信。 只是在这么多人的面前,凡事适可而止,若是做得过分,难保这舞羽不会做出其他的事儿。 有些教训带回去慢慢进行便可,嘴角挑起的那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让苏暮卿轻颤了下。 果然墨檀从来不是个好欺负的人。 “来人,将她带回去。” 话落,先前那一人便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他毫不怜香惜玉的将舞羽从地上拽了起来,只不过当她没有站稳时,差些扑进他怀里时,眸色一冷,险些将舞羽整个人一掌打出去。 但却在听得苏暮卿的声音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把这披风给她披上,免得丢了你家爷的脸面。”苏暮卿解下身上的披风,丢给那身着青衫的男子,“至于披还是不披,自己掂量着。” 男子接住披风,强硬的披在舞羽的身上,将她裸露在外头的肌肤给遮住,冷漠道:“舞羽姑娘。该走了。” 林墨檀与苏暮卿执伞走于前头,舞羽与青衫男子跟在后头,一场清晨闹剧收尾。 只是,好些人依旧在暗中津津乐道,且对这名为舞羽的独眼女子颇为好奇。 一时间。整个长安城里就布满了流言蜚语。 有一个版本也牵连了苏暮卿,只不过才起之时,便是让林墨檀用另外的谣言给覆盖了。 而为舞羽带来的仆人与婢女几乎也都是在一夜之间消失不见,晋王府再一次恢复如初。少许的人,一目了然。 不过这思暮阁里还是多住了两个人,便是那舞羽与青衫男子,他似乎名为影子。时时刻刻都跟在林墨檀的身后,只最近一直监视着舞羽的动静。 原先苏暮卿有所不解,墨檀为何将她安置在思暮阁,而不是先前她所居的地方,直到这一夜,苏暮卿如往常一样,于子时时分,卧床歇下。 夜,寂静。虫鸣清唱。晚风轻拂。树叶沙沙。 整个思暮阁于夜色中沉睡。没有一丝异样的动静。 苏暮卿卧于床里侧,将外头的位置空了出来,因为最近每夜墨檀都会在此处歇下。即便有时候他来得时候都将近天亮。 这夜依旧如此。 然,当她迷迷糊糊困睡之时。窗上印出一个人影,是一个男子,他手中拿着一注香,蹑手蹑脚的捅破窗纸,将香扔了进去。 淡淡的幽香从小小的火星中袅袅升起,缭绕着整间屋子,使得苏暮卿的眼皮分外的沉重,终是睡了过去。 这时,房门让人撬了开来,一抹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他掀起帘子,清脆的撞击声于宁静的夜里分外的动听,但却没有人注意到,就连苏暮卿也不知道自己的闺房有男子闯入。 这男子并非别人,正是那爱慕舞羽的阿三,他悄悄的跟着舞羽来到长安城,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本以为爷会对舞羽有怜悯之意,就算没有,也不会做的如此绝情。 哪知,这整个长安城的人都在议论舞羽,舞羽几乎是身败名裂,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明明曾经是清清白白,但却是让她最爱的人给毁了,那一天他也在人群中,但他却没有勇气上前,他若出现了,爷怕是还会迁怒于他。 那样的话,他何来机会为舞羽报仇。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眼前这女人所造成,若是她没有出现,舞羽就算得不到爷的爱,但还能够跟在爷的身后。 想着,那一双眸子里充满了恨意,他不会杀了苏暮卿,他要得是让她也尝试下舞羽所尝试的滋味,而且是加倍。 阿三靠近床边,俯视着床上睡得格外熟的女子,只见她唇角挂着淡淡的笑容,似乎做了个很香甜美梦。他伸手欲将她拽出来,但在瞧得她唇角的笑容更加肆意时,手上的动作却是顿住了。 他好像下不了手,因为他心中还是明白是他们先犯了她。 可转念一想到舞羽束手无策的模样时,他眸中有了坚定之色。 “苏姑娘,你若要怪,就怪你不该看上主子。” 然,不等阿三的手碰触到她的身子,他便感受到身后有浓重的杀气,使得他的背脊一僵。 他心一横,一不做二不休,既然都让人逮着了,不如就以苏暮卿的命来威胁。 “阿三。”林墨檀冰冷的声音溢出,那声音里不含一丝感情。 阿三伸出的手不由得垂落,在爷的面前,他当真不敢任意妄为,若得拿她的命威胁,也许他和舞羽当真再也翻不了身。 他缓缓的转过身子,垂首忏悔道:“主子。阿三知错。” 林墨檀唇角微勾,流露出一抹让人琢磨不透的笑容,只是那笑意抵达不到眼里,那双黑眸依旧深不可测,冰冷如寒霜,让人感觉到有一股寒气从脚心向着四肢百骸蔓延。 “阿三,你错了什么?” “阿三不该打苏姑娘的主意。” 林墨檀嘴角那笑容渐渐的冷了下来,眸间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原来你也知道不该打苏姑娘的主意。本王以为你不知道,今儿个若是本王不出现,你会做什么?” 阿三沉默不语,不知道如何回答。 “想要阿暮也尝试舞羽那滋味?你可知道舞羽为何会这样?”林墨檀不知何时起变得分外有耐心,若得很早以前,他早下手了。而不是现在这般与人幽幽的说话。 阿三微抿唇,但仍旧不语。 爱果然会让人变得盲目,竟是分不得一切。 这阿三以前可是一个老实巴交的人,而今这心也变得狠辣起来。这倒是越来越像杀手靠拢了。 只可惜,他不会将这阿三调离,因为其已触犯他的底线。 这条命是他给的,这会子他要收回了。 林墨檀唇中发出一怪异的声音。当下屋外传来一道恭敬的声音:“王爷。” “进来,将这迷香处理了。” 当下一人闪入到屋子里,魅影看了眼阿三,便将窗下的迷香熄灭:“不知王爷还有何吩咐。” 林墨檀眸光划过一丝寒意,冷声道:“杀了他。” 阿三眸间闪过震惊,甚是没有想到爷会是如此冷情,他噗通一声跪在林墨檀的面前,恳求道: “主子,阿三知错。主子若要阿三的命。阿三也甘愿。但阿三希望主子能够饶过舞羽。看在舞羽曾救过主子的份上。” “你以为她都做了这些事,还能够活?她做了什么事儿,想来你也该是清楚的很。叛主为一,杀你们主子的夫人为二。你说可是该死?” 话落,阿三与魅影眸间都闪过震惊,但魅影眸间的震惊当下敛了下去,若得让王爷发现,怕是他也会被责难,因为杀手是没有表情可言。 “魅影,还不动手。” 魅影望向阿三,毫不客气点了他的穴道,将其带出屋子,于院子里杀害,那从脖子里而喷溅的鲜血溅在了周围的花花草草之上。 随之而起的还有一道惊恐与悲伤的声音:“啊!” 这声音正是来自舞羽的口中,借着月色,她清楚看到阿三死在了魅影的手中。 她不知道为何墨檀要将她唤醒,让她站在外头,直到看到阿三的身影,她恍然有些明白,但她以为墨檀是让阿三来接她离开,哪知最后落在眼中的是阿三死了。 “阿三,阿三!”舞羽跌跌撞撞的从台阶上跑了下来,奔跑到已经倒在地上的阿三身边。 她跪坐在地上,将阿三的头捧了起来,一手捂着他脖子上的伤口,试图让那鲜血不再溢出,但温热的液体依旧不停的溢出,从她指缝间滑落,滴落在她白色的衣裙上,染成红裙,在这样静谧的夜里格外的妖艳。 “阿三,醒醒,不要丢下我,我只有你了,你走了,谁来照顾我。” “阿三,你睁开眼看看我,我是舞羽。” “来人啊,快来人。容尘,容尘,救救阿三。” 寂静的院子里,舞羽悲呛的声音不停的回响着,一间间屋子的烛火亮了起来,但谁也没有跨出屋子一步,除却已然伫立在门口的林墨檀,他居高临下的望着泪眼婆娑的舞羽,但眼里竟是冷漠。 “墨檀,我错了,主子,舞羽知道错了,求你让容尘救阿三。” 林墨檀冷眼望着她苦苦哀求的模样,丝毫不曾动容,只淡漠的开口道:“你也知道失去人的痛苦了。那一切就该结束了。” 言毕,他向魅影扫了眼,魅影恭敬的颔首,走到舞羽的身边,毫不客气的将一粒药丸塞入了她的口中。 舞羽为他强硬的动作,呛了几口,重重的咳嗽声让她面色通红,原本就魅的容颜,此刻更是妖媚。 只是,稍即她的脸便扭曲了起来,腹部传来一阵阵疼痛,捂着阿三伤口的手松了开来,紧紧的压着自己的腹部。 一切都结束了。 她终于明白墨檀的意思了。 痛楚越来越难熬,她感觉到自己的五脏六腑在慢慢的融化,带着炙烤的疼痛,她整个人因疼不由蜷缩在地上。 “疼,阿三,我好疼。”她喃喃出声,但再也没有人会在疼痛的时候帮她止疼,安慰她了。 真正疼爱她的人已经死在了她的身边,而周围的人谁也不会救她。 她该早一点明白的,早点明白或许就不会有这样的结果了,可偏生直到不曾做过什么坏事的阿三因她而死,她才幡然悔悟,可已然来不及了。 这时,她该感谢墨檀,至少他也让她死,而不是带着愧疚与思念苟活。 “阿三,我疼。”舞羽身子几乎已经蜷缩成一小团,但却在那时分,她又舒展开身子,熬着疼痛挪到阿三的身侧,于他怀中蜷缩着,“阿三,是舞羽错了。” 她伸出手吃力的握住阿三宽厚的手掌,扭曲的面容上硬生生的扯开一道笑容,她仰首望了望早已没了呼吸的阿三,闭上了眸子。 ------------ 第二百八十章 造谣生事 王丞相逝世,于民野间起了了轩然大波,受过其恩惠的百姓都不愿意相信他无缘无故逝世,故联名上访,愿皇上能够彻查王丞相死的真相。 如此浩大的声势落入林墨昂眼里,让他颇为震惊。 同时心中的那一块大石却是安然落地,若是这样的王丞相留着,一旦有谋反之心,他即便是身为帝皇,也可能招架不住。 民,果然事关重大。 当然,随之而起的是他那心石刚落下,外头又生了一桩谣言,而这谣言直指林墨昂。 道是他因王丞相民望过高,恐自己权利所失,故而除却这心头大患。 满城皆是道林墨昂为昏君,说其迫害贤官,更有甚者,竟是将苏将军之死也归结于他。 一时间,满城竟是风雨,而如今长安城又有一帮为他人所用的江湖人士,暗中拾掇,更是将这谣言推到顶上,先前舞羽那件事儿早已为百姓忘记。 为防止暴动,官府不得不派出官兵进行巡逻,但总是有暗中生事,使得官兵与民互殴。 因此,民心更是不向朝廷看齐,有些人为人怂恿,开始小范围的暴动,而这使得部分民众自危,连家门都不敢出来。 原来那繁华的长安城,眼下放眼过去竟是萧条的很,街上到处杂乱的东西,许多是为造事者所为,却又将这事儿归结于当朝帝皇。 谁也不曾想到王丞相的死会惹来如此大的麻烦。 朝堂上,文武百官与林墨昂各个都是面色黑沉,不知如何应对。 有人提出镇压,却是让林墨昂反驳,他明白眼下镇压可就是背道而驰。说不准这声势更为壮观,没准儿这百姓全然不顾死活势要与他们拼个你死我活。 民不可真乱。要不然这业国的基业可就要毁在他的手上了。 有人提出将王丞相生平所为之事高于天下,但依然为林墨昂所驳回,眼下不合时宜,若得说了,民会以为他们造谣。 一个个的建议,一个个的都为驳回,瞬间整个大殿又是死气沉沉。谁也不敢再多说,说多了也不过是惘然,即便有些法子明明可行,只有些许弊端而已。 林墨昂几乎是一个头两个大,他明知道是有人故意让长安城动荡,可偏生找不出那人究竟是谁。他扫了一眼林墨檀与林墨晟,一张淡漠,一张冷漠。大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势头。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林墨檀,因为王丞相的罪孽是从其一手调查,即便是奉了他的命令,但调查的如此清楚,当真是让他不得不怀疑,再是长安城有如此多的江湖人士,是与安乐郡主有关,而他们可说是同心。 但回心一想,若真是林墨檀,那这般做法也当真是太过明显。 故而。林墨昂又开始怀疑起林墨晟,他也知道自己这个皇位其实是母后设计而夺来。本该坐在这儿的是墨晟,而其心也很是不敢,有许多次都是蠢蠢欲动,但不知为何,都是偃旗息鼓。 许多事儿当真是让他猜不透,琢磨不透。 即便明明感觉真相就在眼前。但就是抓不住。 望着下手站着的一干人等,一个个都跟吃干饭一般,中庸腐败,全无活力,看来待得这事儿一过,他该是为朝廷注入新鲜的事物。 只是,眼下的事儿当真是头大。 想想乔装入民间出游时,耳边听到的都是对他的议论声,说他是昏君算是客气的了。 半晌,林墨昂便是退了朝,只留得晋王与睿王二人,与他一并入了御书房。 书房内,香炉中一缕青烟飘袅而起,幽幽扩散于整个屋子,熏得一室淡香,却也让林墨昂心静了许多。 他没有坐下,背着手立于窗前,低沉的声音溢出:“墨晟,墨檀不知你们可有什么法子?” 林墨檀望着香炉上的那一缕青烟,神思似乎是在游离,并未去听林墨昂所言。 其实,他早已猜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儿,只没想到会来得如此气势汹汹,他也小看了那些暗中的人,埋伏的竟是这么深。让他更没有想到的是阿暮所为竟是为那些人铺了一条好路。 有心人只要装成江湖人士便可。 当然,他心中还是有个万不得已而为之的法子,只不过那般会置阿暮于危险之地,眼下他还不想这么做。 而一边的林墨晟显然也没有回答林墨昂的话语,他与林墨檀各居一方,冷漠的视线落在林墨昂的背脊上,好久才收回视线。 林墨昂见他们都不语,眸色微闪,而后长叹一声,幽幽道:“也罢,想来你们若真要有注意,大殿上也该是说了。” 事实上,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想法,而这想法都是针对江湖人士,他们皆清楚的明白此事缘起部分江湖人士,但如何区分…… 忽而,林墨昂又出声道:“若你们身为帝皇,可是希望业国乱,为人所分割?” 此话一出,林墨檀与林墨晟二人眸间流露出一抹诧异之色,一闪而过,又恢复如常,两人不约而同道:“皇上,没有如果。但臣弟皆是不希望业国乱,为他国人趁机而入。” 闻言,林墨昂唇角微勾,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笑容,而那一双乌黑的眸子里更是有着深不可测的暗涌,那儿似乎酝酿着一种让他们都猜不透的东西。 低沉的声音不复存在,随之而起的高亢的声音:“好,很好。” 话出,林墨檀心下一惊,他隐隐猜到林墨昂要做什么了。 他当下开口道:“皇上,万万不可。” 林墨昂眉头一挑,看了眼沉默不想的林墨晟,又望了望林墨檀,笑语:“墨檀,又知道了?” 林墨檀轻颔首。声色恭敬道:“臣弟以为明白皇上的用意,只保不准可是有猜错。” “那你说说是什么?”林墨昂询问道。 林墨檀的视线依旧落在青烟上,精致如玉的容颜上面无表情,双唇微启:“皇上,臣弟以为大皇子还过于年幼,许多事儿做不得主。” 话落,林墨昂朗声下了起来:“当真是让你猜中了。” 他的确是有这么个想法,让玉宇上位。而他则去当真逍遥的太上皇,如此一来,王丞相的事儿可减少一些势头,再者他明白有人还是会不肯罢休,定然还会推波助澜,他则去看看究竟是哪些江湖人士在造谣。 这时。林墨晟也开了口:“皇上,臣弟同意墨檀的话,此事不可。大皇子年幼。” “不小了。都十四了。”林墨昂摆摆手,“他是该参与到这些事儿上来了。” 闻言,林墨檀二人也不好多说什么。 书房再一次陷入沉寂之中,谁也不说话,谁也不再明白他人心中究竟是怎样的盘算。 尤其是林墨昂这般盘算更深处的用意是什么,旨在试探他们两人?还是当真腻烦了这位置上的纷纷杂杂? “好了,眼下的事儿就此作罢,你们二人留意下京城内江湖人士的动静。”林墨昂抬眸扫了眼他们,沉声吩咐道,“尤其是苏府的动静。苏府似乎就只有苏三爷和他的儿子苏午轩了?” 林墨檀点点头:“正是,其女与苏府中的婢女正居于臣弟的府上。” 林墨昂笑笑。那笑容中带着一丝诡异:“安乐竟是允得这么多女子住下?” 林墨檀嘴角暗抽,他明白林墨昂话下的意思,道:“阿暮道是那都是她的亲人,可不曾伤害于她,故而居住又有何妨。” 林墨昂意味深长的点点头,又望向林墨晟:“睿王妃与玉立可还好?” “多谢皇上惦记。王妃与小儿皆是无恙。” 原是商讨大事,不想聊着聊着又说起了家长里短,倒不是他们太过无聊,而是气氛过于尴尬,该是那些事儿来冲淡下彼此间的情绪,至于大事终是可以解决的。 民,虽重;但若为乱民,该是可加以惩戒。 江湖人士,虽不想管,但终是民,且有牵涉,朝堂定然干涉。 林墨昂让他们二人退下后,又唤来了陈琳,与淑妃,还有林玉宇…… 林墨檀与林墨晟并不像往常那般离了皇宫后就径直的回去,如今他们两人与百姓之间就像是老鼠躲猫,一旦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之中,定是为他们所包围,那一声高过一声的讨声几乎是震耳欲聋。 他们也不是没有劝说过这些百姓,只可惜这些为人煽动的百姓眼里就只认为那事儿就是皇上所为,是为皇上造的孽,迫害贤官,逼得他们造反。 任凭他们两个说破嘴皮子也没有人听进去,而这缘由是来源于这些百姓中有个别挑事的人,每每有息事的情形,有人在里头小声言论几句,事儿个又大了。 他们两人也明白如此躲着也不是办法,若是事情再不想着解决,安稳日子当真是要没有的过了,且越躲越让百姓怀疑。 可眼下若是不躲,两人纵使武功再高,百姓若是每人一脚,他们两个怕也要成浆泥了。 生平头一回,两人没有冷面相对,而是低声交流讨论如何从那么多人之间离去,各回各家。 声讨之声一声高过一声,弄得二人连话都快听不清楚,好几次林墨晟都想用武力解决,却硬生生的让林墨檀给扯住了。 林墨晟望着里三层外三层的百姓,都快失了耐心,今儿个躲猫猫竟是让人给逮着了,这下可好,劝说两句,这百姓反而更起劲,就差没有动手打他们两个:“眼下你说怎么办?” 林墨檀低声回道:“凉拌。” 该劝的也劝了,该说的也说了,可他们还是拿着这些人没有办法。 寻常,这些百姓见着他们可是尊敬的很,点头哈腰,可没想到一个王丞相死了,又让人造谣了下,苏将军也是让皇上给害死的,这些百姓就如同打了鸡血一般。眼里哪还有他们这些王爷高官,就差没有将他们给大卸八块。 综合得知,林墨檀以为皇上对这些百姓太过仁慈了。 “晋王爷,睿王爷,难道皇上就要当个缩头乌龟吗?害了忠臣,都不吭声?他是不是还要将所有好官都给害了,才罢休?” “王爷,难道皇上就是如此做事吗?” …… “姓林的。果然都不是什么好人。”不知是谁在人群里喊了一句,当下周围的声音更是沸腾了。 林墨檀二人当下眉头倏然蹙起,身上散发出阴冷的气息,让最里头的百姓不禁打了个寒颤,缩了缩脑袋。 “如果姓林的都是不是什么好人,你们以为你们现在还有脑袋在这儿与本王说话?” 冰冷的声音中有着不可抗拒的威严。使得那些个普通百姓倒抽了一口冷气,声音小了许多。 看来,当真是寻常里。他们对这些民太好说话了,不摆官架子,竟是让一个个爬到他们头上来。 “嗯?怎得不说话了?聚众闹街,妨碍他人,阻挠公事,你们以为你们有几个脑袋够你们在这儿起哄?王丞相为何会死,你们有几个清楚的?难不成由人说上个两三句话,就跟着起事。” “这些年来,皇上为民所为的事儿可有亏待过你们?是不是皇上太过仁慈,使得你们肆意妄为。当真以为拿你们没有办法?你们可是想过你们这般滋事,皇上为何不出兵镇压你们?” 这样的话。他们两人已说过好多次,每每有百姓开始思考事儿的时候,就又有人跟着在里头挑事儿。 这不,又一个张口言道:“别听他们姓林的,他们眼里就没将我们百姓放在眼里,说得这些话也不过是忽悠人。” 话落。林墨檀与林墨晟相视一眼,动作非常迅速的进入人群,眼疾手快的将那说话之人给揪了出来。 此人身强力壮,穿衣虽极其普通,放在人群中,当是让人看不出异样,但一旦拎出来,便有些鹤立鸡群。 百姓之中不乏头脑灵活之人,多少看出了些许苗头。 林墨檀毫不客气的将此人的衣裳撕裂,果不其然其身有纹印,是为鹰,是为夜鹰团的十大宗师之一。 夜鹰团里当真还有漏网之鱼,林墨檀的神色陡然变得凌冽,扫了眼各自退散离去的百姓,又望了望动弹不得男子。 林墨晟唇角微勾,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墨檀,你有得忙了,这人就让你带下去,好好处理。” 林墨檀眉头微蹙,稍即舒展开来,想来以林墨晟的能力,定然是已经知道他也是夜鹰团的人,而且还是他们幕后主子。 “晋王爷,你还是放了草民为好,以你的能力还想跟夜鹰团背后的主子斗?”那人语气颇为高傲,可落在林墨檀耳里却像是一句笑话。 林墨晟望了眼林墨檀,言道:“墨檀,我且先告辞了,好好管教下人。” 话一出口,男子神色微变。 林墨檀招来魅影,带着他悄然入了烟雨楼。 烟雨楼,白日里没得夜里那么热闹,胭脂水粉味也淡了许多,但顶楼却是热闹的很。 一年纪不过二十的男子出现在林墨檀的面前,此人正是先前林墨檀所吩咐之人。 “十七,可是记得当初本王让你在一日内将所有的人都招回来?” 名为十七的男子点点头,恭敬道:“王爷,他们都落户于长安城城内了。” 林墨檀轻颔首:“可是都不安稳,本王似乎并没有让他们去做多余的事儿,但今儿个……”说话间,他神色越来越阴森,视线落在那宗师身上。 那宗师显然没有想到背后的主子竟然是晋王爷,眉眼里除却震惊便是恐慌。 他不是傻子,已然猜测出有人假传主子的命令,而让他们于民间造谣生事,而那个人是谁,他们却一点都不晓得。 “十七该死。” 林墨檀挑挑眉头,嘴角绽放的笑容如罂粟般邪气:“不,你不该死。而是本王太久没有管夜鹰团的事儿,使得他们都过得太无聊了,竟是什么人的话都听。你说是不是,老五。” 那宗师身子一颤。原来主子认得他。 “老五,说说看,你们有多少人参与了挑事?”林墨檀手指轻叩着桌面,节奏很慢,却又有着轻快的感觉,而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慵懒气息与眸间的凌冽截然相反,让人无法真正琢磨其用意。 “回王爷的话,三个宗师下的人参与了。还有老四与老七。” 林墨檀微颔首:“三个。竟然只有三个。这让本王如何下得了手。保不准就牵连了无辜之人。” 云淡风轻的口吻让老五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心窜起,他抬眸怔怔的望着林墨檀那张容颜,许久才开口说话:“求王爷饶命。” “本王有说要你们的命了吗?”林墨檀向着十七使了个眼色,“一个时辰内,将十大宗师的人全部带来这儿。魅影,让容尘来这儿一趟。” 言毕。林墨檀不再多言,静静的靠坐在椅子上,垂眸望着为铁索捆着的老五。 夜鹰团。是为他所建,原不过是想让他们收集情报而已,哪知这些人终是觉得无聊了。 只不过,他有些好奇他们是奉了谁的命令,竟是说得动他们。 不消一个时辰,偌大的房间内,便是立着十多个人,那后来的九大宗师瞧见动弹不得老五时,眸间闪过震惊,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林墨檀。 一来他们震惊的是老五。二来震惊的则是他们的主子竟是晋王爷。 林墨檀抬眼淡淡的看了他们一眼,人还是以前的人。不曾有变化。 如此一来,也当真是有人拿着他的东西在吩咐他们做事,而他的东西有谁能够接触到? 屋里头的气氛有些诡异,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林墨檀意欲何为,但瞧他似乎并没有开口的意思。他们也不敢冒然相问。 直到沐容尘出现,才打破屋中诡异的气氛。 “墨檀,今儿个怎得有空与他们见面,莫不是这些人又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儿?”沐容尘于林墨檀的身侧做了下来,视线落在老五身上,“看来是真得做了不得了的事儿了。” 林墨檀唇角微勾,言道:“的确是了不得啊,竟是怂恿百姓起哄,这事儿你说了得不?” 听闻,沐容尘眸间流露出震惊的神色,稍瞬即逝,附和道:“了得,真是了得。不过该不会是老五就是这么让你给抓的?” “是本王与睿王一同所抓。” 话落,众人神色各异。 林墨檀将他们的神色一览无余,幽幽道:“说罢,近些日子来,是谁在吩咐你们做事儿,可别说是本王。”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皆是不晓得如何说。 倒是其中一个从袖子里抽出一封信递于林墨檀面前:“王爷,我们都是按着这信上所写而为之,这是属下刚接收到的任务。” “读!” “主子知事败露,撤离长安城,且暗中将老五手下的人全部杀了,以免事情继续泄漏。” 林墨檀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容:“看来本王是让人给监视了,竟是这么快就让你们收到消息了。这人当真是厉害的很。” “王爷,可会是睿王?” 林墨檀轻笑出声:“睿王?你以为他能够那么轻易的得到我的印章,你说是吗,魅影?” 魅影点点头:“只有与王爷相处过的人才能够拿到。” “那本王身边的人可是多的很了,就连容尘也不例外了。”林墨檀又一次开口言道,“不过本王还是知道你们中有人是与其他的人见过面,除却十七和容尘,你们可还见了谁?” 屋子当下静了下来,有人是不知道,有人是不敢说,还有人是不能说,一下子便是各怀鬼胎。 林墨檀倒也不介意,向着魅影使了个眼色,不等宗师等人反应过来,一个个都被控制住了,毫不意外这烟雨楼顶楼有着许许多多的刑具,十宗师全部被拴在了里头。 “好了,这些日子你们就在这儿好生呆着,十七你可是莫要忘了给他们弄吃的,顺便随本王回府一趟,宗师手下的人本王自是会让人重新调教一番,免得又是造谣生事。” 丢下这一句话后,林墨檀等人便悄然离开烟雨楼,回到了晋王府。 “墨檀,这事儿你看?”沐容尘觉得这事儿背后的那个人应该极其的不简单。 林墨檀嚅动了下双唇,道:“千叶。” ------------ 第二百八一章 成亲之时 千叶消失不见,这是总所周知的事儿。 但谁也没有追问,就连当初最后见到的安如璃也没有多言,有人不提,她也便做不答。 因原先只以为他不过是为林墨檀派出去做事儿了,哪想着他是真真实实不见了踪影,完全没有留下一丝影迹。 从林墨檀口中闻得千叶失踪的事情,安如璃心里头划过一丝惶恐。 而这不安只来源于他们分开的时候,她将安家军的调令牌给了千叶,让其交给林墨檀,孰料却变得如此。 五千人,整整五千人,若得没有落在他人手中倒还好,万一…… 想着,安如璃竟是发现自己大意了,怎得可以随意将安家的东西交给一个外人,若得他们做出了混账事,让她怎得对得起祖父祖母。 一时间,安如璃眉头拧成一个结。 林墨檀淡淡的扫了她一眼,明白她担忧着的是什么,开口道:“安家军最近并没有什么动作。” 安如璃眸间闪过一丝不理解:“咦?” 林墨檀如实相告,先前府上的确有来过一个装成千叶的人,手上拿了一块调令牌,只不过这都是假,他细想了下,既然有人敢拿调令牌做假,定然是已经知道真正的调令牌是在千叶身上,故而便让人去注视着安家军的人了。 听闻,安如璃那颗心微微放低了些许,只不过心里头还是满满的担忧,不停的在心中默默的祈祷着,不要惹下什么大事儿。 以后……没有以后。她定会看好属于她的东西,决不轻易给人。 但是—— 安如璃抿了抿唇:“你们说外头的谣言会与千叶有关?” 林墨檀不置可否,他隐隐觉得这次夜鹰团的事儿,是与相熟的人有关,而能够接触到他东西的人,只有这么几个,千叶恰恰是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人。 但他还有一种感觉就是这是千叶的求救信号。 千叶。或许没有死。安家军的调令牌或许真真实实的还在他身上,但他受制于人,只能这般让熟悉他的人接触,拐弯求救。 想着,林墨檀扫视了眼屋子里坐着的人,他不会怀疑他们,但却不知道他们是怎样的想法。 不等林墨檀开口。沐容尘倒是率先开了口:“墨檀,我觉得这事儿铁定与千叶有关,他可能是发现了什么事儿,却碍于不能出现在他们面前,只能……” 林墨檀轻颔首,他们两人的想法不谋而合。 但他还想听听别人的意见,视线不由自主落在苏暮卿的身上。 苏暮卿也算是听明白了所有的事儿。她并未想得这么多,她只认为夜鹰团中有人叛变,而究竟是哪些个似乎很容易看出来。 “墨檀,我且询问下,对谣言起推波助澜作用的夜鹰团里,就三个宗师接了命令吗?那么其他人是不知道,还是不愿意做?”苏暮卿将心头的疑惑给说了出来,她以为那十个人既然能够做上宗师的位置,若得没有一定头脑怎么可能? 林墨檀剑眉微拧,深邃如漩涡般的双眸凝视着她。启唇道:“阿暮,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苏暮卿唇角微微勾起,流露出一抹浅淡的笑容:“不乖的人未必是那三宗师,说不准他们是发现了什么异样的状况,方才接下,但难保不是这般。我以为你最好将那三宗师单独的好好谈话一番,没准能够追查到千叶的踪迹。” “再者那些做推拒的人,要么是不想祸及自身。要么就是真正的叛变,就算知道异样,也绝口不提。” 林墨檀听明白了她的用意,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似乎是想到了另外的事儿。 好久,他掀唇而语:“容尘,你依旧做你自己的事儿,我这边现在东儿来了,就将这些事儿交给东儿去办,不过可能需要如璃的帮忙。” 安如璃毫不犹豫的点头,她一定要找到千叶,拿回安家军的调令牌。 “那我呢?”苏暮卿与滕彦不约而同道。 好像他们两个又成了空闲之人,若依旧像以前那样,坐于这院子里,看云卷云舒,而其他人奔波劳碌,当真是有些过意不去。 “还有我。”朱儿也添了一句。 如今,因流言蜚语的作用,京城风云变幻,朝堂上的人虽然不停的在想着法子让这些事儿偃旗息鼓,但万一…… 林墨檀开口言道:“眼下京城内是非之人过多,且不断的有其他地方来的人,人口聚集,难免会生出些许病疫来,滕彦你和朱儿且留意着点。” 依旧没有苏暮卿的事儿,这让她不由噘起了嘴巴,这等模样可是他们素少见到,沐容尘也顾不得林墨檀在场,竟是拿起搁在一边的毛笔,搁到了她的上唇。 见状,苏暮卿嘴角暗抽,瞪了眼一脸笑容的沐容尘,拿下笔放回到了远处,恰看到已经能够下床的小燕在院子里走动着,她皱皱眉头,忽而想起了一个人:“李汉林呢?” 话一出,林墨檀等人眸间竟是都闪烁起震惊的光芒,他们都许久没有见到这人了。 是不是他们忽略了什么? 这么大个人不见,林墨昂又怎会没有反应。 “阿暮,你怎得会想到他?” 苏暮卿侧首望了眼小燕:“上回儿在宫中,我没有瞧见他。” 林墨檀眉头又一次蹙了起来,半晌才道:“这事儿我且记下了,若的有什么发现,再与你说起。阿暮,这些日子你自己且小心着点,能不一个人出门,千万不要一个人出门。” 这几日,他的心总是非常的不安,而唯一能够让他如此惶恐不安的就只有阿暮了。 阿暮。他真怕阿暮会有事儿。 苏暮卿理解林墨檀的好意,当下点点头,她若无事可为,大可研究那首曲子里头的意思,她也想要知道所谓的秘密,所谓的宝藏究竟是什么东西,竟是让人起了贪念。 各自有任务,各自忙去。 唯有苏暮卿依旧还坐在屋子里。她闭着眸子将那曲子的旋律于脑海中慢慢的想着,一点点的记下最有问题的地方,再对照那正确的翻译,琢磨着这里头的玄妙之处。 不过她细想,便有一道声音打破了她的沉思:“二妹妹,爹爹来了,道是接我们回苏府。” 苏暮卿眸色微闪。稍即恢复平日里的平静似水,她缓缓站起身子,冲着苏晨卿淡淡一笑,便是走出了屋子。 那一张满是在疤痕与烫伤的面孔出现在她的面前,她心中虽有怀疑,可面上还是恭敬的唤了声:“三叔,要回家吗?不过听说苏府总是有江湖人士乱入。若得姐姐回去,怕是会遭殃。” 苏三爷扯起唇角笑笑,那笑容看上去很是狰狞,但眸子里流露出来的却是真正的笑意,这不禁让苏暮卿恍惚,难道她又多想了,这真是她的三叔,而并非夜家四爷? 苏暮卿心中那一团麻,甚是纷乱,几乎难以理清楚。 “没事儿了。王爷派了人守着呢。这两日来,那些江湖人士都没有再进来了。想来也该是放弃了,将苏府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有找到他们想要的东西。”苏三爷笑着回道,“说不准那也不过是有心人针对咱们苏家故意放出来的事儿。” 是吗?苏暮卿轻挑了下眉头,却没有多问。 “既然三叔要接姐姐回府,那暮卿也不好拦着了。” 苏三爷眉头小蹙了下:“暮卿,你不回家吗?这住在晋王府里毕竟不像样。难免流言蜚语,你可还是个不曾出嫁的姑娘。” 苏暮卿微垂下眼睑,望着面前那一双大脚,穿得是一双洗得发白的鞋子。鞋面上还打了补丁,视线略往上,长衫也是如此。真是个简朴的人,若非心中有太多的怀疑,眼前的三叔于她的好感还是很多。 那样的话,她或许会愿意跟着回家。 只是眼下—— 苏暮卿微摇摇头:“不了。暮卿已非苏家人,住苏家也不符合,倒不如留在这儿,毕竟这儿住习惯了,若换得地方反而有些难以适应。” 苏三爷还想说些什么话,却闻得林墨檀的声音传来:“阿暮喜欢这儿,就让她留在这儿。” “是。王爷。” 苏暮卿侧首看了眼林墨檀,那一身华贵的模样,身上流转着不可亵渎的气息,黑眸中更是有着睥睨一切的气势。 苏三爷不再要求着苏暮卿回苏府,便是在外头等着苏晨卿与三个丫头收拾东西。 来时,简简单单的三个包袱,走时,依旧简简单单的三个包袱,不带走王府的丁丁点点东西。 对于苏晨卿,苏暮卿完全不知道该是以怎样的态度去对待她,姐姐,这一声姐姐她或许担当的起,可她们之间的关系却很是疏远,犹如不过相熟的陌生人而已。 她望着那一抹温柔端庄的身影出了思暮阁,消失在视线之中。 “姐姐。”苏暮卿轻喃了下,稍即唇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她不懂苏晨卿,正如苏晨卿不懂她。 林墨檀听到她那一声轻语,淡淡的开口:“舍不得?” 苏暮卿摇摇头:“不,只是不知道是怎样的一种感情,那完全有别于我和表姐的感觉。” 林墨檀温柔的笑了笑,抬手揉了揉她柔软的发丝:“不要尽是想着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儿了,你只要记得她是你姐姐就好,就如同你始终记得苏晚卿一直是你妹妹,所以就当是你恨她时,最后还是会有些许心软。” 是这样的吗? 明眸微闪,流露出一抹复杂的神色。 她仰起头望向林墨檀,道:“你也如此吗?两个都是哥哥,所以即便皇上让你对付睿王,你还是会手软些许?” 林墨檀唇角微勾,笑容中带着些许宠溺:“这都让你发现了?其实他们都一样,都是念着些许血缘之情。要不然他们怎得会对朱儿的事儿不再理睬。” 苏暮卿微怔。半许才道:“他们都知道林御医的身份?” 林墨檀轻颔首,浓情的视线落在苏暮卿的眸子里:“他们都有各自身后的人,对于这样的事儿怎得会不清楚呢?于他们来说,朱儿是堂妹,但终究是个妹妹。” 苏暮卿眸色微暗,念着血缘吗? 那为何前世…… 原来,许多东西真得解释不通,她不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并不知道他们究竟是在想些什么,也许于有些人来说,她的牺牲是应该的…… 林墨檀看着那越来越沉的眸子,轻叹一声,这丫头似乎又想多了。 那一座名为复仇的围城,也许困住的只有她而已。 世间恩怨情仇,本就纷纷杂杂。怎得三言两语能够说清楚。 他将她搂近怀里,抱着她,将自己有的温暖给她。 从来他都习惯自己温暖自己,只是那一双小手向他伸出后,他开始渴望别人给温暖,也开始学会将自己有的温暖给他们。 身边的人一点一点的变多,越来越温暖。 他不是没有想过为人背叛。他知道那时候铁定很痛,很痛,他也不会轻易扰了他们。 但若那个人是容尘,是滕彦,他会认为是自己的不对,没能够让他们永远的与他站在一起…… 林墨檀的双手不经意收拢,两具身体紧紧的靠在一起,彼此的温暖与温热交于对方。 苏暮卿从那强而有力的心跳中醒神,嘴角微微勾起,她何必想那么多。有些人已经死了,有些人也在纷杂之中,并未比她过得轻松,而她周围有那么多张可爱的笑脸,何须还去费太多的心神。 “墨檀,遇见你真好。”她低低的开口道。 遇见了,不想放手了,她知道自己该是再也找不到更好的人。 林墨檀自是听到她的柔声细语。精致如玉的面容上笑容更加浓厚,那明晃晃的光线落在上头,更是添了一份浓情色彩。 “要不要朕赐婚?”一道朗朗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苏暮卿面色瞬即泛起红丝,她不由得想要推开林墨檀。却是让他抓住了手。 他毫不犹豫的开口道:“臣弟谢过皇上。” 林墨昂挑挑眉头:“似乎安乐郡主并不怎么乐意?不过安乐郡主若是不乐意,朕也不会因为晋王是朕的皇弟,就将你硬塞给他,你是郡主,朕自当为你寻一门好亲事。话说那南海国二皇子与三皇子是极其不错的人选,若是郡主乐意,朕愿意做一回媒人。” 话落,林墨檀神色陡然变得阴沉,直勾勾的凝视着林墨昂,淡漠的开口:“皇上,是不是嫌近儿个日子太过舒畅了,没事儿可干?若是如此的话,臣弟愿意给你弄些事情来做做。” 林墨昂笑笑,似乎瞧见林墨檀如此模样,颇为好玩。 “朕只不过是提议而已,提议而已,究竟如何还是看安乐郡主。要不然朕怎得会在收到南海国的书信后,就不顾任何危险来找你们呢。” 此话一出,林墨檀当即明白是出于何种情况了,阿暮只能是属于他的,想着手下的动作不由得用力了些许。 苏暮卿因手上传来的痛楚,不由咧开了嘴角,道:“墨檀,疼。” 闻声,林墨檀当即松开了手,赶紧的拉起来一看,为他捏得通红,当下满眼心疼。 这一幕浓情画面落在林墨昂的眼中,让他蹙起眉头,开口道:“朕若为江山社稷着想,是不能让你们两个在一起。” 林墨檀双眉陡然蹙起,幽深的眸子紧盯着林墨昂,似乎是让他将话快些说完,别一句半句。 林墨昂恢复正色,看了眼一边的苏暮卿,视线又落回到林墨檀的身上:“安乐会成为你的绊脚石,会给你带来很大的麻烦。” 林墨檀轻笑出声:“绊脚石?这臣弟倒不认为,她的确能够成为别人牵制臣弟的工具,但臣弟已经是站在除却皇上之下的位置上,又如何说是绊脚石。” 林墨昂眸色微闪,又道:“是吗?那朕若要牵制你。是不是可以将安乐扣留在身边。” “正是。”林墨檀毫不避讳的说出了自己的弱点,“皇上若是当真不放心,那大可如此。” 言毕,林墨昂口中溢出爽朗的笑声,他是试探,他又不是试探:“如此,那便可以全然打消了将安乐嫁于南海国的念头了。也好,如今南海国还在动乱中。将业国的女子送过去,终归是亏欠她们,倒不如待得稳定之后,再看了。” 话落,林墨檀与苏暮卿皆是怔住,没有想到林墨昂会是如此想法。 其实,他们也明白。林墨昂文韬武略虽不及晋王与睿王,但他的胸怀却是帝王所有,他的行事也是帝王所有。 “安乐,你可还没有回答,可是愿意?”林墨昂再度询问道。 这时,苏暮卿早已顾不得什么害羞,毫不犹豫的点头:“愿意。” 她自是愿意嫁给墨檀。 林墨昂颔首:“好。那事儿朕就好办多了。你们且慢聊。朕还需去睿王府一趟。” “皇上,你今儿个一个人来?”林墨檀还是问出了心头的疑惑,“臣弟还是让人跟着你,如今长安城不必先前。” 林墨昂停下脚步,回首扫了他们一眼:“不必。朕功夫虽不及你,但还不至于出事儿,况乎又有多少人认得出朕,若得你的人跟着,反而引起人注意。” 林墨檀还欲说些话,却又闻得林墨昂开口道:“那事儿你最好给朕有个交代。不要以为朕会轻而易举的放过你,不管是怎么回事儿,你找个时间与朕说清楚。” “是。臣弟明白。”林墨檀恭敬的开口,目送他离去。 “皇上这么快就知道了?”苏暮卿不由反问道,“这消息可真够灵通。” 林墨檀扯起唇角笑笑:“他的消息一直都很灵通,他知道的事儿也远比我们多,所以他才会是皇,而我们只是王。” 苏暮卿抿着双唇一言不发。从至始至终她的确没有真正的看明白林墨昂这人,但她知道这人在他们三兄弟之间的确最适合当皇帝,好与坏,皆能为他所用。且他的手段。他的圆润,不是另外两个能够媲及。 但他们两个很快都想到了一件事儿。 “皇上他……”两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开口言道。 “你先说!” 哪料两个人还是异口同声。 苏暮卿拧着眉头,言道:“我以为皇上这般单独前来与我们说了这番话,又前往睿王府,似乎是在提醒着我们什么,怕是去睿王府也是去提醒睿王,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林墨檀也正是这样的想法,他以为皇上来得太过突然,若得只是这点事儿,他大可以明日早朝之后,与他而言。 猛地一念头在林墨檀脑海中划过,阿暮会有危险。 难道阿暮留在他身边也会有危险吗? 还是说他会有危险,从而拖累阿暮。 再者林墨昂又提到了南海国二皇子与三皇子,不外乎他定然知道二皇子与自己关系不错,而三皇子与睿王关系颇好,这里头又有什么问题? 林墨檀思索片刻,神色变得凝重,他扫了眼四周,附在她耳畔轻声道:“阿暮,呆会进宫。无论外头收到怎样的消息,不是我来接你,你都不要出来,哪怕是容尘来找你,你也不要跟着走,明白吗?就装得是皇上囚禁了你的假象。” 苏暮卿不解,想要询问,却见林墨檀拉着她走进了屋子,又去唤来了如璃与朱儿。 “如璃,先前让你帮夏侯东的事儿就此罢休,你装成阿暮跟着我,朱儿你与阿暮进宫。不要问为什么,皇上会给你们安排一处宫殿,也许会是以妃子的身份让你们入住,但切记无论如何都不要和其他人起冲突。”林墨檀说话的速度变快了许多,“我会派人暗中保护你们。” 苏暮卿还想问些事儿,林墨檀却是对着她摇摇头,给她一个放心的笑容:“放心,我会来找你们,你们不会有事儿。” 怎得可能放心,墨檀可从来没有如此将她推给别人照顾,定然是有什么事儿与他有关。 “墨檀,我要留下来。” 林墨檀温柔一笑,望着她的双眸尽是柔情绵绵,他在她额头上亲吻,言道:“你该是记得皇上先前说得话,暂时你不能留在我身边。事儿有些复杂,牵涉到了南海国的人,想来你也该是晓得些许。我不能让你有麻烦,也不能让自己因为你而落入麻烦之中。待得结束之后,就是我们成亲之时。可好?” ------------ 第二百八二章 宫女生活 苏暮卿与朱儿二人为林墨檀悄然的送入了皇宫,为避开他人的耳目,且省去麻烦,两人分别易容成宫女的样子,为皇上安排在景和殿,伺候大皇子林玉宇。 这般日子倒是平静的很,几乎没有他人打扰,每日只需要在林玉宇读书之时,在一边伺候着就可,偶尔陪着林玉宇去习武健身。 只是,两人全然没有宫外的消息,就算给其他宫女太监再多的银子,换来的也是寥寥几语,说是晋王爷和睿王爷都很忙,可究竟是在忙什么,谁也无法告知她们。 苏暮卿不是没有想法子让林玉宇帮忙,可偏生他也是个守口如瓶的人,点滴不漏,任凭她们两个磨破嘴皮子,乃至想法子抓住他把柄,他都咬着不松口。 有时候逼急了,索性跳墙离去。 这反而弄得她们两个很不好意思,林玉宇毕竟是皇子,而她们两个现在只是宫女,伺候人的宫女。 时间久了,毫无消息,更加的提心吊胆,但却是无可奈何。 其实,苏暮卿也想过溜出去宫去探消息,可林玉宇是个极其精明的皇子,完全能够识破她的意图,全然不给她出宫的机会。 这不,今儿个苏暮卿的意图又一次让林玉宇给戳破了。 才不过半年的时间,林玉宇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早已不似以往那般小孩子气,更多的是气宇轩昂,那一双明亮的眸子里也是酝酿着狡黠的笑意。怎得看就像是一只乖巧的小猫咪变成了狡猾的小狐狸。 林玉宇站在苏暮卿的面前,睥睨着她那一张雅致的容颜,唇角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笑容:“怎得又想偷溜出去?” 苏暮卿淡淡一笑,平和道:“大皇子,你误会了。奴婢既然已经进宫了。自然是要断了出宫的念头。” “是吗?”林玉宇轻挑了下眉头,嘴角挂着的那抹笑容颇是诡异,灿烂的阳光落在他身上,使得他浑身上下散发着金色的光芒,可并非是那神祗降临,而是妖孽诞生。 苏暮卿恭敬的颔首:“正是。” 林玉宇笑着点点头:“好,好一个进宫就要断了出宫的念头,那你这辈子就留在宫里。一直到死!” 听到那死字时,苏暮卿的心莫名的轻颤了下,脑海中响起的是进宫前林墨檀与她说的话,待得结束之时,就是我们成亲之时。 可万一不结束呢?难道她真就要老死在这重重深宫里。 林玉宇侧首睨了眼站在门口纹丝不动的苏暮卿,瞧见以前那一双清亮的眸子里眼下缭绕着一丝飘渺的困惑,不由冷喝道:“进来。你还要杵在门口多久?想当景和宫的门神吗?” 闻声,苏暮卿一个激灵醒神。看着眼前那张酷似林墨昂的面孔,心下不由轻笑了番,却也没有违抗之意。 现在她们是宫女,是只有皇上与林玉宇知道身份的两个宫女。 为得不让旁人疑惑,苏暮卿学会去伺候人,更学会放低自己的身段,彻底的让自己变成真正的宫女。 宫中并非是个安全的地方,但墨檀既然会将她放置在如此不安全的地方,只有两种原因。一是外头更加不安全;二是越不安全的地方越安全。 “奴婢怎得有机会当门神。”苏暮卿小声的回道,嘴角却始终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淡若清风。 林玉宇淡漠的扫视了她一眼,又看了看一旁默不作声的朱儿,视线最后划过一群偷偷在旁边看戏的宫女太监,冷哼道:“其他人都下去,素萝与素朱留下。本皇子要好好教教你们规矩,不要以为父皇让你们来陪读,就以为自己高人一等了。” “是。”苏暮卿与朱儿两个人垂首言道,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 素萝与素朱正是苏暮卿二人,此名是为林玉宇为她们二人所取,道是叫真名不妥,便随手拈来两个名就给她们安上了,他叫得顺口,她们也听得习惯。 一切谨听大皇子吩咐。 林玉宇轻哼了声:“还不跟上。” 言毕,他向着书房而去,脚步很快,苏暮卿与朱儿二人若非学了些许轻功,现在怕是要跑着才能够跟上他。 书房外头的侍卫让林玉宇给打发了,陡然就只剩下他们三人。 林玉宇坐于书桌前,翻开一叠书简,抬眸看了眼她们二人,道:“还不过来磨墨。” 苏暮卿嘴角轻抽,执袖上前研墨,淡淡道:“大皇子,如此可好?” “我若说不好呢?”林玉宇挑了挑眉头,嘴角那一丝笑容很是碍眼,可偏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苏暮卿只能装得一副懂事听话乖巧的模样,且时刻在心中告诫着自己宫中耳目众多,眼下她只是个婢女,身为婢女就该时刻听命于主子的话。 “不知大皇子觉得有何不妥,是墨太浓,还是墨太稀?” 说话间,苏暮卿与朱儿相视一眼,又于另外空置着的砚台里磨墨,这回当真是一个稀一个浓。 “大皇子,你可任挑。” 苏暮卿浅笑着收回手,而后垂首立于一侧,暗暗打量着林玉宇,毫不意外瞥见他的神色变了又变。 不过半年光景,原来那可爱的大皇子如今变得臭屁了,竟是学会刁难人,若是寻常,她该是会因为他的态度而选择疏离,将他当成陌生人。 她仍记得自己被人陷害的事儿,更记得他醒来说得那番话。 他该是在那时候陡然长大,将初开的情怀全部埋葬在心里,因为不想给她带来麻烦,因为他身上肩负着更多的事儿,他是皇上唯一一个儿子,这皇位迟早是要落于他的头上,他不得不长大。 林玉宇轻笑出声,但笑意并未抵达眼底:“真好,真聪明啊。” 苏暮卿轻启朱唇,声音平静似水:“大皇子过奖了,这是奴婢应该学会做的事儿。皇上说了,让奴婢二人伺候好皇子,莫要惹你生气。” 林玉宇嚅动了下双唇,眸间尽是复杂的神色,让人难以揣摩。 “你们两个要装到什么时候?”他陡然提高了声音,语气中充满恼意,“在外人面前竟是想着法子打探消息,都不怕露馅,怎得到我这儿来竟是装腔作势。” 苏暮卿微怔,眸间闪过诧异,甚是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时间不知道该开口说些什么。 她想要出去打探消息,不正是因为无法从他口中和皇上口中得到消息,至于所谓的装腔作势,她其实就是将自己的身份当成宫女,就算在外头的宫女太监面前,她不也如此吗? 现在她不是安乐郡主,也不是林墨檀的人,只一个陪读的婢女而已。 “怎得不说话了?”林玉宇直视着苏暮卿,那一双眸子紧盯着她,容不得她逃避。 苏暮卿眉头倏然蹙起,回视着林玉宇,声色平淡的回道:“大皇子想让奴婢说什么?” 林玉宇黑眸中闪过一丝怒气,只吐出一个字,便是让苏暮卿毫不客气的打断:“你……” 苏暮卿望着面前那张依旧还有留着些许稚嫩之气的面孔,轻描淡写道:“大皇子有些事儿你也清楚,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想来你比奴婢更加清楚。奴婢于外边打探了什么消息,你该是都清楚。请问奴婢可有直接去询问最想知道的事儿。你可知为何?” 林玉宇一言不发,静默的望着苏暮卿,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我们二人眼下是奴婢,景和宫中突然间多了皇上送来的两个奴婢,你认为是怎样的情况?有多少只眼睛盯着我们?若是有心人再去先前我们住的地方探究下,可是又会发现异样。我们的一言一行都为人盯着。” 林玉宇皱了皱眉头,道:“既然知道如此,你们两个不还是大胆的去探寻消息吗?” 苏暮卿抿了抿唇:“大皇子,若得你什么都不知道,听到有个宫女说,不晓得长安城怎样了,前儿个风声紧的很,据说两位王爷都被人围困了,也不晓得家人怎样了,可是会让江湖人打扰?你会怎么想?” 林玉宇轻愣,如若他什么都不知道,对于这样的话,只当是宫女担心家里的人。 苏暮卿见他眸间的怒气少了许多,再次言道:“大皇子,所以奴婢还望你平日里能够平等对待我们二人,若然有心人定然会发现异样。当然你觉得该是将我们的事儿透露给别人,那素萝与素朱也无话可言。” 林玉宇的神色又变得难看见了一分,呵斥道:“你们当我是什么人?我是那样的人嘛。”他要是想将她们的行踪透露给别人,就不会千方百计的想法子拦住她们,生怕她们露出手脚。 闻言,苏暮卿与朱儿相视一笑,恭敬的异口同声道:“奴婢谢过大皇子。” “大皇子,你该做事了。” 林玉宇瞪了眼苏暮卿,又扫视了眼面前搁放着的三个砚台,指着中间一个道:“把其它两个处理了。以后若得这样,掌嘴。” “是,奴婢知错。”苏暮卿二人又一次不约而同回道,彼此间的默契好的让人嫉妒。 恰在这时,书房外边传来一阵脚步声,紧而一道恭敬的声音响起:“大皇子,睿王妃的婢女来了,好似有什么急事。” ps: 今天3千。明日补上、。 ------------ 第二百八三章 入了陷阱 书房内的三人相视一眼,各自眸间划过不可思议的神色,有些猜不透睿王妃的婢女怎得会跑到景和殿来,且还有急事。 若真有急事,不该是去张太妃吗? 怎得找起林玉宇这个皇子来了,莫不是这里头又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发生。 但光靠这么想,怕也想不出个究竟来,倒不如出去会会那婢女。 林玉宇搁下手中的笔,伏案而起,淡漠的扫视了她们一眼,言道:“一起去。” 苏暮卿二人全然没有拒绝,当即跟在他的身后跨出了书房。 不过不难猜出,睿王妃与其子进宫无外乎也是因为林墨昂的话,那日林墨昂从晋王府离开后,当真是去了睿王府,而没过多久,在她们两个刚来到景和殿时,睿王妃于苏暮卿二人后进宫,但她进来是众所周知,而不似她们两个偷偷摸摸。 那婢女满脸焦急之色立于外殿,双眸不时的向着外头翘望,神情中期盼之色甚浓,待得闻得一串脚步声而来时,眸子里闪过一阵喜色。 林玉宇睨了她一眼,淡漠的开口:“有何事?” 婢女恭敬的向他福身行礼后,方才急急的开口:“大皇子,奴婢是来向你借人。” 借人? 苏暮卿等人皆是一脸困惑的望着面前的婢女,跑景和殿借人,这当真是一件奇事。 林玉宇皱了皱眉头,敛下神色中的诧异,言道:“借什么人?” 婢女犹豫了会儿,方才开口:“王妃想要借用下大皇子的奶娘。” 林玉宇颇是不解,黑眸凝视着那婢女,似乎她不说出个事儿来。是不打算开口。 婢女轻咬了下唇,便是将事儿个一一告知,她说话的速度有些快,声色中除却焦急还隐隐有着担忧,但苏暮卿等人也算是听出了个大概。只不过林玉宇听得面红耳赤。 原来睿王妃抱着小王子进宫后,奶娘也跟着来了,哪知这两日那奶娘竟是不产奶。也请来太医瞧过,但竟然瞧不出个所以然来,完全没有办法催奶。而睿王妃自己虽有奶水,但前些日子她中了毒,那奶水中也有毒汁,不宜喂小王子。小王子又吃不下其他的东西,一时间便只能够在宫中找人。 “宫中那么多奶娘。为何找本皇子的奶娘。况乎这事儿不是更应该找张太妃才是吗?”林玉宇羞红着脸开口道。声音都变得有些沙哑。 婢女一愣,眸间闪过诧异,半晌才回过神道:“太妃前日就离宫了,去了静德北庄。” 每年这个时分,那太妃的确是会去静德北庄,故而林玉宇也没有放在心上,只言道:“还有太后。这些事儿可非本皇子能够做的事儿。” 婢女拧着眉头咬着嘴唇,一脸不知所措的模样。 她能够找的人都找了,但都帮不上任何一点忙,完全没法子让奶娘产奶,故而才找上大皇子,因为她从一个嬷嬷那儿闻得当年太子的奶娘也出现过断奶的情况,可不知用了什么东西,隔日就有了。 所以就好死马当活马医,拉去试试。 当然,睿王妃也想过去宫外找,可是皇上压根不放人,更别提去找人了。 这时,一年约三十来岁的宫女来到林玉宇的面前,恭敬的开口道:“大皇子,还是让奴婢去看看,饿着小王子总归是不好。再者想来也是也是没了法子。” 林玉宇皱了皱眉头,微颔首:“且先去太后那儿一趟。” “是。” 此时,那婢女的眉头才稍稍松了些许。 正当二人告退欲离去时,林玉宇又唤住了她们:“你刚说皇婶中毒了?这又是怎么回事?” 婢女停下脚步,恭敬的回道:“具体的奴婢也不知道睿王妃是如何中毒,只是昨儿个太医说王妃不适合给王子喂奶水。” “这事儿太后可是知道?” 婢女颔首:“太后知道。” 太后都知道,而眼下却毫无动静,是为如何? 林玉宇蹙了蹙眉头,淡淡道:“你们且退下。” 待得人离开后,林玉宇沉着脸回到了书房,而苏暮卿二人自是跟着去,因为这是她们如今的职责所在,但凡林玉宇没让她们跟着,她们就必须跟着他。 书房里,谁也没有开口。 苏暮卿只觉得没必要,无需废自己的脑子去思索着睿王妃为何会中毒。 但她觉得没必要,并不是其他人也觉得没有必要,林玉宇此刻满脑子想得就是中毒的事儿。 中毒,这睿王妃进宫也没有多少次,可偏偏这每一次进宫都会生出些事儿来,是她太过倒霉得罪了什么人,还是一次次都不过是巧合? 上一回的事儿矛头直指父皇,而这一次太后也晓得了,却也没个动静,难道又与父皇有关吗? 不过他隐隐觉得是有人故意将矛头指向父皇,而这么做的原因则是…… 林玉宇眉头蹙得越发紧,那一双不久前还清澈如水眸子此时缭绕着浓浓的迷雾,复杂的神色让人难以捉摸。 许久,林玉宇双眸陡然眯起,凝视着立在一边的苏暮卿,掀唇而语:“你有麻烦了。” 苏暮卿轻愣,眸中流露出一抹不明所以的神色,于他的话,没有听明白。 “我说你可能有麻烦了。”林玉宇重申道,“不过眼下似乎还不会有事儿,太后压着呢,若太后松口,有些问题可就要指向你了。” 苏暮卿当下明白林玉宇再说什么,柳眉不由蹙起,反问道:“大皇子,你的意思是这也不过是有人蓄意为之,而目的是奴婢?” 林玉宇不置可否,但却是缓缓的开口言道:“你难道没有发现吗?那王妃来了皇宫三次,却有两次是中毒,而她没中毒的那次是本皇子中毒。更重要的是这三次,你也都在宫中。” 言毕,苏暮卿暗暗心惊,她竟是没有想到这点,原还打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现在经他一提醒,不得不多想。且那婢女竟是会来这儿借人,虽说当是听人说了大皇子奶娘的事儿,实则是有心人早已知道她和朱儿在这儿,而才巧妙的让那婢女来这儿找人。 想着,苏暮卿为自己捏了一把汗。 这宫中果然并非每个人适合呆,一不小心就入了别人的陷阱中。 林玉宇望着苏暮卿雅致的面孔上含着一丝冷意,幽幽道:“想到了什么?你得罪了什么人?” 苏暮卿唇角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容:“奴婢若说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大皇子愿意相信吗?” 林玉宇收回视线,但却是点了点头:“我相信,这事儿我来帮你。但现下我们按兵不动,先瞧瞧那风声最先是从哪儿出来。” “嗯。”苏暮卿倒也认可这方法,若得任意妄为,没准儿落入他人耳中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倒不如静观其变。 朱儿分外担忧的看了眼苏暮卿,又望了望林玉宇,插话道:“容奴婢插句话,此事大皇子还是不要插手的好,素萝并不会有事儿,皇上不会让她真正的出事,而睿王妃那儿这么巧合的出现断奶的情况,想来也是有好心人在提醒睿王妃中毒的事儿,而最有可能的则是皇上。明面上他不让人出宫,看上去是软禁了睿王妃与小王子,事实上怕是有着另外的打算。” 此话一出,苏暮卿与林玉宇又陷入了沉思中。 三次,头一牵涉到了大皇子;第二次,矛头指向皇上;第三次,景和殿的人依旧牵涉其中。 不出意外,有人使计想让她们三方的人内斗,无论哪一方出现问题,都会伤却一方元气,这样就可以让其他人有机可乘。 而皇上的用意…… 这一次,让她们进宫,怕除了外头的事儿,还察觉到这后宫中也有第四方的人,他想要将这人揪出来。 没有猜错的话,那第四方的人极有可能是南海国的人。 林玉宇眸色成霜,阴冷的声音溢出:“使得好一招毒计!” 苏暮卿轻颔首,没想到啊没想到,这宫中竟是潜伏了这么深的人,会是谁? 三人面色凝重,都不再说话,静默的站着,一双双眸子里有着变化不断的神色。 半晌,苏暮卿轻启朱唇:“大皇子,你有两日没有去给太后请安了。” 林玉宇小愣,稍即唇角勾起:“好,正好现在有空,随我去给太后请安。” 苏暮卿轻笑,唇角有着淡淡的笑容,与朱儿恭敬的应声:“是。” 三人才走出景和殿,竟是瞧得太后那边有人来找林玉宇,道是奶娘出了点事儿,现在太后正怒气冲冲的审问着,大有要压下去杖责的趋势,若得去了迟了,奶娘当真要出事了。 听闻,林玉宇面色冷如寒霜,脚下的步子快了许多,急急的向着和乐宫而去。 苏暮卿与朱儿相视一眼,心里皆是明白这事儿怕真是冲着她们而来,但没有想到来得是这么迅速,才不过一个时辰,就出了事儿了。 两人急急跟上林玉宇的步子,微垂的双眸中闪烁着复杂的神色。进宫才不过二十来天,还以为能够平静到出宫,却不想终究还是没能如愿。 远远的,三人就听到和乐宫传来的斥怒声…… ------------ 第二百八四章 实话实说 和乐宫,鸟语花香,蜂蝶流连嬉戏,金色暖阳撒在每一个角落,一片澄明与融乐。 只是,传来的怒意之声与卑微的辩驳声将这宁静的气氛打破。 林玉宇敛下面上的冷意,徐步跨入内殿,视线在跪在地上的奶娘身上流转了一圈,最后落定于太后那一张不为岁月所伤的面容上,淡淡的开口道:“玉宇给皇祖母请安。” 太后微颔首,一双精明的眸子在林玉宇身上停留了片刻,又有意无意的扫视了眼苏暮卿二人,好久掀唇而语:“玉宇,听你母妃说近些日子开始帮你父皇处理朝堂上的事儿了?” 林玉宇点点头,声色平静如常,全然不似跨入和乐宫中之前阴冷的模样。 “回皇祖母的话,父皇道儿臣也长大了,该是学着点事儿了,不能妄为。” 太后唇角微动,平静的话语中有着不可抗拒的威严:“如此最好,莫要让其他的事儿而分了心。有些事儿交于其他人处理便是。” 林玉宇眸色微闪,划过一抹讥讽的笑意,唇角却始终挂着轻淡的笑容:“皇祖母说得极是。玉宇正有此意,不相关的事儿,玉宇也无心理会。毕竟这后宫之中是皇祖母说了算。” 话一出口,太后面色微变,似有些难看,稍即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慈祥中又不失威严。 “玉宇是在怪皇祖母责怪奶娘的事儿吗?” 林玉宇望了眼地上跪着的奶娘,视线又落回到倚靠在卧榻上的太后身上,言道:“玉宇不敢。玉宇只是好奇奶娘是出了什么事儿,不是该去皇婶那儿,怎得竟是在这儿逗留。” 太后眉头微挑,那一双眸子里有着让人难以捉摸的神色:“玉宇难不成以为是皇祖母扣押了你的奶娘,你还是自己问问她做了什么事儿。” 林玉宇眸间流露出一丝疑惑,一闪而逝,视线幽幽的望着跪在地上的奶娘。那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怎得会惹上麻烦?而且她离开景和殿也不过一个时辰多些许,这么点时间能做什么事儿? “奶娘,你做了什么事儿,竟是惹得皇祖母生气?”林玉宇的声音里流露出一丝亲和,那态度不似与太后说话。 奶娘抬起头,望着林玉宇。但片刻又望向了苏暮卿。 忽而,她垂首向着林玉宇磕了下头。声色哽咽:“大皇子,奴婢不过是实话实说,是不想让有心人伤害你。” “哦?”林玉宇眉头轻挑,瞥了眼已垂下眼睑的太后,淡淡道,“你说说,谁是有心人?” 奶娘直起头,紧盯着苏暮卿,开口言道:“安乐郡主。” 言毕,内殿一道道惊诧的视线落在已易容的苏暮卿的身上。似乎想在她的身上找出点蛛丝马迹,且好奇这宫女与安乐郡主又有何关系。 林玉宇微蹙了下眉头,神色有异样,稍即又恢复常色,他故作好奇反问道:“奶娘。你为何如此认为?” 奶娘嚅动了下双唇,声色有些无奈:“大皇子看来是不相信奴婢说得话了。” “奶娘,你何来这么认为,你可是什么都没有说,怎得就认定我不会相信你了。”林玉宇再次反问道,“难不成你以为那安乐郡主与我的关系还没有我与你的亲密?” 奶娘微怔,眸间掠过一抹诧异,而后垂眸言道:“大皇子,太后。奴婢这些话并非是口说无凭,那安乐郡主当真是有异心,要不然为何她每次进宫,睿王妃都会有事儿,连带着大皇子也会倒霉。” 林玉宇眸色微闪,没想到他的奶娘竟是这么敏锐,看到了这点。 “说不准只是巧合。” 奶娘摇摇头,继续道:“若只是巧合,若是没有证据,奴婢定然不会这么大言不惭的开口,玷污了安乐郡主的名声,岂不是给奴婢找麻烦。但事已至此,奴婢碰巧的拿到证据,定然是要说出来,免得下回大皇子又受到伤害。” 林玉宇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奶娘你口中说得证据是什么?若得真是那安乐郡主所为,想来皇祖母也是不会饶过她,完全不会冤枉了你。” 奶娘面露犹豫,双唇微动,欲言又止。 太后抬眸,眸中那视线甚是锐利,直直的盯着奶娘,掀唇而语:“将你刚才说的证据重新与你主子说一遍,免得让皇子误会是哀家冤枉了你,说你栽赃陷害。” 林玉宇也跟着点头道:“你且将你知道的都说了,莫要这般吞吞吐吐。不然你即便是我的奶娘,我也保不了你,你在宫中这么多年,该是知道诬蔑一品位置的人,是何种刑法伺候。” “大皇子,你果然还是不相信奶娘。”奶娘的声音很是沮丧,好似失去了所有斗争的力气,那一双眸子里也是黯然失色。 要知道在林玉宇跨进这内殿时,这奶娘可是声嘶力竭的举证着,现下突然没了声音,不得不让人怀疑是怎么一回事。 “怎得不说话了?”太后的声音微微提高,“还是说这会子不能说了?” 奶娘垂首,竟是一言不发。 那样子让林玉宇心中一股怒气油然而生,他从没有想过自己的奶娘会是如此。 “奶娘,莫不是现在有不该出现在这儿的人,你怕她灭口?你若现在不说,待得走出这和乐宫,说不准真让人灭口了。” 林玉宇并不想要怀疑自己的奶娘,但心中却是更加相信苏暮卿,直觉着这事儿是有人栽赃陷害苏暮卿,而奶娘怕只是她们的一颗棋子。 奶娘明显察觉到林玉宇的态度不似先前那般亲和,心不由一紧,而后咬了咬牙,抬眸直勾勾的望着素萝,道:“她就是安乐郡主,若不是做些见不得人的事儿,怎得是易容靠近大皇子。” 苏暮卿心下冷笑,看来这奶娘当真是“聪明”的很,她面露不安。当下跪在地上,言道:“奴婢,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奴婢是奉了皇上的旨意前往景和殿。”她没有否认自己的身份,也没有承认自己的身份。 林玉宇心下长叹一声,眸间露出一丝失望。 苏暮卿来到他身边,只有父皇和他知道。就连皇叔也不知道她们究竟是在何处,再者为得不让人起疑。父皇还安排了好些女子进宫,几乎每个宫殿里头都塞了新人。 他原先也担忧这些新人有问题,但从父皇口中得知这些人都是自己人时,便是将心儿放宽了些许。 可现在——他的奶娘竟是能够这么准确无误的说出素萝的真实身份,难道只因为是素萝二人平日出去打探消息吗? 若得他没有弄错的话,怕是每个宫殿的人都在询问着外头的情况,尤其是闻得睿王妃带着孩子搬入皇宫来后,大家对外头的事儿更是好奇。 奶娘啊奶娘,我带你不薄啊! 太后望向苏暮卿,见其眸间闪烁着些许慌乱。神色微变,询问道:“是皇上让你伺候大皇子?” 苏暮卿连连点头,那动作如同捣蒜泥。 “奶娘,那你在说说这安乐郡主有何居心,让我们好防范一下。” 奶娘垂首言道:“奴婢以为安乐郡主本该是嫁给睿王爷。奈何让睿王妃抢了先,故而怀恨在心,才一而再再而三的对睿王妃下黑手。再者就是挑拨皇上与睿王爷的关系,睿王妃三番两次在宫中出事,落入寻常人耳里,只会是说这是皇上的用心。” 话落,太后轻颔首,幽幽道:“说得极是。” 但话锋陡然一转:“奶娘,那你可知道你刚才那番话是在挑拨睿王爷与晋王爷的关系,连带着将皇上拖下水,你说你安得是什么居心。” 闻言,奶娘急呼:“奴婢不敢,奴婢一直都是伺候大皇子,从未做过越距的事儿,更不会做这些有辱皇家的事儿。” “如此最好。”这回开口的是林玉宇,声音里早已没了先前的亲和,一片淡漠。 他的奶娘看得太透彻了,若得这么厉害,他以前怎得没有发现呢,想来是有人在后头教她了。 此时,苏暮卿虽跪在地上,但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了,垂眸一言不发,大脑却是在不停的运转着,她怎得也没有想到让奶娘出了趟景和殿就出了这事儿。 难道这事儿与睿王妃有关? 可细想下,以那睿王妃的性子即便变化了,却也不至于做出这样的事儿,听说她是极其爱护自己的孩子,又怎得忍心给自己下毒,然后饿着小王子? 还是说是那婢女? 转念一想,那丫头眼眸中的着急不像是做假。 奶娘的主动请缨,当真是有问题的很。 忽而,苏暮卿想通了一件事儿,唇角不由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垂首静听着周围的对话。 林玉宇抿了一口茶,手指摩挲着杯口,好久掀唇而语:“奶娘,你刚才说的事儿,固然也是有可能。但还是需要证据来证明,毕竟空口无凭,是不会让人相信的。奶娘,拿出些证据让人看看,免得她们认为你是在污蔑安乐郡主。” 奶娘微摇首:“证据并不在奴婢身上,那证据正在安乐郡主的房间里。” 听闻,内殿里的几人视线变得都不一样,但有一点相同的是,她们都已经明白这奶娘生了二心,而且所做的行为是极其的笨,竟是这样的陷害人。 太后将置于唇边的茶杯搁下,微抬眸扫了眼林玉宇,威严的开口道:“是怎样的证据?” 奶娘开口道:“是一包白色粉末,正是那离秋毒,与那睿王妃所中之毒恰是一模一样。” “是吗?那你是怎得发现呢?要知道安乐郡主可是在晋王府,而你是在景和殿。”太后重重的提醒道,“莫不是你口中的安乐郡主当真是这宫女?是在她屋子里发现?” 奶娘毫不犹豫的点头:“奴婢没有撒谎。” “你们几个去素萝的屋子里搜一搜,看看可是有什么可疑的东西,但凡有可疑的,全部带来这儿。”太后睨了她一眼,又道,“怎得有疑惑,莫不是以为哀家会包庇她?” “奴婢不敢。” 太后唇角露出一抹冷笑,而后望向了苏暮卿,淡漠道:“若真是在你房里搜出不该有的东西。你可有何话说?” 一直以一副看戏的模样而存在的苏暮卿,察觉到一抹锐利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当下醒神,恭敬的开口:“奴婢无话可说。但奴婢相信,太后与大皇子定然会还奴婢一个公道。只是奴婢好奇的是睿王妃中的是什么毒?” 果然是个精明的丫头啊! 睿王妃中的毒有谁知道? 整个皇宫里也没有人知道,因为她并没有中毒! 只不过是放出了些许风声而已,当下就有人撞上来。只没想到是这么一颗无用的棋子,而其背后的人怕正在审时度势。 太后并未回答。垂下了眼睑,身子微微挪动了下,调整了下自己的位置。 林玉宇静静的望着将他带大的奶娘,心中的失望是非常的大,怎得竟是做得如此混账的事儿,睿王妃中的是何毒,有多少人知道?就连那婢女都不清楚,而她一个奶娘怎得就晓得睿王妃所中的是离秋毒? 而且他当真是不晓得自家奶娘什么时候竟然这么精通毒药,竟然认得离秋毒。 他启唇而语:“奶娘,你是怎得认识离秋毒?还是说奶娘对毒药有所精通?” 林玉宇说话速度刻意放慢了许多。每一句中都带着质疑,偏生那奶娘明知道自己已不为人相信,还那么固执的咬定是安乐郡主给睿王妃下了离秋毒。 “大皇子你有所不知,奴婢的父亲以前便是个大夫,故而认得些许。而且当年奴婢断奶时。也是自己对症下药。” 林玉宇淡淡的笑了笑,只是那笑容无法抵达到眼里,那一双如同他父皇一样的黑眸里,缭绕着层层迷雾,让人看不透,将自己的思绪全部伪装在下头。 “我怎得将这事儿给忘了,这事儿如今在宫中可是传得分外的神奇啊。”他笑着感慨道,“也难怪睿王妃病急乱投医。” 这时,太后打断了他们,继续道:“这事儿就先搁着,待得那些人带回来东西再下结论也不迟。你为何认为这素萝是安乐郡主?一个郡主甘愿做宫女还当真是齐了,若得苏将军知道了,怕是做梦都要拿哀家和皇上算账了。” 奶娘犹豫了番,而后斩钉截铁道:“奴婢昨儿个在冷宫里的一口枯井中看到一具尸体,那容颜与素萝姑娘如出一辙。” 言毕,内殿瞬间安静了下来,一个个若有所思的盯着奶娘,就连林玉宇也懒得继续伪装,长叹一声,那一声叹息中满含失望,他想不到啊,想不到那么疼爱他的奶娘居心叵测。 若最先她说得话,只是担心他而已,那么他也愿意相信一点,她是太过担忧才会如此疑心。 可听着她一口一个有证据,而这些证据一点点的挪出来,让他怎得相信眼前的人是自己身边素来寡言少语却分外慈爱的奶娘。 离秋毒,只不过白色粉末,若非非常懂得药理的人,怎得会认出来? 冷宫有尸体,若非有心去那儿,又怎得会看到所谓的尸体。 林玉宇从来不觉得这么疲惫,他凝视着奶娘,言道:“你当真确定冷宫中有一具与素萝姑娘一样的尸体?而不是两具?” 奶娘愣住,有些听不明白林玉宇话中的意思,但却是肯定道:“是一具。” 闻声,林玉宇彻底不想再说话了,更不想再为自家奶娘说什么话,先前他都是在询问她,希望她能够及时止步,不要继续往下走,但事与愿违。 “皇祖母,还望你能够派几个侍卫去冷宫将那尸体弄出来。” 太后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林玉宇,声色威严道:“玉宇,呆会结果无论如何,怕你都是要少个婢女了。” 林玉宇轻颔首:“玉宇明白。” 当下太后让桂嬷嬷去吩咐事儿,而后闭了闭双眸,神色有些疲倦。 殿内的气氛有些沉重,一个个宫女大气都不敢出,眼下的事儿可是严重的很,若一不小心牵扯进去,可就是人头落地的事儿,而偏生现在牵扯到的两个人一个是大皇子的奶娘,一个是皇上赐给大皇子的人。 无论是谁……这大皇子都怕是为难的很。 苏暮卿暗暗的打量着太后与林玉宇的面色。这两人神色都是倦怠的很,看来事儿当真是让人难办的很,而她现在似乎也很难脱身。 若是有人在她房子里丢下一包粉,当真是将这事儿坐实了,再者去弄个人来,易下容,她怕是要身陷牢狱了。 是谁。是谁在对她动手? 是谁这么聪明的用这样的法子来搅乱后宫本就不平静的生活,再弄得皇族自家人互斗。 只是。苏暮卿还是猜到了一件事儿,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况乎那人还是在林墨昂眼皮子底下动手脚,当真有人会让那人得逞,这奶娘怕不过是被收买的棋子而已。 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而不等她们抬首望去,便闻得一干宫女恭敬的福身行礼:“回太后娘娘的话,奴婢等人的确在景和殿里搜寻到这么一包白粉,恰好太医也从暖香殿里出来。便是邀请他证实了番,这药粉名为离秋毒。” 太后眼睑微抬,看了眼那宫女手中托着的白粉,轻颔首:“那太医可是跟着来了?” “老臣参见太后,太后千岁。”一年约六十。胡子发白的老太医恭敬的行礼,“老臣闻得找到了给睿王妃下毒的人,便是前来跟着凑下热闹,还望太后见谅。” 太后唇角微勾,笑容似笑非笑,幽幽道:“玉宇,这东西是在你宫殿里搜出来,还是你自己作主的好,皇祖母就在一边听着。” 林玉宇颔首:“你们是从何处搜到这些东西?” “回大皇子的话,奴婢是在大皇子你的寝居里搜到。” 当下所有的人都怔住,谁也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情况,就连太后也陡然睁开了双眸,但稍即又垂下了眼睑,静静等待着林玉宇的解释。 林玉宇嘴角微微扯起,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容,他怎得都没有想到会是如此。 他只想到两种可能,一是苏暮卿那儿有离秋毒;二是没有,而奶娘的居室里有。 此刻,就连奶娘也是满脸震惊的看着林玉宇,不该是这样的,怎得会变成这样,她这样岂不是将大皇子拖下水,是安乐郡主,定然是安乐郡主发现了这事儿,而后将东西放到了大皇子的寝居里。 “大皇子,奴婢……”奶娘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能够说些什么,好久才确定自己要说得话,“奴婢真得是在安乐郡主的屋子里见过这离秋毒。” 林玉宇轻笑了声,但谁都听得出这笑声里带着无尽的冷意:“是吗?你一口一个安乐郡主所为,那安乐郡主与你有仇,让你这般为之?” 奶娘浑身一怔,随即道:“大皇子,奴婢与安乐郡主无冤无仇,奴婢只是实话实说。” “实话实说吗?那你怎得就那么确定素萝是安乐郡主?”林玉宇冷笑着反问道,“你当真以为本皇子什么都不晓得?安乐郡主现在在哪儿,由本皇子与你说说,她与晋王爷已经离开了长安城。” 闻言,苏暮卿眸色微闪,墨檀和表姐离开长安城了,他们是要去哪儿,又要去做什么? 难道他们发现了什么吗? 奶娘到底是宫里头呆的时间很久的人,当下道:“许是奴婢弄错了,但奴婢确实是在素萝那儿瞧见安乐郡主的东西,一枚月牙凤佩,一管玉笛。” 垂着头的苏暮卿面色骤然一变,那一颗一直波澜不惊的心陡然停止了跳动,她当真是大意了。 好在她进宫后没有随身带着,而是藏在了屋子里,不然当下就穿帮了。 只不过现在若要是有人去搜的话,那可就糟糕了。 林玉宇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没想到奶娘观察的如此细微。只不过奶娘似乎忘了一件事儿,素萝与素朱姑娘的房间是由不得随意的人进入,你又是怎得进去?再是本皇子的寝居可也只有奶娘你一个人出入,你说这离秋毒是本皇子自个儿放着,还是……” ------------ 第二百八五章 胳膊外拐 内殿寂静无声,在场的人绝大部分垂首偷偷看戏,今儿个事情她们也不难猜出究竟是怎么回事,说得好听点,这奶娘是为人利用了,说得难听点,她觉得自己活得太长了。竟是当着太后与大皇子的面前玩把戏,而玩得还这么拙劣,这样的手段放在任何妃子身上,怕都是觉得太蠢了些许。 偏偏这奶娘就是这么蠢,明明进宫那么多年了,该是晓得这深宫中的规矩,更该知道什么可谓什么不可谓。 众人神色里尽是幸灾乐祸。 一直跪在一边的苏暮卿低垂着头,唇角溢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那一双明眸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这一颗棋子真够废的,那躲在后头的人是没有人用了吗? 当然,这可能性不大。 苏暮卿觉得此事并不会这么简单,奶娘这些话中漏洞百出,随意任何人都能够找出问题,那么又如此为之,是为了什么? 是是非非,当真是难以琢磨。 她不由蹙起眉头,将自己安置在奶娘的位置,若有人让自己这么做,自己真就这么做了,有何好处? 思量片刻,苏暮卿脑海中划过一个念头,心下不由暗惊,这躲在深宫中的人当真是厉害的很啊,怕已经识破了皇上等人的目的,故而来这么一茬,搅乱视线,即便是追查了某个人,怕某个人也不过是替代品。 垂着的双手不由紧紧握起,她可不要自己成为那些人阴谋中的一颗棋子。 苏暮卿轻咬了下双唇,她要搅得他们措手不及。 林玉宇见奶娘不说话,声音微微提高了些许:“奶娘,还望你能够将本皇子说得话儿,好好解释一番,若有一番假,本皇子怕是帮不了你了。” 奶娘双唇轻颤了下,抬眸望向林玉宇。轻叹了声:“大皇子,你果然是真不愿意相信奶娘啊,奶娘并不会做伤害你的事儿。” 林玉宇听着奶娘的答非所问,心下恼意更浓,但碍着这儿是太后的宫殿,也不好闹脾气,只冷哼了声:“奶娘。信不信你,本皇子自有主张。你且把那些个问题好生的回答下。可是还需要重新问一遍?” 奶娘沉默片刻,言道:“奴婢并没有进素萝姑娘的屋子,而是前些天,奴婢去找素萝姑娘时,在窗外瞧见。至于那离秋毒为何会在大皇子你的寝居里,奴婢不知道。” 好一个不知道。 林玉宇冷哼了声,眸间腾起怒火,直勾勾的盯着跪在地上的奶娘。 十多年啊,这十多年的感情当真很脆弱吗? 其实,他在心里头还是认为奶娘并非坏人。她这么做是不得已,可他都那么多次的给她机会解释,她为何不说,反而一口咬定其他的事儿,大有不将苏暮卿拖下水决不罢休的用意。 “你当真不知道?”这回问话的太后。那淡淡的声音中始终散发着不可抗拒的威严,就连那一双明明已经染上困乏的眸子,依旧透着精明,让人畏惧。 奶娘极其郑重的点头:“奴婢不知道。奴婢该说的都说了,能说出来的证据也都说了,至于安乐郡主究竟是安得什么心,其实还是得安乐郡主自己解释。” 这一句话说得当真是妙啊! 苏暮卿都想站起来为她鼓掌,前一刻唱得那么好,信誓旦旦的指责自己居心叵测,这会子当即又圆了话语。 果然,奶娘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不过光她这一句话,也已经足够让人相信她有问题了。 太后再次开口道:“让安乐郡主解释吗?只是这安乐郡主在何地,奶娘可是知道?莫不是奶娘依旧认为这素萝丫头就是安乐郡主?” 奶娘毫不犹豫的点头,而后一道复杂的视线落在了苏暮卿的身上。 苏暮卿自是察觉到奶娘在看她,但她偏要装得什么都不知道,她不过一个婢女,一个刚进宫的婢女,一直都是规规矩矩,没有她们那么敏锐。 太后将眼前的情形看在眼里,视线从苏暮卿身上划过时,陡然幽深了许多,但并没有多说什么,好似是在等着苏暮卿自己开口辩解。 偏生苏暮卿就装傻了,没有人让她开口,她就是不说话。 她低垂着脑袋,青丝不由垂落,遮盖了她的侧脸,让人更加难以看清她真正的神色是什么。 而太后眼中望去的也不过是一个低眉顺眼的丫头。 林玉宇心下有所诧异,没想到苏暮卿竟是这么沉得住气,细想下上回他中毒的时候,从丫头们口中得知,她也是分外的沉稳,丝毫不为所动,而且就连一向沉稳的父皇都失去了耐心之时,她都还能够不慌不乱。 眼下看来,似乎就只有等了。 等着有突如其来的事情打破眼下微妙的气氛。 未等多久,当是等来了好些个人,而这些人无外乎就是后宫中的莺莺燕燕,闻得太后这边有好戏可看,且还是与大皇子有关,又有多少个人是不想亲眼来瞧瞧事情呢。 毫不意外,淑妃也来了。 一干妃子恭恭敬敬的福身行礼后,瞧着跪在地上的两个人,神色各异。 这时,贤妃开了口:“母后,你不是说身体不适吗?怎得又处理起这些纷杂的事儿,也真是的,总是有人喜欢给母后添麻烦。” 淡然的声音中含着一丝媚意,那一双眸子更是流光溢彩,若是被这样的眸子多看几眼,怕是这三魂七魄都要被勾走了,也难怪一直都得林墨昂的宠爱。 只可惜,林墨昂即便是再宠她,都不曾让她生下子嗣,谁让她是太后的侄女。 林墨昂断然知道用妃子牵制朝堂中的大臣,这个贤妃的后台远比淑妃来得强大,固然若想真生下子嗣是绝无可能。 而眼下王家倒台,表面上看似贤妃的娘家独大了,但这辈子后位是与她全然无缘了。 苏暮卿若是没有猜错的话,经过王丞相的事儿,淑妃被封为皇后的可能性极大。且现下皇上也对林玉宇分外的关照起来,大有将其立为太子的意思。 这么一想,苏暮卿忽然又想到了另外的一件事儿。 当初刘妈妈倒戈张姨娘,为得是什么? 为得不过是他日的荣华富贵,以为李氏会完全被张姨娘压制,而张姨娘会被抬为平妻…… 可惜,可惜。许多事儿都是人算不如天算,且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那么现在呢。这变化……让苏暮卿不由觉得好笑。 一下子涌来这么多的妃子看戏,无外乎就是想要看看景和殿的人怎么出丑,怎么起内讧,这样她们就可以更加打压已没了后台可言的淑妃,更重要的是打一开始,太后就不怎么喜欢淑妃。 苏暮卿觉得自己又要成为透明人了。 果不其然。 内殿中的人各个都将矛头指向了淑妃,那些话中有话的言语听得林玉宇双眉紧紧蹙起,眸色也跟着阴沉的很,那模样倒是于林墨昂越来越相似。 “贤妃姐姐说得极是,都说上梁不正下梁歪。你说怎得可能好吗?”又是一道娇嗔的声音。 贤妃对于这样的话,似乎是极其愿意听,那一双美眸更是流光四溢,望向淑妃时,更是多了一分挑衅之色。 不过淑妃只淡淡的给太后行礼之后。便是走到了林玉宇的身边,对着自家儿子淡淡一笑,那笑容中满是慈爱。 “陆才人,你这话可说得不对了。要是让人误会了,可就麻烦了,有些话啊还是得说得清楚些。” 后宫中的女人都不愧是巧言善语的高手,每一句话都是那么刺耳,想要反驳,却又不能,若是接了岂不是就是打自己的脸。 苏暮卿暗暗揉着自己的膝盖,暗叹一声,为何每次进宫都跪得膝盖疼痛,这宫中果然不适合她呆。 幸得自始自终爹娘从来没有想要将她嫁入到皇宫里。 “淑妃姐姐你说的可是,妹妹们说得可能对?”贤妃可不会放过默不作声的淑妃,好不容易逮着这么一次机会,不往死里踩怎得对得起自己多年来心中积累着的怨气。 淑妃莞尔一笑,那如幽兰般宁静的气质在这一群莺莺燕燕中甚是鹤立鸡群,也难怪林墨昂会选择她。 这样的女子有手段保护好自己,又不屑于与人争宠,只是将自己要保护好的人保护好。 “妹妹们说得极是,小小事儿劳烦到母后的确是音儿没有教好。还望母后见谅。” 一句句讽刺的话语她却软绵绵的接下了,其余人想要在说什么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能怔怔的愣着,时不时的向着贤妃望去,似乎是在等她开口。 贤妃那一双美眸中闪过一丝狠厉,只不过稍即就恢复了平日里的媚意,她浅笑着开口:“姐姐,你也不用这么说了,母后定然是不会怪罪于你。况乎这事儿也和你无关不是吗,只不过是几个不听话的丫头闹事而已。” 淑妃面容上依旧挂着浅浅的笑容:“婢女不听话,自是主子没有教好。玉宇,该是和皇祖母道歉了,竟是给皇祖母添了这么大的烦恼。” 林玉宇那双手早已握成拳头,这殿里的女人一个个尖酸刻薄,拐着弯儿在骂母妃,而他偏生什么都做不了,因为他知道现下的自己什么都没有,不能和这些女人起冲突,不然倒霉的也只会是母后。 指甲掐得手心发疼,却也让他坚定了心中的一样东西,也明白了有些东西其实是可以舍弃。 “皇祖母,玉宇给你添麻烦了。”他张开口满是歉意言道,“是玉宇不孝顺,竟是在皇祖母身体有恙时,还打扰你。” 精明的眸子里流露出复杂的神色,扫视了眼屋里头的人,一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可偏偏一个个都是不下蛋的母鸡,林家子嗣如今可就林玉宇这么一个皇子。 一旦有个万一…… 太后有些事儿想都不敢多想,生怕想多了,就成了诅咒。 听着耳边聒噪的叽叽喳喳声,原就疲乏的太后,在遇到这事儿后,现在又为这些女人这么一吵。这身体更觉得不适,当下冷喝道:“闹够了没有?” 威严的声音当下使得一屋子的声音都消失了,一个个露出异样的神色,但有些人却是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神色,以为太后恼得是大皇子。 “玉宇,这事儿想来你也不清楚,只不过你这奶娘……”太后再次开口道。“听说是要去睿王妃那儿,现在跑来哀家这儿。怕是想了许久的事儿。” 林玉宇正欲说话,哪知奶娘却是抢了先,竟是再一次让林玉宇沦为众妃子暗地嘲笑的对方:“是大皇子让奴婢来的。” 如此说不明的话语,怎得会让人不怀疑,就连太后神色也变了。 林玉宇冷漠的扫了眼奶娘,道:“回皇祖母的话,玉宇只是让奶娘来和乐宫说一下睿王妃那儿的情况,只没有想到的是她不曾去便已经来到了皇祖母这儿了。” 苏暮卿听着他这句话,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下,那异样的感觉来得好突然。但又道不明是怎样的一种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变化。 太后轻颔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微闭了下的双眸再一次睁开,精明锐利的视线落在奶娘的身上。道:“玉宇,你身为皇子,这事儿你也不用插手了,就交给你母妃处理便是。哀家也乏了,你们且都下去。” 说完话,她摆了摆手,示意众人都告退。 一屋子的人,不得不福身告退,戏似乎看不成了。 而苏暮卿似乎也可以休息片刻,若是再跪下去,这双腿怕是要废了。 一干人正欲退出内殿时,外殿却传来一侍卫的通报声,道是他们的确在冷宫中找到一具尸体。 一时间,殿内的人有些进退两难。 若得离去了,太后还有事儿要问,岂不是罪过;若是留下,可太后已经说了让她们离开了。 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视线竟是齐齐落在淑妃的面容上。 淑妃双唇微抿,望着那些个侍卫,淡淡道:“领本宫去见见,玉宇你且将事儿与母妃说清楚。至于这两丫头……”她从一开始进内殿时,就瞧得一直跪在地上的苏暮卿,她也晓得这是皇上新伺的陪读丫头。 原以为是个安静的姑娘,没想到才半个多月的时间就弄出了事儿。 她有些不知道皇上究竟打得是什么主意。 “是。玉宇明白。” 正当那侍卫欲领着淑妃等人去冷宫的时候,内殿传来太后的声音,疲乏的声音中威严依旧存在:“可是与那丫头想象?” 侍卫当下顿住脚步,恭敬的回应道:“回太后娘娘的话,那落井的宫女与素萝姑娘全然不相似。” 此话一出,奶娘的面色瞬间变得难堪的很,她见过那尸体,明明长得一模一样,怎得可能不相似,一定是他们撒谎了。 若再这么下去,她可真就要遭殃了,本欲掀起浪来,哪想着什么该做的都做了,却一个个的最终结果是指向她说谎了,是谁,一定有谁在暗中帮着安乐郡主,他们定然是要对大皇子下黑手,才会这么做,他们怕就是要将大皇子身边的她们一个个给迫害了…… “哀家知道了。” 言毕,内殿在没了声音。 淑妃再次开口道:“妹妹,母后虽然这事儿让音儿来处理,但为得公正些许,还望你也能够在一边看着,免得让人以为音儿包庇了人。” 原先贤妃并不是很想去冷宫,可现在人家淑妃是在和乐宫外殿这么说,她若是拒绝了,若是让母后听见了,怕又该怪了。她不由硬生生的扯出一抹笑容:“姐姐都这么说了,妹妹当是跟着。其它妹妹若有兴趣,也一并跟着去看看。想来姐妹们心中也该是好奇着是什么人想要在景和殿生事,而且还是拿一个刚进宫的丫头下手,若不是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怕不知性的新人晓得放出去,才下了这样的狠手。只到时候不要弄巧成拙。” 此话一出,好些个妃子掩唇轻笑,那望向淑妃等人的神色依旧还是幸灾乐祸,不过看向苏暮卿的神色却是多了一份同情。 这让苏暮卿颇觉得好笑,怎得都没有想到她们会是这么想。 不过这样也不错,到头来没准儿还真够扯出些意外的事儿。 淑妃依旧还是那张温柔含笑的面孔。似乎对于贤妃那番话全然不妨在心上,只对着那侍卫微颔首,示意其带路。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向着冷宫而去,却也不过只是为了去看那一具尸体的真与假。 苏暮卿与朱儿走在最末,两人交换了下眼神,彼此从对方眼中明白这事儿的诡异,以及奶娘的所作所为不得不让人怀疑这里头有着多大的问题。 两人细细瞧了下那一路跟着的奶娘。她为淑妃的婢女看着,但笔挺的身子似乎并没有认为自己的所为有错。 苏暮卿不禁觉得奇怪。就算再傻的人在听得林玉宇说得那些质问后,也该是寻思自身的问题,而这奶娘却依旧如同一根筋的往前冲,只为将她拖下水,她好像从来没有得罪过奶娘。 看来是有人在奶娘那儿吹了什么风,使得奶娘心甘情愿沦为棋子,但却是在以为自己是在保护从小照看着的大皇子。 向着冷宫而去,越能瞧见周围的宫女与太监变得稀少,渐渐的变得荒凉。 最后一座偌大的宫殿出现在她们的面前墙壁上掉下了好些碎块,朱红的大门上早已掉漆。铜环上也生了锈。 侍卫将门推开,众人心不甘情不愿的跨入冷宫,瞧着里头萧瑟的景象,有好几个身体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 她们心里头明白,若是哪一天一个不高心得罪了皇上。她们可就要来到这破地方。 瞧瞧这地上落叶积成小山堆,散发着腐朽的气息,而大殿更是布满了蜘蛛丝,雕花窗都一半掉落了下来,若得遇到狂风大雨,怕就要砸在地上了。 苏暮卿神色倒是镇定的很,不久前就在南海国的皇宫里呆过,那座废弃的宫殿与这儿也相差无异。 “娘娘,那宫女就在那儿。” 侍卫领着她们向着枯井走去,只见那枯井边上放着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想来就是她们口中说得人。 “娘娘,可是需要掀开来确认?” 淑妃小蹙眉头,却还是轻轻点了点头:“掀开。” 白布掀开,一具面部已开始腐烂的尸体郝然呈现在她们的面前,一条条蛆虫在面孔上爬着,甚是热心,但更是让这些养尊处优的妃子们齐齐皱眉头捂鼻子的是这尸体身上散发着难闻的气息。 有好几个妃子已经偷偷的跑到一边去,不见不难受。 此时,就连苏暮卿也觉得有些不舒服,总觉得胸口有些难受,有什么东西正在翻滚着,大有排山倒海的趋势,但为得不引起人注意,她强忍着将心头的难受给压制了。 “奶娘,你说说看你是在何事发现这尸体,又为何来冷宫?”在来得路上,淑妃已从林玉宇口中得知了大致的事儿。 奶娘自是看到了地上的尸体,眸子里闪过震惊,昨儿个看到的并不是这人,一定是有人帮了安乐郡主,一定是。 “回淑妃娘娘的话,奴婢是昨日来这儿,来冷宫的原因是因为昨儿瞧见有人鬼鬼祟祟的向着这儿来。” 淑妃轻颔首,对于她的话不置可否,而是望向了贤妃:“妹妹,若你只闻得这么一句话,会是怎么认为?” 好整以暇的贤妃早已跑到一边,现在闻得淑妃开口,心下虽有不爽,但碍于眼下这么多的外人在,她始终还是得克制些许态度:“若光听这么一句话,妹妹以为是有人故意将奶娘引来这冷宫。说不准有人就想让奶娘这么以为。但保不准也有意外,难保不是撒谎,而是自己将人骗到这冷宫来,将人杀害,说不准是这宫女看到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贤妃意识到自己竟是为景和殿的人说了一句好话,又改了口。 苏暮卿听得贤妃这么说,心下颇觉得欢乐。 想来这宫中还是有好些宫女太监是与她类似的心里,但凡只要不连累到自己,看着这些妃子耍口舌,还是颇为好玩,既能看戏,又能打发时间,同时还能够摸透这些人的性格。 淑妃依旧还是轻轻点点头:“妹妹说得极是。每个宫里总会有那么个胳膊肘往外拐的人,景和殿也不例外。” ------------ 第二百八六章 作茧自缚 轻描淡写的口吻当下让在场的妃子们脸色变了好些次,奈何又不能发作,只能将心中的些许不愉快压着,因为淑妃并未说错。谁身边没有几个这样的人,只是都没有揪出来,互相利用而已。 贤妃只能干笑了几声,随声附和了句:“姐姐说得极是。那姐姐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事儿?” 淑妃微微抬眸,扫视了下周围的人,语速平缓道:“这后宫中总会有那么几个死于意外的人。也总会有那么几个一不小心就撞上了。” 她说得很是轻巧,但好些人都已经弄明白淑妃话下的意思。 “姐姐,你是打算让这事儿不了了之吗?”贤妃可不想放过这事儿,能够打压一个是一个,能够少一个是一个。 那奶娘一直跟在大皇子的身边,想来这么多年来大皇子能够这么平安的长大,此人功不可没,但眼下状况不明,贤妃猜得这奶娘是说了谎,隐瞒了些许事儿,但其心究竟是偏在哪边,很难猜出。 可无论怎样,这人是留不得了,留着给别人做事儿,那岂不是让自己堵心。 那一双媚眼瞥了眼一直垂首的苏暮卿,又看了看还想为自己说几句话的奶娘,唇角微勾起,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姐姐,这事儿定然是要好好解决,不然到时候又有人会闹到母后那儿。” 淑妃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容:“妹妹。看来你是误会了姐姐的意思。” 这个关节,她怎得会放过人,即便是玉宇的奶娘也一样。纵使这人曾是她挑选调教,原想着让其一直伺候着玉宇,能够帮玉宇挡去灾难,哪料人算不如天算。 终还是有一天,奶娘还是给玉宇带来了麻烦。就算其心还是为了保护玉宇,可已经留不得了。 至于皇上送来的这两个陪读婢女,她虽不是很了解。也隐隐得到些许事儿闻得这两人经常在暗中打探外头的消息,不难猜出里头的个别情况。 暂且,她们是不会害了玉宇。 贤妃眉头轻蹙,那弯弯的柳眉间似乎对于淑妃这般云淡风轻的态度极其的不满意,可面上还是得装好。稍即她舒展眉头,轻笑着询问道:“那姐姐意欲何为?” 淑妃莞尔一笑,那一笑恰如花开,虽不能勾人魂魄,却也吸引了人的目光,就连女子也不例外。如此气质的女子有人错过似乎的确是遗憾。 苏暮卿在心里微微感叹了下,虽然错过的那人是他爹爹。 只叹他们当年缘分太薄,能相见。却不能相爱,相守。 淑妃侧首望向苏暮卿,那一双平波无澜的眸子里流露出一丝让人猜不透的笑意,她莲步轻移。竟是毫不避讳的执起苏暮卿的手,亲和的询问道:“素萝,是不?你于大皇子是怎样的心?” 那亲密的动作配上温柔的声音,不只那些妃子傻了眼,心下震惊万分,就连朱儿与苏暮卿也愣住了,更别提本就对苏暮卿有心的林玉宇。 一时间。这萧条的冷宫难得热闹起来又恢复了沉寂,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苏暮卿的身上。 感受到那一道道各异的神色,苏暮卿心下暗叹一声,稍即面露羞赧,却是声色平静的开口:“回淑妃娘娘的话,奴婢是奉了皇上的旨意来做大皇子的陪读。” 她是奉皇上的旨意而来,至于其他的,与她无关。 她们若要是怀疑她对大皇子起了歹心,那就是在质疑皇上的眼光。 苏暮卿甚是轻巧的将问题抛回给了她们,今儿个被牵扯进来并非是正常的事儿,但她可不想让自己跌入到越来越深的麻烦之中。 闻言,淑妃微微颔首,却也确认了一件事儿,这丫头应该就是苏暮卿了,她不会伤害玉宇,但难保不会有人想要在这里头挑拨离间,留下她也不行! 至少是不能将她放在玉宇的身边,她身上携带着的危险太高,玉宇冒不得这个险。 只是—— 淑妃有一点想不通,皇上的真正用意是什么,无论她怎么想,总是觉得有一点有问题无法说服自己的想法。 “正是,尔是皇上指明来伺候玉宇,但怎得才不过这些日子,就开始生事?”淑妃温柔的声音里多了一丝威严,“还是说你是仗着有皇上做靠山,故而任意为之,不将他人放在眼里?” 苏暮卿双眉微蹙了下,言道:“奴婢不敢。” 她有些不明白淑妃的用意,可眼下并不适合辩驳,只能顺着淑妃的话而言,这于她来说当真是一件极其不妥的事儿。 若要是这淑妃想要保住奶娘,那她可就要糟糕了。 淑妃继续言道:“是吗?如此最好,最好记得你现在说的话。不过你还是将这事儿好好解释清楚,听说你手上还有安乐郡主的东西,这一点想来大家都想要听听你说的话。” 苏暮卿真得开始难以分辨淑妃所处的位置,她恭敬的回道:“奴婢没有奶娘所说的那些东西。” 但愿她还能够有好运,自己的东西已经让人收起来了。 因为她想到了一件事儿,在进宫前,墨檀曾说过有人会在暗中保护她们,那么从刚才奶娘信誓旦旦说得证据中都成了问题时,可想而知,让暗中的那些人掉包了。 淑妃唇角微勾,让人猜不透那是怎样的笑容:“那呆会还得去素萝姑娘的房间一趟,想来素萝姑娘为了证明自己的身份该是允许大家见证。” 苏暮卿轻点头,依旧装得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若不是朱儿明知她是谁,不然会以为是哪个胆小的丫头。 淑妃又是淡淡一笑:“既然素萝丫头这儿没有多大的问题,只要是证明了身份即可,毕竟自始自终奶娘咬定的是安乐郡主而非素萝姑娘。可是?” 言毕,当下好些声音附和着:“正是正是。” 苏暮卿微微抿了抿唇,琢磨不透淑妃的用意,但心下明白若得自己的身份不被识破,暂且是安全了。 眼下就要看看淑妃怎么处理接下来的事情。 淑妃扫视了眼那一张张虚假的面孔,笑容不减,转头又望向了奶娘:“奶娘。这些年来,本宫与大皇子待你不薄,可是?” 奶娘已然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闻得淑妃的话语,当下点头:“是。奴婢是三生有幸能够服侍大皇子。” 话落。一道冷哼声响起,毫不意外那声音便是来自一旁默不作声的林玉宇,奶娘于他是有感情,但他讨厌被人算计,一个自己信了那么久的人,竟是给他找麻烦。而且还惹上了不小的麻烦。 奶娘表面的用意不外乎是想将苏暮卿拉下水,可要知道眼下的素萝是皇上派来的人,若得有个好歹。那就是和父皇做对……他不能让父皇失望。 他不能因为一个奶娘,而使得朝堂上少一个顶梁柱,业国还需要两位皇叔。 所以自始自终父皇都没有因为他们的问题而使得他们成为闲散王爷,朝堂上腐朽的老官员太多。需要齐心协力拔出,至于剩下的问题,父皇自有打算。 淑妃抬眸看了眼林玉宇,平淡的眸色中带着一分威严,似乎是在提醒他身为皇子该有皇子样子。 当下林玉宇就收起了面上的鄙夷神色,就连嘴角的嘲讽也尽失,静静的站在一边看着母妃问话。 淑妃见他收敛起失态。方才幽幽开口:“是吗?那你可想过你今儿个所为的事儿可有错?” 奶娘竟是坚决的摇头,态度坚定:“娘娘,奴婢不认为自己有错,奴婢只是不想让大皇子受到伤害,但若是这样也有错,奴婢甘愿受责罚。” 淑妃对于她说得话没有表态,只再度问道:“你可记得贤妃娘娘说的话?” 奶娘一愣,就连边上的贤妃眸间也流露出一丝疑惑之色。 “太后身体不适,你却将这小事让她操心,你安得是何居心?再是大皇子如今都这般年纪了,难道会连这样的事儿都处理不好?这岂不是就是让太后堵心!” “奴婢知错,但奴婢以为眼下大皇子已经是让素萝素朱两位婢女迷惑了双眼,又怎得听得进奴婢的话。” 淑妃心里一声长叹,她以前怎得没有发现奶娘还有一个性格,那便是固执。 认定了一件事儿,就一直往前走,竟是不再去顾及周围的情况,这样的人极是会给周遭的人带来麻烦,幸亏……幸亏现在发现了,留不得了,当真是留不得了。 淑妃神色变得凌冽,话语也不似先前那般温柔,严肃道:“既然如此,你怎得不与本宫说起,不与贤妃说起?你难道忘了太后甚少管这后宫之事。且这都出了人命,你昨儿个不说,偏要拖到今日,有是何居心?” 苏暮卿暗暗一愣,似乎淑妃是要将这奶娘给弃了。 奶娘当即摇摇头,如同那拨浪鼓,然声音依然不卑不亢,此时的她多么像飞蛾扑火,明明已经知道会是怎样的情况,却还是不愿意松口,完全不愿意张开口与人说她究竟是在想什么。 “奴婢的居心就是不想让大皇子受到伤害。” 闻言,淑妃连连说了两遍好:“好,很好。看来奶娘当真是忠心耿耿的婢女,是本宫等人眼拙,没能看出来。奶娘啊奶娘,你可知道自己说得话中漏洞百出。你现在在好生看看那一具尸体。” 众人视线齐齐望向那还停放在枯井边上的尸体,只见那尸体竟然已经彻底腐烂了,明明刚才掀开白布时,才不过一小点腐烂的迹象,大家对这一现象皆是觉得不可思议,倒是朱儿镇定的很。 “本宫虽非医者,却也晓得些许事儿,有一种药物撒在尸体上能够将尸体保存很多天,即便是在炎热的夏天里,只要避免阳光直晒就好,不然就会当即腐烂。而若是寻常尸体。若得刚才那般状态,才不过半来个时辰,怎得会腐烂的如此厉害?” 这时,贤妃惊呼出声,媚眼如丝中流露出惊愕,纤纤细手捂着嘴巴:“这……莫不是有人蓄意为之,将这些事儿早已安排好。就等着……当真是歹毒。” 淑妃轻颔首,面容上早已没了先前温婉的笑容,一脸凝重的盯着奶娘。 刹那间,奶娘竟是不知道自己说些什么好,因为所有的事儿都偏离了预想的情况。而且再也挽回不了了。 她能够感觉到大皇子对她是极其的失望,就连淑妃娘娘也对她失望了,可她真心是只想让大皇子不受到伤害,那人说安乐郡主进宫的目的不仅是要了大皇子的命,还要帮晋王夺得皇位,如此。她怎得忍心? 她也有过怀疑,可想想,若得不是有心。为何一定要易容,这不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况且大皇子还对这安乐郡主有爱慕之心,她想要断了它,大皇子以为是皇帝的命。怎得可以为这么个女子牵绊? 然而,最终—— 贤妃再次插话道:“姐姐,说不准只是有人蓄意为之,就是安排了这么一手,想要挑拨奶娘和大皇子呢,要知道奶娘平日里有多疼大皇子,这宫里头的人该是都知道。” 奶娘愣了下。眸间闪过诧异,没想到素来与她们不对盘的贤妃会为她开口说话。 淑妃不置可否,依旧望着奶娘,淡淡道:“奶娘,你不想说些什么话吗?还是说你真正想要保护的并非是大皇子,而是后头的人?奶娘,你难道忘记自己平日并不喜欢走出景和殿吗?且不喜欢看其他的事儿,昨儿个怎得有空出来逛皇宫,甚至看到鬼鬼祟祟的人还跟了上去?” 奶娘的异常不是一点两点,她们都看得见,听得见。 可偏生奶娘还是咬紧牙关不透露丝毫:“奴婢什么都没有做,奴婢心里头想着的就是大皇子健康的成长。” 一旁的苏暮卿又一次为人忽略,她听着奶娘翻来覆去的说其不过是想要保护大皇子,心下失笑。 或许真如奶娘所言,她不过是想要保护大皇子,可惜凑巧的在有些事儿上转不过弯来,白白让人利用了。 苏暮卿最终认定了这事儿,且隐隐猜得这事儿并非是有人想要拖她下水,而是想要拖墨檀下水,睿王吗?但若是睿王为何舍得……这念头跳出脑海中时,她不由嘲笑起自己,她怎得望了前世的事儿,林墨晟为了自己的利益,当真是结发妻子都下得了手。 一切都变得合理起来。 有人终是会想要乘乱点一把火,而林墨晟利用的就是这一次乱。 林墨昂的皇位坐得可真够危险,内忧外患。就算南海国依旧还不稳,但还是有人将手伸向了业国,而这一次因夜鹰团叛变而起的风言风语,又为人推波助澜了。 理清了些许事儿后,苏暮卿神色恢复清明,淡然的看着眼前的变化。 冷宫寂寥,一双双眸子望着眼前的情形,有些事儿其实早已可以下定论,然淑妃一直拖着,她们也明白是何用意,可惜终归是有人不领情。 就连贤妃嘴角露出的嘲讽之意更浓,见过傻得人没见过这么傻的人,连她都难得好心的帮了她一回,可就是那么固执的只重复着自己的心意。 这样的话谁都会说,可做出来的事儿呢,就未必了。 贤妃睨了眼淑妃,平生总算看到她也有失败,竟是调教出了这么个傻奴婢。 原来她还是想继续踩淑妃,可听得奶娘漏洞百出的事儿,她也猜得后头的些许事儿,安乐郡主是晋王爷的心尖上的人,如今她们没有一个傻得真会动这女人,想想不久前长安城那事儿就该明白,而偏偏……这简直就是自找死路。 可就是有人这么为之,若得奶娘当真是个好心,只为人利用,那么可想而知有人就是要挑晋王,安乐郡主若的在宫里出现,又是在大皇子那儿出事。 许多事儿联想一下就明白了。 贤妃打了个哈欠,媚眼里流露出一丝慵懒,幽幽道:“姐姐,莫要耗时间了。奶娘是不会说实话了,倒不如当断则断,这样的人留着也没什么用。” 淑妃眉头小蹙,眸间闪过一抹诧异,没想到贤妃是会说出这样的话,不过看看她嘴角的讥讽,便已经明了。贤妃也该是猜出些什么事儿。 然而,不等淑妃开口,奶娘眸色一变,似乎坚定了心中的信念,袖子留滑落一把剪刀。整个人向着苏暮卿扑去。 突如其来的状况陡然让边上的妃子大惊失色,连连惊叫,却没有一个上前阻拦奶娘的行为,连淑妃也是愣在了原地。 一直打量着情势的苏暮卿自是看到如疯牛一般向着自己冲过来的奶娘,神色一冷,不等她近身。身子便是一侧,奶娘扑了个空,又转过身子再一次看着苏暮卿扑去。 苏暮卿眸色骤然成霜。身形一闪,伸出手一把扣住了奶娘的手腕,用力一捏,奶娘的脸色当即露出一丝痛楚。手也不由的松开,剪刀落在了满是落叶堆积的地上。 苏暮卿扫视了眼边上的那些愣住的人,以及一干没有命令不做事的侍卫,稍即收回视线,阴冷的望着奶娘:“奶娘,说吧?是谁派你在穷途末路时刺杀人?” 奶娘整张脸因为疼痛而扭曲的很是难堪,但望着苏暮卿的目光竟是充满敌对之意。似乎今儿个不是你死就是我死:“你果然是……” 不等奶娘说完话,苏暮卿当即冷冷的打断:“若不是皇上有先见之明,晓得就有人会在大皇子那儿捣鬼,我姐妹二人怎得会出现在景和殿。” “不,你说谎。”奶娘尖叫道,试图想要所有的人都听到她的声音。 “我有没有说谎,见一见皇上不就知道了?”苏暮卿凝视着奶娘,明眸中已然缭绕起若有若无的杀气,“你不会到现在都不想承认自己被人利用了?” “不过那也无妨,就算你不说,经过你刚才那么一出戏,想来在场的娘娘们心里都有个素了。”说话间,苏暮卿又看了眼淑妃等人,“奶娘,你若死了,淑妃娘娘和大皇子还会感谢你,不,就连皇上也会感谢你,因为你就算不说,也还是暴露了指示你这么做的人。” 奶娘怔住,一言不发的望着苏暮卿,似在思索她话中意思的真与假。 苏暮卿再一次低声言道:“口口声声说不想大皇子受到伤害,你可知你这一次作为就已经给大皇子带来了麻烦。其实,你真正的想法怕是就想让大皇子能够登上皇位,而你奶娘的位置也一跃在上,不是吗?” 奶娘背脊一僵,直勾勾的看着苏暮卿。 林玉宇对着那些个侍卫呵斥道:“你们几个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将人带下去杖责五十。” 杖责五十,这板子落下去,奶娘的命怕是要一命呜呼。 但苏暮卿不会同情她,即便她不过是为人利用。 她唇角微勾,一抹嘲讽的笑意而起:“奶娘,这就是贪心的下场。你可有想过,那人若真是想要帮你保护大皇子,又怎得竟是让你做这些漏洞百出的事儿。” 奶娘身子不禁一软,整个人瘫软在地上,到头来不过一场空。 什么都做不成,其实她早该想到的,在一声声反问质问声中,她就不该那么固执,可她仍然不愿意相信那人会欺骗他,他允诺了她荣华富贵,甚至还允诺了她的未来。 她身为一个宫女,一个奶娘,更想要的也不过是一个家。 不,那一双眸子不会欺骗她,而是面前的人太过狡猾,所以才会让她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明明离秋毒就是放在素萝的房间里,明明井中的人不是这个模样,明明…… 没有人相信她,一次,两次,大皇子也终于对她失望了。 奶娘狠狠的瞪了眼苏暮卿,那眸子里已经转变为恨意。 苏暮卿甩开她的手,冷笑了声:“作茧自缚。” 两个侍卫走上前,架住奶娘拖着她离开了冷宫,而淑妃等人也早已回过神来,谁也没有想到一个婢女会有功夫,但听她之言,简单的人会以为她是皇上派去保护大皇子,聪明的人就想到更多了。 贤妃看了眼苏暮卿,眉眼间闪过一丝探究,而后笑对着淑妃言道:“姐姐,咱们都散了吧,这冷宫阴气太甚,于姐妹们的身体不妥。唉,只不过没有想到的是窝里反儿,养了个白眼狼。” ------------ 第二百八七章 胎位不稳 时过一月有余,宫内变得风平浪静,静得让人发慌。 所有的事儿都仿佛是走到终点一般,在奶娘死去的时候,终止!谁也没有再提起,仿佛这事儿压根就没有发生过。 深宫,好一派和乐的景象。 一个个妃子见面时,偶尔掐架几句,却也没有使劲往死里踩,就连素来不对盘的贤妃与淑妃竟然也能安坐下来说几句话,这般光景让人瞧见,当真是让人匪夷所思,直觉着是不是后宫中的女人都转性了。 苏暮卿闻着深宫中最近的事儿,勾起唇角淡淡一笑,这是暴风雨前的平静吧?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深宫中这么多女人,怎得可能就只唱出如此安逸的一幕戏,是林墨昂在贤妃与淑妃那儿说了什么,才使得大家安分了许多? 苏暮卿没有再往深处想去,因为她更加在乎的是宫外的事儿,自从林玉宇说漏嘴道是林墨檀与安如璃离开了长安城后,她再也没有得到其他关于她们的消息,就连沐容尘与滕彦仿佛也从长安城内蒸发一样,无影无迹。 不安总是紧紧的缠绕着那一颗狭小的心,每日翘首盼望,希望能够看到墨檀的身影出现在景和殿,会将她带回去。 但每当日落时分,失望就蔓延全身。 庆幸的是,从些许太监侍卫的口中得知,长安城渐渐的稳了下来,先前那一番因为王丞相之死引起的风言风语终是淡了下去,似乎是抓到了造谣的人。 如此就好,她也能够安心些许。 朱儿瞥了眼临窗而坐的苏暮卿。将刚从林玉宇那儿取来的糕点推到她的面前,淡淡道:“素萝,吃点东西。” 苏暮卿收回视线,望着盘中的甜点,并没有很强的食欲,可想想今儿个中午都不曾吃下东西,该是填点肚子。便是伸手取了一块桂花糕,清雅的桂花香味缭绕于唇齿之间,明明是往日里挺喜欢的食物,可落到肚子里,却掀起一阵难受。 抑制不住的难受排山倒海而来。吃下去的东西最终还是全部吐了出来。 那一张雅致的面色也瞬间有些难堪,两日一直都是这样的情况,吃了便吐,再红润的面色也变得苍白无力,这让朱儿不禁有些担心。 “素萝,让我替你检查下身子。” 苏暮卿摇摇头。她该是中暑了,待得歇上个几日,该就会好。 往年她中暑都会出现这种情况。该是习以为常。 朱儿蹙了下眉头,细想了下,神色凝重的看着苏暮卿,半晌才压着声音开口道:“暮卿。你可是有多久没来葵水了?” 苏暮卿当即怔住,似乎好久了,难道她……苍白的面孔当即通红。 朱儿望着她的表情,心下多少确定了些许事儿,当下拉起她的手,搁放着桌子上,纤细的手指搭在脉搏上。片刻她对着苏暮卿轻颔首。 有些话不用说,苏暮卿便是明白朱儿的意思,她是怀孕了,而非所谓的中暑。 可如今在宫里头,若得让人知道她怀孕,就算是再安静也会掀起浪。 朱儿看了四周一眼,见得并没有人在附近,方才开口道:“胎位有些不稳,怕是需要服用安胎药。” 闻言,苏暮卿当即蹙起眉头,宫中人多眼杂,她若去太医院取药,再煎药的话,当是会为人发现,到时候惹来的麻烦怕是比胎位不稳还严重。 “如果不服药会怎样?” 朱儿抿了抿唇,轻声回道:“你该是清楚的。” 苏暮卿眉头蹙得越发的紧,手不自禁的覆上了小腹,还是那么平坦,可却在里头酝酿了一个新的生命。这孩子她想要留下来,这是她和墨檀的孩子。 “暮卿,要不要与皇上去商量下这事儿?”朱儿明白苏暮卿在担忧着什么,深宫的女人往往比外头的女子想法来得更多。 眼下,暮卿怀孕了,保不准有人以为是皇上的子嗣。 不过转念一想,也有人是会怀疑这子嗣会是大皇子,毕竟她们之间相处的时间更久。 这样危险似乎降低了许多,可又会涉及到名分问题,保不准有人在里头掺和一脚,到时候皇上迫于无奈要让暮卿与大皇子来个假戏真做,直接让她与大皇子为妻妾,岂不是越弄越乱? 双眉无法舒展,紧紧的蹙着,略有些苍白的双唇微微一动,淡淡道:“让我好好想想。” 其实,眼下她也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心一半沉浸在意外惊喜之中,一半却是填充满焦虑。 现在,她更加希望林墨檀就在身边,他定然会告诉她该怎么做,才是最好的。 许久,苏暮卿掀唇而语:“先瞒着,我且去试探下皇上的口风,看能不能有出宫的机会。” 朱儿轻颔首:“不过这些天你要注意着点,尤其是饮食上的事儿,不能吃的就千万别吃,至于御膳房送来的食物,我会想法子大皇子开口去准备些许轻淡和酸味的食物。” 苏暮卿浅笑着点点头,对于食物是否适合孕妇吃,她还是清楚的很,前世的记忆还在,当时绿儿可谓是天天在耳边唠叨着,她想要不记住都难。 “越快越好,这宫里头是不适合你呆了。能尽快离开就离开。” “你们在说些什么,什么不宫里头不适合,莫不是你们打算出宫了?”林玉宇跨门进来的时候,恰巧听到就是这么一句话,但他视线扫过地上的污秽时,神色微闪,最后视线毫不避讳的落在了苏暮卿的小腹上,似乎想要从上头看出些个东西来。 苏暮卿与朱儿察觉到他的目光,当下明白这大皇子该是猜着了。 林玉宇嘴角微扯,露出一抹笑容。但却有些生涩:“真好啊。既然中暑了,就好生歇息着,我且让人去弄些可口的饭菜。” “谢过大皇子。” 林玉宇微颔首,稍即又询问道:“你们有怎样的打算?眼下出宫怕是不合时宜。” 父皇他们的事儿都进行得差不多,正在收网之中,不能出错了,只是——她怀孕了。三皇叔若是知道,怎会舍得让她去当诱饵?就连他都不愿意,更别提三皇叔。 他纠结的蹙了下眉头,或许他该是找个机会与父皇商量下。 诱饵不一定是要她,还可以是苏家的其他人。苏晨卿,还有那远在南海国的紫儿……她们都可以的。 苏暮卿轻摇首,眼下她能够想到的就只有暂且隐瞒着。 “大皇子,你能够出宫吗?” 林玉宇黑眸中流露出一丝狐疑,不解的望着朱儿:“可以。” 闻言,朱儿与苏暮卿相视一眼。而后开口道:“还望大皇子能够带奴婢出宫,奴婢需于外头抓安胎药,胎位不稳。” “宫中不行吗?”话一出口。林玉宇当即噤了声,面露歉意,“当我什么都没有说。” 苏暮卿淡淡一笑,这是习惯性思维。她完全能够理解。 片刻,林玉宇开口道:“待得我去看看,可有什么事儿需要去外头处理。” 有林玉宇的帮忙,或许有些事儿办起来会方便许多,但两人都明白这不是长久之计,一天两天可以,但时间稍微一长。怕是会有有心人注意到这异样的情况。 如此,两人并没有觉得轻松许多。 苏暮卿甚有些觉得屋漏偏逢连夜雨的感觉,但愿这孩子能够老实一点的留在肚子里,而不要一不小心就离开。 生命,她总是期待着生命。 林玉宇没有负了她们的一点期盼,未过多久,他就前来告知她们他的确有事儿要出宫,同时还带来了一套太监服,示意朱儿穿上,跟他一起出宫。 朱儿叮嘱了苏暮卿几句之后,便随着林玉宇出了皇宫。 而苏暮卿则是偷了个清闲,仰首遥望着西斜的日头。 时光匆匆,不想又过了这么久,她与墨檀在一起后,似乎总是聚少离多,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相处的时光怕不过十分之一,她竟是有些怀念曾经在苏府的日子,那时候好像每日都能够看到他的身影。 小叔,小叔……那时候他装得了她的小叔。 她唇角弯起,不由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 可转瞬间,笑容就凝固。 一个多月,她都没有他的消息,而他竟然也不送一丁点消息前来,当是想让她牵肠挂肚,坐卧难安吗? 唉,苏暮卿轻叹一声,幽幽的叹息声里边渗满无奈。 她多么想将心中的那一半喜悦与他分享,只可惜,分享没有机会,担忧却是一箩筐。 她又是一声叹息。 苏暮卿直起身子,跨出屋子,与外头的宫女太监打了声招呼,便是离开了景和殿,她还是得去见见林墨昂。 此时,御书房的气氛并不融洽,虽非剑拔弩张,却也有一触即发的感觉。 林墨昂一脸愠怒的紧盯着下首站着的睿王林墨晟。 林墨晟的面色也不怎么好看,很是阴沉。 但两人似乎谁也不愿意先开口,只等着对方先说。 这情形看得一边的陈琳公公额头直冒汗,好几次偷偷的用手去抹,那汗水几乎都能够洗手了。 真不知大皇子与皇上说了什么,竟是让皇上如此震怒,瞧瞧地上的那碎裂的砚台,以及林墨晟紫衣上的一滩墨汁。 可若这么耗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 陈琳心中那个忐忑不安,他踟躇惶恐了半晌后,终是启唇颤悠悠的开口:“皇……皇上,日落了,该是用晚膳了。” 林墨昂斜眼睨了陈琳一眼,那一双黑色的眸子里有着复杂的神色,但依旧异常的凌冽,看得陈琳心下打鼓,惶恐不安啊。 终是,林墨晟开了口,只那低沉的声音中有着桀骜的意味:“皇上,臣弟不以为自己有何过错。” 林墨昂蹙着眉头冷哼了声:“你从来都不会以为自己有错。错得总是别人。” 林墨晟眉头也是一蹙,但竟是没有反驳林墨昂的话语,似乎是承认了他说得话。 “你可知道你这一次太乱来了。”林墨昂剜了他一眼,“若是暮卿有个三长两短,到时候你就算夺走了朕的皇位,你也甭想坐安稳。” 此话一出,边上的陈琳倒吸了一口气。甚是没有想到皇上会是说得如此直接。 林墨晟微抿唇,许久才开口:“她不会有事,那人暂时不会伤害她,她手上的东西还足够保她的命。” 林墨昂瞪了他一眼:“不会有事?上次若非她自个儿有些许三脚猫功夫,怕是要死在那刁奴的手中。” 林墨晟神色微闪。竟是流露出一丝恼意,但一闪而过。 其实他也没有想到那奶娘最后竟是想要杀了苏暮卿,而且似乎早有打算,要不然一个宫女怎得会随身藏着一把剪刀。 “怎得,你也害怕了?”林墨昂含着怒气的黑眸中生气一丝嘲讽,“眼下局势如何。想来你也清楚的很。我们三人缺了谁也不行。” 林墨晟嚅动了下双唇,道:“不过一个女人而已,墨檀总是会有腻烦的时候。况且若得她真死了,墨檀眼下造反,你岂不是该开心?” 陈琳在一边听得可谓是惊心动魄,什么夺位。造反,也亏得他们兄弟二人这么直白的说的出口,而且还不顾他在里头,他现在是进退两难啊,看来小命要就此结束了。 “现下墨檀手中的人并不多,苏暮卿若死在皇宫,他一旦动手。你大可一网打尽,到时候你手中的人就更多了。这样,臣弟可就真得不敢对你的位置有心思了。” 林墨昂听着他镇定自若的解释,心中那一股怒气更甚,但他也晓得一山不容二虎。 而眼下他们是三人,彼此有牵制,一旦某一方出现问题,若造成二虎的情况,势必最后只剩得一个人。 而这是他最不想要看到的情况。 林家,人丁单薄。到他们这儿竟是只有三个,而他们的子嗣,竟然总共也才两个儿子,一个才刚涉及政事,一个还嗷嗷待哺,倘若一旦有个万一…… 林墨昂都不敢多想,在他眼里,皇位于他固然是重要,但江山于林家更重要。 业国王朝是祖先辛辛苦苦打下,他们势必要好生守着,可如今却有人在暗暗窥视着,他们三兄弟若是内斗不断,那这业国可真就要落入到别人的手中。 林墨昂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怒道:“亏得你现在还在想这些事儿,敌人都在长安城挖事儿,你还有心思去这折腾这些事儿。” “那是皇上你的事儿。”林墨晟淡漠的开口,“臣弟可并没有太多的心思,还不是形势所迫。” “形势所迫,那你倒是与朕说说看,这形势迫你什么了?”林墨昂反问道,“朕没有记错的话,这敌人还是你引进来。” 林墨晟眉头微动,反驳道:“皇上,那你可是冤枉臣弟了,臣弟的心思众人皆知,也的确做了些许事儿,但真正将敌人带来长安城的可是墨檀,不然他才懒得管眼下的闲事。” 林墨昂哼了声:“你们两个就是半斤八两,真不晓得你们怎得就那么不对盘。” “女人都被他抢了,你要我们怎么对盘。皇上,你该高兴才是。我们要是对盘了,你可就麻烦了。”林墨晟丝毫没有将林墨昂的怒气放在眼里,不过他也多少明白林墨昂真正生气的怕并非是他让奶娘拖苏暮卿下水的事儿。 林墨昂嗤之以鼻,但心下却是认可他说的话,若得他们两个关系融洽,自己若为黎民百姓考虑,可真就需要乖乖的将皇位让出了。 “墨晟,你也别隐瞒了,那么做的原因是什么?” 林墨晟侧首看了眼陈琳,陈琳当下开口道:“皇上,奴才先告退了。” 片刻,偌大的御书房里就只剩下了他们兄弟二人。 “这下,你可以开始说了不?” “拿解药。”林墨晟掀唇而语,“中毒的并非是内人,而是臣弟的孩儿。滕公子无法解毒,道是中了108毒配置的毒药,唯有下毒者手中有解药。” 话落,林墨昂陷入了沉思中,许久才开口:“恐怕那下毒者也与你有联系,且已然知道真正的苏暮卿就在宫里,故而才让你这般为之?然后你就让那奶娘做出了漏洞百出的事儿?一来是提醒我们注意。二来是做样子给那下毒者看?” 林墨晟摇摇头:“不,臣弟是打算用苏暮卿去交换解药。那女人如今于臣弟来说并没有什么用。” 林墨昂眉头再次蹙起:“这样的心思你趁早灭了,那女人于你没用,不代表于林墨檀没用,在敌人没有除却之前。你最好安稳点,要不然不等你拿到解药,朕先解决了你儿子。” 此言一出,林墨晟已经缓和下来的面色再一次阴沉无比,视线阴蜇的凝视着林墨昂:“算你狠。” 林墨昂舒展开眉头,对着他淡淡道:“借用你的话。形势所迫。” 眼下这情况,若不是不想他们起内讧,他怎得会将她们都弄进宫来。当然除却这目的,他也有私心,他想要控制住他们,皇位他还是贪恋的很。真要是拱手相让,还真有些不舍。 林墨晟这时才觉得他们的皇兄也是个狡诈无比的人,所盘算的东西远比他们来得广,来得远。 “那你打算让我怎么做?” 林墨昂眸色微闪,稍即道:“既然你都做了那事儿,索性将计就计,只不过到时候墨檀若要是怪罪下来。你也得给朕担着。拿暮卿做诱饵,让那人彻底暴露出来。” 林墨晟横了他一眼,眸光森冷:“皇上,看来你是早就有计划了,就只等着臣弟来担着最后的意外,是不?臣弟若是不干呢?” 林墨昂朗声笑笑,声色浑厚道:“你不干也得干了。你以为那苏暮卿当真不会怀疑到你头上?想必她早已猜着了。” 林墨晟双眉紧紧皱着,凝视着林墨昂那张与自己有三四份相似的容颜,他中了皇上的计了。 “现在就算朕拿她做诱饵,她也认为会是你。” 皇兄看似仁慈,可手段果然够高,够狠,不仅拿他的孩儿牵制他,还拿他的母妃牵制了张家和夜家的人。而又用苏暮卿与朱儿牵制住墨檀,使得墨檀只能够听命于皇兄。 “皇兄,你够厉害。” 林墨昂面上含笑,淡淡道:“彼此彼此。这不是为了业国江山,且还不是你们两个太不让人省心。若得你们安安稳稳的与朕联手将那些觊觎业国江山的人解决了,朕需要如此劳神劳力吗?偏生你们一个想要过平稳日子,身为皇家人不管肩头上的担子;一个还想着把朕拿下,要是这江山都让人拿走了,你们就只有做梦的份了。” “别说这些废话了,还有什么事儿要臣弟为之?”林墨晟听着他那一番话,心中竟是也没有什么气可言,皇兄说得的确在理,他们的确没少让他费心,这江山终归是他们林家的,绝不能让外人觊觎了,不然他夺回了皇位,坐着也不爽,一寸都不能少。 这时,林墨昂敛去了面上的笑容,面色郑重的看着林墨晟,严肃道:“这次朕能够相信你吗?” 林墨晟单膝跪下,恭敬道:“臣弟愿领旨,待得事成之后,再回来算我们自己的帐。” “领兵十万,前往南海域,直向南海国。”林墨昂沉声道,“但不得进攻,只围困。绝不能让南海国的兵踏足业国。” “臣弟领旨。”林墨晟毫不犹豫的开口应道,“不过,还望皇上能够照顾好臣弟的孩儿,若是臣弟归来时,闻得孩儿出事……” 不等林墨晟说完,便是让林墨昂打断:“你这是在威胁朕吗?” “臣弟暂且不敢。”林墨晟不以为意言道。 恰在这时,御书房外陈琳尖锐却不失恭敬的声音响起:“素萝姑娘,你怎得来御书房了,莫不是找皇上有事儿?” 苏暮卿轻颔首,清泠的声音缓缓溢出:“嗯,让公公猜着了,不知皇上可是有空?” “这……”陈琳面露犹豫。 见状,苏暮卿也不为难陈琳,淡然一笑:“那赶明儿素萝再来给皇上请安。” 此时,御书房里的两人面面相觑,尤以林墨昂为甚,那一双黑眸中闪过惊诧,似有些猜不透苏暮卿来见他是有何用意。 ------------ 第二百八八章 一尸两命 苏暮卿浅笑着与陈琳公公告别,抬眸望了眼紧紧闭着的朱红色大门。心下轻叹了声,似乎来得不合时宜。不过她心中有所好奇这里头还有谁。会不会墨檀就在里头? 可若是墨檀的话,他们该是会出声留住她吧? 就算不能多说话,看一眼对方可是还好也该是不错。 然而,她磨蹭了小许时光,都不曾闻得里头的人开口,那么是她想太多了。 苏暮卿嘴角流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等,只能干等,等得提心吊胆,还不如留在晋王府,那里可远比这儿自有惬意,也用不着防备那么多的人。 她转身离开,衣袂扬起,划起一道美丽弧度,片刻又落下。 却在这时,身后传来林墨晟浑厚的声音:“陈琳,请素萝姑娘进来。” “素萝姑娘,皇上有请。”陈琳当下开口喊道,小跑着追上苏暮卿。 苏暮卿眉头小蹙,心下有所疑惑,她转身看了眼陈琳,而后走会到御书房门前,将那沉重的大门推开。 沉闷幽远的开门声响起,如同那命运的齿轮开始运转,使每一个生命走向不同的轨迹。 苏暮卿跨过那高高的门槛,夕阳的光线落在房里,为御书房增点一丝温暖的色彩,她望见地上跪着一个人,不用猜,她就知道他是谁,这个背影,她怎得忘得了。 她和他之间的帐还没有算清楚。 前世的债孽,爹娘的该算是清算了,剩下的只等着结束,只等着夜家四爷死,而林墨晟欠她的债,她该是偷空好好整理整理,若得不算,她心有不甘。 三条命,她,孩儿。还有绿儿。 若非他逼迫,若他前世给她留一条生路,或许就没有这么多事儿。 而这一次,他竟然又让奶娘来夺去她的命,若得当时不是她闪身的快,怀中的孩子又要不保了。 苏暮卿收回视线,恭敬的走到他们的面前。微微福身,平静似水的开口道:“暮卿给皇上请安,给睿王爷请安。” 林墨昂轻颔首,黑眸中缭绕着复杂的神色。凝视着苏暮卿,威严的声色中似乎带着一丝亲和:“不知暮卿前来是有何事?” 苏暮卿侧首睨了眼一旁的林墨晟。视线又回到林墨昂的身上,莞尔一笑:“原是有事儿,但在见到睿王爷的时候,好像就没有什么事儿了。” 林墨昂眉头轻挑,向着林墨晟看了眼,眼中染着的神色是苏暮卿无法猜透的意思。但林墨晟却读懂了。 真得是让他给猜中了,苏暮卿已经猜出了奶娘的事儿。 他们以为她是因为奶娘的事儿才来找林墨昂,殊不知苏暮卿只是不想在林墨晟存在的地方,将自己的事儿告知林墨昂。 尤其是瞧着他们两个现在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苏暮卿心中有些事儿全部压下,她不说,不会告知于他们。 谁晓得他们两个是不是合计着暗算墨檀呢? 想到这儿,苏暮卿心中微有些惶恐,若真是如此。她该怎么办? “没想到睿王爷的存在是如此的厉害,竟是让安乐看一眼。就能够得到心中想要知道的事儿。”林墨昂笑着开口,语气甚是轻松,仿佛现在不过是在拉家常。 苏暮卿唇角微勾,流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笑容:“那是自然,睿王爷的本事大家可都是有目共睹,想来皇上也是清楚的很。” 云淡风轻的声音里含着明显的讽刺意味,落在林墨昂兄弟二人的耳中,听着甚是别扭。 短短的一句话,敲了他们一顿。 林墨昂眉头微蹙,他自是听出她话下的意思,可偏生不好说什么,他这个皇帝有时候在遇到她和墨檀时,那一个个伶牙俐齿,着实让他措手不及。 林墨晟也一样,每次与她说话时,最终心生恼怒的总是他,而她依旧可以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好似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 苏暮卿看着他们两个竟是都没有说话,收敛起唇角的笑容,面无表情的望着林墨昂,淡淡的开口道:“皇上,墨檀他现在在哪儿?” 林墨昂微怔了下,没想到她还会给他们台阶下,要知道刚才她说得那话儿,他只有打哈哈的份,若真应答可是难得很:“朕也不清楚,墨檀已有多日不曾送回消息了。” 苏暮卿紧盯着林墨昂的黑眸,那如同幽潭深不可测的眸子里,有着她猜不到的东西,而他这话她也无法透过那双眸子来确定真假,只得淡淡的回应道:“是吗?那是暮卿给皇上添忧了。既然皇上也不知道,那暮卿暂且告退。” 林墨昂出声唤住:“暮卿,既然来了,那便留下说会话儿。” 苏暮卿浅浅一笑:“皇上,我们之间有什么事儿可聊?暮卿知道的也就女儿家的事儿,难道皇上想要知道女儿家的事情,若得如此,皇上有什么问题,那只管问,暮卿若得知道,定然一一告知。” 林墨昂嘴角轻抽,就连一旁已经起身的林墨晟唇角也不由露出一丝笑容,一抹嘲笑,笑林墨昂竟是为她说得说不出话来。 林墨昂自是察觉到林墨晟的笑容,他横了眼林墨晟,黑眸中迸射出凌冽的光芒,还含着一丝威胁意味。 见状,林墨晟不得不收敛起嘴角的笑意,面无表情的站在一边,置身事外的听着他们之间的对话。 林墨昂见林墨晟收起笑容,方才开口:“暮卿,其实除了那女儿家的事儿,我们还有其他的事儿可以聊。毕竟了解女儿家的事情对朕来说并没有什么用处。” 苏暮卿不以为然,唇角噙着一丝淡若清风的笑容,然笑意并未抵达眼底:“皇上,你这话可是说错了,若得让娘娘们听到,你可是有得麻烦,只有了解女儿家的事儿,才能控制得了人。皇上,那样对于巩固朝堂上的局势非常的有利。” 话落,林墨昂便是一本正经的询问道:“是吗?看来暮卿对朝堂上的事儿非常有兴趣。若是可以,便是说说你对眼下的局势有何见解?” 苏暮卿轻摇首:“皇上,女子不得干政。况乎暮卿素来只会纸上谈兵。” 这时,不等林墨昂开口,林墨晟插话进来,声音仍旧如往日那般冷漠,他对她始终是冷漠的态度。而她对他也是如此。 “安乐郡主,其实可以不纸上谈兵,直接做事。” 闻言,苏暮卿眉头倏然蹙起。明眸中流露出一丝冷意,一闪而过。又恢复了寻常的平静,平波无澜,她淡笑着询问道:“那不知睿王爷又想到了什么事儿来折腾暮卿?若是睿王爷三天两头的给暮卿找事儿,暮卿这副若身子可就要被折腾死了。” 言笑晏晏的话语,让林墨晟心中升起一股怒意,却是发作不得。 毕竟她也没有说错。前些个的事情的确是他所为。 林墨昂见着书房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压抑,当下笑着开口道:“暮卿,想来你是误会了墨晟的意思。” 苏暮卿唇角微勾,露出一抹讥讽的笑容:“有没有误会皇上也该是清楚的很,不是吗?你们……” 她并没有继续往下说,及时的收住了口。 如今,她在皇宫里,身不自由,这小命可以说是完全捏在林墨昂的手中。而墨檀又了无音讯,她还是不与林墨昂起冲突的好。 “罢了。过去的就过去了。我只希望这样的事儿不要来第二次。” 不然,她绝对不会客气,到时候若要是死,也会将他们的儿子拖下去。 业国皇族,子嗣人丁单薄,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儿。 前世,在她死前,林墨昂那时候也就只有两个儿子,其中一个也才是刚出生,另一个就是林玉宇。 林墨昂自是晓得这苏暮卿的脾气,而且也不难猜出她刚才没有说下去的话,想想也是,惹急了兔子也会咬人,而且这苏暮卿并非是个善茬。 在其没有人相助时,会想出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狠招;在现在有墨檀做靠山的时候,怕若真惹急了,难保她不会怂恿墨檀夺位。 他微蹙眉头,稍即郑重其事的开口道:“暮卿,睿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他那么做也不过是做戏与别人看。小王子才不过两个多月,却是身中剧毒……” 不等林墨昂将话说完,苏暮卿当即出声打断:“皇上,你的意思是睿王爷那么为之,是打算拿暮卿做诱饵?那……睿王爷,暮卿当真是对不起你,竟是没能让你那漏洞百出的事儿成功,要不然你可能就拿到解药了。” 此时的苏暮卿浑身都是带刺,即便她说话一直都是平静似水,可话下的意思他们都听得清清楚楚。 林墨昂眉头蹙得更加紧,没想到她竟是如此不给面子,当下面色也沉了下来。 瞬间,御书房里头的气氛变得有些诡异,夕阳的光线透过雕龙画凤的窗格上渗透进来,为已经幽暗的御书房增添一丝鬼魅的气氛。 苏暮卿自是察觉到气氛的变化,她心里轻叹了声,自己终是控制不好心中的气,若得没有林墨晟的存在,她定然不会使气氛变得如此糟糕,如此僵硬。 可她一看到林墨晟,曾经的恨又会从心中的那一个角落扩散,向着四肢百骸蔓延,若不是她打不过他,她说不准早就夜袭睿王府,暗中刺杀他了。 恨,真得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够泯灭。 也许她怠慢了许多事儿,也一直渐渐以为自己开始没有以前那么恨人,甚至在苏连栋与张姨娘去世时,以为心中的恨都随着那身体化为灰烬而消失。 但,在她跨进御书房时,看到那一袭紫衣的林墨晟时,那不经意为爱填充的心里又释放出了恨。在加上前些日子的事儿……双唇紧紧抿起,却是一言不发。 她不说,林墨昂也在怒气上,也是不开口。 林墨晟皱了皱眉头,神色冰冷的睨了眼身侧的苏暮卿,冷傲的声音溢出:“安乐郡主,此事是本王考虑欠佳,连累了你。” 苏暮卿神色一怔,颇为诧异,他是在跟她道歉吗? 如此冷傲的语气。她可真够受不起。 不过,苏暮卿也没有继续出言讽刺,她知道林墨昂现在正在克制着怒气,惹着老虎总归是不好。 都说伴君如伴虎,前一刻亲和的与你谈笑风生,说不准下一刻就让你脑袋搬家。 所以她也懂得见好就收,既然林墨晟给她下了台阶。她也就勉为其难的接受一次,明眸微动,轻启朱唇:“罢了,我也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倒是小王子的事儿比较重要。或许你可以找滕彦帮忙。” 林墨晟摇摇头:“没有用。滕公子已经检查过小儿的身体,但束手无策。” 原来如此! 苏暮卿望见林墨晟眸间流露出一丝悲伤。眸间闪过一丝震惊,他是真得疼爱自己的孩子。 也许……也许前世她没有带着孩子一起死,那孩子跟着他或许过得会不错。 但,但她不允许。 她真想看看他的孩子死去后,他会怎样。 心应该会痛吧? 她在心中笑了笑,她真想看他痛不欲生的样子。 只是。这一世终归是和前世不一样,他还会有下一个孩子。 苏暮卿淡淡的开口:“你可以去南海国求药,那药未必只有他有。” 孩子终归是无辜的,她还是松了一口,尤其是想到自己怀中也有一个小生命时,她心中母爱又渐渐的掩盖了散发出来恨。 林墨晟眸中也闪过震惊,甚是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说,好似在短暂的功夫内,她的神色柔和了许多。不似先前那般满是讽刺与咄咄逼人。 “多谢安乐郡主提醒。” 苏暮卿声色仍旧平淡:“不客气。皇上,若得有墨檀的消息。还望你能够告知一二。夜了,暮卿先告退。” 林墨昂皱着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对着她轻颔首。 苏暮卿退出御书房,再一次将厚厚的房门阖上。 夕阳已不见踪影,西边的云彩却依旧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暖橙色。 她眺望了一会儿,稳步走下阶梯,在夜幕并未完全降临的时候,回到了景和殿。 林玉宇与朱儿还没有回来,她也没有吃送来的晚上,一来是惶恐这食物有问题,二来也着实没有好胃口。 她倚靠在窗栏上,望着漫天的星空,思绪一片混乱。 一会儿想墨檀,一会儿想仇恨,一会儿想过往的一幕幕…… 她的心极其不安,难以平静下来。 这样的不安多么的似曾相识,但因为思绪的乱,让她记不起来。 她双手紧紧的扣着窗栏,红润的指甲都泛起了苍白之色。 这样的感觉太过难受,让她难以静下来。 这个时候,她多么希望有人能够陪她来说说话,将她的不安转移。 也许,她不该这么早回来,她该是在御书房里多逗留一段时间,那样的话,待得她归来的事儿,朱儿定然已经回来了。 苏暮卿一心想着纷乱的事儿,竟是没有察觉到有人走进了她的房间。 若是寻常,她定是会有所感觉。 昏暗的屋子里,一个人影在向着她靠近,那蹑手蹑脚的模样,不必猜想,此人不安好心。 可是,苏暮卿并没察觉,直到一只宽厚的手掌捂住了她的嘴巴,她才惊慌万分,却已经发不出声音来,她挣扎着想要从他的手中逃离,奈何他的力气是极其大,她那么一点力气就如同打苍蝇,于那人来说丝毫没有用处。 身子不停的扭动,双手乱挥动,不时将桌上的东西弄落在地上。 但身后的人并没有去管,只捂着她的嘴巴,硬拖着她的身体,欲将她拖走。 苏暮卿挣扎着不肯离开,双手用力掰他的手指,也不见得他松动一分。 但也在这个时候,苏暮卿开始镇定下来,她将东西弄落在地上,发出了那么大的动静,却不见的有人过来看,可想而知,外头的人该是都倒下了。 而以她一人之力,怕是无法从他的手中逃脱,若得在这么挣扎下去,只会消耗她的体力。 而且她也无法拖延时间,眼下看来只能任人摆布了。 不过这人能力倒是好。竟是敢到景和殿里来绑架人,也亏得她这些日子怠慢,竟是没有在身上带粉末。 苏暮卿心下长叹一声,不仅没有带药粉,还没有将玉笛搁放在身上。 身后的人见着苏暮卿不再乱动,手下的力道竟是小了一点。 见此机会,苏暮卿当下挣扎。一把掰开了他的手,欲伸手够妆奁时,却让人一把扣住了肩膀。 苏暮卿蹙着眉头,向前够了一点。一把将妆奁盒打落,但同时也将里头安放着的一包粉末捏在了手中。 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最好老实一点。不然吃苦头的只会是你。” 声音很是熟悉,正是那苏三爷的声音。 苏暮卿并不确信他可否真得看到了自己手中的东西,但她知道自己与他抗衡不了,便是将手中的一包粉滑落进袖子里。 她冷然的开口道:“三叔,你来找暮卿可是有何事?” 苏三爷冷声道:“何须明知故问。” 说话间,竟是点了苏暮卿的穴道。而后抱起她离开了景和殿,苏暮卿清楚的感觉到此人对这皇宫熟悉的很,可谓是轻车熟路的就离开了守卫森严的皇宫。 苏暮卿望着消失在身后的皇宫,心下一阵长叹,但愿他们能够早点发现她不见了,能够早点来救她。 不知是不是那苏三爷的手上涂过药,苏暮卿竟是觉得异常的困乏,在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而此时,景和殿是一片乱。 林玉宇与朱儿回到景和殿时。瞧见殿内一阵漆黑,心下顿然升起一阵疑惑。待得靠近时,瞧得地上躺着宫女和太监,当下大惊失色。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有人胆敢到景和殿放肆。 但随之两人意识到另一件事儿,立刻直奔苏暮卿的房间。 房门大敞,幽暗的屋子里很是凌乱,桌子上的东西都扫落在地上,一旁的凳子也倒在地上。 此刻,两人立刻意识到苏暮卿出事了。 而且瞧景和殿的状况,他们也明白苏暮卿是不可能还在景和殿里了,这人能够这么轻而易举的将苏暮卿带出景和殿,定然也能够非常轻松离开皇宫。 林玉宇当机立断:“随我去见父皇。只能让父皇帮忙找人了。” 父皇虽说过想让暮卿成为诱饵,但他不以为父皇会这么快行动,毕竟很多事儿都没有安排好。 御书房里一片明亮,镶嵌在屋顶上的夜明珠散发着明亮的光芒,将整个屋子照得如同白昼。 林墨昂瞧着急匆匆进来的林玉宇与朱儿,双眉不由蹙起:“玉宇,规矩都忘了吗?” 林玉宇哪还顾得了这些,也没有看御书房里还有谁在,急促的开口:“父皇,安乐郡主让人劫走了。” 此话一出,林墨昂等人的面色当即凝重起来,但他还有些许不相信,反问道:“她前一个时辰可还是在御书房。” 林玉宇轻愣了下,没想到她还来找过父皇,难道是关于有孕在身的事儿。 不过眼下这不是重点。 “父皇,儿臣没有撒谎,儿臣刚与朱儿回宫时,瞧见景和殿所有的太监和宫女乃至侍卫都让人放倒了,而苏暮卿的房间里,东西一片凌乱。”林玉宇如实相告。 “你说你那儿所有的人都被放倒了?”林墨昂依旧有些难以置信,能够这么轻松做事儿只有眼前的这个人,他不由看了眼刚进宫的林墨檀。 林玉宇郑重的颔首:“正是。但那些人并没有受伤,只吸进了些许迷药。” 闻言,林墨昂的视线不由望向一脸凝重的林墨檀:“不是你?” 林墨檀双眉紧蹙,黑眸中缭绕着一丝怒意:“皇上,你可是向臣弟保证过,会好生照看着阿暮,才不过两个月,暮卿不是为人诬陷,为人刺杀,就是为人绑走。” 不过怒归怒,他还是得去看看阿暮可是有留下什么线索:“玉宇,带我去你宫殿一趟。” 林玉宇点点头:“好。皇叔请随玉宇来,最好找些人帮忙,越快越好,暮卿不能有意外,不然就是一尸两命!” ------------ 第二百八九章 操之过急 御书房寂静无声,香炉里轻烟袅袅,散发出淡淡的幽香。 林墨檀怔怔的望着林玉宇,半晌回不过神来。 他听到了什么? 玉宇说一尸两命,岂不是阿暮已怀了孩子? 此刻,就连林墨昂也是震惊万分,但稍即就醒神,他略有怀疑的反问道:“玉宇,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林玉宇轻颔首,侧首望了眼朱儿,示意还是她开口为好。 朱儿轻启朱唇,平静的解释道:“暮卿已有两个月身孕,但胎位不稳,故今日民女跟随着大皇子出宫抓药,哪知回来景和殿出了大事儿。” 林墨檀终于回过神来,黑眸中溢出喜悦之情,一闪而过,代替的是浓浓的担忧,他一刻都不想在这儿逗留,他要尽快找到阿暮。 “皇上,臣弟且告退,剩余的事儿还想来皇上你自个儿也能处理了。玉宇,带我去阿暮的房间。” 话落,不等林墨昂开口,他转身离去,林玉宇二人紧紧的跟上,健步如飞的向着景和殿而去。 景和殿如先前那般寂静无声,整个宫殿的人都让人放倒,却没有让人发现,若非高手,又怎得能够做到这些事儿。 朱儿点亮苏暮卿房间内的烛灯,灯火一亮,屋中的情形更是清晰可见,乱,却只乱了一边的东西,瞧着妆奁里的东西全部倾翻在桌上,地上,他们以为该是暮卿对镜梳妆之时,为人所掳走。 林墨檀细细检查了下屋子。他送给她的东西都安然无恙的躺在床里侧,与它们一起的还有几包药粉。她,都不曾带走一点防身的东西在身上。 这么一想,那一颗心高高悬起。几乎是要跳出喉咙。 他急走出屋子,向暗中保护着苏暮卿的那些侍卫发出信号,却不想没有得到丝毫回应。 全军覆没? 此人当真是厉害,如此轻而易举的将五个高手给放倒,还不留下一点踪迹,对这皇宫当真是了如指掌。 林墨晟?一念头在脑海中划过。但他当下否决,他离开御书房才不过半个时辰。 他眺望了眼高高的宫墙,沉声道:“朱儿,随我回晋王府。” 是谁,他心中已有个底,只没想到此人的速度竟是如此之快,他才处理完那边的事儿,那人就这么迫不及待的出手了。 真是一招接一招,让人应接不暇。 朱儿走出屋子,林玉宇也紧紧跟了出来:“皇叔。我……” 林墨檀侧首看了他一眼,淡淡的开口:“玉宇,你就在宫中等消息,待得这儿的人清醒过来,你且询问下他们可是有看到什么人,到时候你让人前来晋王府与说通知下。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林玉宇抿了抿唇。他就知道皇叔是不会让他插手,可他当真想要亲自去找苏暮卿。 若非他的大意,怎得会发生这样的事儿。 林墨檀见他神色黯然,抬手轻拍了他的脑袋,柔声道:“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若是我有阿暮的消息,定然也会告知于你。” 言毕,他便向朱儿看了一眼,示意她该走了。 两人急匆匆的赶回晋王府,王府内,依旧如往常一样。甚是平静,没有几个人影。 有些事儿林墨檀也来不及询问,只简单的交代了几句:“朱儿,你且留在思暮阁,好生注意着这些天会有谁来。” 朱儿轻颔首。眸间却含着些许疑惑:“表哥,有人来?” 林墨檀不置可否,只再次重申了一遍,只不过这次却是补充道:“留意有什么人靠近阿暮的房间。想来那人这么着急的绑走阿暮,是因为狗急跳墙,现在定然是会逼阿暮将东西交出来。” 朱儿隐隐明白林墨檀的意思,反问道:“那人是冲着苏家的东西而来?” 林墨檀低沉的应了声,扫视了眼空寂的院子,幽幽道:“再者若得容尘归来,你且让他自行处理事儿,东儿若得有什么事儿不懂,让其请教容尘。至于滕彦……” 他注意到朱儿的神色微变,那眸子里含着一丝期待,但又拼命的掩盖着,他唇角不由勾起,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你若有事儿,就去容尘的院子里找滕彦商量。眼下你们两人都注意着点,王府现在可是个空壳子,若是有什么人躲到这里头来,记得不要打草惊蛇,暗中留意着就好。我依旧会让千行在暗中保护你。” 朱儿点点头:“表哥,我不会有事儿,你且忙去,暮卿的事儿不好耽搁。” 闻言,林墨檀也不作逗留,当下转身离开了晋王府,他该是去见见那欺骗了他这么久的高手了。 朱儿望着离去的背影,神色略有些许复杂,倒不是她对林墨檀有什么不满意,相反的,有这样的表哥她该是知足了,明明眉眼间中竟是对暮卿的担忧,却还要分心顾虑着她的事儿。她只不过疑惑的是他将她们两个放在宫里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她有些想不通,但心下却猜测到些许,该是与皇上有关。 要不然以表哥的能力,就算身边危险再大,保护她们两个该是绰绰有余。 那一抹修长的身影消失在眼帘之中,朱儿收回了视线,她四顾幽静的思暮阁,心下轻叹一声。 怀念先前众人相聚,言笑晏晏的日子。 朱儿在屋里小歇片刻,便是向着容尘的院子走去。 远远的瞧见一盏明灯于院子里摇曳着,却也将长廊照得清清楚楚。 她踏上阶梯,沿着长廊向着最深处的屋子而去。 晚风轻拂,吹响着周围枝叶发出沙沙的声音,地上。墙上,那斑驳的影子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好似要向她出手。 她徐步而走,双耳却是聆听着四周的动静。风声,枝叶声,虫鸣声,还有隐隐的呼吸声。 晋王府,果真是太过安静了,以她三脚猫的功夫竟是能够闻得有人埋伏于此。不过这也亏得人少,不然她怎得能够这么敏锐。反之,若是守卫森严一点,怕不是什么人都能够闯入这儿了。 只是,她有些许不明白,为何晋王府不似其它的府邸,除了个别会出现的侍卫,其他仆人的踪影是寥寥无几。 她搞不懂表哥的想法。 王府当真不像是王府,这偌大的王府更像是鬼宅。 像曾经的苏府,每个院子里下人都有十来个。再加上前院的家丁,更是人口济济,当然暮卿的院子例外。 想到这儿,朱儿不由轻笑出声,果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哟,我当是来了什么稀客。原来是林大小姐归来了。”滕彦走出屋子时,瞧见一抹倩影向着他那边走来,当下笑着开口打趣道,“莫不是才回来就看本公子了?本公子真是荣幸至极。” 他依旧油腔滑调,朱儿不由皱起眉头,但心里却是有着喜悦之情。 她没有立刻回他的话,继续走着自己的路,一副不闻窗外事的模样。 滕彦不由挑挑眉头,难道他认错人了? 他眯起眸子凝视着向他走来的人儿,那容颜摆明就是他所易。怎得可能不是朱儿。 朱儿径直的走到他面前,望着他含着疑惑的双眸,淡淡道:“劳烦滕公子将朱儿恢复到原来的容颜。” “果然是你,刚才我与你说话,你怎得都不吭声。”滕彦撇撇嘴。“一来就让我做事儿。” 朱儿唇角微勾,流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笑容,言道:“那看来是朱儿打扰滕公子了,那就此告辞。” 言毕,她转身欲走。 当即闻得滕彦的声音:“我什么都还没有说啊,看在你是这些天唯一一个客人,我便允了你。” 朱儿暗暗一笑,从他的声音里听出这些日子,他也过得极其无趣。 “多谢滕公子。” 滕彦狡黠一笑,那一张如同妖孽的玉面,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不客气,不客气。朱儿里边请,我就给你将脸上的东西给卸下。” 朱儿捕捉到他的笑意,黛眉蹙起,双唇紧抿着跨入了他的屋子。 屋子里缭绕着淡淡的药草香,东西收拾的甚是整齐,丝毫没有乱的感觉。 她安静的坐于桌前,打量着堆满架子的书籍,一本本理得整整齐齐,高矮有序,新旧也是单独分开。 真是让人诧异。 一杯暖茶推到她的面前,一张笑脸出现在眼帘里:“你且坐着等下,若是无聊,自个儿看着办,那儿有书。我先去弄药。” 朱儿轻颔首,执起桌上的茶盏,轻抿了一口,茶水中似乎放了薄荷汁,凉凉的感觉沁人心脾。 原来她对他真得不甚了解,尤其是当她翻开其中一本医书时,入目的皆是满满的备注,一行行清楚的字迹跃入眼帘中,每一处都标注的那么清楚。 她曾以为他那么厉害,是有着极高的天赋,待得随手翻开这么多的书籍时,她赫然发现是他太努力,太勤奋,将书上所有的知识都融入到脑海中。 天才,是百分之一的天赋,百分之九九的勤奋。 朱儿望着其中一本她爹爹的书籍,爹爹的字迹旁边有着滕彦的注解,甚至他还指出了些许错误。 若是爹爹一直活着,遇到滕彦这样专心于医术的人,该是迫不及待的想要与之好好交流,而她这个女儿怕就要被彻底的丢在一边。 想着,她唇角漾起淡淡的笑容。 爹爹,你的事业女儿会努力的去完成。 她将手中的书籍放回到书架上。 恰在这时,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一股浓郁的药香扑鼻而来。 朱儿悠然的转过身,望见滕彦端着一碗绿色的汁液走了过来。 “可以了。” 朱儿浅笑着点点头,在他面前坐了下来,且闭上了双眸。但她还是能够感觉到一黑影落在自己的身上。 温热的手指在她的脸上划过,她感觉到有液体从脸颊滑落,滴落在自己的衣裙上。 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脸蛋,一点点。一寸寸,还有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脸上,她的脸倏然一红,她清晰的听到身前有着强劲有力的心跳声,那么近的距离,一尺之远。 液体在一点点的顺着面颊滑落。绿色的汁液带走了面上的假皮,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滕彦的面前。 望着那白皙的肌肤,滕彦的喉头不由上下滚动了一番,手指更是情不自禁的抚摸着左脸上那长长的伤疤,那疤印已经淡了许多,但这么近的看,还是清晰可见。 他有些收不了手,他望着她的脸,视线从她闭着的眼一点点向下,最后落在娇艳欲滴的红唇上。 他感觉到体内窜起一股欲火。他的手指往下划去,最后停留在唇边上。 身子似乎还有些不受控制,他倾身覆上了她的唇,那温软的唇上有着薄荷的凉意,他不自禁的吮吸了一番。 朱儿感觉到唇边传来的异样,陡然的睁开双眼。一张放大的面孔出现在眼帘里,她震惊的凝视着那一双黑色含情的双眸,竟是变得有些不知所措。 在她震惊之时,一灵巧的舌头趁机钻入了她的口中。 他不给她挣扎的机会,一手紧紧的扣住她的肩膀,一手扣住她的头,让她无从摆脱他的吻。 口中的芬芳让他欲罢不能,身体的欲火越来越旺盛,气息也渐渐的变得紊乱,身前的人面色一片通红。诧异的双眸里早已媚眼如丝,似乎是沉浸在他的吻中。 这时,滕彦松了口,垂首望着喘着粗气的朱儿。 那模样让他恨不得直接要了她,可他也知道自己会吓着她。不得不强压下身体上的欲望,而后笑着开口道:“朱儿,你的味道当真是不错。” 好不容易气息平静下来的朱儿,闻得他这么一句话,面色当即通红,一路红到耳根子处,她抬眸愤愤的瞪了他一眼,道:“登徒子。” “登徒子,你不也喜欢吗?刚才不是没有挣扎吗?”滕彦嬉皮笑脸的开口道,抬手擦拭去她面上的汁液。 朱儿嘴角一抽,她刚才压根动不了,真得挣扎。 “闭嘴。” 滕彦却没打算收口,要知道他今日可是豁出去了,这妞儿定然要拐到手,若是她不喜欢他,那么他要改变下策略,直接生米煮成熟饭,省得她逃跑;要是她也喜欢他,那么慢慢调情。 他笑望着朱儿,开口道:“恼羞成怒?” 朱儿剜了他一眼,欲站起身子离开这儿,奈何滕彦两手撑在椅子两侧扶手上,她压根就站不起来,只能干坐着与他瞪眼。 “放手。” 滕彦看着她白里透红的面孔,笑着道:“我若不放呢?” 朱儿抬脚向着他踹去,滕彦看出她的用意,当即抬起脚。 朱儿又向着他的下身而去,滕彦只有松手,跳离她的身前,躲开了她接二连三的攻击。 见状,朱儿当即起身夺门欲出,却是让眼疾手快的滕彦一把扣住了手腕,他一用力,将她整个人带入自己的怀中。 滕彦垂首望着怀中一脸羞怒的朱儿,面上的笑容更浓:“朱儿,你是想要废了为夫吗?” 朱儿嘴角轻抽,她今儿个是不是该算羊入虎口? 他身上有着浓浓的药草味,仿佛整个人在药草堆里浸过一般,但却是她喜欢的味道,她不由自主的暗暗的吸了几口。 但稍即清醒过来,仰首望着他含情的眸子,心中有着些许喜悦,她不曾想到滕彦对她也有情。 但是,这改变不了他轻薄她的事实。 “你是我的夫吗?”朱儿已经冷静下来,她平静似水的反问道,“我不过是想要踹废登徒子而已。” 滕彦挑挑眉头,没想到她这么快就镇定下来,他邪气一笑:“其实我可以立刻成为你的夫,不信?那我们试试。” 说着,打横抱起了她,径直的向着里屋大步走去。 朱儿当下四肢挣扎,欲从他的怀中离开,她都二十多岁的人。自是晓得他话下的意思。 “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 滕彦笑着摇摇头:“不,朱儿不承认我是你的夫。” 说话间,他将她整个人丢在床上。欺身压下,一双含媚的丹凤眼邪气的盯着身下的人,看着她慌乱的表情,他嘴角笑容更浓。 朱儿整个人为他禁锢着,动弹不得,怒骂道:“滕彦滚开。你若要是动手,我立刻废了你,让你成为太监。” 滕彦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凝视着她的脸,当下在她的嘴唇上轻轻一啄,道:“没想到朱儿也有如此泼辣的一面,真是甚得我心。” “你究竟想要干什么?”朱儿发现自己就算是破口大骂,也未必有用,不由询问道,“你若得只是想要拿走身体。请便。” 滕彦怔了下,听着她太过平静的话语,心里咯噔了下,适得其反了? 但他有些不想承认,他附在她的耳畔处,暧昧的轻启薄唇:“干你。” 朱儿轻咬了下双唇。心中原有的喜悦渐渐的消失,她似乎看错了他。 “给你!” 滕彦背脊一僵,他自是听出她平静的话语中是有着一丝失望,还流露出一点点绝望。 他直起身子,替她将有些凌乱的衣服理好,抿了抿唇,才道:“抱歉,是我过分了。不逗你了。” 朱儿看了他一眼,神色淡淡,她坐起身子。一言不发的走出里屋。 滕彦跟着她走了出去,望见她要离开,不由的开口道:“等等,我帮你将脸上剩下的东西处理了。” 朱儿回身望了他一眼,那一双黑眸中有着深深的恼意。不知是在恼她,还是在恼自己,但今儿个事,她记下了。 “不必,我自己会处理。” 话落,她就跨出了屋子,走入星光璀璨的夜色之中。 滕彦在心中骂了自己一句,而后追了出去,亦步亦趋的跟在朱儿的身后,他终究是过分了,他不该拿那事儿逼她,他若是直接一点询问她,是不是就不会这么僵硬了。 “朱儿。”他开口唤了声,但走在前边的人并没有回应他。 朱儿自是晓得滕彦一直跟着她,她走得快,他也快,她走得慢,他也慢。 她晓得他刚才的用意,但错不该这么对待她,他若好好的开口…… 没有假若,他终究是那么做了,即便最后并没有对她怎样,但她的心终还是不顺,憋着一股闷气。 气他,也在气自己。 滕彦屁颠屁颠的跟在她的身后,不停的嚷着:“朱儿,求原谅,我晓得错了。以后绝对不会那样做了,除非是经过你同意,你若要是不同意,我就行之于礼。朱儿,理我一下下。” 朱儿停下脚步,身后的人险些撞了上去,幸得急急的收住了脚步。 “滕公子,你是要跟着我进屋吗?你以为我会让一个登徒子进屋?” 滕彦当即摇摇头,坚定的开口:“不会。朱儿会与登徒子保持距离。” 朱儿勾起唇角,流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看来滕公子很有自知之明,那么就请止步。” 言毕,她推开房门走了进去,点亮了屋子里的烛火,转身去关门。 滕彦倒真没有跨进屋子,就站在门口,眼睁睁的看着朱儿将门关上。 “朱儿。” 门重重的被阖上,朱儿放上门闩。 她回到床上,仰躺着望着帐顶,脑海中又想起了先前的那一幕。 那时候她是惶恐的,她害怕滕彦真得会对她动手,尤其是闻得他在自己耳边说得那两个字,她清楚的感觉到心中的惶恐向着全身蔓延。 即便她也喜欢他,但她从来没有想过会和他可以发展成做那么亲密之事的关系,若得他真要了她…… 朱儿的身子轻轻颤抖了下,窗外吹进来的夏风何时变得这么冷,她整个身子不由自主的蜷缩起来。 烛火渐渐的燃尽,最后熄灭。 床上的人已经陷入了沉睡之中,而窗外的人却还是一脸难看愧疚之色。 他清楚的听到刚才朱儿发出了轻轻的啜泣之声,他还看到她的身子紧紧的蜷缩着,他终究是伤害到她了。 他恼怒的一拳砸在石墙上,清晰的骨裂声响起,手上尽是妖艳的鲜血。 一直处在暗中的千行轻叹一声,幽幽道:“何苦呢?” 滕彦却如同感受不到痛楚一般,望着现身的千行,自嘲道:“自找苦吃。” 千行勾唇轻笑了声:“你果然是有自知之明。不过那丫头处事其实胆小的很,你操之过急了。” 滕彦幽叹一声,他也发现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今后她不会将他当透明人,怕已经是万福了。 ------------ 第二百九十章 旧院软禁 苏暮卿是为刺鼻的霉味给呛醒,令人作呕的霉味充斥着整个阴暗破旧的屋子,借着从破烂窗格投进来的星光,满眼皆是积压的甚久的灰尘,东倒西歪的家具上和房梁廊柱之间布满着蜘蛛丝。 当她站起身子时,就感觉到自己的发丝上沾上了极细的蜘蛛丝,面部也难于幸免,痒痒的触感让苏暮卿颇为难受,用手去摸却发现难以触摸到面上的蜘蛛丝。 苏暮卿不由蹙起眉头,他究竟是将她关在了什么破地方。 她弯下腰,小心翼翼的穿过布满整个空间的蜘蛛丝,一步步的挪到窗户前,她伸手欲将窗户推开,却然发现窗户外头钉着两块对角木头,将窗户钉死了,唯露出对角线之间的空隙,而星光恰是从这破败的窗格中渗进来。 这么看来,她也不用去看门了,门不是被钉死,那就该是被锁死了,她也就不去钻那蜘蛛丝了。 苏暮卿伸手将窗格上的纸小心翼翼的撕下来,但依旧沾满了满手的灰尘,雕花窗格,花已残。 她打量着窗户外头的情形,入眼的是沉寂的夜色。 璀璨的星空下,星光洒落在这荒凉破旧的地方,肆意滋长的绿草似乎都能没过膝盖,苍翠欲滴的大树于夜色中绿色成墨。 耳畔传来夏夜的虫鸣声,一声一声,颇为动听,如一首安宁的静夜曲。 只是,屋子里响起的欢快奔跑声与吱吱声当即打破了这一份安宁。 苏暮卿清晰感觉到有老鼠从她的脚边爬过,而后四处窜着,她唇角不由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她竟是落得和老鼠同窝。 还有大胆的老鼠见着屋子里突然多出来的人物并没有打扰它们,竟是窜到她的面前,小小的双眼在夜里甚是明亮,这老鼠竟然在盯着她看。 苏暮卿不由轻笑出声。她可是从来没有想到老鼠的胆子可以是这么大。 但她的笑声终归是惊到了小老鼠,它闻得声音时,当即逃窜离去。 见状,苏暮卿轻叹一声,老鼠终归是老鼠,不然怎得会有胆小如鼠这一用语。 她又望向了星光灿烂的浩瀚夜空,银河如锦纱,繁星如花。点缀其中。 为夜北楼捉来之前,她倚靠在窗前看星空;为他捉来之后,她依旧看星空。 看来她真是无趣的只能够借着星空消磨时光。 只不过,苏暮卿脑海中有些许困惑,夜北楼这一回儿怎得这么迫不及待,莫不是让人踩了脚? 而能够踩他脚的怕只有业国南海国都有涉及的林墨檀。 莫非他此番用意并非是抓她,而是引得墨檀前来? 苏暮卿不由蹙起眉头,若得真是如此,那她岂不是连累了墨檀。 不对。不该是如此。 苏暮卿在心中否决了这事儿。 还是说夜北楼已经准备好一切,只等着南海国拓拔录夺位,而他则是在业国取得苏家宝藏,她曾从夜家人的口中得知,苏家宝藏富可敌国。 虽不晓得这风声是不是那夜老太故意放出来,但回心一想,祖母将那东西交给自己,又将那曲谣传给姑姑,该是后头真有那么点事儿。 苏暮卿眉头紧紧拧着,眉心几乎都成了一个死结。 如若真是如此。那么夜北楼极有可能已经发现苏家宝藏是在何处。 苏暮卿不得不佩服夜北楼的厉害。竟是能够破解为她改写了的曲谣,不过转念一想,这夜北楼也曾从姑姑那儿听过这原滋原味的曲子。 眼下,这个她是不是也该可以去想想这里头的秘密,要知道她都不曾去细想。 曲谣于心中慢慢奏响,她仿佛再一次看到愚昧的人们将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推入到死亡的入口,在他们眼中这是神的旨意。是神圣无比。而在那姑娘的心里,这是人心的丑陋,他们除了只会祈求,只愚昧的认为天神会给他们带来幸福,却没有去想过幸福是用双手创造,她的哭泣,她的悲呛,与那些人们之间庄重的肃穆叩击着苏暮卿的心脏。 这果真是一首庄重肃穆却紧而又阴暗悲恸的曲谣。是一场甚大的祭祀。 祭祀,活人成为死人。 最后沉睡在冰冷的棺木之中。永无见天之日。 想到这儿,苏暮卿脑海中闪过一丝灵光,她好似就要捕捉到什么了,可细想下却发现自己无法找寻出来。 她不停的默哼着这一首曲谣,苦涩疼痛的滋味如同潮水般袭来。 原来这曲谣并没有像第一次所听那般震慑人心,许多人或许会为它的庄重肃穆时而的高昂所魅惑,但久了,它就像是一个魔鬼,拉扯着人去听最深处的梦魇。 一只老鼠跳上苏暮卿的手背,却也将她从曲谣中拉了回来,醒神时,早已泪流满面。 这是她最深一次去聆听这曲谣中的故事,而非以往那般只为了迷惑人的欲望。 苏暮卿搁放在窗栏上的手微微抖动了下,那一只有异于其它老鼠的白鼠跳开了她的手,哧溜一下,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望着它消失的尽头,唇角微勾,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若非是它,她怕是要彻底的沉浸在这曲谣中,不省人事。 往后,她还是不要去碰触的为好。 但一念头划过她的脑海,若是那些贪婪却望向天降财宝的人不停的听这首曲谣,会是怎样的情况? 转而,她无声的笑笑。 怕是没有这个机会了,若是那夜北楼当真找到了苏家宝藏之地,那么有些东西也该是随着那宝藏消失。 是的,她不想让那苏家的宝藏落入夜北楼的手中,夜北楼既然会将她捉来,定然是发现了些许问题,无她不能成。 那样的话,苏暮卿脑海中有了一丝算计。 眼下,她只能等。 苏暮卿将窗边上的一小方地方简简单单的收拾了下,虽不干净。但至少不至于如里边那满是蜘蛛丝的地方。 她坐在地上靠着墙,与自己身边和衣服上撒上了一点点粉末,以防止屋子里的虫鼠靠近。 她知道自己需要好生休息下,这一天没有吃东西,已经是饿得够难受,而如今怀中还有一个孩子,她不能继续折腾自己,该睡得时候就睡。 夜里。老鼠的动静甚大,不时的在破屋里到处乱窜,时不时的弄翻搁在一边的木板,那一阵阵吵闹声,弄得已进入睡眠的苏暮卿不时皱起眉头。 她隐隐能够听见,但又不想去理会,她不断的自我催眠,该休息了该休息了…… 一抹耀眼的光线从雕花窗格上投进,暖暖的阳光照在她的身上。暖风吹进来,带来屋外青草的气息,吹淡些许屋中的霉味。 苏暮卿幽然的睁开双眸,睡意惺忪的眸子瞧着屋子的情景,先是一愣,稍即就明白了过来。 她扶着墙壁缓缓站起身子,明晃晃的光线照在她的面孔上,迫使她睁不开双眸,她眯着眸子望着屋外的草地,当真是荒凉的很。 但很快。她就明白了自己身在何处。 苏家旧院。她竟是被关在了苏家旧院。 这地儿怕是没什么人会来了。 看来若是那夜北楼不来,她就要饿死在这儿了。 要知道此地如今甚是荒凉,就算她喊破嗓子,怕也没有什么人听得见,除非是有心人恰好经过这儿。 然,究竟是有多少有心人呢? 也不知朱儿他们现在有什么动静,可是猜到她为什么人抓走了。 苏暮卿抿了抿唇。细想了下,墨檀说过会有人在暗中保护她们,而她则是那么轻而易举的让夜北楼抓来,是那些人的松懈,还是故意,抑或都已经出事? 朱儿,林玉宇,但愿你们能够聪明一点。想不到人就及时的去找林墨昂。 唉,苏暮卿轻叹一声。皇宫守卫当真是不够森严啊。 这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苏暮卿微微外头,透过窗格的空隙向着外头望去,远远的瞧见夜北楼提着食盒踩着青草走来。 见状,苏暮卿收回了视线,倚靠在墙上,望着亮堂许多的旧屋,其实屋子里的东西还算整齐,只不过有些东西为虫所蛀,再让老鼠们蹦达一下,就裂开来,成了一块块腐朽的木板。 自己昨日醒来的地方,原来边上还放着一张卧榻,榻椅上有着一粒粒的老鼠屎,看来这些老鼠很喜欢去那头。 这屋子,曾经似乎是个书房。 门外传来一阵开锁的声音,紧而房门被推了开来,发出“吱呀”的清脆之声。 夜北楼背光而进,在瞧得苏暮卿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时,眸间闪过一丝诧异。 他没有想到她竟是比自己想象中还来得镇定,要知道昨儿个可是死命的挣扎,现在这般,算是认命了吗? 当然,他不会这么轻而易举的认为,苏暮卿是个变化多端的人,确切的说是诡计多端,好几次都差点毁了他的事儿。 而且他从来没有想过她是如此的命大,一次又一次的逃离死亡,一次两次可以说是天意,但次数多了,让他不得不认为她有着不一般的能力。 苏暮卿视线落到他手中的食盒上,手一伸,平静似水的询问道:“是拿来给我吃的吗?正巧我也饿了。” 夜北楼倒也没有为难她,便是将手中的食盒递给她,只淡淡的问道:“你不好奇我为何带你来这儿吗?” 苏暮卿站在积满灰尘的书桌边上,将食盒中的菜一一端出,算得上不错的佳肴,她托着碗,细嚼慢咽,动作甚是优雅,丝毫没有让周围的环境给影响到吃东西的乐趣。 好久,直到菜与饭都见了底,她才抬眸看了眼不曾离去的夜北楼,平静的开口:“好奇,你就会告诉我吗?若是的话,就算我不好奇,你也会与我说,不是吗?” 夜北楼看着她优雅的将碗盘放回到食盒中,断裂的眉毛微微一蹙,那满是疤痕的面孔好似也蹙在了一起。 她的云淡风轻倒真是让他佩服的很,若得寻常大小姐。在这样的屋子里呆上个一宿,怕都会疯狂,而她可是似乎自在的很。 他答非所问:“看来暮卿甚是喜欢这地方,如此也好,省得我在烦心去找另一个合适的地方。” 苏暮卿将食盒放到夜北楼的脚边,抬首望着他,浅浅一笑:“的确是。若是其他地方,我怕是会让往上的夜东西吓死。可这儿再怎么说都是苏家的院子,就算是有人在这儿死过,看在我是苏家后人之上,该是会保佑我。” 夜北楼才舒展的眉头又蹙了起来,他倒是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快的就发现自己所处何地,他不曾记错的话,这旧院她该是不熟悉才是。 苏暮卿见他一言不发,又一次开口道:“不过你还是早些离开这儿的好,毕竟死人可是对我们这些活着的人所造过的孽清楚的很。你若在这儿呆的久了,难保祖父不会从坟墓里跳出来找你。你说是不?三叔,哦,我或许该叫你一声姑父。” 听着她平静却有些阴阳怪气的话语,夜北楼冷冷的睨了她一眼,丢下一句话便离开。 “既然你这么喜欢,你就在这儿呆着。” 苏暮卿望着一大片明亮的光线让重新阖上的房门隔绝,唇角露出一丝苦笑,却还是故作平静的回道:“我想我是呆不了太久,你迟早都会来找我。当然你可以将我饿死。到时候你想要的可就找不到了。” 屋外响起一声冷哼,转而就是渐渐走远的脚步声。 这旧院又恢复了往日里的荒凉与冷清。 苏暮卿依旧倚靠在窗前,望着满眼的绿意,等待。 此时,晋王府却又是另一番光景。 一夜深眠之后,朱儿暂且将昨夜发生的事情抛掷于脑后,偶尔瞥见于思暮阁中乱逛的滕彦。只装得不曾看见,她按着昨夜所闻到的药草味调制出药汁,将脸上剩余的东西抹去。 一张美艳的脸于日光之下呈现。 待得完事之后,她又翻出了几本书,坐于大树底下乘凉看书,书页为她翻得哗哗作响,但真正看进去有多少字,也就只有她自己知道。 因为一旦静下来。无事所为,脑海中就会想起滕彦昨夜与她所说的话。和所做的事儿。 这让她颇为恼火,却又无处发作。 她扯开嗓子喊道:“千行。出来。” 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千行当即出现在了朱儿的面前,他望着她那张强行压制着心中之气的容颜,不由暗暗发笑。 果然是君妾有意,只时机不对。 他不卑不亢的开口道:“林姑娘,可是有什么事儿要吩咐。” 朱儿侧首睨了他一眼,皱着眉头道:“你在偷笑什么?” 千行小愣下,这都能看出来吗? 看来是他小看了她,她的道行怕是深得很。 他淡淡的开口道:“笑林姑娘与滕公子的事儿。” 他不说还好,他一说,一股气直接冲上了朱儿的大脑,素来温文尔雅的她猛地从卧榻上坐起,双眼冷冷的盯着千行,阴森森的开口道:“你都听到了多少?” 千行幽幽言道:“有多少是多少。” 话说,朱儿当即满面通红,直直的瞪着千行,冷喝道:“你难道就不会说谎吗?” 千行嘴角暗抽,却是道:“王爷不喜属下撒谎。” 朱儿拧着柳眉,眸色如寒霜,凝视着面前的人,心中升起冲动,她想杀了他灭口。 但好在这不过是个念头,她并没有付诸于行动,又一次躺回到卧榻上,仰望着头顶绿幽幽的树叶。 千行抿了抿唇,淡淡道:“林姑娘,你该是喜欢滕公子的。” “那又如何?”朱儿毫不客气的反问道,“喜欢他,难道就允许他非礼我?” 千行摇摇头:“千行并非是这意思。林姑娘,你可是想过滕公子为何会如此为之?” 朱儿抿唇一言不发,眸子里依旧只有随风上下翩动的树叶,她想过,却又不敢深想。 因为有些东西于她来说是不能奢望,就算他们都知道她是晋王的表妹,那又怎样,可于其他人呢,谁会承认? 而滕彦终究是定海侯的三子。是要袭成那侯爷的位置,不,好像他本就是小侯爷了。 是的,她胆小,她胆小的不敢去承认会发生的事儿,她胆小的不敢攀龙附凤。 千行见她不语,又道:“昨儿个事呢,某人的行为的确是登徒子的行为。让你表哥教训一顿就是。至于感情的事儿,你们且各自好好想想。” 朱儿唇角微微勾起,但那笑容竟是比哭还难看,她轻声开口道:“不用想了,没意思,也没有结果。” 闻言,千行也不好多说什么,有些东西靠旁人说是没有用,只能让他们自己去商量。自己去跳过心中的那一道坎。 “林姑娘,可还有事儿,若是没有,千行先下去歇息了。”他昨夜可是一直为滕彦拉着在屋外聊天,连个阖眼的时间都没有啊。 而现在有那滕彦在暗中看着她,也该是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他还是先去打个盹为好。 朱儿轻颔首,千行身形一闪,便是消失在了她的面前,不过离去之前。他向着滕彦所在的位置看了一眼。 果然还是王爷和郡主来得爽快。要是喜欢,就直接上。 藏在角落上的滕彦自是听到了他们之间的对话,他不明白朱儿的想法,也不晓得她究竟是在想什么,也许还没有千行对她了解。他的确是急了,他该是先去慢慢的靠近她,了解她的想法在下手。而不是那么莽撞的前行。 千行说她胆小,可他还是没有看出来。 也许并非是喜不喜欢的问题,也并非是昨夜强行不强行的问题,而是她心中有什么。 滕彦欲从角落里走出来,向她问个清楚,不,该是和她先道歉,让她重新认识他。而不是如先前那般那么陌生的看着他。 但却在这时,思暮阁来了三个女客人。 苏晨卿携带着两个婢女远远走来。面上挂着谦和的笑容,在碰触到滕彦的视线时,温婉一笑。 她没有看到另一边躺在大树下乘凉的朱儿。 “晨卿见过小侯爷。” 滕彦扯起嘴角笑笑,那笑容不似以往那么妖媚,更多的是一点苦涩:“大小姐怎得有空来思暮阁,莫不是想你那二妹妹了?可惜暮卿不在府上。” 苏晨卿浅笑着摇摇头:“小侯爷误会了,晨卿是过来取东西,前些个日子回去之时,将祖母留给晨卿的东西不见了,故而前来找找,可是真得落在这儿,还是不小心弄丢了。” 滕彦倒也没有在意,就由着她们主仆三人走进了先前她们所居住的房间。 一边的朱儿在闻得她们的声音时,就已经回神,她蹙着眉头望着那三抹倩影走入到屋子里,心中腾起一丝疑惑。 犹记得昨夜表哥与她说得话,让她留意来思暮阁的人。 难道这苏晨卿当真是有什么问题? 她扫了眼远处的滕彦,视线又落到打开的房门上,而后站起身子,莲步轻移。 她站在房门口,向着里头张望了一眼,瞧见两丫头忙碌的寻找着东西,而苏晨卿始终是静静的站在一边,那安静的模样如同菊花静静的于墙角边上绽放,不张扬,却又吸引了人的目光。 这样的人当真会有问题? 朱儿小蹙了下眉头,转念想想,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便是笑着开口道:“大小姐,你们是在找什么,可是需要朱儿帮忙?” 苏晨卿眸间闪过一丝诧异,稍即又恢复往日里的淡然,她笑着摇摇头:“不用了,有她们两个就够了。人手多了,反而适得其反。” 朱儿轻应了声,面上笑容一丝不减:“既然如此,那朱儿就不插手了。只是,朱儿以为大小姐是那么细心的人,怎得会将老夫人给你的东西弄丢呢,会不会是身边有什么人存在异心呢。” 苏晨卿神色中流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却是一闪而过,道:“不会,我自是相信这两丫头。” 朱儿捕捉到苏晨卿眸中的异色,心下微微有个谱,苏晨卿怕真是有点问题,而且更重要的是,她来得太过巧合。 暮卿才不见,表哥就让她留意来思暮阁的人,而来得人又恰好是苏晨卿。 “朱儿真心羡慕,春兰姐姐跟了你这么好的主子。”朱儿望着那一抹忙碌的身影开口道,“可还是没有找到吗?” 瞧着屋子都快被翻了个底朝天,苏晨卿面带失望道:“罢了,该是在回去的途中给弄丢了,你们两个且好好收拾一番,莫得让它这么乱着。” ------------ 第二百九一章 夜下惊惧 苏府,许久没有人出现过的清心居里静立着一人,而这人正是苏晨卿。 苏晨卿望着满院的青草和爬满墙壁的青苔,唇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 才不过两年,苏府就物是人非,是从苏暮卿突然变了性子时起,还是更早一点,叔伯一个个出事? 她不知道,也找不到答案。 但她看到了,在一看似儿孙满堂的家庭里到处都是阴谋。 每一个人的心里藏着一个秘密,而这些个秘密就使得苏家如今变得这副模样,支离破碎,死得死,离得离,消失的消失。 最后竟然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偌大的苏府,只有她一人了啊。 一直以为,就算是压弯自己的腰,只要忍辱偷生照顾好弟弟妹妹们,就能够维持表面的平静。 但她终究是错了。 不,爹爹与她说的话,终归是错的。 她是姐姐,该是学会忍让,该是在弟弟妹妹们争吵时,调和她们。 然而,事实上,无论什么事儿,她都插不了手,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亲人内斗着,而她已经丢了自己最初的心,只学会了依附。 若非祖母,她或许……死了。 可如今活着,不过是为人利用,她明明身为长姐,却是最为优柔寡断的人。 苏晨卿双腿一软,跪在了肆意滋长的青草丛里,她望着那一扇再也没有人会打开的房门,泪流满面:“祖母,晨卿该怎么做?” 暮卿和午轩都落在了那伪装成爹爹的人手里,她想要救他们,可需要拿着苏府的凤簪,祖母曾交代过那是只能由暮卿决定才能用的东西,她不能擅自拿来用;可若是不给…… 泪水不断的滴在绿意盈盈的青草上,风一吹,泪珠跌落泥土里。找寻不见。 她去过晋王府,本是想要与能够相信她的人商量一下,可那一双双目光除却怀疑就只剩得疏离,她怎开的了口? 只能用了最蹩脚的理由,弄丢了东西。 “祖母,你告诉晨卿可好?” 明明她心底觉得这该是一个很简单的事儿,可她就是下定不了决心,于她来说,亲人该是最重要的。 可那人是暮卿,她若动了暮卿的东西。怕是会再次让其恨自己。 而且于暮卿的眼里,她早已不是姐姐,毕竟是自己这个做姐姐的使得她从族谱里边被踢出,如此自己又有何颜面继续挪用她的东西。 苏晨卿垂下眼睑。望着眼前左右摇摆的青草,心中晦涩一片。 风轻轻的吹,寂静的清心居里青草香四溢,早已将这儿院中的药味掩盖。 但苏晨卿却好似闻得了一股似曾相识的药味一般,她情不自禁的抬起头向着前头望去,她看见在那一棵大树下有一张卧榻。老夫人正躺在上边喝着苦药。 祖母苍老病态的面容上含着慈祥的笑容,安详的回望着她,那皲裂的嘴唇微微嚅动了下,似乎要与她说什么。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她要的是什么? 真正在乎的是什么。 苏晨卿不由蹙起眉头。她要得是仅有的亲人能够好好的活下去,可是……她再一次望向老夫人。 只是,她的祖母如同一缕青烟一般,消失在眼帘里。 耳边却好似响起老夫人亲和的声音:晨卿,好孩子。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吧。 苏晨卿不由自主的伸手欲去抓那一抹不真切的青烟,碰触到的却不过是一缕温柔的风。 夏风甚暖,满院苍翠欲滴的树叶将烈日遮挡,使得下边跪着的人并没有觉得很热。好似有一双温柔的手为她轻轻摇着蒲扇。扇去炎热的气息。 苏晨卿看着空无一物的手,垂下了脑袋。 许久,她轻咬了双唇。再一次执起头时,双眼里充满了坚定,她下定了决心。 苏晨卿站起身子,轻轻的掸了掸衣服上沾染的青草屑,她笑着对着那紧闭的房门莞尔一笑,而后跨出了清心居的大门,将这一扇门紧紧的阖上。 回道墨菊院,春兰瞧见双眼红肿的苏晨卿,急急的迎了上来:“大小姐,那人又找你麻烦了?” 苏晨卿浅笑着摇摇头:“没有。” 春兰依旧面有焦急:“可是……你……” “没事儿,只不过刚才有小飞虫飞入到了眼睛里,所以弄得这般。” 她不能让春兰等人担心,也不想让她们几人也牵连进来,这事儿的对与错只能够由她来承担。 春兰一脸不相信,但见苏晨卿一言不发的走进屋子里,和夏荷相视一眼,两人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无奈。 其实,她们也没有想到跟着晋王爷归来的苏三爷并非是苏家三爷,那人隐瞒的大家好辛苦,一个个都被欺骗,而好不容易跟着大小姐的午轩少爷又成了那人利用大小姐的人质。 两人轻叹一声,大小姐心中的苦,她们又怎得会不知道。 生得副好心肠到头来不过是内心活得最挣扎的一人。 夜里,苏晨卿趁着春兰几个丫头都入睡之后,小心翼翼的起身离开了墨菊院,她敲开了夜北楼的房门,淡淡道:“我替你将那凤簪拿来,你就放了他们。” 夜北楼望着一脸平静的苏晨卿,唇角微勾:“你确定你想好了?” 苏晨卿轻颔首,她不想好又能怎样,虽然她并不是很相信眼前的人在拿到凤簪后真得会放了午轩和暮卿,但她愿意一试,即便是用自己来换取其中一人。 “不过我知道你未必会将他们放了,是吗?” 夜北楼笑着挑挑眉头:“没想到你也不是很笨么。不过你那宝贝弟弟我定然是会放了,这人对我来说也不过是个累赘。” “那暮卿呢,我来换暮卿。” 夜北楼轻笑出声,讥讽道:“你……你以为你哪儿比的上暮卿,不过一个乘着独木舟的人。” 果然如此。 苏晨卿心中自嘲了一番,她怎得比得上暮卿呢,暮卿于他来说有用的很。 “既然如此,那我便反悔了。你且自己去取。想来你比我进出晋王府更加方便。” 她丢下一句话,转身欲离开,却是让夜北楼一把扣住她的肩膀。 他笑着开口道:“别走的这么快,我带你去见见你那宝贝弟弟和妹妹,那时候在做决定可好?” 苏晨卿看着面前这张满面狞笑的丑陋面孔,心下不由唾弃自己,如此之人,怎得可能是她的爹爹,她当真是有眼无珠。 他用力扣着她的肩膀,拖着她向着苏府旧院而去。 夜色深深。草木森森。 苏晨卿跟着他,向着阴森森的旧院而去。 青草过膝,好几次她为隐藏在青草下的石头险些绊倒,整个人看上去甚是狼狈。 这时。夜北楼抓着她来到一间休整过的屋子前,窗户被钉的死死,门上挂着一把又一把的锁。 他用力的推了一把苏晨卿:“去看看,看了再告诉你的决定。” 苏晨卿稳不住自己的身子,脑袋重重的磕在硬梆梆的门锁上,当下额头渗出了血水。 屋子里的人显然也听到了外头的声响。竟是惶恐的尖叫出声:“不要打我,不要打我……” “午轩,午轩,是姐姐。”苏晨卿听着里头一声高过一声的恐惧声。全身颤抖不止,只能一声又一声的唤着他,试图让他平静下来。 可惜,苏午轩好似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依旧不停的喊着,随之而起的还有铁链的声音。 苏晨卿听着里头的声音,倍是心疼,眸子里缭绕起浓浓的恨意。她转过身子。望着一脸平静的夜北楼,冷声道:“你对午轩做了什么?他才不过是个孩子,你不是说他对你没有用吗?” 夜北楼好似没有看到她眸中的恨意一般。轻描淡写道:“他是对我没用,但你对我有用。” 苏晨卿愣了下,唇角露出苦涩的笑容,原来是她害得苏午轩如此。 “我对你有用?好,只要你放了午轩,你让我做什么我都做。” 夜北楼眉头一挑,笑语:“真是个好姐姐,只不过你说究竟会有多少人记得你这个好姐姐呢。” 闻言,苏晨卿背脊一僵,眸中露出一丝迟疑,但转而化为坚定:“无所谓。我将凤簪取来给你,你放了午轩,我为你做事,你放了暮卿。” “你这是在和我谈条件吗?”夜北楼笑着开口道,而后缓步的向着苏晨卿走去,苏晨卿不自禁的往后退了退,背脊直抵到门上。 夜北楼将门锁一个个打开,屋子里的叫声一声比一声惊惧。 “你进去看看,看好了再决定可是要与我谈条件。” 苏晨卿看了他一眼,当下推开门。 屋子里竟是浓重的霉味与血腥味,苏晨卿不由蹙起眉头,借着屋外的月光,她清晰的瞧见一具小小的身子让铁链困着,身上到处是鞭子所留下的伤口,让她分不清上头的是血还是鞭子所留下的油。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要打我。”苏午轩满眼恐惧的盯着苏晨卿,身子不停的晃动着,伴随着铁链叮叮当当的声音。 苏晨卿满眼皆是伤痛,重重的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她向着苏午轩走去,看着他不停的挣扎,她想要抱他,想告诉他是姐姐,可他几乎不让她近身。 “午轩,好好看看我,我是你姐姐,是大姐姐啊。” 苏午轩仍然没有将她的声音听进去,四肢不断的挣扎着,晃动的链子险些打到苏晨卿的身体。 “午轩!” 苏晨卿顾不得晃动的铁链,径直的走到了苏午轩的面前,庆幸的是那铁链过于沉重,但午轩的力气比较小,挣扎起来时,晃动的幅度并不是很大,打在身上也不算疼。 她小心翼翼将挣扎着的苏午轩抱在怀里,一声声的唤着他的名字,让他安静下来。 许久,苏午轩终是平静下来,怔怔的望着面前熟悉的人。放声大哭。 “姐姐,我要出去,我要回家。” 苏晨卿点头道:“好,我们出去,我们回家。” 这时,夜北楼插话道:“看来你是想好了?可还有条件?” 他的声音让苏午轩忍不住颤抖。 “午轩,别怕,姐姐在。”苏晨卿柔声安慰道,“一切由你作主。” 夜北楼甚是满意的点点头,他向着苏晨卿探出手。手心中躺着一粒黑色的药丸:“吃了它,我便先放了你弟弟。” 苏晨卿毫不犹豫的从他手中拿起,一口吞下。 夜北楼笑笑,倒也没有失信。将苏午轩身上的铁链一一卸了下来。 “你且先带着他回去,至于接下来做些什么事儿,我自会来找你。你最好不要反悔,不然……” 不等夜北楼将话说完,苏晨卿冷声打断道:“我知道了。” 言毕,她抱起苏午轩离开了这间破旧的屋子。径直的向着苏府走去。 “你不打算去看看你妹妹了吗?”夜北楼忽然开口询问道,“看来妹妹果然没有弟弟来得重要,即便那妹妹已经有了身孕。” 听闻,苏晨卿的脚步猛地滞住。他说暮卿有了身孕。 她若不救暮卿,是不是就等于害死了两条命,可是…… “姐姐。”苏午轩双手紧紧的搂住苏晨卿,好似明白苏晨卿在做另外的一个决定,他害怕再次回到那间屋子里。 苏晨卿内心挣扎了一番,抱着苏午轩离去,午轩只有自己会去救,但暮卿身后还有那么多人。他们会来救暮卿的。暮卿不会有事,她不会有事的。 她若恨,那便恨。 夜北楼唇角一勾。笑容里竟是嘲讽之意。 人,果然都是自私的,只会选择于自己最好的。 他侧首望了望相隔不远,却又有点距离的屋子望了眼,唇角笑容更浓。 苏晨卿抱着苏午轩回到了墨菊院,原本早已陷入沉睡的院子此刻已点燃了灯火,一个个面目焦急的在屋子里打着转。 “夏荷,你领两个丫头,去烧水;春兰,你去请一个大夫来;燕梅,你去给午轩弄身干净的衣服来。” 声音响起,丫头们着急的向着她看来,瞧见身上衣衫褴褛,浸满鲜血的苏午轩时,倒抽了一口冷气,各个不禁红了眼眶。 “大小姐……” 苏晨卿眸子微有些氤氲,双唇微微嚅动了下:“没事儿,你们各自去做事。” 她将苏午轩放置在床上,小心翼翼的扯开他身上的衣衫:“午轩,咬着牙,姐姐先替你将衣服给弄下来。” 苏午轩重重的点点头:“嗯,午轩不疼。” 苏晨卿对着他温柔的笑笑,赞扬道:“午轩真勇敢。” 然而,她话声刚落,午轩却是哭了起来,哽咽沙哑的声音溢出:“姐姐,是午轩没用,是午轩害了姐姐。” “你哪有害姐姐,姐姐不是好好的。” 苏午轩摇摇头:“姐姐,那人不是爹爹,是不是,他给你吃的也是毒药,是不是?而且姐姐你也受伤了。” 小手抚上苏晨卿的额头,轻轻一碰。 “姐姐,疼不疼?” “不疼。”苏晨卿将午轩身上的衣服全部褪尽,那一身娇嫩的肌肤上到处都是伤痕与血印。 半晌,夏荷等丫头弄来热水。 苏晨卿将他放入温热的水中,一点点的处理着他身上的污秽,看着那小小的眉头紧紧的蹙着,甚是心疼。 她这个做姐姐的当真是不称职,怎得可以单独的将他留在这儿,当初就该是带着他一起走,离开这早已变了样的苏府。 “姐姐,那儿是不是还关着其他人?” 苏晨卿手一僵,没有回答苏午轩的话。 “我知道那儿还关着谁,是二姐姐对不对?”苏午轩轻声反问道。 闻言,苏晨卿低低的应了声。 “姐姐,你有没有恨过二姐姐,若不是她,苏家又怎会这样,弟弟又怎会死。都是她,这一切都是她惹得祸。”苏午轩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恨意,听得苏晨卿心慌。 “姐姐,我们不要救她。好不好。她被那人打死了,那我们就不会有事了。” 苏晨卿整个人怔在了一边,拿着丝布的手竟是抑制不住的颤抖,难以相信的看着自己的弟弟。 他还是个孩子,怎得可以这样的去恨人。 恨得还是他的二姐姐,暮卿并未做什么坏事,她做得不过是理所当然的拿回属于自己的。 “午轩,听姐姐的话,不要去恨你二姐姐,她没有做错事。”苏晨卿握着瘦弱的两只肩膀。迫使苏午轩望着他,郑重其事的告诫道,“午轩,是有人故意挑拨我们苏府的人。所以大家才会如此。你二姐姐不过是发现了不该发现的事儿。她并没有想过要伤害我们。知道吗?” “可是……” “没有可是。”苏晨卿声音陡然提高,“记住,无论姐姐最后怎样,不要去恨任何一个人。若是姐姐不在了,你就离开京城,越远越好。也不要去找姥姥她们。明白吗?” 苏午轩怔怔的看着苏晨卿,好久才点点头。 “午轩记住了。” 苏晨卿面色渐渐柔和了下手,揉了揉苏午轩的脑袋:“午轩,真乖。午轩要做一个善良的孩子。明白吗?” “午轩明白。” 苏晨卿将他清洗好之后,大夫也来了,他简单的查看了下午轩的伤势后,留下了一瓶药膏做了下简单的吩咐就离去。 苏午轩因为这些日子的折腾,没多久就进入了梦乡,只是那一双眉头却是紧紧的蹙着。 “大小姐,这是怎么回事?”夏荷与春兰轻声询问道,“难不成二小姐也出事了?” 苏晨卿轻颔首。回首看了眼床上的苏午轩。而后面色凝重的看着她们二人:“夏荷,春兰,答应我一件事。” “大小姐。你说便是。只要奴婢们能够帮上忙。” “你们可以的,我只能相信你们了。倘若我有个万一,你们替我照顾好午轩,陪着他离开长安城,我把卖身契给你们。” 春兰二人面露震惊,焦急道:“大小姐,你……” 苏晨卿听见床上的人发出嘤咛声,便是打断了她们两人,示意她们到前头说话。 “你们什么都不要问,就算那人以我来威胁你们,你们也不要答应。因为我的命现在已经在他手中了,你们没必要继续赔进去。再者,暮卿在旧院这事儿,想法子让晋王府的人知道,但记得提醒下他们,不要随意的闯旧院,旧院周围有人。”她将声音压得异常的低,几不可闻,若非春兰二人皆是站在她的身边,怕都听不见。 “另外,你们不要与秋棠联系了,免得让人发现异样。” 话落,春兰二人眉眼间闪过震惊:“大小姐,我们没做对……” 苏晨卿柔和的笑笑:“我知道。你们两下去歇着吧,午轩的事也该是把你们折腾了。” 然而,这一夜有多少人能够睡得安稳? 夜里,万籁俱静。柔柔月色,撒下银辉,照亮着一间又一间开着窗户的屋子。 墨菊院的她们于床上辗转反侧,思暮阁的人也于床上辗转反侧,就连旧院中的苏暮卿也不曾睡着。 原先伴随着屋中吱吱的叫声朦朦胧胧的睡去的她,终是让不远处传来的惊惧声给弄醒。 那一声声满是恐惧的声音,叫得苏暮卿心有不安。 因为她识得那声音,正是苏午轩。 苏午轩为夜北楼抓了,而且怕还被用了刑,不然何以让一个小孩恐惧到如此地步。 她隐隐约约听到除却那苏午轩的声音,还有苏晨卿和夜北楼的声音,不难猜出,夜北楼这么做的用意,他想要苏晨卿成为他的棋子。想要晨卿服软。 不过,她好像还听到他们提到了她。 在她和苏午轩之间选择? 当然是选苏午轩,即便是她,也会这么选。 苏午轩至少还是无辜的,而她自有用处,一时间不会有事儿。 只是,她心中好像有一点点小失望,她以为苏晨卿会来看看她的。 苏暮卿唇角露出一抹苦笑。 其实,她心里还是挺羡慕和乐融融的家人之情。 有个姐姐疼爱,该是多么幸福的事儿。 想着每每看到表姐的真切笑容时,她就觉得自己是多么开心,纵使离了苏府又何妨? 可归根到底,她还是想和苏府的人亲近。 苏暮卿暗骂了自己一句,作践。 她站起身子,望着屋外柔和的月光,听着草丛里发出的鸣叫声,又一次陷入沉思中。 苏晨卿这枚棋子,他会怎么用? ------------ 第二百九二章 赶尽杀绝 翌日,苏暮卿顶着疲倦的面孔打量着面前春风得意的夜北楼,半晌掀唇而语:“怎得大清早的就来拜访我了?莫不是最近太过无趣了?” 夜北楼一脸平静的听着她嘲讽的话语,不以为然道:“当真是让二侄女给猜中了。昨儿个姑父思量许久,终究觉得先前的那些日子太过无趣,该是来玩点刺激的。” 闻言,苏暮卿微皱了下眉头,稍即舒展开来,镇定自若的询问道:“刺激点的?不知姑父口中所言的刺激是指什么?莫非是和玩命有关,若真是如此,暮卿可是要好好考虑。暮卿还不想死得太早。” 夜北楼轻呵了声,将手中的食盒搁放在那仅有的一张桌子上,并一一将里头的饭菜端了出来,整齐的摆放好。 苏暮卿看着他娴熟的动作,眸间闪过一丝疑惑。但她并没有拒绝用餐,接过他递来的筷子,便是张口吃饭,动作颇是优雅,细嚼慢咽。 “二侄女,你说这两日来你一直都吃我送得东西,难道就不怕有毒吗?” 苏暮卿不语,直到用餐结束之后,方才悠悠开口:“怕,怎得可能不怕。可我更怕死,若是不吃,岂不是要饿死。” 夜北楼轻挑眉头,望着从容不迫的女子,道:“看来二侄女是铁定以为我不会毒害你了。” “不,不,不。”苏暮卿连声否定,明亮的眸子里划过一抹讥讽,“我只是以为时间还没有到而已。” 她从景和殿失踪了,如此重大的事儿他们怎得会坐视不管。 可她等了两天都不曾看到熟悉的人来救她,更别提有人向着这儿靠近。 不难猜测,要么是他们打算将计就计。看着夜北楼要如何做事;要么就是这空寂荒凉的旧院并非看上去那么简单,周围有人守着。 但无论哪种,都说明了夜北楼要做的事儿是不能为难她。 而他要做什么,她又怎会不清楚呢。 苏暮卿看着桌上的空盘,嘴角微勾,又道:“姑父。我怎得发现你的确是变善良了很多,怎得挑得尽是些合我胃口的佳肴?我是不是该感谢你呢?” 夜北楼冷哼了声,并未答话,而是开口道:“二侄女,我也不和你拐弯抹角了,明人不说暗话。苏老太的东西可是给你了?” 苏暮卿面含微笑而语:“这个你该是去问我那姐姐,她会告诉你答案。因为那事儿可都是与她有关。” 夜北楼眯起眸子紧盯着苏暮卿。好似要寻找些东西。 “等她告诉你了,你不就知道答案了。”苏暮卿为他那双如鹰觅食的阴蜇眸子盯得有些发毛,故作无心,优雅的挪开了步子,倚靠在墙上,继续言道。“想必经过昨夜的事儿,我那善良的姐姐定是会为你所用。” 夜北楼看着她悠闲自在的模样,黑眸中流露出一丝恼意。明明是个阶下囚。 “知道就好,你最好在这儿老实点。” 苏暮卿轻轻的笑了出来,如水滴玉石般清泠的声音从薄唇中溢出,在这冷寂的旧院里响起。 “我不老实吗?” 她可是什么都没有做,大有坐以待毙的感觉。 若要是这屋子来得再干净些,这卧榻还能够休憩的话,她不介意就在这儿一直呆下去,吃喝都有人伺候,就连如厕也有专门的地方被划分出来,上头还被撒上了香味,不仅去了那臭味,还将屋中的霉味也给消散了。 这样的生活真得不算差了,怕是你那尼姑庵来得还惬意。 夜北楼一时间为她反问的说不出话来,她的确够老实了,什么动静都没有,不吵不闹,不争不怒,就他来的时候,噎得他无话可说。 “老实,当真是老实。要是你还能够老老实实的将你知道的事儿都说出来,我定然让你这辈子衣食无忧,还有人伺候着你。” 苏暮卿眸色微闪,在他说话的那刹那,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闪过,可却没来得及捕捉。 但她隐隐的有感觉,不是夜北楼不杀她,不害她,而是后头有人让他不得动她,至少眼下不能动她。 难道这夜北楼后头还有人? 不,不该是这样的,苏暮卿在心中当下否定了。 莫非有人和他达成了什么意见? 苏暮卿眉头微蹙起,看向夜北楼的神色也变得甚是复杂,片刻才开口:“我知道的事儿?我能够知道什么事儿,我只知道姑姑和表姐都活得好好的。” 夜北楼神色一变,黑眸中迸射出冷冽的目光,直直的盯着苏暮卿:“你知道的可当真是不少。” “很少了。我知道的不过都是些众所周知的事情。不是吗?在我都还没有想通的时候,你们一个个心里不都已经知道了吗?” 这一回儿,苏暮卿回视着夜北楼凌冽的目光。 “其实,以你的能力想要找到那些东西又有何难,何须利用姐姐和我。”她那清泠的声音低沉了些许,静静的听着都能够听出一丝沧桑之感,但紧而下一句话就让夜北楼变得警觉,“你大可不必顾忌有些人,把我杀了。因为这都是迟早的事儿,没有人可以阻拦你的雄图大业,无论是谁都不行。” “你究竟还知道些什么!”夜北楼的声音陡然提高。 苏暮卿又一次笑了:“你在担心什么?你在害怕什么,你想要做的,还有谁不知道。你说业国和南海国过的皇帝都是傻瓜吗?” 夜北楼眸色阴鹜看着她,步步逼近:“说,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看着他恼怒的模样,苏暮卿嘴角的笑容凝固,不能将他惹急了。 她淡淡的开口道:“我只知道你甘心只拿着苏府的宝藏成为最有钱的人,你会要得更多,江山。不只南海国的,还有业国,还有羌国,还有周围大大小小的国家。” 话落,夜北楼放声大笑,那肆意的笑容惊得树上的鸟儿都振翅而飞。 “是。我要的就是这些。但你知道的不该只有这些。”稍即他面色一整。冷冷的凝视着她,那阴冷的气势逼得苏暮卿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心窜起。 苏暮卿扯动了下嘴角,身子少许挪动了些,回道:“其余的,我当真是不知道。不过我以为你若要统一江山,那动作可得利索些。不能耽搁了。人生匆匆几十载,为得苏府的宝藏你都浪费了那么多年了。” 夜北楼面上又露出了笑容。那一喜一怒的样子,如同一个疯子。 是的,眼前的人是疯子。苏暮卿在心下感叹着。 “那你就快些告诉我,快点告诉我啊,不要磨磨蹭蹭了,快点。”夜北楼忽然伸出手。掐住了苏暮卿的脖子,摇晃着她的身子,凶恶的问道。 真得疯了!为时间所刺激。他都三十多的人,还能够活多久。 苏暮卿抬手欲掰开他的手,奈何他的手劲分外的大,她那点力道宛如挠痒。 她感觉到自己都快窒息了,呼吸无法进也无法出,更无法回答他的话,可夜北楼这个疯子却如同没有看到她涨红的面孔,使命的摇晃着,声嘶力竭的质问着:“说啊,快告诉我,在哪儿,在哪儿啊!” 苏暮卿睁着眸子看着他,不断的向着他使眼色,双手也不停的向着他挥着,欲让他清醒点。 要不然,在这么下去,她的命可真够要葬送在他的手上。 她,可不会甘心。 好多事儿都没有解决,她怎得能够死呢? 苏暮卿用力一挥,手打在了他的面孔上,当即屋子里响起了清脆的声音。 夜北楼怔住,掐着她的脖子愣愣的望着面色涨得通红的苏暮卿。 “松……松手。”苏暮卿趁着他手指微微松开的空档,努力的呼吸着屋子里的霉味,此刻她觉得这气味都快成了人间好味,片刻她才吃力的吐出一句话。 闻声,夜北楼终于醒神,他当即松开了手。 在这刹那间,苏暮卿贪婪的呼吸着,差一点她就要死在他的手中了。 这是个疯子,她不能刺激他了。 苏暮卿抚着胸口,调顺气息后,方才开口:“你要知道什么?是宝藏在哪儿?如果是,那么我也不知道,从未有人告诉我那东西究竟是在哪儿。” 夜北楼摇摇头:“不,我要知道的是那钥匙在哪儿,开启那门的钥匙在哪儿。” 他找到了,他真得找到那地方了吗? 苏暮卿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你……你说……你找到了宝藏?” 那一双黑眸中露出自豪的笑容,他找了十多年了,怎得可能还找不到。 “给我,快点给我,把你们苏府的凤簪给我,那东西一定是开门的钥匙。” 急切的语气中充满着贪婪的欲望,苏暮卿甚至从他的黑眸中看到他对权利与金钱的渴望。 他,急不可待。 “那东西不在我手上。” 话才落,他当即反驳道:“不可能。江湖上传出的那么多的簪子,不都是你所为吗?怎得可能不在你手上,给我。” 苏暮卿抿了抿唇,看着他迫不及待的模样,尽量用最平静最温和的声音与他说面,以免再一次刺激到他:“姑父,你是在皇宫中将我掳来,我怎得可能将那么重要的东西带在身上,那儿是皇宫,那儿的人也盯着我们苏府的东西。” 夜北楼皱起眉头,似乎是在思索她所言的真实。 “姑父,于暮卿来说,更重要的是墨檀所赠的东西,连它们都不在我的身上,那凤簪我又怎得可能随身携带。”苏暮卿见他没有说话,不断的开口道,“如果你不愿意相信的话,你大可让个婢女来搜身,我身上有得就只有这么一包毒粉了。” 她摊开手,手中躺着一小包东西,不用猜,这东西就是她口中所言的毒粉。 “那它在哪儿,我要去取。现在就去取。” 夜北楼从来没有这么急迫过,但人生匆匆几十载,他都浪费了十多年的光阴在寻宝上,怎得可以继续在上头耗时间。 苏暮卿柳眉微蹙,道:“我可以告诉你,但你未必取得出来。因为你会找不到那东西。你带我去。” “别跟我耍把戏。” “我还敢跟你耍把戏吗?除非当真是不想活了。”苏暮卿唇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但若细看她那一双明眸,便能够捕捉到一抹诡异的神色,“我还不想死,有些人还没死,我怎得就这么早死去。活着出去。或许我就有机会杀了他们,或者借用你的手也可以。” 若是寻常的时候。夜北楼定然能够察觉到苏暮卿眸中的算计,但此刻他的心里为即将有的喜悦填充,怎得还愿意去留意其他的事儿呢。 “好,我勉为其难的相信你一次。在什么地方?” 苏暮卿淡淡道:“在晋王府。你随我去便是。” 言罢,她见夜北楼没有出声反对,便是走出了破屋。 屋外。夏风习习,那四处恣意生长的青草于风中摇曳着,她缓步跨进草丛里。一步步的向着苏府走去,身后紧跟着夜北楼。 旧故里草木深,却不似从前那般热闹,她走了好一会功夫都不曾看到婢女与仆人,想想也是,那些婢女该都是呆在墨菊院,至于仆人,用侍卫称呼更好,说不准都在旧院看守着她,抑或躲在某个她看不见的角落里。 苏暮卿走在这熟悉的府邸里,心中油然升起一丝悲伤,也许所谓的物是人非,大抵就是如此。 一样的院子,一样的小径,但却是不一样的心情。 直到她走出苏府的时候,才看到匆匆而归的春兰,苏暮卿从她的神色中看到一抹诧异。 苏暮卿不由勾起唇角,对着她淡淡一笑。 不等春兰诧异,夜北楼冷声道:“谁让你出去了?” 春兰垂首恭敬的开口道:“三爷,奴婢去为少爷买药了。再者大小姐让奴婢去了趟晋王府。” 晋王府?苏晨卿让她去晋王府,做什么? 苏暮卿眸间掠过疑惑之色,却也没打算开口询问,她顾自的向着前头走去,一直向着晋王府而去。 她的出现,让王府中的人很是诧异,前一刻春兰还来传话,这后一刻苏暮卿就回来。 朱儿等人神色颇为异样的盯着笑得一脸云淡风轻的苏暮卿,此人有古怪? 苏暮卿看着他们一副副如同看到鬼的模样,柳眉不由蹙起,明眸扫了他们一眼,平静似水道:“怎得都不认识我了?” 岂止是不认识,他们看到她如此平安无事的回来,简直就是震惊。 但当听到一阵熟识的声音催促声传来时,这些人当即明白了些许状况。 “还不快去将那东西取来。” 苏暮卿轻颔首:“姑父,你且稍等。朱儿,还望你能够替他泡杯热茶,毕竟这东西找起来可不是那么容易,若要是弄个假的出来,想来姑父也是满意。” 话落,她笑着推开了房门,跨入屋子,她掀起珠帘,走入内室,扫视了屋子一圈,视线最后落定在搁放在桌子上的菱花镜上。 这时,屋外传来冰冷的警告声:“你最好不要给我耍什么鬼把戏。” 苏暮卿望着菱花镜中映照出来的自己,唇角不由勾起,一抹嗜血的笑容溢出。 她将那菱花镜轻轻一转,桌子上竟是弹出一小盒子,她将盒子打开,那一枚凤簪赫然出现在她的眼帘内。 她取出盒子,将菱花镜挪回到原来的位置,身子微微挪动了下,透过半掩的窗户望了眼夜北楼此刻的动静,瞧着他与滕彦等人剑拔弩张的对峙着。 苏暮卿唇角又露出了笑容。 想要得到苏府的东西,不付出点代价怎得可能。 她打开妆奁,从妆奁的底部取出一包无色无味的粉末,她拎了拎桌上的茶壶,恰好有水,这可当真是天助她。 她将所有的粉末全部倒入水中,又将簪子扔了进去。 同时又将屋子里藏着的几包药粉,全部塞进贴身荷包中。 时间在缓缓的流逝,外头的人等得有些迫不及待。 “还没有找到?” 苏暮卿不语,只将屋子里的抽屉抽得异常的响亮。 “快些!” 她望着茶壶中的水不断的冒出细细的水泡。还发出着“嗤嗤”声音,而夜北楼催得越急,苏暮卿唇角的笑容更浓。 他都耗了十多年了,这会儿竟是失去了耐性,这不得不让苏暮卿心中大笑不已。 茶壶中的气泡越来越小,她直接伸手将凤簪从里边取出来。那金色更为璀璨夺目,仿佛是被重新镀上了金。 然而,她知道此刻这枚凤簪是寒了剧毒,若是接触的时间久了,那么这人的皮肤就会慢慢的腐烂,而后向着身体里蔓延。乃至最后连五脏六腑都腐烂。 这东西她是从滕彦那儿要来,为得就是这么一天。 有些东西她该是要毁掉了。而贪婪的想要夺去这些东西的人又怎得可以留下。 她握着它,笑容越发的邪佞,若眼前有其他人在,定然是会觉得此刻的她并非是真正的苏暮卿。 可苏暮卿知道,这才是她。 她要毁了夜北楼,因为他。害得苏府如此,害得紫儿只能以一个丫头的身份见光,更害得她走得那么辛苦。 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可她已迫不及待了,尤其是在他掐着她脖子的时,死亡的感觉油然而生,让她有了真正的恐惧。 因为等待耗去的不仅是时间,还有生命。 她与墨檀的约定是一年,可就在那刹那她觉得一年也太久了。 她将桌上的茶壶扫落到地上,顿时碎裂成片,发出清脆的声响惊得屋外的人鱼贯而入。 她握着凤簪优雅的转身望向进来的人,云淡风轻的开口:“不小心将茶壶打落了。” 说话间,她莲步轻移,腰上的流苏发出清脆的撞击声与那珠帘之声相和,为这屋子更是增加一份热闹。 夜北楼贪婪的目光落在苏暮卿的手上,那黑眸中闪烁着欲望,他急不可耐的向着她伸出手,不停的催促道:“给我,快点给我。” 苏暮卿面露犹豫,垂眸望着凤簪,垂落的发丝掩盖了她的眼色,那里边藏着笑意,肆无忌惮的笑意,因为她知道这东西一旦到了他的手里,他定然会是极其的宝贝。 待得时间一到,他就该去阎罗王那儿报到了。 “拿来。”夜北楼见她踟躇,伸手欲夺取,用力拉了拉,却见苏暮卿紧紧的握着,神色陡然成霜,甚至欲出手对她下毒手。 好在苏暮卿也是个见好就收的人,在他出手的那一刹那,身子向后退了退,手中的凤簪虽为他夺了去,却也避开了那带着浓重杀气的手掌。 “暮卿,你怎得将那东西给他了,我帮你夺回来。我就不相信我们几人联手还会打不过他。” 苏暮卿轻咬了下薄唇,故作为难,一会儿看看夜北楼举在手中的凤簪,一会儿又望望摩拳擦掌的滕彦,好久才掀唇而语:“姑父,我把它给你,但求你饶过我姐姐他们。” 夜北楼将凤簪塞进怀里,那丑陋的面孔上含着笑容:“你放心,只要这东西当真能够开启那门,我定然会放给你姐姐,我甚至会把那唯一一颗解药都给你姐姐,哪怕是得罪了睿王也无所谓。” 说着说着,他面上的笑容渐渐的凝固,双眸迸射出的寒光如同利剑出鞘:“反之,倘若这东西有假,你可要做好为她们收尸的准备,不,是你们都得死。” 言毕,一道猖狂的笑容从他的口中溢出。 苏暮卿咬着唇点头,面如土灰,视线一直盯着他的胸口,在外人看来,好似她对这凤簪恋恋不忘。 “暮卿!”滕彦声音提高了一分,“你怕他做什么,我们难道当真打不过他吗?” 苏暮卿摇摇头:“打得过,但我不能拿姐姐她们的命开玩笑,再者墨檀他们一直都没有消息,难保不会落在……他手中。” 朱儿欲提醒,却是让苏暮卿暗暗横了一眼,她不希望他们这个时候参与进来。 夜北楼看着他们团结一致的模样,嘴角露出嘲讽的笑容:“对,你们打得过我,但二侄女可是善良的人。二侄女,你想要救她们,是不?那就跟着我一起去看看你们苏府的宝藏。” “我……” “你身为苏家的人,不也从来没有见过吗?这难得机会难道你不要看吗?你放心只要它能够打开那扇门,她们都会平安无恙。” 苏暮卿依旧踟躇,但心中也尽是讥讽,平安无恙,他是在诓她吗? 最后,不还是赶尽杀绝。 ------------ 第二百九三章 归来和亲 “暮卿,你不能跟他去。”滕彦出声阻止道,“他不安好心。” 朱儿也在一旁附和着,神情颇为焦虑担忧:“暮卿,不能去。” 不能去吗?可她还是想要跟着去,拿到他手中那颗唯一的解药,林墨晟若是没有解药……苏暮卿眸间流露出一丝笑意,一闪而过。 她摇摇头道:“不,我要去。我想看看我们苏府的宝藏究竟是什么,竟是引得这么多人窥视。还有我愿意相信姑父一次。姑父,若你拿到了那儿的东西,会给姐姐解药是吗?会放过那些被你软禁的人,是吗?” 此刻,夜北楼的神思好似早已飘到那宝藏所在地,恨不得身上涨了翅膀,立刻飞到那儿,因此他几乎是极其的随意的应和了苏暮卿的话语。 见状,滕彦急道:“苏暮卿,你疯了,怎得相信他的话。” 她当然不相信他的话,但她相信这一回儿自己的运气不会那么差。 她再赌一回儿。 赌她在有危险之时,他毒发身亡。 苏暮卿摇摇头,浅笑着安慰他们:“放心,我不会有事儿。” 言毕,她迈步欲离开,却是让滕彦几人拦住了去路。 “不得去。”滕彦一本正色道,“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你也该想想你怀里的胎儿,你经得起折腾,它可经不起你折腾。” 闻言,苏暮卿不由顿住脚步,瞥了他们一眼,又垂首望了眼依旧平坦的小腹。 一旁的夜北楼已等得极其不耐烦。催促道:“要走快走,再不走我可是先走了。” 苏暮卿嚅动了下双唇,望着迫不及待的夜北楼,终是点点头:“姑父。暮卿不能陪你去了。” 夜北楼那满是喜悦的眸子忽而变得深邃,紧盯着苏暮卿道:“你是不是又打算给我玩什么花样?” 苏暮卿微微后退了一小步,摇头道:“没有。只是滕彦说得对,怀里的孩子经不起折腾。” 夜北楼冷哼了声,转身便是离去,竟是没有为难她们。 这,苏暮卿满腹疑窦,她眯着眸子看着那高大的身形走出思暮阁,眸间疑惑更浓。刚才心里一直想着算计。却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儿。 夜北楼耗了十多年的时间在寻找苏府宝藏上,在闻得那宝藏就要落到他手中,喜形于色自然是应该,变得疯狂也理所当然。 但她忘记一件事儿,夜北楼刚才就算是濒临疯狂的之时,也能够及时的刹住脚步,这说明什么? 此人城府之高怕并非她所能想象。 而这会儿表现出来的随和,不得不让她另起疑心。 只想不通他为何如此? 如若她是夜北楼,她定然是不会放人回去取簪子,在复杂的地儿也够是能够说出个名堂来。而他却是放了她回来,甚至对于她在里边的作为不闻不问,就连他还可以拿自己做为人质要挟人,他也没有再做了。 是他突然变善良了? 苏暮卿心下嘲讽,若得他都能够变善良,那可就不会拿走这凤簪了。 不对劲,真得不对劲。 可她又想不通他为何要如此。 一时间,双眉蹙得越发的紧,眉心间都成了一个死结。 滕彦瞅着夜北楼的身影消失在思暮阁。道:“暮卿。你刚疯了,怎得会想着和他一起去?” 苏暮卿眉头微展。收回视线望着滕彦,眸间是极其复杂的神色:“许是刚才没想清楚事儿,这脑子暂时性的不好使。不过我当真是想要去看看苏府的宝藏是什么,你们,难道不好奇吗?” “好奇归好奇,但总不能以身涉险。”朱儿郑重的开口道,“暮卿,这两天他可有对你做什么?” “没有,昨日一日三餐皆是他亲自送来,但并未多说什么。今儿个虽有威胁我,但也并未对我做什么。”苏暮卿如实言道,“我只能说他很不对劲。” 朱儿拉起她的手,试探了下她的脉搏,依旧如常。 但为防止万一,将苏暮卿的手递给滕彦,淡漠的开口:“你检查下,暮卿和胎儿可是有问题。” “没有问题。”滕彦检查了下,微松了口气,不过神情中却有疑惑,“怪了,他怎得会不牵制于你。若得挟制你,那定能够牵制住墨檀,那样的话,又间接的牵制住了皇上和睿王。这样对胸怀大志的他可是极有好处。” 苏暮卿轻颔首:“正是。但他偏偏没有,他只要宝藏吗?显然不可能。还是他也为人牵制着,只能一步步的前行。” “极有可能。夜北楼极其精明,定是觉得挟制于你会付出更大的代价,方才如此轻而易举的放过你。那么那所为的更大代价,无非就是权利到不了手中。”滕彦慢慢的分析着,但神色越来越凝重,“难道墨檀允诺了他什么吗?” 墨檀吗?苏暮卿微怔,莫非墨檀不想让她受伤,而后对他做了什么承诺吗? 若真是如此,这事儿若要是落到林墨昂等人的耳中,那墨檀怕是在业国没有立足之地了,而且还会引来更多的麻烦。 如此为之,得不偿失。 墨檀绝不会允诺夜北楼任何的事儿,但有可能墨檀牵制了夜北楼暗地里的人。 苏暮卿唇微抿,道:“滕彦,这话在我面前说说也罢了,千万不得外说。不然大家都会有麻烦。” 林墨昂的胸怀虽广,却也不会允得外人肖想他的江山,尤其还是他国人。若听得些许闲言碎语,那么墨檀可就糟糕了。 “这我自是知道。只是,眼下我们几人该做些什么,在思暮阁静等他们的消息?” 苏暮卿唇微启。吐出一字:“等。” 她迫不及待,但也不急着这么几天了。她大可稍安勿躁的等待些许时日,她淡淡的开口道:“你的烙金毒,是三日毒发吗?” 滕彦双眸倏然睁大:“你下毒了?” “嗯。” 她下毒了。若不下毒,她的胜算不大,若下了毒,就算她没有跟着去,也迟早能够看到他出事,只要他没有发现那簪子有问题。 “刚下的?那你呢?你刚才不是直接拿着吗?”滕彦面露紧张,“你难道不知道不能直接拿吗?” 苏暮卿点头笑语:“你难道忘了很早以前我就服用了药物,这毒于我来说,并没有什么问题。也不会影响到孩子。只不知……”她眉头不由蹙起,“夜北楼会不会中毒?” 夜北楼也擅长制毒解毒,若是让他发现,怕是会适得其反。 苏暮卿等人的神色又变得凝重起来,可眼下似乎也没有什么对策,当真只能够等。 朱儿与滕彦的关系虽僵硬,但因为苏暮卿的归来,以及周围还有千行小燕等人存在,便也没有丝毫表露。 两人将近两日的事情与苏暮卿简明扼要的说了一遍,好让她心里也有个素。免得到时候与墨檀有了误会。 苏暮卿没有想到墨檀竟是回来过,只是他回来,她被掳走了。 但稍即,她心头又有了疑惑,他刚进宫,她就被掳走,这是不是太过巧合了点? 夜北楼意欲何为? 朱儿又将苏晨卿和春兰来这儿的事儿与她说起,道是苏晨卿是来找东西,而春兰则是来告诉他们苏暮卿是被关在苏家旧院。那旧院虽看似无人。暗中却有好些人守着。 苏暮卿轻颔首,如若没有猜错的话。苏晨卿第一趟前来该是想要引起这儿的人注意,确切的说是求助,但却没有人能够猜中她真正用意。更或者没有人愿意真得去相信她。 至于春兰所言,真与假她也清楚的很。 只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苏晨卿明明自身难保,却还顾虑着她,这让她微微有些诧异,心中也有一点浅浅的暖意飘过。 然,仅此而已。 在一切都还不能确认的情况下,她不会选择相信一个不曾在她身边呆过的人。 苏暮卿开口询问道:“墨檀可是有说过他什么时候回来。表姐他们又可有和你们联系?” 所有的人都只是摇摇头。 墨檀没有留下更多的话,如璃东儿容尘等人好似消失一般,与他们全然没了联系。 这偌大的晋王府,在这两个月里,就只有小燕和滕彦一直在。 现在则是五人,就连管家好像都不在了。 真是冷清的很呢。 苏暮卿等人在等待中消耗着时间,却意外的听到一件事儿,那便是悄然跟着夜北楼离开的千行归来言之,夜北楼那么迫切的模样却只是在苏府里安静的呆着,期间只与苏晨卿说了一番话,却也好似只开口询问了下那凤簪的真与假。 这事儿的确是够意外。 她以为他会急不可耐的前去埋藏着宝藏的地方,哪想到他这么坐得住。 凤簪真与假? 莫非让他发现了异样。 苏暮卿神色变得复杂,若然如此,以夜北楼的狡猾,定会推出个人拿着它去开所谓的门。 而那人是——苏晨卿。 一想到这儿,苏暮卿的心陡然漏掉了一拍。 她没有想过害苏晨卿。 不,他不应该发现,那毒无色无味,就算握在手中也没有什么感觉,他不可能发现。 苏暮卿不断的自我安慰着。 直到看到小燕提着茶壶过来时,她背脊一僵,她弄巧成拙了吗? 若是她不将茶壶打碎,他或许就没有疑心了。 但回心一想,夜北楼本就是多疑的人,就算没有这么一茬,他也会怀疑她怎得那么快的就会将凤簪交给他。 “千行,可有听到他们还说了什么?譬如说他们什么时候去弄宝藏。” 千行摇摇头,却也想到了另外一件事儿:“昨儿个我瞧见南海国的人去了苏府。” 苏暮卿眸中闪过诧异之色,稍即却是了然。 她当下开口询问道:“你们可是有南海国的信息?南海国朝政如何,那皇帝可是做的稳。拓拔录和拓拔耶又有何动静?” 滕彦等人颇为无奈的摇摇头,他们谁也没有南海国来的消息,两个月,什么都没有收到。依稀闻得事儿也不过是市井之间所流传,道是南海国公主欲来业国和亲。 苏暮卿震惊万分,绿儿来业国和亲,与谁和? 林墨昂,他后宫佳丽也是那么多,绿儿进去怕是会被那些女子啃得连骨头都不剩;睿王,她不想和绿儿成为敌对之人;墨檀,她……竟是不愿意与绿儿分享,而绿儿也不会愿意。 这条路是谁给绿儿所选! 苏暮卿眸间腾起浓浓的怒意。 恰在这时。一只信鸽扑腾着翅膀落在滕彦的肩膀上。 说曹操曹操到,滕彦将信鸽脚下的纸条取下,只见里边写着:公主来京,拓拔录陪同。 在看到这一行字时,苏暮卿顿然明白夜北楼为何急时那么急,而现在却又那么松懈。 他在等拓拔录,但他又要在拓拔录到长安城前从她手中取到东西。 滕彦将纸条粉碎,笑语:“热闹了,长安城又要热闹了。” 苏暮卿将置于唇边的茶杯搁放于桌上,浅笑着回道:“热闹点多好。许多人可都是在等着看戏。” 只是,她无心看戏。她不清楚墨檀他究竟是去做什么,听朱儿的口气他该是去救她了,可她并未看到他,现在就算她归来了,也不曾看到他出现在她的面前。 然而她无心看戏,不代表有人会不让她演戏。 夜北楼怎得可能真正放过她。 苏暮卿又饮了一杯水,眉间的思虑不曾减少。 她静静的扫了眼面前的几人,当真是势单力薄。轻而易举的就能够让人拿下。 真不知墨檀怎得放心就千行和滕彦两个人守在这儿。 罢了。她该相信墨檀,墨檀如此为之定有其用意。 等到第二日。长安城上甚是热闹,因为南海国公主和宁海王拓拔录来了,林墨昂竟是亲自前去迎接。 如此阵势当真是让人大开眼界。也让苏暮卿深觉疑惑。 “皇上亲自迎接?这事儿岂不是睿王爷去迎接更为妥当?” 滕彦点点头:“的确。但睿王爷前日领兵十万前往南海域了。” 闻言,苏暮卿双眸倏然睁大,片刻又恢复了平静,想来是那日林墨昂与他所商谈。 “原来如此。不过,公主和宁海王面子真够大。” 苏暮卿几人坐于百花楼里临窗望着街上热闹的情形,两旁士兵守着质秩序,林墨昂骑着白马与拓拔录并立而行,身后一座花轿紧跟。 暖风吹过,吹起纱帘,一张熟悉却面无表情的面容出现在苏暮卿的视线中。 是那个曾经做事大大咧咧的绿儿,只现在平静的仿佛一个木头人。 苏暮卿神情不禁动容,视线追随着那张若隐若现的面孔,绿儿回来了。 坐在花轿中的绿儿感觉到一道炙热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平波无澜的双眸不由微闪了下,她侧首顺着那目光望去。 两道视线于空中交汇,各自的眸中闪过喜悦。 苏暮卿看着微探出帘子的脑袋,瞧见她双唇微动,吐出一句话:小姐,绿儿回来了。 苏暮卿对着她点点头,而后目送着花轿越来越远,直到看不见的尽头。 她收回视线言道:“绿儿来了,紫儿怕也暗中跟来了。” 话落,朱儿面上露出浓浓的担忧,她抬起头看了眼苏暮卿,双眉紧跟着蹙了起来。 绿儿与紫儿归来,却也使得苏暮卿多了两道软肋,一旦夜北楼或者林墨昂他们在绿儿二人身上做点手脚…… 苏暮卿瞥见朱儿眸中神色,微有些诧异。 “朱儿,你……” 朱儿扯起唇角,笑容有些干涩:“暮卿,她们归来与眼下的你而言,并没有什么好处,反而会带来麻烦。” 苏暮卿轻愣,甚是没有想到她担忧的会是这个,她笑着摇摇头:“我知道。就算她们不在我身边,我也一样牵挂。只不过会给你们带来麻烦倒是真得。” 滕彦颇为无所谓的耸耸肩:“无所谓,我只不过担忧的是另外的事儿。” “什么事儿?” 滕彦瞥了眼朱儿,方才开口道:“和亲!” “和亲。势必要有相当的身份才行,皇上,皇子,王爷,侯爷,世子。”滕彦说得很缓慢,“绿儿是谁的人,想来皇上等人都清楚的很,这么一来。皇上和睿王回娶不?不可能,而墨檀也觉无可能。那就只有侯爷了,老侯爷们都可以抱孙子了,小侯爷的话……” 他没有将话说完,苏暮卿却明白了。 小侯爷,现在有小侯爷称号的就只有一个滕彦。 她的两个表哥虽为安国侯的孙子,但并没有任何封号。 苏暮卿不由得看向朱儿,朱儿却是垂下来眼睑,避开了她的目光。 这样的事儿,并非她能够阻止的了。 小小的包厢里。没有人说话,在内的人一个个一杯接着一杯的喝茶饮酒,好似没有听见他刚才说得话一般。 空气不由凝重起来,甚是压抑。 滕彦唇角微勾,露出一抹如罂粟般妖孽的笑容,嗔道:“你们几个啊,真是平白了我那么疼爱你们,现在我即将遇见人生中的难事儿,竟是各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千行抿了一口酒。笑语:“这事儿我们很难办。你需要找当事人好好聊聊。” 说完,他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自始自终垂着眼睑的朱儿。 自作孽。不可活。 苏暮卿隐隐也察觉到他们之间气氛有些不一样,但她并不适合开口,一边是朱儿。一边是绿儿,她做不了主,只能看他们自己了。 滕彦无奈了,看来当真是需要与朱儿好好聊一聊,顺便与她道歉。 但却在这时,朱儿抬眸望了眼滕彦,最后视线落在前方,是那墙壁,更是那无尽的远方。 她慢悠悠的开口:“绿儿不错。若这花当真是落在你家,你无法拒绝,你身为侯爷,有责任。而且还门当户对,定海侯定然也会满意,毕竟绿儿曾经一直跟在暮卿的身边。” 平静的口吻,引得滕彦的心一阵紧缩,疼痛袭向全身,他想要开口质问,为何她明明对他有感觉,却要将他推出去,但话到口中,却又咽了下去。 他牵强着扯起一点微笑:“是吗?暮卿,你认为绿儿适合我吗?” 苏暮卿淡淡的瞟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朱儿,心中一丝轻叹。 “适不适合,不是看看就知道。看着合适的,未必合适。不合适的,就未必真不合适。再者所谓门当户对,想来滕彦是并不在乎,定海侯也该是并非很注重这事儿的人,不然怎得允许滕彦四处漂泊走动。” 朱儿眸色微闪,不由得向着苏暮卿望去,却见她对自己扯开一抹淡淡的笑容。 滕彦很是配合的点点头:“暮卿说得极是。” 苏暮卿笑笑,望着桌上见底的酒坛和茶壶,言道:“该回去了。好好歇息下,接下来事儿该是要多了。” 关于未来,关于生命,谁也不能掉以轻心。 他们前脚才回到晋王府,后脚皇上就派人前来宣滕彦进宫,几乎都不给他们喘一口气。 “我不去。”滕彦毫不客气的拒绝道,弄得陈琳面色难堪的很,他身为皇帝面前的大红人,却是被人甩了一计冷眼。 见状,苏暮卿向着陈琳浅浅一笑,亲和的开口道:“公公,我与你进宫一趟,想来这两日皇上也该是担心着暮卿。” “郡主,你可是回来了,可有伤着?”陈琳面色略微好转了些许。 苏暮卿摇摇头:“没,让公公牵挂了。公公,我们进宫吧。” 陈琳皱皱眉头,望着一脸心不甘情不愿的滕彦,叹了声:“皇上让奴才定是要将小侯爷请到宫里头啊。郡主,你且帮奴才说说好话。” 苏暮卿轻叹一声:“公公,你又不是不知道小侯爷的脾性,拗的很。待得他想要进宫了就自然会进宫,你且放心,这事儿不会连累你。” 陈琳还是有所担忧,可瞧着滕彦那章面色,只能暗叹气。 “郡主,那咱们就进宫去。” 苏暮卿笑着轻颔首,稍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平静似水开口道:“有些事儿最好考虑的清楚些,别连累了最不想要连累的人,要知道这世上可没有后悔药。好好想想。” 言毕,她便随着一行侍卫与陈琳离开晋王府。 庭院里,阳光甚烈,金色的光线洒落在万物之上,那人,那物,那花花草草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芒。 滕彦静静的望着款款离去的朱儿,眸色闪烁,终是确定了什么,转身去追苏暮卿。 ------------ 第二百九四章 和亲异议 宫宴甚是浩大,两旁坐满文武大臣,林墨昂位于上首,两侧分别是太后与大皇子林玉宇,林玉宇下方则是宁海王和绿儿。至于众妃子则是坐在女眷之区,用珠帘隔开了她们与其他人的直接相见。 过道上不时有琴师舞师画师等人为他们表演节目,尽兴之时,众人相鼓而欢。 苏暮卿与滕彦随着陈琳而来时,远远得瞧见眼前已是觥筹交错,坐起而喧哗,众宾欢也的场景时,心下叹了声,这林墨昂的速度当真是快。 但心下却是有疑惑,怎得都不拿出时间让这些远道而来的使者休息吗? 若得寻常,怕是客套的寒暄几句,就会让这些使者哪怕是和亲的人就下去歇息,至于接待的宫宴也都是在晚上或者第二日举行。 而现在……她偷偷地扫了眼拓拔录和绿儿以及跟着他们的使者,并未见得他们长途跋涉的疲惫。 当下她隐约明白了一点点事儿。 她莲步轻移,与滕彦并肩走进是大殿内,福身行礼,恭敬的开口道:“暮卿(滕彦)参见皇上,太后。” 林墨昂眸间划过一抹诧异,一闪而过,爽朗的声音从他口中溢出:“郡主,你回来了,可是还好?” 话落,好些人有些不解的望着皇上,但谁也没有开口询问。 苏暮卿浅笑着轻颔首:“多谢皇上挂念,暮卿并无大碍。今儿个进宫。便是前来与皇上说一声,以免皇上一直担忧着暮卿。” “那就好,那就好。陈琳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让人给郡主和小侯爷各添一位置。” 陈琳卑躬屈膝连连点头:“是,是,奴才这就去。” “多谢皇上。” 滕彦的位置被安排在了文武百官中间。苏暮卿则是被安排坐在珠帘之后。 但不等陈琳迎着苏暮卿进去。却是让太后给唤住了:“暮卿,过来哀家这儿坐便是,哀家好些天都没见着你了,想着与你说些话儿。” 苏暮卿轻愣了下,一时间没猜着太后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 她能够感受到周围有着许许多多纷杂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若这些目光是利箭,那她现在怕是千疮百孔了。 不过。苏暮卿也没有犹豫,她谢过太后之后,便是淡笑着走到太后身旁,于她的身侧坐下。 “娘娘,暮卿这样可是会给你添麻烦?”她轻声的询问道,清泠泠的声音中竟是带着一丝甜腻的味道。 这让另一边就坐着的林墨昂微有些惊愕,甚是没想到这丫头也会用这样的语气与人说话。当真是千变。 太后面色慈祥的对着她笑笑。亲和道:“你这丫头说得什么话,是不是你嫌哀家老了?” 苏暮卿莞尔一笑,道:“暮卿哪敢。” “你这话的意思,就是嫌弃哀家了?”太后笑着回道。 苏暮卿当下摇摇头:“娘娘,您莫要逗趣暮卿了,暮卿只觉得自己坐在这儿有所不妥。会给太后您添麻烦。” 太后是个怎样的人,苏暮卿一直都没有摸透。这些次数的相处下来,太后于她的态度,时好时坏,做事也是好坏参半,确切的说是太后做事把握的分寸尺度让她难以猜透。 有好几次她以为这太后不过如此,可再想想其他的事儿,譬如她既然有手腕能够将 林墨昂扶上皇帝之位,就不可能只是个普通的老妇人。 太后笑笑:“哪来那么多的麻烦可添,哀家也不过是想让你陪哀家说说话而已。你瞧瞧这下头的人,一个个目光都盯着如花似玉的姑娘,谁要搭理我这个老太婆。” 此话一出,原本就在偷偷听太后说话的大臣们竟是都齐齐的收回了视线,哪还有勇气看如花似玉的姑娘,就连对面的人都不敢多看一眼。 苏暮卿轻笑出声:“娘娘,你哪有老啊。” 太后笑着揶揄道:“不老吗?不老的话,怎得就没有哪个向你这么乖巧的人来看哀家一眼。” “皇祖母,你哪儿老了,你可是年轻的很。大家说是不是?”林玉宇接下了太后的话茬,他以为皇祖母这么拉着暮卿兜话,暮卿心里该是郁闷的很。 话落,文武百官齐声道:“太后正年轻。” 这时,林墨昂插话道:“母后,你就竟想着从大家的嘴里讨好听的话儿。听那么多,还不怕腻吗?” 太后横了一眼林墨昂:“有你这么做儿子的吗?竟是这么说母亲。” 言毕,林墨昂笑出了声音,紧而下手的文武百官也是陪笑着。 苏暮卿望着这样的场景,颇是觉得无奈,但不得不说太后的几句话,成功的将众人的视线拉到了她们这边来。 太后别有意味啊。 她抬眸看了眼不远处的滕彦,见他对着自己嚅动了下双唇,似乎是:小心为上。 苏暮卿微颔首,又不着痕迹望了眼一直默不作声的绿儿,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若非先前她已经暗暗的与自己打了一声招呼,都要以为这人并非是绿儿了。 忽而,太后转移了话题,那一双看似慈祥的双眸透着精明的光线:“小侯爷,听说你眼下并未娶妻,哀家心中有一个好人选,让哀家来做媒,可是好?” 滕彦笑着开口道:“让太后操心了。若得当真是个好姑娘,滕彦怎得会拒绝呢。” 太后满意的点点头,视线扫了眼珠帘后边一张张模糊的面孔,又看了眼一直乖巧得坐在宁海王拓拔录身边的绿儿,慈和的开口:“是叫绿儿对吧,滕彦,你看着这丫头可好?” 果然没有猜错。滕彦在心中无奈的笑了声。 他张口言道:“极好。” “哀家也觉得颇是不错,暮卿,你说可是?”太后收回视线,望着身侧端坐着的苏暮卿,“哀家不曾记错的话,这丫头还是你的熟人?” 苏暮卿隐隐明白太后的用意了。她是想利用自己压住滕彦的口。让他接受这和亲。 她该怎么做? 一边是绿儿,一边是朱儿,还有一个是滕彦。 若得绿儿对这滕彦有喜欢之意,她或许会自私一次。可她不知道绿儿的心。 她微微抬眸,望了眼滕彦,又看了眼绿儿,绿儿依旧是一副低眉顺眼。不吵不闹的模样。 她抿了抿唇道:“娘娘,公主的确是暮卿的熟人。公主是个好姑娘,和小侯爷自是极其相配。” 太后对她的话似乎颇为满意,颔首道:“那就好,那这事儿……” 不等太后说完,苏暮卿顾不得太多打断了太后的话,声色如水般温柔的开口: “娘娘。暮卿无礼了。暮卿自是认为他们两个是非常的登对。可暮卿以为公主以前是生活在业国。对业国的感情也甚浓,她是将这儿当家看待。暮卿以为公主更希望的是家人能够为她选一门她也喜欢的亲事。娘娘,你说可是?若的是暮卿,娘娘也铁定希望暮卿选自己最爱的人,是不?” 苏暮卿最后竟然都是轻摇着太后的手娇嗔而语,那模样让好些个人都不由的暗抽嘴角。一旁的林墨昂就差没有笑出声来。 太后望着苏暮卿一言不发,那精明的眸子里有着复杂的神色。让苏暮卿有些发秫。 苏暮卿轻咬了下嘴唇,低声道:“太后,其实暮卿也有私心了。你也该是知道暮卿与绿儿的关系。所以暮卿才这么说。” 太后终于收回了视线,温和的开口:“就知道你这丫头会这么说。” 苏暮卿嘴角暗抽了下,是太后太无聊了吗?逗她玩? 她可不会这么傻的认为。 可她当真是琢磨不透太后的用意。 太后望向绿儿,淡淡道:“丫头,你怎么说,你可是觉得小侯爷怎样?” 绿儿弯唇浅笑:“回太后的话,小侯爷自是不错的。但这一切自是得听兄长的意见。” 苏暮卿微怔,甚是没有想到绿儿竟是会将决定自己幸福的事儿交给拓拔录决定,她不由抬眸望向一脸冷峻的拓拔录。 拓拔录注意到自己成了万众瞩目的人,并未有太大的感觉,只抬眸睨了眼苏暮卿,最后笑望着林墨昂:“小妹既然是来和亲,那嫁于谁,自是交给皇帝来决定。” 问题抛过来抛过去,回到了林墨昂这里。 林墨昂苦笑了下,这一个个都是人精啊,没想到当初在苏府见到的小丫头竟是也聪明了很多。 他直截了当的询问道:“公主,不知你可有喜欢的人?” 绿儿一怔,面色不由自主的泛起了一丝红意,所有的人都能够看出这公主怕是有心上人。 苏暮卿的心不由一紧,绿儿有心上人,若是如此的话,这和亲怕是更坎坷了,滕彦定然是会借此拒绝,称是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那么滕彦算是没事儿了。至于他和朱儿间的事儿,就由他们自己去解决。 但绿儿呢,嫁给谁怕也都不会幸福了。 每个女孩希望的都是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绿儿轻启朱唇言道:“绿儿喜欢暮卿,喜欢紫儿。” 宫宴内,瞬间寂静无声。 敢情这南海国公主是在逗他们玩吗?文武百官面含愠怒,一个个注视着林墨昂,看他是有怎样的反应。 “喜欢她们?公主怕是理解错朕的意思了。” 绿儿摇摇头,道:“绿儿喜欢暮卿,喜欢紫儿。绿儿想要与暮卿同在。” 苏暮卿震惊万分,甚是没有想到绿儿会这么说,她难以置信的看着绿儿,好久掀唇而语:“绿儿,你可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是公主,南海国堂堂正正的公主,我不过是业国的一个郡主而已。” 绿儿点点头,她笑起来依旧和以前一样。那么明媚,明媚的让人挪不开视线。 “绿儿知道。郡主不也从来没有将绿儿当下人看吗?姐妹,这不是郡主一直说的吗?那么姐妹在一起,也该是可以不是吗?” 林墨昂眸间闪过惊愕,就连其他人也一样,算是大开眼界了。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他抿了一口酒,道:“那公主的意思,是愿意嫁入到晋王府,即便是侧妃也无所谓?” 绿儿摇摇头,拒绝道:“有所谓。” 此话一抽,众人倒抽一口冷气,好些人暗暗投去鄙夷轻蔑嘲讽的笑意。但也有人是看向了苏暮卿,那嘲讽的神色似乎在说,养得一个好人,都要爬到自己未婚夫头上了。 苏暮卿心虽有惊诧,却还是相信绿儿别有用意。 绿儿丝毫不在乎周围的神色,继续道:“皇上,绿儿不做晋王的侧妃。绿儿前来和亲不假。但和亲。所谓的亲未必就是成亲的意思,也可以是和亲人团聚。和亲爱的人在一起。” 如此惊涛骇语如同一声惊雷,让整一个宫宴中的人都寂静下来。 “绿儿,不得无礼。”拓拔录在一边呵斥了一声。 但绿儿却装得一副不以为然,淡淡的开口道:“皇上,绿儿并没有说错。不是吗?从古至今并未有人规定和亲就是必须成亲的意思。” 苏暮卿望着绿儿,心中一片暖流淌过。于别人来说这话是惊涛骇浪,于她来说,却是别有一番滋味。 与亲人团聚,和亲爱的人一起。 这是多么让人动容的话语。 回心想想,这样的话出自绿儿的口中也不以为怪,曾经会陪她死的人说这样的话真得很正常,很正常! 片刻,林墨昂恢复了常色,神色复杂的望了眼苏暮卿,又望向文武百官,淡淡的话语中不失威严:“众爱卿可是觉得公主的话如何?” “臣以为荒谬至极。”一年过半百的老臣抚着自己的胡子冷喝道,“竟是说些不负责任的话。” 话落,好些人跟着附和。 苏暮卿知道那老臣其实并未说错,只刚才那话出自的是绿儿的口,故而现在听到有人说荒谬,心颇为不顺畅,正欲开口说话时,有人开口言道:“皇上,臣以为公主说得也是在理,和亲,又有谁明文规定就真是前来与人成亲呢?再者,公主与郡主的交情令臣着实动容。这世上怕是连有血缘的兄弟姐妹也无法于他们媲美。” 说话的人是个年约二十出头的男子,虽并不是和俊美,却也温文尔雅,而且也是个敢于在逆流声中出声的人。 这样的人,让林墨昂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这时,有人开口阻止道:“皇上,公主说得话虽好听,但难免不是糖衣炮弹。她身上流着的可是南海国的鲜血。” 此话一出,南海国的使者与宁海王拓拔录的面色微变,却碍于此地并非是南海国,只能隐忍不发。 “天下之人,不过是女娲所造,何来分?” “话虽说如此,但人心叵测,况乎如今的人都各伺其主,难保不会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做出伤害他人的事儿。” “防人之心不可无,害人之心不可有。” …… 一时间,宫宴变得异常的热闹,苏暮卿扫了眼正在一边窃笑的滕彦后,就向着绿儿望去,绿儿抬首回视着苏暮卿,眸间露出灿烂的笑意。 太后将苏暮卿二人的神色看在眼里,眉头稍稍蹙起,但并未询问什么,只淡淡的开口:“皇上,哀家乏了,且先回了。” “好,今儿个让母后操劳了。嬷嬷,扶着太后回和乐宫。” 太后在苏暮卿的搀扶下缓缓的站起来,整个人看上去的确是疲乏的很,桂嬷嬷从苏暮卿的手中扶过太后,绕开了宫宴。 因太后的离去,宫宴的争论停止了,一个个各抒己见的人争得有些面红耳赤。 这时拓拔录起身道:“皇上,绿儿给你们添麻烦了。一切听凭皇上的旨意,想来皇上是会看在安乐郡主的份上给绿儿找个相当的夫婿。” 苏暮卿柳眉微蹙,她的面子何时这么有用了? 她笑着开口道:“皇上。暮卿以为绿儿的事情可先搁浅一下,说不准过一会儿就有主意了。倒是听说宁海王也是至今尚未娶妻,为了不负此趟,暮卿以为为了让两国关系更上一层楼,不如宁海王该是好好考虑这事儿。” 拓拔录眉头陡然蹙起,眸色冷冷的盯着苏暮卿。掀唇而语:“不知郡主可有合适的人?” 苏暮卿轻愣了下。甚是没想到他回答这么直接。 这时候,林墨昂笑出声音:“宁海王果然是心直口快的人啊!倘若真能如此,朕以为不失一件好事啊。暮卿,你说说可有什么人?” 苏暮卿挑挑眉头,言道:“暮卿以为还是宁海王自己挑为好,郎情妾意才是最好,不是吗?若得强硬塞。宁海王不开心,那姑娘也会不开心可是。暮卿身为女子,定然还是更多的站在女子这一边。” 拓拔录一直盯着苏暮卿看,那复杂的神色看得她有些心慌意乱,她为了将绿儿推开争论,将他拖下水,他定然是知道。难保他不会为难她? “原来郡主也不知道。看来本王要失望了。”拓拔录淡漠的开口。“皇上,若得真有一个好女子,本王倒是愿意接受。只不过绿儿前来业国和亲的事儿南海国举国上下都知道,倘若……” 话不用说得太过明白,在场的人都知道。 苏暮卿拧着眉头,抿着双唇。望着桌子上的美味佳肴,陷入沉思中。 她看得出来。拓拔录是铁了心要将绿儿嫁到业国,这点让她有些匪夷所思。她以为倘若他是拓拔录,将自己的妹妹嫁给有利于自己的人,是最为妥当的策略。 但他竟然没有这么做,而且他刚才虽然呵斥了绿儿,可整体的态度上却是由着绿儿。 他们之间的关系何时变得这么好? 这拓拔录葫芦里又是卖得什么药? 她不怀疑对面的人并非绿儿,因为绿儿的笑一直在她脑海中,没有变。绿儿是绿儿,绿儿不会变。她相信。 这么一来,变得也就是拓拔录。 他什么用意? 许是绿儿察觉到苏暮卿眸间的困惑,她不由开口道:“皇上,绿儿给你添烦恼了,当真是过意不去。绿儿听凭王兄,既然王兄听皇上的,那就由皇上作主。想来考虑到两国的关系,皇上定然不会亏待了绿儿。” 林墨昂暗叹了声,其实指婚是一件多么简单的事儿,可现在难啊,若是符合身份的只有滕彦那小子,可看看滕彦那一副模样,摆明就是不想娶。 林玉宇站起身子,恭敬的开口道:“父皇,儿臣以为公主知书达理,若得能够与之相伴,是儿臣的荣幸。儿臣恳请皇上能够将公主赐为儿臣的正妃。” 当下众人哗然,苏暮卿清晰的听到珠帘后边传来一阵抽气声,随之的还有低低的嘲笑声。 林墨昂颇为无奈的看着自个儿子,怎得竟是喜欢些年岁比他大上许多的姑娘?但真正原因他这个做父皇的也明白,这儿子不仅是为了他,还为了这一侧的苏暮卿。 唉,他的儿子怎得就看上了苏暮卿呢。 “父皇!”林玉宇见林墨昂没有说话,再次开口,“儿臣是真心实意。” 林墨昂侧首睨了眼苏暮卿,那神色中带着一丝恼意,稍即望了眼同样震惊着的绿儿: “玉宇,这你要问问公主可有意见。” 绿儿云淡风轻的开口:“绿儿没有意见。只是大皇子年岁小了点。” “年龄不是问题。” 一个简简单单的和亲之事,竟是弄得这么波折,林墨昂神色中露出意思烦躁之意。 这时,先前那男子开了口道:“皇上,臣以为大皇子说得不错,年龄并非是问题。不过,臣斗胆一句,皇上还是让公主,和亲吧!” 他将和亲那两字咬得甚重,不难听出他的意思就是绿儿先前所言那番话。 “你倒是与朕说说这和亲有何好处?”林墨昂望着这新晋的官员,神色微微好转些许,对着他有些欣赏之色。 “臣以为有三点好处,一解决了和亲的问题,二圆了公主的愿,三众人皆不放心公主,道她是南海国的人,会对我国有企图,但将她放在郡主身边,郡主定然是会好好看着。想来众人该是放心苏将军的女儿。” 林墨昂听着他所言,朗声笑笑:“好一个三点。罢了,公主的事儿容朕好好考虑,若得公主真有意中人,那便是更好。” “有。”绿儿淡淡的开口道。 ------------ 第二百九五章 尘埃落定 大殿内,寂静无声。 无论是林墨昂还是下首的文武百官,想必就连珠帘后头的妃子们,神色各个都是难看的很。 唯有苏暮卿与滕彦一直浅笑着望着一脸平静的绿儿,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没想到她的胆子可以这么大,竟是敢这般玩弄林墨昂。 林墨昂阴沉面色凝视着绿儿,道:“公主,你是在和朕开玩笑吗?” 不等绿儿回答,拓拔录与使臣当即开口道:“还望皇上恕罪,绿儿从小长在民间,许多礼节并不是很清楚……” 他们还想说,但绿儿可没有给他们这个表现的机会,她盈盈一笑:“皇上,绿儿从小跟在郡主的身边,礼仪自然是懂得。但绿儿也绝无戏弄皇上之意。” 林墨昂不由眯起黑眸,睨了眼暗暗偷笑得苏暮卿,又望向了绿儿,一个个伶牙俐齿,还不将他这个放在眼里,是不是往日他对他们太过宽容了?不由严厉道:“那你可是说个让朕信服的理由。” 绿儿望着林墨昂,缓缓开口:“皇上,你可还记得你最先询问绿儿的问题是什么?你问的是公主可有喜欢的人?那我回答喜欢郡主等人,当是无错,不是吗?而你刚才又问的是你可有意中人,意中人自是心中所爱之人,绿儿回答的也是有。不对吗?” 林墨昂嘴角暗抽,但依旧正色道:“既然你有意中人,朕倒是要听听是哪个人这么荣幸?若得可以,有些事儿解决起来也就更方便了。宁海王,你说可是?” 拓拔录淡漠的笑笑,神色略有些复杂的侧首看了眼绿儿。 此时,谁也不晓得绿儿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 林墨昂心中虽有恼意,奈何好奇心更大,故而也耐着性子等着绿儿开口。 苏暮卿也一样。她极其好奇绿儿心中的那人是谁,若是可以,她会以林墨檀的身份向林墨昂请旨。 绿儿摇摇头:“皇上,绿儿就算是说了,你和王兄们也未必会同意。” 这些,可是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各个可都是好奇了。 就连先前那些明眸间都是愠怒的文武百官也想听她说个所以然来,虽然好些人心中猜想着这公主的意中人该是个平民百姓。 林墨昂皱着眉头盯着绿儿。眸间尽是缭绕起些许兴趣。 他们没有看错,他们的皇上对着南海国的公主起了兴趣。 故而,好些官员竟是松了一口气,将这公主扔在后宫里,眼下的确是个不错的法子,因为她无论与谁和亲,得力的定然是那一方。 那样的话,可是会打破平衡,带来更多的麻烦。 “是吗?你不说怎得知道朕不会同意呢?” 绿儿微抿了抿唇。道:“皇上,事实上你是铁定不希望我嫁给睿王或者晋王中的任何一个人。你只知道我曾经是暮卿身边的丫头,但人会变,难保我现在不是其他人手下的棋子。若得破坏了你们之间的平衡……皇上定然是极其不开心。因为你怕有一方与南海国皇族的人有牵连。” 林墨昂眸中的兴趣渐渐的敛了下去,神情甚是凝重的盯着绿儿。 “那你的意思是?莫不是你想嫁的是睿王?” 绿儿摇摇头,视线扫过晃动的珠帘。最后又落回到林墨昂的黑眸中。 “皇上,其实你也知道绿儿入后宫是最让你和大臣们安心的法子。”绿儿说话的速度很慢,双眸偶尔会瞥一眼那珠帘后若隐若现的面容,“可是?” 林墨昂轻颔首,算是认同她的话。 这时,苏暮卿听到身后的珠帘后,响起了抽气声。还有一尽是轻蔑的嗤笑声,但更多的是她感觉到有焦灼的视线落在绿儿的身上。 这些人当真会以为绿儿会想进宫服侍林墨昂? 这时,绿儿轻轻一笑:“所以,就算绿儿有意中人,皇上也不会同意的。” “那意中人是晋王的人,只是一个普通的侍卫,皇上,你会允许吗?王兄你们会同意吗?” 沉默,谁也没有答话。 因为他们都不同意。 绿儿为自己斟了一盏酒,自酌自饮。 苏暮卿恍惚了下,稍即便明白绿儿口中所言是谁,解永浩?那个闷葫芦。 曾还在落松院,思暮阁时,也就只有他最能够忍受绿儿的无止尽的唠嗑声,毫无抱怨,她曾以为他只是什么都没有去听,后来无意中听到他还能够在绿儿忘记自己说到哪儿时去提醒,她便隐隐觉得这两人之间有苗头。 故而,后来她就一直让解永浩跟着绿儿,因为她知道他会照顾好绿儿。 片刻,林墨昂开口道:“既然公主明明知道那么多的事儿,怎得先前还和朕扯和亲之意呢?况乎你若回到安乐郡主的身边,还不是一样吗?” 绿儿将搁放在唇边的酒盏放下,掀唇而语:“的确相似。绿儿说那番话,其实并非全然为自己,提出和亲的其他用意,只是希望若他日有人来和亲,涉及到利益并非那么复杂,或许可以用。眼下,至于绿儿的去处,就有皇上决定了。当然向麦佳娜公主那般绿儿也无所谓。但,羌国和南海国并非一样。” 此时,苏暮卿可是比其他人更加紧张,她不想绿儿进宫,不希望林墨昂拆散他们。 珠帘晃动,清脆的声响吸引了林墨昂等人的注意。 淑妃王音的声音温婉溢出:“皇上。臣妾虽极其喜欢公主能够与臣妾成为姐妹,臣妾以为皇上有成人之美之心。” 林墨昂眉头轻挑了下:“哦?那爱妃是怎样的意思?” 淑妃悠悠言道:“公主的意中人既然是晋王的人。皇上,你可以召见那人,看看那人有着怎样的能力,而后施以其职,岂不可以?” “皇上,老臣以为不可。公主毕竟是公主,若得让她嫁给一个地位低下的人,想来宁海王也是不满意。” “臣妾却不这么以为。那定然是有过人之处,才让公主记住。说不准地位与尚书你有得相提并论。” 淑妃的声音很平和,但却是让人不可抗拒的威严。 那吏部尚书瞬时闭上了口,一言不发。 此刻,林墨昂虽听着他们各抒己见,但心中却已经有了衡量。 不过。他这个皇帝当真是当得好心了点。 “暮卿,你可是有怎样的想法?朕想要听听你的意见。” 听了那么久戏的苏暮卿在心中轻叹了声。这林墨昂当真还是没有想过放过她,好不容易太后走了,怎得他又要听意见,她的意见有用吗? 但为了绿儿,她还是开了口:“皇上。暮卿自是希望公主能够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但公主所言的又是皇上和大臣们所顾虑的事儿。皇上不相信晋王和睿王,不是吗?可皇上还是让睿王领兵十万前往了南海域,你的心已经偏了。如此,何来平衡?” “宁海王,你可是有过担心在南海域的那十万兵出其不意的前往了南海国?”苏暮卿说这番话的时候。滕彦可是为她捏了一把汗,“你很担心,但你莫要忘记晋王的身份。” 是的,所有的人都知道晋王的人都在南海国,所以打一开始,这文武百官中有好些人还是很忌惮晋王胳膊肘往外拐。 “皇上。暮卿说得话。你该是明白的很。若是晋王真有异心,想来我们现在不可能在这大殿上这么畅快的聊这些事儿。”她不忘为墨檀说好话,“皇上,你让晋王归来的用意是牵制住睿王,可现在……有些话想来不必暮卿多言了,皇上心里该是明白的很。” 林墨昂唇角微勾,沉声道:“暮卿。你可当真是大胆,竟是将这些事儿摆到台面上来说。” 许多事儿大家都心知肚明,却从来没有这么大胆的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将这些事儿给戳破,今儿个他们算是大开眼界了。 真不愧都是同一个地方出来的人。 苏暮卿笑笑:“暮卿并不大胆,暮卿只是为了往后的日子平静点而已。” 林墨昂朗声一笑:“暮卿,朕留下了你,当真是失误啊。” 话落,苏暮卿与滕彦齐齐蹙起眉头。 “皇上,暮卿以为你最好不要对暮卿起杀心,不然你这位置可要做得不安慰了。”苏暮卿冷声道,“暮卿还是相信自己在晋王心中的地位。” “皇上,想来你心中早已有定论。就别让暮卿再说出大逆不道的事儿了。暮卿还是惶恐你一个恼怒当真杀了暮卿。” 大殿内的气氛瞬间凝重的很,空气中流淌着诡异的气息,那一群助兴的乐师早已战战兢兢的离开。 而文武百官则是一脸震惊的看着苏暮卿,真是胆大包天啊。 林墨昂望着苏暮卿,眸间露出让人难以捉摸的神色,浑厚的嗓音溢出:“朕倒是不介意让公主下嫁给一个侍卫,但这样一来,朕可是很难向南海国交代。宁海王,你说可是?” 拓拔录终于明白苏暮卿刚才提到自己的用意,想让他表明立场。 他以为暮卿等人自是知道他与睿王林墨晟走得颇为密切,所以才说出林墨昂让林墨晟领兵前往南海域的事儿。 他需要站队。 眼下站在林墨晟的队里并没有什么坏处,但若是他们一旦趁着南海国朝堂还混乱之时进攻,那么他就是将南海国黎民百姓推向深渊的罪魁祸首。 若还想要那位置,怕是会有百姓揭竿而起。那样的话,难保南海国最后不会落到林墨昂的手中。一旦如此,那么三国鼎立的时代怕就要过去。 反之,他现在若是站到林墨檀的队里,看着好似略处于下风,但林墨昂眼下不敢动林墨檀还是事实。如此一来,他和拓拔耶则是暂时达成一致的意见,且还能够齐心协力的拔出那肖想的太多的人。 这么一想,似乎也挺不错。 只是,他能够想到,林墨昂又怎得会没有想到呢? 拓拔录开口道:“绿儿是本王的妹妹,本王自是希望她的幸福为先。虽说身为皇家的女儿多有无奈,但本王还是希望绿儿能够幸福。” 林墨昂唇角微勾:“哦?那看来宁海王是同意了?” 其他使臣面上虽有意见,但碍于拓拔录的冷脸。只能什么都不说。 拓拔录点点头,伸手揉了揉一旁绿儿的青丝:“她的幸福更重要。拓拔家亏欠了她十多年,该是补偿她了。” 林墨昂笑笑,各个都是精明的人啊。 不过,他也明白自己是走了一招险棋,无论拓拔录怎么选择。于他来说眼前的好处并没有太多,更多的反而是危险。 一旦有偏颇。他可真就要和这江山说再见。 但他还是赌了一回,他虽对墨檀有疑心,但他还是相信一件事儿,那就是墨檀与暮卿更向往的是平静的生活。 这一局棋,走得可真够累人。 不仅要牵制住身旁的人,还要牵住敌人。 林墨昂沉声道:“既然如此,那这事儿就这么办了,你们可有什么意见?” “臣等没有意见。”众人见皇上都这么决定了,皆是附和。 这些人中。有人想到了这里头的牵制问题,有人纯粹是中庸的附和,有人则是有问题也不敢多言…… 林墨昂凌冽的扫视了他们一眼,那神色中泛着许许多多他们猜不透的东西。 要换人了,真要换人了。 一个个中庸到这地步。 林墨昂在心中叹了声。 “公主,朕可否问问那人是谁?” 绿儿面色微微一红。透露出女儿家的娇羞,低声道:“解永浩。” 果然是让她猜中了,苏暮卿唇角漾起美丽的笑容,终于能够看到绿儿的幸福了。 林墨昂微怔了下,稍即恍然大悟:“是他?配得上,他的确配得上公主。宣解永浩。” “宣解永浩……” 响亮的声音一声一声的向着远处传去,甚是悠远。好似山寺那古钟敲响。 片刻后,一修长的身影出现在宫宴的大殿上,他恭敬的行礼道:“解永浩参见皇上。” 林墨昂沉声道:“解永浩,朕奉你为刑部侍郎,择日迎娶南海国公主。” 解永浩怔住,抬起头一脸难以置信的望着的林墨昂。 “你还要愣到什么时候,还不快起来接旨,难道你对南海国公主有所不满意?”滕彦在一边催促道,“别辜负了人家一片心意啊。” 解永浩面色也跟着一红,他侧首望了眼正抿唇而笑的绿儿时,当下应声道:“永浩谢过皇上。” “平身。” “众爱卿怎得干坐着,如此喜事,但是同庆。” 林墨昂话落,陈琳便是将解永浩安排在绿儿的身边,且添上了餐具。 其他的文武百官纷纷举杯庆贺。 这时,林墨昂侧首望向苏暮卿,压着声音道:“可是满意?” 苏暮卿嘴角尽是笑容,轻声道:“自是满意,暮卿谢过皇上。皇上,你也别兜兜转转了,有什么目的直接说吧。” 林墨昂愣了下,没想到还是让她给猜中了。 “你怎得知道朕有什么目的?” 苏暮卿淡淡道:“皇上不会做亏本事儿,而且极有把握认定暮卿会承皇上这个情。最重要的一点是,你直接向暮卿问了‘可是满意?’” “那你可是承情?” 苏暮卿唇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你认为我有选择的余地吗?皇上,把你手中的东西收回去。有什么话,直说了吧。” 林墨昂将手指间的金针收了回去,沉声道:“没想到暮卿的眼睛还挺尖。” “若是不尖,岂不是要受苦。这么多人,皇上若要弄个刺客出来,想来墨檀也是没有办法。”苏暮卿吃了几口桌上的小菜,压着声音幽幽道。 闻言,林墨昂直言道:“随朕去一趟御书房。” 苏暮卿没有拒绝,又往口中扒了几口饭菜,算是充饥,而后才搁下手中的筷子,缓缓的站起身子跟在林墨昂的身后离开了又恢复觥筹交错的宫殿。 两人的声音压得极其低,但大殿内不乏高手的存在,这些人自是听到了他们间的对话。 现在看着苏暮卿跟着林墨昂离去,滕彦和解永浩等人眉眼间齐齐闪过担忧。一旁的绿儿当即看出了解永浩的神色,轻声询问道:“皇上是不是对小姐说了什么?” 解永浩轻颔首,压着声音附在绿儿耳畔将事儿说了一遍,同时也不忘安慰,道是皇上并不会对安乐郡主怎样,不看僧面看佛面。 苏暮卿跟随着林墨昂踏进了御书房。她直接开口道:“皇上。有话直说。想来这儿也没什么人了。” “你说平日里朕是不是对你们太过好说话,该说的话一个都不说。不该说的话,一个个说得那么厉害。” 苏暮卿不置可否,于她来说,这皇上的确勉强还不错,但这里边难道就没有利用和算计吗?若得没有一丝利益,他真得会那么宽容。 “皇上,咱们还是说正事儿吧。若得没有什么事,暮卿便告退了。” 林墨昂眉头拧起,眯着双眼望着苏暮卿:“苏家的东西你给那人了?” 苏暮卿小愣了下。没想到他的消息可真够快的,她淡淡道:“皇上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朕以为你可不会那么好心。”林墨昂身子往椅背上靠了靠,双眸凝视着苏暮卿,身上散发着竟是让人不能靠近的尊贵气势,他是睥睨一切的王! 苏暮卿错开他那如同猎豹般的视线,幽幽道:“的确不安好心。只不过究竟会怎样。暮卿也不得而知。因为最关键的人物还在宫宴中。” “是吗?”林墨昂似乎还在怀疑着什么。 苏暮卿轻颔首,平静似水的回道:“暮卿没那个胆子欺骗皇上。” 林墨昂朗声笑笑:“朕自是相信你不会。不过不代表别人不会。暮卿,咱们商榷下一件事情,可好?” 苏暮卿柳眉微蹙,明眸中流露出一丝不解的神色,一闪而过。 不等苏暮卿开口应声,林墨昂自顾自的将事儿给一一说了出来。 苏暮卿嘴角露出一丝嘲讽。商榷?这分明就是已经做了决定! 不过,于她们来说,也没有什么坏处。 但苏暮卿并没有立刻同意,而是皱着眉头看着林墨昂。 林墨昂也不及,她一言不发,他也不语。索性翻开一堆折子慢慢的批阅起来。 苏暮卿嘴角微抽,比耐心吗? 她微有些疲乏的打了个哈欠,向着搁放在一边的椅子走去,坐在哪儿打盹。 林墨昂原先是想等着她先开口,所以才故作批折子,哪料里头的事儿这么多,一时间竟是忘记了时间。 待得他反应过来时,苏暮卿早已坐在椅子上休憩。 林墨昂不由得扶额,这丫头…… 他清咳了声,沉声道:“安乐郡主。” 苏暮卿并不曾睡去,她只不过闭眼假寐而已,听着林墨昂开口,她才幽然睁开双眸:“皇上,可是有何吩咐?” “可是想得如何?”林墨昂倒也是有耐心。 苏暮卿懒懒的点点头:“想好了,就照着皇上所言办就是,只不过以后皇上莫要为难我们。不然到时候这命儿丢得可不值。” 果然那如他所料,她还有别的想法。 这时,林墨昂从书案上抽出一檀木盒子,取出一块金牌,只见上边刻着一个字“免”。 “这免死金牌给你了。你可是满意?” 苏暮卿缓缓起身,莲步轻移,取过了林墨昂的免死金牌:“多谢皇上。” “待你见事儿办妥了,再谢也不迟。倘若没有……”林墨昂神色颇为凌冽的盯着她,“你自个儿看着办。” 苏暮卿微颔首:“暮卿明白。皇上若得没什么事儿,暮卿且先告退了。” 苏暮卿退出书房后,远远的瞧见滕彦正在向她这厢探头探脑,便是徐步上前:“好了。” “皇上没有为难你?”滕彦略有焦急的开口。 苏暮卿摇摇头:“没有。让你等久了,我们也该回去了,不然家里的人也该是等得心急了。” 滕彦微颔首,稍即道:“宁海王让我转达,他有事儿找你。” 闻言,苏暮卿不由蹙起眉头,拓拔录找她? 为了绿儿的事情,还是和夜北楼的事情有关,抑或是…… 她身子微微一转,望向那雕龙画凤的大门,那一扇红门之后,有一个擅于布局的人,看似笨拙,无能,却是将每个人都算计在了其中。 “我知道了。想来他来找我,也该是来晋王府找我。该回去了。” ------------ 第二百九六章 丫头变坏 翌日,苏暮卿懒起迟,于小燕处闻得,拓拔录已于厅堂等候多时。 苏暮卿眉头微蹙,没想到他来得这么快。 但她依旧如平日一般,不疾不徐,带得将自己收拾妥当,这骄阳都要正空高照。 她过来时,瞧见拓拔录的面色都快黑了,手中还提着一把茶壶,似乎都空了,她心下不由暗笑,面上却是平静似水:“宁海王,让你久等了。” 拓拔录将手中的茶壶放下,敛去面上的阴沉,淡漠的开口:“安乐郡主,这晋王府不仅冷清,还贫困啊,连茶都没有。” 苏暮卿抿唇浅笑,片刻才道:“小燕,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给宁海王添茶,咱们可不能坏了晋王府的名声。若得让南海国的人知道晋王那么抠门,可就不好了。再者一个王爷府都穷成这样子,那百姓岂不是要民不聊生了。” “是。奴婢明白。”小燕恭敬的应声,退下去之时,收到苏暮卿一计狡黠的目光。 顿然明白苏暮卿的用意。 拓拔录察觉到苏暮卿那一丝狡黠,不由蹙起眉头,她又想搞什么把戏? “安乐郡主,本王今日来找你,可不是来和你玩。” 苏暮卿笑笑:“暮卿知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嘛。说吧,有什么事儿,趁着现在没人。” 拓拔录扫了眼四周一眼,空空荡荡的大厅,没有奴婢仆人晃来晃去的影子,晋王府,果然是精简。 若非是晓得这儿晋王府,且府邸里收拾得干干净净,都会让人以为自己是走进了一荒宅中。 拓拔录开口的倒是直接,言简意赅:“夜北楼来找过你了?” 岂止是找过,他可好好好的照顾了她两夜一天呢。 苏暮卿挑眉看了他一眼:“你说呢。想来宁海王也该是清楚的很。” 拓拔录举起杯盏,欲喝水,却发现里边空了,脸上不由出现一丝尴尬的神色,为得看上去不那么糟糕,他把玩起杯盏:“看来是了。他找你做什么?” 苏暮卿自是将他的动作全然看在眼里。瞧得他那模样,唇角不由勾起一抹笑意。有着揶揄之味。 “你不知道?你们不是一条船上的人吗?” 拓拔录看着她憋笑的模样,抽了抽嘴角:“想笑就笑。” 说话间,他将手中的杯盏放下,瞥了眼舒展的绿茶。 苏暮卿摇摇头,笑够了。听事儿比较重要,看拓拔录的情况,似乎并不是那么好,而且看样子极有可能出现分裂了。 拓拔录见她没有笑,眸间流露出一丝诧异。他以为她该是会嘲笑他一番,但事实她的确嘲笑了,只是收敛的速度相较于寻常人来得快。 “一条船吗?你不该是认为我们才是一条船上的人吗?” 苏暮卿轻笑出声,如水滴玉石般的笑声缭绕在空旷的厅堂里:“我们吗?宁海王,你可是忘了,你当初可还要我得命来着。二煞,你说是不?” 拓拔录微怔,辩驳道:“最后不是没伤到你吗?” 闻言,苏暮卿冷笑了声:“的确,没有伤到我。若非当初有救兵,想来现在做在你面前的可就是一个鬼了。” 拓拔录眸色微动,竟是升起一抹歉疚的意思。但苏暮卿毫不犹豫的将其无视。 “那时候,我知道的并不多。” 苏暮卿挑了挑眉头,嘲笑着反问道:“现在知道很多了?所以想要跳船了?你确定我们会收留你?” 拓拔录拧了拧双眉,那一副低沉而磁性的嗓音带着一丝无奈:“不是想要跳船,而是被人踢下了船。在浩瀚无际的深海中漂泊呢,连条小舟都没有。” “原来是宁海王没人要了,这可真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啊。想来很多人都在暗地里庆幸着。”她笑着开口道,那轻淡的声音里满是揶揄的愉悦,“宁海王,你的人呢?你自己不也有很多人吗?” 他就知道自己说了,会遭受嘲笑,果不其然,她毫不留情的当着他的面笑了,甚至还揶揄他。 拓拔录唇角露出一丝晦涩的笑容,有时候,未看清楚人,酿成的后果的确是打得很啊。 “自己的人的确有。但也不过如此。” 苏暮卿故作了然的点点头,但口上却是道:“那然后呢,然后你想怎样呢?” 拓拔录终是知道她是个没心没肺的人,不会同情人。 也是,他也不需要她的同情。 同情不值钱,他要的是通过她,使得晋王同意帮他的忙。 “如你所言,就是搭乘下你们的大船,免得一不小心淹死在大海中。” 苏暮卿唇角微勾,笑语:“好说。只是,于我们有什么好处?” 没有好处的买卖,她会做吗? 这时,小燕等人手拎着热气腾腾的茶壶鱼贯而入。并将它们整齐的搁放在拓拔录的身边。 拓拔录看着手边七个茶壶,一罐银针白毫,嘴角暗抽,他终于明白苏暮卿刚才递给那丫头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小燕恭敬的为他重新沏了一壶热茶:“王爷,你且用茶。” 氤氲的热气,优雅的香气,扑鼻而来,闻得倒是让人心旷神怡。 但这并非是重点,重点是……苏暮卿的话。 “宁海王,你慢慢用茶。晋王府茶水茶叶还是有得很。” 话落,周围传来几道轻笑声。撇眼望去,一个个憋着偷笑。 苏暮卿故作严肃的扫了他们一眼,严厉道:“你们还傻站着做什么,没看到我与王爷正在商量事儿,各自玩各自的。若得茶水不够,我自是会唤你们。” 言毕,滕彦可是再也憋不住,大笑出声。 那毫不客气的笑声让拓拔录脸色变换多彩,可谓是让人大开眼界。 然,时过境迁,再者这儿是晋王府。且他有求于人家,只能强忍着心中的怒气。 这一忍,就是不断的喝着茶水。 苏暮卿看着他不停的灌水,闷笑不已。但也适时的阻止了拓拔录:“别理会他们,还有什么事儿就快说。” 拓拔录将置在唇边的茶盏搁放下来,拧着眉头。抿着唇,紧盯着坐在对边摩挲着茶杯的苏暮卿。 有些人。粗看不喜。再看,不厌。多看,生情。 毫无意外,他对她有了一丝丝情愫。 从第一次相见,那独自蜷缩在满是血腥的海船上,双眼无神,那时候,他只觉得她胆小;第二次相见,他去追杀她。她处变不惊的与他扯淡着。第三次,她那么快的就认出了他;第四次…… 一次次,他听到她的事儿也越来越多,一点点,有些东西就汇聚成了一条弯弯小河,在他身体里慢慢的流淌着。 所以。他在不知不觉中学会了不去听大煞的话,一次次的违背命令,终是落得如此。 因为他对她好像下不了手。 是的,他知道他喜欢上了她。 可惜,迟了一步,若得在第一次相见…… 但没有假如。 有得只是曾经差一点的伤害,而就因为这终是没能够让她多看自己一眼。 想起自己偷偷装成沐容尘时。那日的早晨的阳光分外的暖和,让他记住了她浅浅的笑容,也让他分辨了她那些笑容的真真假假。 “咳咳。”不曾离去的滕彦瞧见拓拔录目不转睛的盯着苏暮卿,那眉眼间流露出来的情愫让他诧异万分,有些东西不用多想,心中便是明白,不由得清咳出声打断他的沉思,也打断他的情,“暮卿,皇上可是有和你说起,你和墨檀什么时候成亲?” 拓拔录醒神,视线在空中遇到滕彦那似笑非笑的神色时,当即敛下不由自主流露出来的情怀,神色一片平静,淡然的望着对边悠闲自在的苏暮卿,等待着她开口。 苏暮卿微怔了下,微摇首:“不曾与我说起。” 滕彦点点头:“那岂不是别人还有机会?”话间,瞥了眼拓拔录,瞧见他神色中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喜悦,心情甚是愉悦。 “什么意思?”苏暮卿困惑不解的望向滕彦,稍即又道,“若当真有其他姑娘喜欢墨檀,墨檀也愿意接受她们,我无所谓。” 滕彦不置可否,只道:“我的意思是你没有嫁,有人有未娶。” 苏暮卿算是听明白滕彦的意思了,笑着开口:“如果那人愿意当便宜爹,如果那人能够过得了墨檀那一关,我并不介意。” 滕彦嘴角轻抽,别人是一夫多妻,听暮卿的意思大有一妻多夫的意思。 但拓拔录却是听出了其他的东西,视线不由得落在苏暮卿的小腹上,她怀孕了? 的确是迟了。 “恭喜安乐郡主了。”他淡淡的开口道。 苏暮卿笑笑算是应下他这一声恭喜,但稍即道:“滕彦,你别岔开我们的话题。宁海王,说吧,你若前来晋王府只是告诉我们你想上我们的船,那可真是多此一举了。昨日宫宴上,咱们有些话可是说得极其明白了。文武百官可都已经认为你会成为晋王爷的人了。” 拓拔录抿抿唇,看了眼厅堂中的人,见着苏暮卿并没有再让她们退下去,也就直接开口道:“小心着夜北楼。这些天他该是会来问你们要苏府的东西了。” 苏暮卿递给拓拔录一个同情的眼神,轻描淡写道:“看来他当真是抛弃你了。这么大的事儿都没有和你说。他已经从我的手上取走苏家的东西了。” 拓拔录眸间闪过震惊:“你是说……” 不等他说完,苏暮卿等人都给了他一个非常明确的点头。 拓拔录不由蹙起眉头,神色陡然间变得非常的复杂,让人完全无法猜透他现在在想什么。 苏暮卿见他一言不发,索性也不开口问话。 对于拓拔录的真正目的,她可还存在疑惑,上他们的船,把他知道的消息告诉他们?这该算理所当然的事儿。 但她却觉得他还有其他的用意。 苏暮卿在心中轻轻一叹,与皇族的人打交道果然是疲乏,总是需要去猜想他们在想的是什么,又可是会伤害自己。 但愿。当她将东西全部交给林墨昂的时候,他真得能够兑换诺言。 平静一点就好。 只是,不知道墨檀是不是真愿意做一个逍遥王爷。 罢了,还是等墨檀归来的时候,与之好好商量下。 这时,拓拔录开口道:“安乐郡主。还望你能够照顾好绿儿,至少得让她留在晋王爷的庇佑下。” 他那富有磁性的嗓音说出这番郑重的言语时。让苏暮卿的心陡然的漏了一拍,他话里有话。 “你想要说什么?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苏暮卿紧盯着拓拔录那一张冷峻的容颜,几乎是用命令的语气,“除非你改变想法了。” 拓拔录眸色冷漠的回视了眼苏暮卿:“是改变想法了。与你们同一条船的危险太高。本王没那么多的时间来折腾了。” 苏暮卿皱着眉头望着拓拔录,半晌掀唇而语:“既然如此,那么……宁海王慢走。若得在这儿留得太久,可是很难下船了。” 拓拔录站起身子,神色复杂的望了眼苏暮卿,迈步离去。 可在跨出门槛后。他又停下了脚步,道:“小心你以前的丫头。” 什么意思! 苏暮卿猛地站起身子,视线直直的盯着拓拔录的背脊:“谁?” 拓拔录冷漠的回道:“你很快就会见到。至于好与坏,你且自个儿看着办。” 苏暮卿望了眼那消失在日光下的阴暗背影,片刻她收回视线。 “你们可是理解他的意思?” 一干人站在阴凉的厅堂里,面面相视。却一时间都没有读懂他话中的意思。 见状,苏暮卿倒也没有再往里边想,毕竟等着碰到事儿了,说不准一下子就想通了。 她现在更关心的是另一件事儿,离夜北楼取走簪子已经过了两天,还有一天,就该是毒发的时间了。 “千行。明天想法子溜进苏府,去看下夜北楼的情况。该是毒发的时候了。” “好。”千行点点头。 苏暮卿又看了看滕彦和紫儿,浅笑着道:“你们再给我弄些毒药来,最好是剧毒,一沾就倒。” 滕彦嘴角微微一抽:“你不是还有吗?” 苏暮卿笑笑,那眸间的神色颇为神秘,她自是有用处,不然她怎得会问她们拿,她可不是拿这些毒药当饭吃。 正当这时,晋王爷又迎来了个变成稀客的人。 解永浩瞧见他们一起都聚集在厅堂里,又瞧得那一堆茶壶时,眸色中闪过惊诧,但惊诧归惊诧,正经事儿还是不能忘了说。 “郡主,紫儿姑娘也来长安城了。” 苏暮卿神色微闪,脑海中闪过一丝光亮,但不等她去捕捉,却是闻得更重要的事儿。 “但紫儿姑娘却在长安城内消失了,属下暗暗让人去找,都不曾找到她,就连远清也跟着没了踪影。” 紫儿和吴远清都不见了? 那一双明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恍然。 苏暮卿隐隐的明白拓拔录最后那一句话的意思,他知道紫儿不见了,那么极有可能紫儿是让夜北楼抓走了。 那就是说让他们小心紫儿? 紫儿会对他们做出什么不利的事儿吗? 不,她不会的。 苏暮卿在心中不断的找理由说服自己,要知道紫儿做事稳妥的很,怎得会呢? 但回心一想,紫儿是夜北楼的女儿,就算她恨夜北楼,但她们之间还是有割不断的血缘。 苏暮卿拧着眉头,半晌开口道:“你确定紫儿不是自己故意避开你们?只是不想让别人发现他们的踪迹也说不准?” 解永浩当即摇头,斩钉截铁道:“不可能。紫儿姑娘与绿儿几乎是每日都会想法子联系一次,但至来到长安城后,除却第一天有联系,后头就断了。” “那你可知道那天紫儿与绿儿说了什么?”苏暮卿开口询问道。 解永浩点点头:“两人只是说了由紫儿负责来联系你,而绿儿会一直与拓拔录呆在一起。” 这么一说……紫儿可并没有来找过她啊? “你们什么时候到达长安城?” “六天前。” 六天前,她还在皇宫,前几天则是苏府……若是在这几天紫儿来找她的话,又怎得找得到她。 但却在这刹那。苏暮卿眸间闪过震惊。 紫儿在夜北楼的手中。 夜北楼或许并非是自己猜出那曲谣中的深意,而是紫儿所言。 当夜北楼认可她所言后,就前来找她,想要拿到那一只凤簪,待得拿到后,他没有着急的去开启那所谓的宝藏窟。则是在等待着拓拔录。 他是在拓拔录可否是真得上了他们的船。 难怪……苏暮卿恍然大悟。 夜北楼的忽然好心将她放回来,并非是急不可耐。而是知道第二日拓拔录与绿儿等人会进宫,而他要让她和拓拔录来个见面。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这戏也还是这老演员来得好啊。 那么一来,也解释通了为何拓拔录刚才会突然间转变态度。他中计了。 只是,她还是不愿意相信紫儿当真会那么做。 苏暮卿嚅动了下双唇:“紫儿应该是和她爹爹在一起。” 话一出口,在场的人都是难以置信的望着苏暮卿,好似觉得她说了一句玩笑话。 苏暮卿唇角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容:“当然我也希望是我猜错了。毕竟,紫儿是怎样的人,我们都清楚的很。” 但是……她终是说不出口。 解永浩在片刻发怵后开口反问道:“郡主。你是说紫儿姑娘是为她爹爹?夜北楼劫走吗?” 苏暮卿点点头:“是有这个可能。但难保不是紫儿自己去找她爹爹,说不准是想帮我们,也或许是其他的用意。” 滕彦闻得苏暮卿模棱两可的话语,眸间划过一丝了然,他好像明白了一点东西。 “暮卿,你还是将自个儿的怀疑说出来微妙。也好给绿儿他们提个醒,不然要是真得,可就麻烦了。” 苏暮卿柳眉微蹙,侧首望着滕彦一本正经的模样,反问道:“你是这么认为吗?” 滕彦微颔首,却还是不忘补充道:“只是防备,有个万一可就麻烦了。我们不需要万一。” 闻言。苏暮卿抿抿唇,道:“解侍……侍郎,你注意着点,若是紫儿回来了,暂且还是提醒下绿儿,不要和紫儿靠得太近。以防万一。” “郡主,你是说我们需要防备紫儿姑娘?” 苏暮卿阖眼点点头,她也不想的。 可那些事儿太巧合了,一下子都串联在一起,她实在是不得不怀疑紫儿可有在里头动手脚。 “可是紫儿姑娘她……”解永浩还想说什么,却是让苏暮卿打断了,“我知道,这两年来,你们几个在南海国感情日益增深。要这么去防备她,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 苏暮卿自个儿心里也是极其不舒服。 因为脑海中她始终记得紫儿说过的话,小姐,奴婢是不会害你的。 紫儿说过,她是不会害她的。 “但最近巧合的事情太多了。夜北楼十多年都不曾找到的东西,却在紫儿失踪的时候找到了。”苏暮卿终于还是给了解永浩一个怀疑的理由,“紫儿终归是姑姑的女儿,该是多少晓得这里头的秘密。” 解永浩微怔,半晌才开口道:“属下知道了。” 苏暮卿轻应了声:“嗯。你也别属下来属下去了,你现在的身份可是不一样了。” 解永浩稍愣了下,稍即点点头。 “属下……永浩知道了。” 解永浩并没有晋王府逗留,在从苏暮卿这儿得到这事儿,就急急的赶回去找绿儿,道是以防止在自己不在的期间,紫儿已经回去了。 瞧着他那心急的模样,苏暮卿不由得笑了。 绿儿果然是找了一个称心如意的好郎君。 “暮卿,眼下你有什么打算。”一直默不作声的朱儿终于开了口。 苏暮卿摇摇头:“没什么打算,走一步算一步。朱儿,蓦然发现,曾经的丫头里边,你最让人省心了。比我自己还省心。” 朱儿笑笑:“暮卿,你是在打趣我吗?” 苏暮卿浅浅一笑,不置可否。 她抬眸望向屋外明晃晃的世界,花红柳绿,枝繁叶茂,好一个浓夏。 可细瞧下,还是能够发现那茂密的枝叶里躲藏着枯黄的树叶,风过,树叶上下翩动,那枯黄的叶子缱绻翩飞,归落于尘泥之中。 原来是秋。 秋来了,天要凉了。 ------------ 第二百九七章 祖坟被刨 时间是沙漏,一点点的流逝着,看着艳阳升起落下,看着星星点亮隐去。 于苏暮卿而言,才不过眨眼的功夫,却又过去了一日。 如同往常一样,她于院子里的长廊里踱步。 但明显今日,她的神情颇为凝重,她不仅让千行去看夜北楼可有中毒,还让他去寻找紫儿的踪迹。 不知紫儿可是真得在夜北楼的手中? 苏暮卿抿唇望着冷清的院子,以前,一个回首,总是能够看到她们的身影。 路不一样了,相见的机会也越来也少了。 若得她没有一直深究,是不是有些人的轨道还是与前世一样? 但她不后悔。 至少现在,她是幸福的,绿儿也有了另一半。她们都在朝着更美好的未来走着。 苏暮卿唇角微勾起,流露出一丝淡若清风的笑容,里边含着一丝淡淡的幸福。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等着夜北楼或者紫儿找上门来去挖宝藏,她真得很期待是什么东西让他们一个个都那么想要得到。 若最后只是一场空欢喜,不知会逼疯多少人。 想到这儿,苏暮卿唇角露出一丝带着邪气的笑容。 “暮卿,你今儿个怎得这么早?”朱儿跨出屋门时,就瞧见素来起得迟的苏暮卿却早已在院子里走动,不由觉得惊讶,“有心事?” 苏暮卿笑笑:“没什么。就是在等着千行而已。” 话刚落,一抹青色的身影在视线中划过,待得她定神时,千行已恭敬的站在她的面前。 “郡主,属下没能靠近苏府,苏府周围埋伏了很多高手,以属下的能力,怕也只能够扛上两三个。” 没想到夜北楼这些年来培养了那么多的人。难怪拓拔录当初会选择站上他的队伍。 苏暮卿淡淡一笑:“那就此罢休。反正有些人逃不开去。” “不知郡主所言是什么意思?”千行不解的询问道。 “没什么意思。只是有些人我们不去找,他们会找上来。看来我们真得只能等待了。”苏暮卿嚅动了下双唇,“你们若得空闲,一并随我来书房。” 苏暮卿奋笔疾书,一会儿的功夫,宣纸上便写了那曲谣。 “小燕。你且哼着这曲谣。” “暮卿,你这是打算……” 苏暮卿搁下手中的笔。道:“听小燕哼唱就是。把你们听到的感觉与我说说。” 小燕在琴艺歌艺的造诣上果然是让面前的这些人有些叹为观止。 只不过在烟雨楼里被训了几个月,就能够一扫曲子,就将它完整的哼唱出来,那如夜莺黄鹂的声音在遇到这曲谣时,已变了个模样。 苏暮卿不由在心中赞叹,小燕有一副百变歌喉。 前些天,她自己哼唱的时候,几乎是情不自禁的动情,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感觉。这一回她不仅想要看小燕会出现怎样的情况,更想要知道的是这里头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一遍一遍,一人用情而唱,他人用心聆听。 苏暮卿却没有仔细听,她只是注视着他们的变化,小燕如同入了魔一般。那一双水灵灵的眸子里漆黑一片,让人再也看不清楚是什么,但两行清泪却是不断的落下。 “小燕?”她轻唤了一声,没有动静。 苏暮卿当即明白小燕入魔了,怕是比她上一回的情况更加糟糕,她又看了眼朱儿千行几人,一个个紧紧蹙着眉头。眸子里带着迷茫,那样子好似走进了充满迷雾的森林,再也绕不出来。 苏暮卿将朱儿等人从歌声中拍醒,当他们看到小燕那模样的时候,都是震惊万分。 旁人如迷,局中人而醒。 素来可都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小燕,小燕……”苏暮卿不断的唤着小燕,试图将她从里边拉出来。 但任凭他们怎么喊,这么摇晃她的身子,小燕恍若未闻。 苏暮卿等人不由有些惊慌失措,一个个面面相觑,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别动她,她过会会醒来。”林墨檀的声音忽然在书房门口传来,却如同一道救赎,让他们一个个镇定了许多。 苏暮卿慌乱的神色在遇到林墨檀含着柔情的目光时,渐渐的平静下来。 “你们若是这个时候将她唤醒,是会伤害到她,她现在入了歌魇中。”林墨檀边说边向着书房里头走来,“就如同梦游的人,你们若是将他弄醒,可是会伤到他。” 苏暮卿蹙蹙眉头,反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林墨檀嘴角微勾,流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不可说。” 听闻,苏暮卿轻瞪了他一眼,嘀咕了句:“小气鬼。” 林墨檀竟是宠溺的捏了捏她的鼻子,声音温柔似水:“等得她醒来的时候,再说也不迟。” “咳咳。”朱儿清咳了几声,“表哥,我知道你们很多日子没见了,有很多话要说,但看在我们还在情况下,请微微收敛一点。你该是要顾忌下我们这些孤零零的人。” 林墨檀微蹙了下眉头,侧首睨了眼朱儿,又看了看刚来的滕彦,意有所指道:“怎得还没有成功?” 这次开口的不是朱儿,也不是滕彦,而是千行:“让某个人搞砸了,一切都回到了起点。” 说着,还不忘叹口气。 闻言,林墨檀了然的看了眼面色微红的朱儿,和一脸恼意的滕彦,唇角不由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笑容:“是吗?回到起点,说不准起点就是一个分岔口。” “千行,这些日子来,你一直跟在朱儿的身后,难道没有一点感觉?” 千行当下呆若木鸡,他这算不算是引火上身,自讨苦吃? 苏暮卿瞅着他那样子,不由轻笑出声:“墨檀,没想到你也会逗趣人?” 林墨檀侧首望向苏暮卿。一本正经道:“我没有开玩笑。千行虽为我的属下,但也该是要成家立业,再者于我而言,所谓的门当户对都是无所谓。” “王爷,千行的事儿千行自己会处理好。你现在应该关心的不是千行,是郡主怀里头的孩子。”为了解救自己。千行只有一并帮着解救了尴尬的朱儿二人,将事儿抛回给他们自己。 林墨檀眉头微微一挑。看来他的属下都越来越精明了。 想着,千行说的也不错,他更加关心的是苏暮卿。 只是,还不等他开口,苏暮卿抢先而言:“墨檀,你说小燕什么时候会醒过来,这么一直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她可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与林墨檀分享心中存放着的喜悦。 林墨檀看着她焦急的转移话题,和那脸蛋上透出红意。便是晓得这丫头是害羞了。 既然不想在这儿说,接下来他们有得是时间,大可以慢慢的说。 “不会太久,两个时辰左右。” 书房中的人皆怔住,两个时辰! 但转而,各自面上又露出了欣喜的神色。还好只是两个时辰而已,现在都过去了一个多时辰了,快了,就快了。 为得等得惬意些许,千行为大家准备了糕点和茶水,而后一个个坐在那儿看着一直流着泪的小燕,那模样怎么看就怎么的怪。 果然不知所料。大家看得一脸疲倦之时,小燕的身子轻轻晃动了下,险些跌倒在地上,幸得千行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的身子。顺便将她扶到了唯一空着的位置上。 一直慵懒的打着哈欠的苏暮卿在瞧见小燕眸色变得清明之计时,终是恢复了精神。 “郡主,奴婢……”小燕望见一双双好奇的眸子,不由得一愣。 “小燕,你刚才可是看到了什么?”林墨檀问得甚是直接,全然不给她犹豫的时间,“将你看到的全部如实说出来。” 小燕点点头,便是将自己看到事儿全部说出,说到那少女为人活埋时,她整个身子都在轻轻颤抖着,仿佛被埋葬的就是她自己。 苏暮卿能够感觉到小燕的惶恐不安,她虽为看到,却是清晰的感觉到这曲谣里头的悲哀。 林墨檀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这都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与我们无关。” 苏暮卿微颔首:“我知道,我知道。只是,我不知道为何苏家的祖宗要选择这么一首曲谣?” 林墨檀云淡风轻的解释道:“因为不想让人知道。但终归还是有人能够全然的进入到曲谣的秘境之中,也终归是能够通过那秘境中的故事而想到他们的用意。” 苏暮卿眉头一蹙,不解道:“墨檀,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林墨檀不置可否,只道:“你刚才让他们听的目的是什么,让他们各自说说,说不准就找到答案了。” 苏暮卿眸间闪过一丝诧异,没想到他早就回来了,就是没有出现,怕是他在外头也听了好一会儿功夫。 然而,让苏暮卿比较失望的是,他们一个个都没什么感觉,只觉得心中有一股悲凉向着身体蔓延而已。 “你们在什么时候有过悲凉的感觉?”林墨檀就是不打算直接告诉他们,而是兜着圈子的与他们慢慢说。 话落,书房中的气氛陷入了沉寂。 但一个个神色都有些难堪,还有一份凝重的意味。 许久,苏暮卿掀唇而语:“我知道了。是坟墓对吗?” 埋葬着所谓宝藏的地方是坟墓,或者就是苏家的坟墓。 那一双深邃的黑眸中流露出一丝赞赏,他笑望着苏暮卿,言道:“真不愧是阿暮。” 苏暮卿撇撇嘴巴,道:“你差点误导我。” “是吗?”林墨檀笑着反问道,“我怎么没有发现呢。” 苏暮卿轻哼了下,却是不再答话。 祖祖辈辈那么多年,许多坟墓早已长满青草,再者是哪座坟墓,这又是一个疑问。 夜北楼是怎得确认那坟墓? 还是说这坟墓并非是真得坟墓,而只不过是…… 林墨檀伸手将她紧蹙的柳眉拂开,淡淡的询问道:“阿暮,你可是记得几个月前。你惹来的事儿,弄得一大批江湖人士跑到长安城?” “嗯。” “那你可是知道他们曾差点将苏府翻了个遍,但事实上并没有,不过是夜探冷清的苏府而已。他们都知道苏府是不可能有宝藏。” “为什么?”苏暮卿没有深想。 林墨檀慢悠悠的开口道:“可是晓得那苏府是皇上御赐给苏将军的?一座新府邸,怎得可能埋下宝藏,除非那宝藏极其的小。这样携带起来方便,才会有机会呆会到新府邸。不是吗?至于苏家旧院,你认为可能有吗?” 苏暮卿轻摇首:“苏家旧院的年岁也不长,是祖父所建。” “你的凤簪让夜北楼拿走了,但你们却没有看到他去寻宝的意思。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呢?” “难道夜北楼以为那凤簪就是苏家的宝藏?”苏暮卿不由惊呼出声。 林墨檀不置可否。 “你可知道江湖人士为何至今都还没有离开长安城?” 苏暮卿依旧摇头。 “阿暮,苏家的祖坟都快让人刨了!”林墨檀沉沉的叹了一口气,“一个个都跑深山老林里挖宝了。” “噗!”正在喝茶的滕彦不由得将茶水喷在了对面的千行脸上。 “你……”千行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水,嘴角不由得抽搐。 苏暮卿怔住,这些人可真够无聊:“由着去,想来他们看到那森森白骨应该是开心的很。不过。他们该不会将那片山都给开坑了吧?” 林墨檀点点头:“从外头看,没什么区别,依旧还是枝繁叶茂,但走到老林里,都已经是新土了。” 苏暮卿嘴角连连抽搐,她这个不孝子孙都很久没有给死去的人翻土锄草。他们倒是做了一回好事。 “苏家其他人没有发现吗?” 林墨檀眸色陡然间变得阴邃:“发现了。他们也加入了挖宝的行为了。” 听闻,苏暮卿唇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果然人在欲望面前,是会忘本,连自家祖坟都敢挖。 “不过,这两天那山头上没有人出现了。”林墨檀神色凝重的开口道,“想来是和夜北楼有关。” 苏暮卿点点头。夜北楼定然是发现了什么,而后想法子将那些人驱逐了。 但她猛地想到了另外的事儿,她凝视着林墨檀,开口道:“你怎么知道的那么多?” 林墨檀倒也没有隐瞒:“因为我也知道苏家的宝藏在哪儿。” 此话一出,一个个目瞪口呆的望着林墨檀。 “我原以为夜北楼会压着你去寻找宝藏呢,所以就在那头等着你。苏府旧院四周都是死士,我若硬闯去救你,反倒是会拖累你。” 原来都是死士,难怪她明明觉得周围有人,却又感受不到生的气息。 “早知道我就不将那凤簪给夜北楼,自个儿去那儿看看就好。”苏暮卿唇角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要是这样的话,那么林墨昂就得答应允诺她的事儿了。 林墨檀听出她淡淡的声音中有着一丝沮丧,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是你的东西,没人抢的走,就算是最后边那个布局的人,也无法夺走你的东西。但不是你的,就算是强留,也会没有。” “墨檀,你是不是还知道些什么事儿?”苏暮卿敏锐的从他的话中听出一丝不一样的信息,“难道夜北楼并非是最后的人。” “也许是,也许不是。也许某个人一直欺骗了你。” 苏暮卿怔住,那一双明眸中满是疑惑,这一次,她猜不透他话中的意思。 “也许。阿暮,我说得只是也许。不要多想。”林墨檀瞧着她发呆的样子,有些后悔自己说多了,早知道还是等着一切结束后,在与她说也无妨,“你现在的身体可已经不适合整日冥思苦想了。” 苏暮卿抿了抿唇,道:“你说的紫儿吗?” 林墨檀微有些诧异,稍即淡笑道:“阿暮果然是聪明。” 紫儿,紫儿真得有问题吗? 握着茶盏的那一只手指尖泛白,若非她没有足够的内力,这茶盏怕是要碎裂成渣。 她不相信,她真得不愿意相信。 说曹操,曹操到。 许久不见的管家小跑着前来告知他们紫儿姑娘回来了。 闻言。苏暮卿的手一抖,杯中的水溅在了她的手背上,即便不烫,她也不由得缩手,茶盏落地,碎裂成片。 林墨檀瞧着她这副模样。心下轻叹了声。 他凝视着苏暮卿那一双满是复杂神色的双眸,异常柔和的开口:“阿暮。看着我。先什么都不要去想。” 温柔的声音飘入到耳内,苏暮卿纷乱的心微微平静了些许,她照着林墨檀所言,仰起头回望着那一双满是柔情的眸子,望着它,一不小心就沉浸在其中。 “阿暮,你可愿意相信我?” 苏暮卿毫不犹豫的点头。 “既然你相信我,那就不要想太多的事情,包括紫儿的事。你只要相信紫儿以前是怎样的人就好。”林墨檀说得很是缓慢。希望暮卿能够听进去,“就算和她有关,但或许是迫不得已。我会帮你找到最后的真相。现在,你看到紫儿,就如同看到以前的紫儿一样。” 苏暮卿嚅动了下双唇,她又过于沉溺自己的感觉。让旁人担忧了。 “我知道。” 她知道该怎么做,刚才的迷茫只不过是因为心中的想法与墨檀所言不谋而合引起震惊才会如此。 林墨檀见她神色又恢复如常,暗暗松了一口气。 思暮阁的院子里,伫立着一抹倩影,那一身紫衫随风轻扬,颇有仙子下凡的感觉。 “紫儿,你回来了。”苏暮卿对着那抹背影柔声唤道。 紫儿转身望向苏暮卿。淡淡的应了声:“嗯。” 曾经那一双充满温柔和恭敬的眼神变得不一样了,那黑色的眸子里带来一丝陌生的感觉。 变了,紫儿当真是变得不一样了。 谁都能够看出来。 苏暮卿心中虽有些许别扭,却还是装得满心欢喜的将她迎进了屋里:“紫儿,既然回来了,就别回南海国了。” 紫儿依旧极其淡然的应了声,她的身上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谁也无法靠近。 这不是紫儿。 苏暮卿不由得在心中确认道。她小蹙眉头,稍即舒展开来,浅笑着开口:“紫儿,可是知道姑父也在苏府?” 话落,只见紫儿神色微闪:“我不知道。” “那可是打算去看看姑父?” 紫儿怔了下,黑眸中缭绕起一丝迷茫的神色,随即摇摇头:“不想去,他不是我父亲。我父亲已死了。” 苏暮卿眸间划过一丝狐疑,她侧首望了眼林墨檀,见他一直坐在一边打量着紫儿,那眸色甚是深沉。 “小姐,紫儿无处去。不知可否继续留在这儿?” 苏暮卿浅笑而语:“当然。小燕,你且去替紫儿收拾一间屋子。” 紫儿淡淡的向着苏暮卿道了一声谢后,就再也没有开口说话。 一时间,屋子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朱儿见状,笑着开口道:“暮卿,今儿个你起得那么早,为了身体,你且去休息片刻。我和小燕领着紫儿去她的屋子里逛逛。” 苏暮卿没有拒绝朱儿的好意,她是真得不知道该用怎样的笑容假装下去,以前紫儿话也不多,可从来不会这样。 她感觉自己和紫儿说话时,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唱着独角戏。 不过,她瞥见墨檀眸间划过的一丝惊愕,想来他是有发现了什么。 紫儿随着朱儿离开了屋子,屋里只剩下了三人。 林墨檀望向滕彦,道:“你可是有看出什么?” 滕彦点点头又摇摇头。 “说不准得等晚上检查下紫儿的身体。” 林墨檀摇摇头:“不,若是晚上怕是来不及。” “墨檀,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苏暮卿着急的询问道,“紫儿她……为何会如此?” 滕彦薄唇微启,吐出三个冰冷的字:“傀儡术!” 傀儡,顾名思义,就是受人控制。 这么一来,有些事儿也就想通了,为何拓拔录会让她小心,墨檀也说她有问题。 但有一点,她还是没有明白,为何墨檀说的是最终布局的人。 “怕不只这么简单。”林墨檀神色凝重,声音也一改往常的温柔,变得极其的低沉郑重,“那么明显的异样,但凡认识她的人都该看得出来。然而,夜北楼却还是让她来到了晋王府……” ------------ 第二百九八章 耐心分歧 林墨檀眉心成结,一双黑眸深邃的让人望不到尽头,薄唇上下而动:“反之,这样的猜想,谁都会想到。那么夜北楼的真正用意是什么?” 话出,滕彦与苏暮卿都陷入沉思中。 那么明显的异常的确是什么人都看得出来,可偏生夜北楼让紫儿来找她了。是在明着提示她,紫儿有问题吗?若是如此的话,岂不是太有趣了些? 三人相视一眼,彼此眸间都有着深深疑惑。 但是有一点,他们的想法还是一样,那就是尽快给紫儿检查下身体为好。 不过……苏暮卿很快意识到另外的事情,吴远清不是一直都暗中跟随着紫儿吗? 紫儿归来了,吴远清却依旧没有身影。 “墨檀,你可是知道吴远清在什么地方?” 林墨檀轻点头:“他受伤了。东儿照看着他。” 苏暮卿神色微闪:“他们都还在长安城?” 她以为他们都离开了,毕竟这么冷清的晋王府就只有他们几个。 “那我表姐呢?” “如璃去找千叶了。”林墨檀如实言道,顺便将先前的事儿长话短说,让苏暮卿了解了个大概,省得一直揣着担忧的心思,“以你表姐的能力不会出什么事儿。再是我也让其他的暗卫跟着。” 闻言,苏暮卿算是松了一口气:“那眼下我们怎么动手?” 林墨檀压低声音,简单的与他们说了下呆会儿要做的事儿,为避免让操纵紫儿的人感觉到紫儿出了点事儿,必须得先让紫儿陷入沉睡。但这沉睡又得需与往常无意,就如同休憩。 这一点只能由苏暮卿来负责,她是最了解紫儿往日里休憩的规律,在紫儿有疲倦的状态时,滕彦用药物控制住紫儿。而林墨檀则是负责催眠。 三人商量好事情后,立刻分头行事。 苏暮卿仰首望了眼日头,离午休时间还有一段距离,她该是弄点东西来。 “滕彦,可是有熏香?” 欲离开的滕彦闻得这话,嘴角微抽:“暮卿,你不觉得这话问其他女子更好?” 苏暮卿不以为然的笑笑:“不,有你的存在,何须询问朱儿她们?若是没有也无妨,将你熏衣裳的香料给我弄些来。” 林墨檀与滕彦有所不解的望着苏暮卿,不明其意。 “紫儿习惯于屋子里点熏香,也会在衣服上撒点香料。”这回苏暮卿也没有装得神秘,“我希望你给的香料里最好有添加迷药的成份。在未时之前给我。” 林墨檀微蹙眉头:“暮卿,迷药会使紫儿睡得过沉,容易让夜北楼发现异样。” 苏暮卿笑笑:“放心,我不是呆会给紫儿用,而是在紫儿离开晋王府的时候用。” “什么意思?” 苏暮卿轻声道:“夜北楼的狡猾并非我们所能够想象,既然他敢紫儿归来,定然是已经将我们会对紫儿所做的事情都想到了。但我们偏生要检查紫儿的问题,故而无论紫儿身体究竟有么有问题,夜北楼怕都会召紫儿回去一趟,不是吗?” 林墨檀点点头,这些他倒是想到了。 可还是有些不明白阿暮为何还要用迷药。 “与其说是给紫儿用,倒不如给夜北楼用。”苏暮卿唇角露出一丝狡猾的笑容,稍即神色变得有些不甘,“我给他下了烙金毒,可竟然到现在都没有个动静。” 这时,滕彦眉眼间闪过一丝耀眼的光芒。 “不用迷药,我那儿有一种催化剂,能够催化人体内被压制的毒素,我倒不相信那夜北楼还能够解了烙金毒,顶多是被压制着。”滕彦神采奕奕道,“我会让他尝试到非常美妙的滋味。暮卿,你等等我,我这就给你去弄。” 言毕,他便是如同一阵风般的消失在苏暮卿的视线里。 见此,林墨檀与苏暮卿不由相视一笑。 用过午膳,大家各自散去,苏暮卿唤住紫儿与小燕,淡笑着打听紫儿在南海国的生活,但双眸却是分外的专注,注视着紫儿的一举一动。 同样的面容,同样的话少,但却是不同的感情,紫儿说话的声音再也没有感情,如同面对的不过是陌上的熟人。 说得时间有些久,苏暮卿注意到紫儿神情有些疲乏,向着小燕眉眼微微一挑,嚅动着双唇:滕彦。 “小燕,这茶水凉了,你且为紫儿重新斟上。” 小燕轻颔首,拎了拎茶壶,道:“郡主,没茶水了,奴婢这就去。” “紫儿,你不舒服吗?怎得精神恹恹?” 紫儿皱皱眉头,淡淡的反问道:“有吗?”转而又道:“该是累了。小姐,紫儿想去歇息下。” 苏暮卿微愣,她竟是亲自提出来? 难道这也在夜北楼的算计中,若得如此,他的心思可真够活络。 “那你且下去休息。”苏暮卿温柔一笑,“想来小燕和朱儿上午已经收拾好你的屋子了。” 紫儿点点头,向着苏暮卿福福身,便是退了出去。 苏暮卿望着她的背影,双眉紧紧蹙起,她自己歇下,虽说是事半功倍,但会发生怎样的事情当真是让人担忧。 她轻咬了下双唇,正欲出门,碰到疾步而来的滕彦。 “怎么样了?” 苏暮卿扯动了下嘴角:“很好,她很疲乏,已经回屋子里歇下了,一切都是她自己开口。但现在才不过午时二刻。与以往紫儿未时三刻午休有着一个时辰的差异。” 滕彦皱皱眉头:“这也该算是正常,难道她以前休憩的都很准时吗?” 苏暮卿重重的点头,就因为以前太准时,所以她才担忧,不敢忽略这一细节。 “那就这样,我们暂且不对她做什么,只用这个。”滕彦将手中的东西对着苏暮卿摇了摇,另一只手上还放着一颗极小的药丸,“不过为防止紫儿为夜北楼下来毒药,这东西也想法子让她吃下。这药丸会让催化剂毫无用处。” 苏暮卿接过滕彦手中的东西:“我知道了。那墨檀那儿让你去说下。” “不用。他也考虑到这点了。不过他还让我与你转达一句,太过反常说不准是最正常。” 闻言,苏暮卿眉头倏然蹙起,墨檀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又想到了什么? 她犹豫会了一会儿,眸间便是闪烁起一丝复杂的光芒,她将滕彦给她的东西收在衣袖中,面含春风笑容走进了紫儿的屋子。 “紫儿,可是睡了?” 那一抹紫色的身影安静的躺在床上,两弯黛眉紧紧蹙着。 苏暮卿以为她当真是平静似水,但这皱着的眉头却是在告诉着自己,紫儿虽中傀儡术,但自身神思或许还有些许清明,所以才反常的有些厉害? “紫儿?”她走到床边,轻唤了声,见紫儿没有丝毫反应,她取出了滕彦交给她的瓶子,将里边如同粉末一般的东西撒在了她的衣服上,稍即就如同融进了衣服里一般,让人找寻不到影迹,真是神奇去的东西。 然而,正当苏暮卿欲将药丸塞入紫儿的口中,却闻得她口中呓出一丝惊恐的声音,就连原先那平稳的呼吸也变得分外急促,好似人在疯狂的奔跑,躲避那野蛮的危险。 苏暮卿的手一抖,险些将药丸弄丢。 “不要,不要……”那一声惊恐声过后,就成了无止尽的求饶。 苏暮卿神色变得凝重起来,但也没忘记趁着紫儿呓语之时,将药丸塞入她的喉咙中,且小心翼翼的为她灌了些许茶水进去。 看着紫儿做了一个吞咽动作,她才松了一口气,可转而在闻得那一声声低下的求饶声时,她的心不由揪在一起。 “紫儿,醒醒。快醒醒。”苏暮卿终是不忍心看她一直停留在梦魇中,在她耳边不停的轻唤着。 紫儿猛地睁开双眸,惊坐起身,侧首瞧了眼满眼焦急的苏暮卿:“小姐,是你?” 苏暮卿轻颔首:“你做噩梦了?” 紫儿点点头,又摇摇头。 “小姐,能够让紫儿一个人静一静吗?”依旧是淡然的声音,但乍听之下却是能够感觉到那平静的话语中有着一丝起伏,但却极力克制着里边隐藏着的感情。 苏暮卿看着她蹙着的眉头和那额头冒出的细密汗水,终是转身离去。 而这时,紫儿唇角扯出一抹诡魅的笑容。那一双盯着苏暮卿的双眸散发着诡异的光芒。 苏暮卿吩咐小燕在屋外候着,若听得屋里有动静,就进去看看,而她则是离开了思暮阁,她需要去问下墨檀可还是发现了什么异样的事儿。 林墨檀并未在书房,空无一人的书房房门大敞,书房素来都是机密的地方,瞧着这样子,苏暮卿心中不由升起一丝别扭,她向着里头张望了一眼,便将房门阖上。 不过当她正准备返身离开时,前边却是传来一道急促的脚步声,那一张精致如玉的面孔上甚是凝重,双眉紧紧蹙着。 苏暮卿不禁有些担忧:“墨檀,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林墨檀唇微抿,稍即道:“进来再说。” 这事儿终归是不能隐瞒着阿暮,而且她有权知道,只是眼下一个紫儿已经让她够担心了,若得在多一个如璃,真不知道她是不是就要愁云满面。 苏暮卿听着他那低沉的声音,心不禁一缩,不安的感觉由脚心向着全身蔓延。 但她还是强装着镇定跟着林墨檀走进了书房,她浅笑着开口询问:“墨檀,什么事儿?” 林墨檀抬眼凝望着苏暮卿温柔的面孔,半晌掀唇而语:“阿暮,对不起。” 苏暮卿微愣,不明白他为何要与她说对不起,但压着的不安扩散的越来越广,几乎就要压制不住:“墨檀?” 好久,久到苏暮卿觉得自己双腿都站得发麻,那薄唇才微启:“如璃失踪了。” 苏暮卿怔住,愣愣的看着林墨檀,墨檀说了什么? 他说——如璃失踪了? 表姐失踪了!恍若惊雷。 苏暮卿难以置信的盯着林墨檀的容颜,双唇颤抖的吐出一句话:“墨檀,你是故意在吓唬我?上午你不是说表姐那么厉害,不会有事吗?” 深邃如幽潭的双眸升起浓浓的歉意:“阿暮,我……” 话未说完,苏暮卿便将其打断:“墨檀,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还有人一直跟着表姐吗?” “你二表哥和另外的五个侍卫一直跟随着如璃,但五天前如璃却失踪了,他们一直都在找,不过没有丁点消息。” 闻言,苏暮卿柳眉蹙起,心里头的不安依旧紧裹着她的身体,但她知道现在自己更要的是镇定。 “你是说二表哥也在?” 林墨檀轻颔首:“阿暮,我……是我没有考虑周全。” 苏暮卿摇摇头,这该是和墨檀并没有太大的关系,二表哥的能力有多高,她并不知道。但表姐的能力她知道,表姐定然是知道二表哥在她身边,若有事儿,定是会互相商量。 “墨檀,我怀疑是表姐故意甩开二表哥,当然也有可能是表姐发现了什么,来不及和二表哥说清楚。”苏暮卿眸色坚定的望着林墨檀。 林墨檀不解,疑惑的望着她:“何以这么说?” “墨檀,你该是知道表姐和二表哥的关系,分外亲密,不是吗?两个人都非常关心对方,生怕对方有什么闪失。而表姐这次是悄无声息的离开或者说是失踪,只能说明表姐知道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儿,而那事儿非常的危险。” “若是如此,如璃不是更应该告诉你二表哥吗?” 苏暮卿摇摇头:“不,表姐不会。表姐是个记仇的人。二表哥也没有将当初的事儿告诉表姐啊。” “既然如此,你又为何说是来不及告诉呢?” “假设我们都不知道是发生了怎样的事儿,若得是有危险的事儿,表姐一来记仇,二来不想将二表哥拖下水。反之,若看上去只是寻常的事儿,表姐以为不需要说,但事实上怎样,我们依旧只能假设,若她后头才发现有危险,也就是来不及告知了。” 听着苏暮卿几乎如同绕口令般的话语,林墨檀微有些头晕,但心下却算是确认了一件事儿。 “你表姐该是发现了千叶在哪儿!” 千叶?苏暮卿猛地记起表姐和她提起过,安家军令牌为她交给了千叶,当初是希望千叶能够转交给墨檀,哪知千叶却意外失踪了。 苏暮卿等人不是没有怀疑过千叶有问题,可偏生又找不到他的踪迹,这么一来几乎没法儿对证。 而安家军令牌对表姐是有多重要,他们也都明白,也难怪…… “墨檀,我以为这只是个陷阱。”苏暮卿面色凝重的望着林墨檀,“有人设计套住表姐了。” 林墨檀不语,心下却是想着苏暮卿所言之事。 若是有人借千叶设计如璃,那么千叶定然是在他们的手中,而先前那假扮千叶的人恰是夜鹰团的人。 这么说来,为他废了的那些人中还有人心思活络的很,想要和他玩游戏?不,应该说夜北楼想和他们玩大点的游戏。 一边是如璃,一边是紫儿,苏府还有个苏晨卿。 当真是考验阿暮啊。 无论选择救哪个,以夜北楼的狡猾,定然是会选择毁灭一个。 可阿暮似乎已没什么东西可供她所威胁,他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阿暮,看来事情的确复杂的很。我们可能都被算计了。”林墨檀沉重的开口道。 苏暮卿点点头,她也想到了。 与其说是套住表姐,不如说等着她落下陷阱。 只是,她身上还有什么值得夜北楼索取? 苏暮卿心下计较了下,开口道:“墨檀,你手上还有多少人可以用?” “现在能够立刻调动到的有百来人,都在东儿那边。” 苏暮卿咬了咬唇,眸中闪过一丝狠色:“你知道苏家的宝藏在什么地方,是不?那我们就先去那头等着夜北楼来。” “额?” 明眸中的狠色与恼意尽显,这是被夜北楼所逼。 “紫儿不是中了傀儡术吗?那么我就领着她一起去那儿等着。想来这样的情况夜北楼也是挺乐意见到。” “为何不是苏府?” 苏暮卿轻哼了声:“苏府?我和紫儿都走了,他会在苏府呆得住?不然紫儿身上的傀儡术下着有何用?” 林墨檀见着她急躁的模样,开口道:“阿暮,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况且我们现在还并不知道紫儿来到晋王府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即便是和你有关。但我不能让你冒然行事。” 苏暮卿冲着林墨檀笑笑:“墨檀,你放心我不会冒然行事。让你的人在暗中保护我就行。” 林墨檀依然不同意,他可以去冒险,但阿暮绝对不可以。 “阿暮,听我一言。莫要如此莽撞。” 苏暮卿摇摇头:“墨檀,我知道你的考虑。若是没有我,你定然早已不顾一切的将那些人给连根拔除,但因为我的存在,且牵涉到了身边的人。所以你怕你的动作会伤害到无关的人,如表姐,如姐姐,如紫儿。没有我,你完全可以不顾这些人的性命。所以我不能置一切于不顾。什么都让你去办。” “阿暮,我没有让你置一切不顾,我只希望你不要冒然行事。这一切的一切不觉得都太巧合了吗?” 两人终是有了些许分歧,只因为心中有的那一份爱。 苏暮卿断然晓得这些都太过巧合了,几乎所有的事儿都挤在这么几天中,可就因为如此,她才焦躁不安,才想着将那夜北楼快速的拿下。 不久前她的耐心还是很好,可现在一个个的出事,她的耐性就在不自觉中就被人磨光了。 “墨檀,那你怎么说?” 林墨檀正欲开口回答,却闻得小燕急匆匆而来,她上气不接下气的开口道:“郡……郡主,紫儿……姑娘她说要……要去见一个人。她还说,她不希望有人跟着。说郡主若是关心她,那就请郡主在府里呆着。” 闻言,苏暮卿与林墨檀相视一眼,见得是谁,两人心里都有个底。 林墨檀轻颔首:“我知道了。你且下去。” 当小燕离开后,苏暮卿颇是无奈的笑了笑:“墨檀,似乎上天都在帮忙,让我急躁不得。” “你还晓得!”林墨檀不由得呵斥道,但声色中却是充满了温柔的宠溺,“你呀,怎得又活回去了。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该是想想你怀里的孩子。” 苏暮卿噘了噘嘴,雅致的面容上露出了些许不满的神色,怎得各个提到的都是她怀中的孩子,当然也不能否认这的确是一个说服她的理由。 “我知道了。我便是在王府里好生呆着,你先去忙吧。” 林墨檀温柔一笑,倾身于她那如同涂了蜜糖的薄唇上深情一吻。 甜蜜的滋味溢于言表,两人眸间缭绕着的柔情几乎能够将人融化。 林墨檀揽着她的身子将她送回了思暮阁,又吩咐小燕和朱儿好生照顾着她,不得让她四处乱跑,更不能去做危险的事儿。 苏暮卿听着他唠唠叨叨的与小燕她们说了一大堆,心中尽是甜蜜,但嘴上却是掩唇偷笑,他果然是越来越多话了。 这不,不等她开口反抗他管得太严,随后而来的滕彦颇为同情的看了眼苏暮卿,揶揄道:“墨檀,没想到你也是个会说话的人,还是说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林墨檀冷冷的睨了他一眼,命令道:“若是我回来阿暮有什么事儿,唯你是问。” 滕彦挑挑眉头:“我定是好生看着她。寸步不离,可满意?只不过暮卿若是沐浴,睡觉啊……” 话未说完,林墨檀当下打断:“你最好收敛点,不然……”他瞟了眼一旁默不作声的朱儿,“你自己看着办。” 滕彦自是明白林墨檀的意思,他不想。他立马改口:“墨檀,你且好生去吧,朋友妻不可欺,我会照顾好。” 交代好众人,林墨檀依然不忘吩咐苏暮卿,他在她耳畔嘀咕了几句,弄得苏暮卿面红耳赤,不由道:“你且快些去。快点儿将事儿弄妥。表姐她们还得靠你。” 虽有柔情万语,两人倒也没有依依惜别。 时间于他们来说更是万分重要,其余的待得风平浪静时,可以悠悠诉说。 只是,有些事儿总是会在不经意间脱离预想。rs 最快更新,请。 ------------ 第二百九九章 局与控制 城郊外,古木参天,郁郁葱葱,细看下仍旧能够发现树丛间点缀着枯黄的树叶,乍看如同繁花绕枝。 紫儿独自走在长满荒草的小径上,神色淡淡,仿佛自己并未向着深山老林里进发。 她没有看周围可有人跟着,更没有去关心自己踏入这一片林子会遇到什么,她只是一直顺着那条为人踏出来的小径往前走着,看似漫无目的。 老林里,越发阴森,也越发透满凉意。 许久,她停住了脚步,极目眺望远处藏在大树下一座小木屋,木门未关,人该在。 一丝犹豫从眉眼间划过,她踟蹰了些许功夫,终是在瞧得一抹身影出现在眼帘里时,她似下定了决心一般。 紫儿翻下山,疾步向着那小木屋走去。 “你怎么来了?”夜北楼眯起深邃的眸子冷冷的看着紫儿。 紫儿望着他,眉眼间有过一丝复杂的神色,稍瞬即逝。红唇情启:“我来与你说关于苏暮卿的事儿。” 夜北楼眉头微蹙,那为火烧去的半只眉丑陋之下隐隐闪烁着一丝凶光,而且那一双眸子里明显有着怀疑。 他向着紫儿的身后张望了一眼,又仔细的于四周扫视一圈,那模样甚是谨慎,仿佛是怕有人会将他这个地方给端了。 “是吗?那你且与我说说,关于的是什么事儿。” 紫儿淡漠的点点头,轻描淡写道:“她给我下毒了。他们知道你有目的。” 闻言,夜北楼不由大笑出声,好似听到了人世间最好笑的事儿,但才片刻功夫,笑容便从那一张扭曲的面孔上消失,他严厉的开口道:“我的乖女儿。你来这儿该不会就是为了告诉我这点事儿?如若如此,那么你该是可以离开这儿了。” 紫儿没有挪动脚步,依旧伫立在里夜北楼十尺外的地方。她望了眼那突然间关上的小木门。眸子里闪过一丝狐疑。 “你好奇?”夜北楼捕捉到她神色中的狐疑,嘴角流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你若是先要知道,可以进去看看。” 紫儿没有动,她仍旧杵在原地,视线却已从那关上的小木门上收回,静静的看着夜北楼:“好奇害死猫。” “乖女儿。你若要看,那就不要勉强自己。我不会害死你,毕竟怎么说你都是我的女儿。虎毒不食子。况且你也该是了解你爹爹的大业。|”夜北楼笑着开口道。 只是这样的话会有多少人相信呢? 即便眼前这人是身中傀儡术,却也还是有她自己的思想,夜北楼若让她彻底成为一个傀儡,那可就不好玩了。 这样刚刚好。想来她心中的善念会去想办法帮助苏暮卿他们,而夜北楼要的就是利用这点,是是非非,孰是孰非,真真假假。孰真孰假,让他们难以辨别。 紫儿点点头,又摇摇头,淡淡的开口:“一切由你所吩咐。” 夜北楼勾唇笑笑,忽而想到了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苏家的人现在怎么样?” “家族的人都安分了。但苏家老族长想要从你手中拿到苏家宝藏的百分之十。”紫儿如实回道。心中带着弄弄的鄙夷,这些人为了钱财,竟是允许他人挖自家祖坟,甚至还愿意动手参与。 若不是她……若不是,她真的什么都不愿意做。 夜北楼讥讽道:“真是狮子大开口。好,很好。我就同意了他们这要求。” 紫儿有所诧异,却也不敢多问。 “你想不想知道我为何同意?”夜北楼见她只沉默不语,继续道,“你若是猜着了,爹爹定然不会让你继续做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儿。” 紫儿眨了眨双眸,唇微抿,半晌掀唇而语:“若是为外人计较,可将这事儿推到苏家人自己的头上。” 夜北楼神色微变,向她看了一眼:“没想到还有这么个好处。未晞啊未晞,真是我的好女儿。走吧,来屋里坐一趟,爹爹给你看一样好东西。” 言毕,他转身向着小木屋走去,待得门口时,瞧见紫儿纹丝不动。眉头陡然蹙起,冷声到:“过来。” 紫儿迈开步子,向着他走去,身子与他靠近一分。 老林中的秋风呼呼作响,带来阵阵凉意。那一身紫衣翩然起飞,掠过夜北楼的衣衫。 一抹清香钻入夜北楼的鼻子里,他神色变幻莫测的侧首看了眼紫儿,好久才道:“与你娘可真像。” 说话间,他推开了木门。 小小的屋子里,堆放着凌乱的物品,但仔细看去,不外乎能够发现这里头的东西几乎件件价值连城。 紫儿心中很是惊叹,甚是没有想到身旁这穿得粗衣布衫的人会有这么多宝贝,但她也多少猜得这些宝贝是来自何处。 “都是好东西,看到了没有。有了这些,我至少能够买下一个小国,再是将苏府的宝藏拿到手……”夜北楼眉宇间的神色越来越兴奋。 紫儿轻颔首,稍即道:“什么时候去寻找宝藏?可是需要我做什么。” “你?你就跟着我进去就行。”夜北楼皱了下眉头,开口道。 紫儿点点头,淡淡的视线扫了眼屋子里的东西,但并未多话。 夜北楼倒也没有打算和她继续说话,便是自顾自得在杂乱的屋里里翻找着东西,但究竟是在找什么,紫儿不得而知。 紫儿静静的望着他,看着那忙碌的背影,心中腾起一丝异样的感觉,她控制着自己不去猜想,不去挖掘。 “你在恨我?”夜北楼拿着一枚玉佩转过身子盯着她平静似水的面容,“要恨就恨,不然压抑着多难受。还是说你担心我知道你的感受?” 紫儿诚惶诚恐的摇摇头:“不。不是这样。” 夜北楼对他的那一丝表现似乎觉得挺有趣,他笑着开口道:“恨吧,恨我是应该的。当年的确是我抛弃了你和你娘亲。而现在又控制了你,但你放心,只要你帮我将事儿办好了。我定然会让你过上无与伦比的幸福生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怎么样,想想都觉得刺激。不是吗?” 紫儿再次点点头,视线落在那一块月牙形雕龙玉佩上。 夜北楼察觉到她的视线。将手中的玉佩晃了晃:“晋王该是离开王府了,想来该是去找在我手中的安如璃了。你且带着它回去,记得不要让人发现它在你身上,不,应该说不要让人发现这东西是从你手中出现。” “未晞不明白。”紫儿淡淡的开口道,“请明示。” 夜北楼皱皱眉头,他说得够明白了。难道是要他一步步的解释吗?他眯起眸子窥探她的心,似乎真的存在着疑惑。 “想办法将这东西扔到能为晋王的人所见到的地方,且让他们能够及时将这东西递到苏暮卿的手中。让她出门找林墨檀,可是明白?” 紫儿怔了会儿。终是点点头:“明白。” “明白就好,记得明儿个我就要在城郊外见到苏暮卿。”夜北楼冷声命令道,“你立刻去办事。” “是。”紫儿看似乖巧的应下话后,就退出了这小木屋。 这时,又传来夜北楼的声音:“回去看看苏晨卿这两日来可有搞什么鬼把戏。” 傍晚。苏暮卿正于凉亭里纳凉,远远的瞧见一侍卫脚步急促的走来。不禁蹙起眉头,这王府里不是没了侍卫吗? 那侍卫察觉到苏暮卿的注视,当下步履加快,直直的向着她走来。 “属下见过郡主。” 苏暮卿将置于唇边的茶杯搁下。轻颔首,淡淡的扫视了他一眼:“你是谁?” “邓久。”侍卫老实的应声道。 “有事儿?”苏暮卿摩挲着茶杯,兴致淡淡的开口,“又是谁让你过来?” 邓久点点头,将一直捏在手中的月牙形雕龙玉佩递到苏暮卿的面前:“郡主,这玉佩是属下于城外捡到。” 那玉佩与墨檀送于她的玉佩似乎恰为一对。 苏暮卿眉头微蹙了下,却也没有过多的表现出异样,她云淡风轻的开口:“嗯。然后呢?若是不能找到失主,你就找个店铺当了,该是能够当个不错的价格。” 邓久小愣,似乎全然没有想到苏暮卿会这么说话,稍即他连连开口解释道:“郡主,这东西看着似乎是王爷的东西。” “只是似乎吗?”苏暮卿反问道,“既然你都不确定,那你便留着他,待得王爷归来的时候,你再交给他就是。” 她以为墨檀并非是个丢三落四的人,这东西若真是他的,现在为他人捡到,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一时大意让人偷了,然后让某些人给利用了,利用这玉佩对他们做有心的事儿。二是他有危险,因此为的让人发现他,故而将自己的贴身玉佩给弄丢了。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这玉佩不过是伪造,至于为何要这么做,她也无需多想。 邓久一手拿着玉佩,一手挠了挠脑袋,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郡主,属下怕把这玉佩给弄丢了。” 苏暮卿挑挑眉头,视线又一次扫过那玉佩,当真是像,当真像一对。 只是,心中的顾忌太浓,她不得不警惕,免得一不小心又落到了别人的陷阱里。 “丢了就丢了,是他先弄丢而已,你再丢一次又有何妨。” 邓久嘴角轻轻一抽,垂眸望着手中的玉佩,最初拾到时的好心情变得有些沉重,原来还想着能够从晋王爷那儿讨点表扬,现下看来是他想太多了。而且这玉佩摆明就是一烫手洋芋,丢也不是,搁在身上也不是。 “郡主,属下……”说着,他又挠了挠脑袋,早知道不应该捡的。 苏暮卿瞧着他为难的样子,勉为其难的觉得此人怕真是无意中捡到。 “罢了,将它拿来让我瞧瞧。”她伸出手从他手中接过玉佩,打量着它,色泽形状材质都和她的玉佩如出一辙,她取出今日墨檀交还给她的玉佩,与之放在一起。甚是契合。 难道真是墨檀弄丢? 她将玉佩放下,抬眸望向明显松了一口气的邓久,淡淡的开口:“是在什么地方捡到?为何又会在那儿?” “回郡主的话。属下是在城外的荒郊捡到,那时候属下刚经过那儿。” “经过那儿?巧合?”苏暮卿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你是在忽悠我吗?” 邓久连连点头,神色有些慌张,但更多的是懊恼:“属下不敢。属下刚完事,欲回去禀告,而后经一荒草丛中踩到这东西,当时只觉得有些磕脚,是块石头而已。哪只垂首一看,便发现了这玉佩。属下曾瞧见王爷腰上有佩戴,所以就送来了。但管家说王爷不在府上,让属下来找郡主你。郡主。属下并不是有意要踩那玉佩,还望郡主能够饶了属下一回。” 苏暮卿静静的等他将事情说完,又一次举起了玉佩,细细的打量了下,的确发现在雕龙的一些细节缝隙中。有一点点泥土。 “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啊。”她淡淡的开口道,那声音却是让人听不出喜怒,弄得那侍卫七上八下,恨不得立刻离开这儿。 “属下知错。但还是恳求郡主饶了属下,属下真的是没有注意到。” 苏暮卿轻笑了声。甚是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笑笑:“好了。这玉佩我且收下了,你先回去复命,若得王爷归来了,我便是将它交给他,若这并非是王爷所有,到时候在给你。” 闻言,邓久暗暗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啊。 “属下告退!” 这时,滕彦走了过来,瞧了眼远去的侍卫,又看看搁在桌子上的玉佩,那一双媚眸闪过一丝惊诧:“这不是墨檀的玉佩吗?怎的两块都在你身上?” 苏暮卿伸手指了指龙佩:“这是那侍卫捡回来。” 滕彦颇为惊愕,他伸手取过那龙佩:“没想到墨檀也会丢东西,真是奇迹。” 苏暮卿笑笑:“的确是奇迹。” 只是,两人嘴角的笑容都不曾抵达到眼里。 二人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顾虑和疑惑。 滕彦将玉佩收在手中,开口道:“暮卿,你在王府等我回来。我去找下冬儿他们。这玉佩我拿走了。” 苏暮卿思量片刻,点点头,算是同意了他的话。 毕竟由他去找冬儿比她现在去要合适的多,尤其是这天色也是夜幕四垂。 滕彦当下消失在苏暮卿的眼帘中,那暮卿甚是急促,似乎是在担忧着什么。 而在滕彦离开思暮阁的时候,紫儿回来了。 两人擦肩而过。 紫儿瞧着他那么急匆匆的模样,波澜不惊的眸子里掠过一抹诧异,但在察觉到一抹狐疑的视线时,她当即敛下眸子里的表情。 紫儿走到凉亭的阶梯前,淡淡的开口道:“小姐,夜了,你该是回屋歇息了。” 苏暮卿柔和的笑笑:“不,趁着这初秋的天气还暖和,我还想留在院子里瞧瞧漫天繁星。再者紫儿你也不要叫我小姐了。事实上,还是我得唤你一声表姐。” 紫儿依旧还是淡漠的声音,近近远远。 “滕公子,这么夜还出去?” 苏暮卿没想到她会提到滕彦,眸色微闪,心中有了计较:“他捡了一枚玉佩,看着像是和我的玉佩相契合,故而拿回来试了下。只不过让人有些失望,并非完全契合,他说他也找不到失主了,就打算去当铺将它当了。” 说话间,她一直盯着紫儿,试图从她的神色看出些什么,可那一双黑色的眸子里平波无澜。 难道这玉佩与紫儿的离开没有任何关系吗? 紫儿淡淡的应了声,没有再发表更多的意见,就静静的站着,而苏暮卿也没有再说话,仿佛又回到了落松院的日子。 那时候,苏暮卿不是发呆,就是捧着书籍安静的坐着,而紫儿则是在一边默不作声的陪着,与现在的情形颇为相似。 好久,紫儿抬眸望了眼锁着眉头默不作声的苏暮卿,掀唇而语:“小姐,最近无论怎样都不要离开王府。” 苏暮卿舒展开眉头,眸间掠过一抹狐疑:“为什么?莫不是这王府外还有虎狼豺豹?” 紫儿摇摇头。但没有更多的解释。 小燕手抱着一件披风向着紫儿浅浅一笑,而后跨进凉亭里,为苏暮卿系上披风:“郡主。夜里凉,该进屋了。” 苏暮卿自己拢了拢披风。望了眼紫儿,声色温柔如旧:“紫儿,你也早些休息。” 言毕,她走下了凉亭,待得走出几步,又想起了另外的事儿,不由回过头望向不曾挪动一分的紫儿。言道:“可是用了晚膳?” 紫儿微怔,那眸中缭绕起的惊诧似在说她没想到暮卿会问的是这个事儿。 “没有?”苏暮卿反问道,瞧得她点点头,侧过头看向小燕。“你且去为紫儿弄些吃的。好了,也不用来伺候我,早些休憩便是。” 苏暮卿回到屋里并不曾歇下,而是拧着眉头倚靠在窗框上,望着另一间屋子里的人影。烛火中,人影晃动,好似走来走去。 紫儿啊紫儿,你究竟是有何用意?难道真是夜北楼控制了你?虽说的确是中了傀儡术,可那有时候的神情实在是太过清明。怎的像是个有问题的人。可大部分时候,又是那么淡漠,要做什么啊! 若是当真知道那夜北楼有问题,为何在清醒时,绝口不提? 苏暮卿颇是想不通,她无奈的望着那屋内的人影最后静静的坐着,直到小燕走进去。 只不过小燕并没有立刻去歇下,从紫儿的屋子里走出来后,又叩响了苏暮卿的房门。 苏暮卿倒也没有让她退下,只是让她快些说事儿。 小燕便是将自己刚从紫儿的屋子里看到的情况如实相告,她说她进去的时候,紫儿正在书写着什么,似乎是以为她不认识字,依旧由着她多看了两眼,那小小的纸条上写着,玉佩已让晋王爷的人捡走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苏暮卿从小燕口中得知这事儿后,震惊万分。 原来真是紫儿所为。 那一双明亮的眸子里尽是失望,她原本心中只是一点点怀疑,当怀疑再次被证实的时候,心如同跌倒了谷底。 “郡主,紫儿姑娘为何会任由小燕看那东西?”小燕满眼疑惑,“若得寻常人,哪怕身边人真的看不懂字,也会遮遮掩掩。” 闻言,苏暮卿眸间闪过诧异,小燕的怀疑不是不对,紫儿为何会做出与常人不一样的动作,是因为现在的她不受她自身的控制吗?还是故意让她们看到?若得如此,是不是说她现在只不过是身不由己,但从未想过对她们做什么? 苏暮卿眉心拧成一个结,双唇紧紧抿起,满腹疑团。 “郡主,你还是莫要想多了,还是早些休息。”小燕瞧得自家主子神色过于凝重,开口劝慰着,“一切都会好的。王爷定然会将一切弄好。” 苏暮卿嘴角扯动了下,想想墨檀定然会将事儿处理好,于是便在小燕的伺候下歇下了。 这一夜,苏暮卿睡得并不是很踏实。但又不曾陷入梦魇中,只觉得全身很累。 于是,她早早的便起床,等待着滕彦带回来消息。 哪知这一等就是半天,且完全没有等来滕彦的消息,这让苏暮卿有些坐不安稳,就连一旁故作镇定的朱儿也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的向着院外张望着。 “千行,可是知道冬儿他们身在何处?”苏暮卿张口询问道,“此番从这儿去找他们,需要多久?” “两个时辰!”千行的声音从不远处飘来,但他的身影却没有出现。 来回也就四个时辰,可从昨夜到现在都已经是过了八个时辰,这不得不让她怀疑这里边是不是又出问题了。 而这问题极有可能是与紫儿有关! 苏暮卿抬眼看向紫儿,瞧着她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心中隐隐着有一丝恼意,恼得是她自己。 紫儿于她来说很重要,可她从来没有亏待过紫儿。 而现在她却因为一个紫儿连累了滕彦。 一比一,看上去还算划算,可这里头的价值可否相等,不言而喻。 苏暮卿蠕动了下双唇,冷冷的望着紫儿:“紫儿,有些事儿我们是不是该好好谈谈了?你说是不是我依旧看上去还是那么好欺负,连你也开始欺负我了?还是说我所为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 ------------ 第三百章 荒山救人 谁也不曾想到苏暮卿会这么说,就连紫儿也没有想到暮卿会这么早的与她摊牌,她以为还需要些日子。 回心想想,这样也好。 趁着现在她的思绪还清楚的很,还没有完全被控制,该是能够将好些事儿都解释清楚。若是拖得久了,说不准她真要跌入到万劫不复的地步了。 只是—— 紫儿又犹豫了。 以夜北楼那狠心的程度,一旦让他发现自己终究没有按他所言而为之,岂不知置他于生死不顾? 夜北楼会杀了他! 反之,紫儿抬眼望向苏暮卿复杂的神色,心中漾起一丝愧疚,她清晰的记得昨日当她回来的时候,暮卿满面笑容的欢迎她。 若是她伤了暮卿,或者伤了这儿的人,暮卿怕是再也不会原谅她了。 也许就连绿儿也会不愿意在与她多言。 紫儿陷入了沉默之中,是与不是都是那么难以回答。 她也知道自己其实是在逃避,她想要让上天帮她做选择,所以一边敷衍着夜北楼,一边怕给暮卿他们带来伤害,时不时的提醒她们一句,但终归还是有些许问题。 苏暮卿见她变化多次的眸色,隐隐猜着紫儿该是也遇上了麻烦,不然她怎得会如此? 可她什么都不说,她们又怎得帮得了她? 更重要的是,她不说任何的事,她们不仅帮不了她,还会惹来许多麻烦。 忽然间,苏暮卿明白夜北楼的目的了。 半醒未醒的紫儿控制起来其实于他最为有意。 “真得不打算说吗?”苏暮卿反问道,“当真不为自己的决定所后悔?” 紫儿嘴唇情不自禁的微张,但终是没有吐出一个字。只是,脚步却是不由自主的挪动了一步,她想要离开这儿。这样就不会被逼问了,更没有人逼着她做决定。 苏暮卿将她的动作全然看在眼里,心中算是确定紫儿是真遇上了事情。而且还不想与她们商量,是不信任她们。还是…… 疑惑在心中扩散着,双眸紧紧的盯着紫儿的一举一动,那波动的神色,急促的呼吸,都在说明着此刻的她是在紧张着什么,躲避着什么。 “不说,你真不愿意说吗?”苏暮卿步步紧逼。明亮的眸子里含着让人无地自容的歉意,她开始责怪紫儿会这么不愿意与她说,定然是她做的不够好,得不到紫儿的信任。 紫儿摇摇头。她不想,她不想这样。可她不能对不起他,暮卿那儿,都好好照顾了她那么多年,该算是还清了大舅和大舅妈的救命之恩。而他。是义无反顾的救她,她不能弃他不顾。而最近的事儿,她都有告诉她们什么该做,什么不能做。不算亏欠,不算…… 紫儿不断的自我安慰着。但清醒的自己也明白她终是做了决定。 她的心偏向了他,而不是暮卿。 紫儿嚅动了下双唇,最熟悉的声音终于从她口中溢出:“暮卿。对不起。我没有亏欠你,以后是敌是友,是同情还是杀戮,我都不会怪你。这是我自己选择的道路。” 言毕,在她们一个个还处于震惊之中时,紫儿疾步离开了思暮阁,她没有脸面继续留在这儿。 等得苏暮卿反应过来,紫儿的身影早已消失在王府里,等着追出去,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哪还有那一抹熟悉的身影。 苏暮卿嘴角微动,是不是她逼急了? 跟着追出来的朱儿淡淡的开口:“是她所选择,我们谁也强求不了。” 苏暮卿轻颔首,视线依旧停留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每一张面孔都是陌生,但许许多多的笑容却都是熟悉,是每个人都会有的。 然而,身边有多少人没有了这样的笑容。 “朱儿,担心滕彦是吗?” 朱儿小愣片刻,没有想到话题一下子转移到了她的身上,沉默片刻,终是平静的应了声。可稍即又紧张了起来,滕彦那么长的时间没有回来了,可是有什么事儿发生? “暮卿,我想去找他。” 苏暮卿轻笑:“好,去吧。千行保护好朱儿,若是有危险,记得不要冒然,立刻回来。” 千行恭敬的点点头,跟着朱儿走出了王府。 瞬间,偌大的王府里只剩下三个人,她,小燕,还有管家。 真够冷清!苏暮卿在心中感慨了声,不过这样也好,安静的很。 “郡主,王爷离开前让他们照顾好你,可现在……”小燕有些不满的抱怨道,一个个都跑了,只丢下她的主子。 苏暮卿若无其事的笑笑:“好了,不是还有你呢,难道你认为你照顾不好我吗?况且现在都不知道滕彦怎样了,的确是该有人去找他,朱儿再合适不过,不是吗?” 小燕撇撇嘴,略有些不满意。话虽这么说,可答应了事儿终归是要做好。要么就不要答应。 苏暮卿没想到这丫头在这方面心眼儿这么小,但心里却有些欣喜,这不正是小燕那丫头关心她的原因吗?捡到这么个好丫头,算是赚了。 “咱们回屋里头去,莫要杵在这儿了。” 一人看书,一人弹琴,这样的日子好不惬意。但当一只利箭擦着苏暮卿的面孔划过,插入到栋上时,琴音止,书本落。 苏暮卿眯起眸子望着箭上绑着的布条,眉头紧紧蹙起,不过她并没有着急的去取那东西,只倚靠在卧榻上猜想着那沾染着墨迹的布条会写着什么。 小燕回过神来,将地上的书籍捡起来,搁放到苏暮卿近手边的矮桌上,而后挪步到那栋前,用力将那箭拔了下来。 “郡主,你看……” 苏暮卿熟练的解下布条,摊开一看,苍劲有力的字迹赫然呈现在她的眼帘里。 “若想救人,来北山荒林。” 北山荒林,不就是她们苏家老祖宗们的坟墓之地吗? 看来是要进洞挖宝藏了,只是为何一定要拉上个她? 难道还会有什么问题,需要她吗? 苏暮卿满腹疑窦,却又寻不出个所以然来。思量再三,她决定前往那儿。“紫儿,去叫一辆马车来,咱们去北山荒林祭祖。” 小燕双眸陡然睁大,难以置信的看着苏暮卿:“郡主,祭祖?” “不是。去见人。”苏暮卿坐起身子,理了理身上的衣裳,在腰带里边放了几包毒粉,又于袖子里藏了几包。最后将匕首藏在了袖子里。 “郡主,你还是不要出晋王府的好。万一那些人心声歹念,岂不是糟糕?”小燕犹豫不决,她以为紫儿会不断的提到让郡主不要出府,以及王爷让郡主不要离开这儿定然是有原因。 苏暮卿心下也是明白这些,只还是决定去一趟那儿,坐等着她们回来告诉她如何如何,她想想都觉得心有不舒服。 更重要的是,她想要亲眼看看夜北楼会怎么死! 因为她知道北山荒林,不只有夜北楼的人,四周还埋伏着墨檀的人。 一旦进入那儿,危险与安全并存,和在这空空荡荡的晋王府比起来并没有多大的诧异。 小燕见拗不过苏暮卿,也只能跟着一起去。 北山荒林,并不荒芜。枝繁叶茂,苍翠欲滴。葱翠的树林里鸟语花香,风过时,送来山里的清香,只是带来的还有一丝丝凉意。 马车于山路上很是颠簸,苏暮卿双手紧扣着窗栏,免得自己一不小心跌出去,扬起的帘子让她看清楚外头的情形。 地上满是泥泞,青草歪歪倒倒,抑或连根拔起,与泥土相和着,不远处的几座坟冢被翻新了泥土,坟头青已然不存在。 忽而,马车骤停,车夫开口道:“姑娘,这深山里我就不进去了。” “为什么?”小燕不由得反问道,“若是觉得银两不够,说便是。” “姑娘,并非是银两不够。”车夫望着四周到处是坟冢,感觉一股凉意从脚心传来,真是想不通两个姑娘家怎得跑这样的地方来,但转念想到长安城闹得沸沸扬扬的谣言,不出意外该是为了赚那不义之财。如此,他就更不能和她们继续有搭界,万一这里边的人……想想就毛骨悚然。 苏暮卿倒也没有为难这个车夫,掀起帘子望了眼面色有些苍白的车夫,浅浅一笑:“辛苦了。” 两人从马车上一下来,那车夫拿了银子后就急匆匆的离去,深怕被什么东西跟上。 风一阵一阵,吹来泥土的气息。 阴森森的林子里没有太多的阳光,凉意侵身,也难怪那车夫跑得这么快。 苏暮卿身子轻颤,心中油然升起一股透彻心扉的冷意,但她并未于原地停步,两人互相搀扶着走上泥泞的小径,一步一步。 说不害怕,那是说谎。 她不停的在心中默念着,且也希望着这些老祖宗能够保佑她平安无事,且将那些打扰他们宁静的人全部驱逐离去。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在不断的祈祷中,苏暮卿渐渐的变得平静,害怕慢慢的消失不见。只是对这些坟冢里埋葬的人她依然表示敬畏。 “暮卿,你终于来了。可是让我好等。”夜北楼的声音顺风飘来。 苏暮卿抬眼望去,赫然发现满面笑容的夜北楼立于前方,他的身后站着面无表情的紫儿。 ------------ 第三百〇一章 墓碑入口 苍山如海,峰峦叠嶂。远观时,风吹树叶,如浪起伏,连绵不断;近看,如入秘境,四周皆是茂密的枝叶。 但若走进这北山荒林,便能够看到对峙的四人。两两而立。 苏暮卿平静似水的望着他们,悠然开口道:“我来了。可否将人给我了?” 夜北楼笑着回应道:“好侄女儿,莫要着急。我都等了那么长的时间,都不急于一时,你该是耐性一点。” 苏暮卿讥讽道:“说得当真是有理。的确是我急了一点,只是我以为比我更急的人还是有的。” 夜北楼自是听出她话中的意思,轻哼了声:“随我进去。” 苏暮卿眉头微蹙,视线越过夜北楼和紫儿,望向阴森森的树林远方。 那儿就是所谓的宝藏之地吗? 她迈步欲走,却让身边的小燕拉住了袖子,小燕满面担忧的看着苏暮卿,言道:“郡主,你还是莫要跟着他们进去的好,万一他们对你下手,岂不是糟糕?” 苏暮卿冲着小燕温和的笑笑:“小燕,你看我们还有退回去的可能吗?”说话间,她向着四周望了眼。 树林风,幽幽吹着,带来的凉意中还有着若隐若现的杀气。 夜北楼闻得苏暮卿的话,面孔上的笑容更浓:“很好,乖侄女儿就是够了解姑父,这个时候回去,怎么可能?若是乖乖的,那么待得我取到我要的东西,或许就会送你们回去。” 或许!苏暮卿心中不由得冷笑。她盯着他的面孔,冷哼道:“那就走吧,这般吊着浪费时间,生与死由命。” 夜北楼对她的话非常的满意,嘴角的笑容几乎都能够开出一朵灿烂的花。他也没在磨蹭,转身就向着里边而去。 紫儿在转身之前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苏暮卿,那复杂的神色让苏暮卿有些疑惑,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却又捕捉不到。 苏暮卿二人跟在他们身后,缓步向着深处而去。 原是鸟虫和鸣之地,此刻宁静的有些异样,好似消亡一般,四周发出的声音只有树叶沙沙之声,便是他们的脚步声和呼吸声。 苏暮卿忽然明白那歌谣中的一点。沉重冷凝,庄严肃穆,和现在这样所差无几。 约莫半来个时辰,四人于一石坟前停下脚步。 扫眼望去,苏暮卿便是明白那石碑上所镌刻着的人名是正是祖父的祖父。而那死年正是业国开国那年。 苏暮卿又细细打量了一番。最后视线落定在碑文上,其中那落款处有一个极小的洞,若非仔细的看,怕是很难看出来。如若她没有猜错的话,此处便是插那簪子的位置。 “乖侄女儿,可是瞧出了什么异样?”夜北楼见她目不转睛的盯着碑文看,不由好奇的询问道。 闻言,苏暮卿眸间流露出一抹讶异,一闪而过。异样,除却有着机关。还能有什么异样?还是说夜北楼并没有真正的找到入口处?若是如此,先前又怎得会那么说。 苏暮卿心中升起一丝疑惑。 但眼下瞧瞧那夜北楼的神色,许是她若不说出个什么异样来,她和小燕都会讨不到好果子吃,且说不准还会牵连其他人。 苏暮卿锁着眉头,抬手指了指那落款处的小洞,言道:“我瞧得那地儿有个洞。猜想着该是凤簪能够插入的地方。” 夜北楼唇角微勾,露出一抹让人琢磨不透的笑意,似笑非笑。他取出怀中的簪子,递到苏暮卿的手中,道:“你用用便知。” 难道不是这么吗? 苏暮卿惊愕的望着夜北楼,却也还是从他手中接过凤簪,将其插入小洞中。 毫无反应! 她回首望了眼夜北楼,神色尽是疑惑。 夜北楼神色渐渐阴沉,黑眸紧盯着苏暮卿,冷凝的开口:“你所给的簪子难道真得没有问题吗?” 苏暮卿垂眸望着手中的簪子,这的确是当日她交给夜北楼的凤簪,并不是假,可眼下却毫无动静。眼下便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这凤簪到她手中时就是一假货;二是找错地儿了。 “这的确是我拿到的簪子。” 闻言,夜北楼双眉倏然蹙起,目光变得更加阴沉,似乎是在分辨她所言究竟是有几分真假。 一时间,这荒山野岭,竟是坟冢的地儿变得更加的寂静,风声如同鬼魅唱响的曲子,幽远冷寂。 苏暮卿在夜北楼打量着她的时候,再一次将视线落回到坟冢上,视线搜寻着任意一处与这凤簪差不多大小的孔。 然而,即使是她将墓碑上的每一寸都找遍了,都没有找到类似的小孔。 “找不到?”夜北楼冷声反问道,“好侄女,你最好莫要和我玩什么鬼把戏,不然后悔的可会是你。” 苏暮卿蹙着眉头,斜眼睨了他一下,瞧见那一张丑陋如斯的面孔,心中冷笑不止,此人的丑陋当真是比那脸还让人恶心。 “我懒得和你玩鬼把戏。”她淡漠的回道,“只不过如何那这凤簪进去,我便不得而知。或许这东西根本没用,又或许你将祖坟刨开就可以了。” 刨开,若是刨开那么简单,他又何苦费这么大的心思。 此坟冢是在山崖峭壁中挖了一个洞穴,而后以这墓碑封上,看似简易,却是坚固无比。若得刨开,那只有将这山给炸毁了,一旦如此,这里边埋葬的宝贝怕是全部要付之一炬。 夜北楼神色阴阴的看着她,道:“若是在两个时辰你都没能将这东西给挪开,那么你就替你表姐和姐姐们收拾尸体。” “你……”苏暮卿怒不可言,双手紧握成拳,指尖戳破手心。 “郡主!”小燕察觉到苏暮卿的怒意,轻声唤道,“不要拿自己的手出气。” 胸口起伏不定,苏暮卿不断的在心中告诫着自己此刻并不适合动怒,尤其是在这个状况下她还不能和夜北楼发生冲突。 她平复着心中怒气,渐渐的终是平静了下来。 苏暮卿开口道:“行。两个时辰,是吗?但谁晓得你可是有将她们怎样了?拿两具尸体忽悠我,我岂不是得不偿失?” 夜北楼冷哼了声,他没想到那小丫头才不过说了一句话,她就能够恢复平静,看来似乎还利用错了人。 苏暮卿见他不语,嘴角流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看来你还当真是打算忽悠我了。那么恕我无能为力。如果你要我的命,你只管拿去就好。不过,我也知道你并不想要我的命,你可以让我生不如死,然后引诱林墨檀前来。” 夜北楼眉头皱起,眯起的眸子里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大有恨不得将她粉身碎骨的势头。 他抬手指向树林深处,幽幽道:“你们几个去将安大小姐和苏大小姐请到这儿来,让她们好生看着自家的妹妹是怎么救她们。” 一阵窸窣声音响起,却也只刹那的功夫,那一片声音就消失了。 苏暮卿却并不打算就此罢休,眼下是他有求于她,虽然这求法恶劣了点,而她也没有必胜的希望,但她总归是要为自己争取到最大的利益。 她笑着开口道:“你先前可还是答应过我,若得能开了这宝藏的入口,你且将那唯一的解药给我,眼下可是算术?” 黑色的眸子里危险的光芒不断的跳跃闪动着,紧盯着她嘴角的笑容,半晌掀唇而语:“可是这入口不曾开启不是吗?” 听闻,苏暮卿倏然明白他想要耍赖。假若两个时辰后,她当真将这入口给打开了,说不准他还是会杀人灭口。想到这儿,她心中有了其他计较。 “你所言正是。”她收敛起嘴角的笑容,眸色平静的回望着那一双似乎会吃人一般的眸子,“只是,你莫要忘了,我也会反悔。而且我也有反悔的机会。你可还愿意再等十多年?” “哼,你确定你当真有反悔的机会吗?”夜北楼讥讽道,“莫要忘了那几条命都还在我手中。” 苏暮卿眉头轻挑:“那又如何,大不了一起奔赴黄泉,不过若真有这么个时候,我定然也会为姑父你开辟好一条好大道。” 两人针锋相对约莫半来个时辰,直到两昏迷的人被架到了苏暮卿的面前,这一场相对方才静止。 苏暮卿的心“咯噔”了下,原来看到后的感觉与先前所想全然不一样,她还是在乎的很。她嚅动了下双唇,道:“好。我尽力替你将这墓碑移开,但前提你必须放了她们。” “好。”夜北楼回答的倒是轻松的很。 苏暮卿凝视着墓碑,反问道:“两个时辰,是吗?” “不,一个半时辰!” 苏暮卿心中又腾起一丝怒意,两个时辰怕都有难度,而现在只有一个半时辰,不过她没再和夜北楼讨价还价,磨蹭的时间越久,希望则越少。 她跪下身子,对着墓碑恭敬的磕了三个响头,念念有词,倒不是她怕什么鬼神,而是动自家祖宗的坟墓,终归是不妥,不孝。 她双手摩挲着不平的碑面,一点点的碰触着上头的字迹,每每有感觉异样的时候,她都会非常仔细的找寻着。 只是,都过去了一个多时辰,她依旧都没有半点头绪,而夜北楼的面色此刻也是极其的复杂,那扭曲的面孔在这阴森森的山林里是多么的恐怖。 这时,她看到了一行分外熟悉的字体,脑海中当即想起这字体在什么地方出现过,娘亲留下的那一本小册子里有写到! ------------ 第三百〇二章 机关算尽 苏暮卿凝视着那一行字,耐心的回想着那一本小书中所写的东西,每一个字似乎都对应了一东西,她竭尽全力的想要将它们一一记起,她以为那该是和这入口有关。如若没有猜错的话,娘亲该是已经知道如何进入。 瞧着她纹丝不动的蹲在原地,夜北楼都快没了耐心,可偏偏他试了许许多多的方法,没有一种是成功,就算让她走开,也没有用。 “还不快些,你可要知道你只剩下一刻钟了。”眼下他能够做的就只有催促。 苏暮卿并没有理会他,双眸紧紧闭着,努力回忆着看到过的东西,一点点聚集,外加她的猜想,隐隐约约感觉到一丝苗头。 夜北楼见她一言不发,不曾回应他,黑眸阴沉如霜:“还没有好?你若继续如此,可别怪我不客气……” “闭嘴。”苏暮卿毫不客气的打断他的话,“你要是在啰嗦,我当真什么都想不起来。” 为她打断时,夜北楼身上不禁缭绕起浓浓的杀气,然闻得那最后一句话,杀气当即消失的无影无踪,喜悦瞧瞧爬上了眉头。 苏暮卿感觉到周身的杀气消失,不由暗暗的松了一口气,就在刚才那刹那,她都以为自己极有可能就要去阎王殿报道。 小册子中的东西她并没有全部想起,却也算是明白好些许,她抬首望了望天空,却发现茂密的枝叶遮挡了蔚蓝色的天空,阳光也只能依稀透露进来。 “现在是什么时辰?”苏暮卿开口询问道,“可是过了申时?” 夜北楼等人不明白她的用意。以为她是在拖延时间,冷声道:“你若是不想要她们两个人的命,大可以直接说。” 见他答非所问,苏暮卿陡然提高声音:“现在什么时辰?” 急促的声音让夜北楼恍惚了下:“申时。” 闻言,苏暮卿心下微喜。幸亏没有过这时辰,不然就要等到明天了,以夜北楼多疑的性格,怕是会认为她是在拖延时间,等待着救兵前来帮忙。 苏暮卿抬手指了指那交叉重重的枝叶,开口道:“想办法让阳光洒落进来,照射到墓碑上。” “你是在逗我们玩吗?”夜北楼皱着眉头冷声询问道,“乖侄女,你最好老实一点,不然到时候吃苦头的可就是你了。” 苏暮卿转头横了他一眼。声色沉闷的开口道:“你要是不相信,那就作罢。这儿的五条命你大可全部拿去。” 夜北楼瞧着她也不像是在玩,冷哼了声,没在多言,只向着侍卫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将枝叶给砍去。 随着枝叶纷纷扬扬的掉落下来。温暖的阳光一缕缕的透进来,为阴暗的林子撒上一片灿烂的光芒。 太阳在慢慢的向着西边滑落,那明晃晃的光线落在墓碑上,雕刻而成的字体如同突然间长了脚一般,变了一副模样。 苏暮卿再见那一行字,赫然发现这些个字嫣然成了一支凤钗。 如此情形,惊诧了所有人,一个个难以置信的看着那墓碑。 苏暮卿恍惚了片刻后,就将手中的簪子搁放到了那图案上,稍即一阵沉闷的声音响起。她甚至感觉到地面都在晃动,大有排山倒海的气势。 墓碑晃动,一分为二,一股寒气迎面扑来。 苏暮卿向着里头张望了眼,阴暗无比。 夜北楼喜上眉梢,一把推开苏暮卿,弯腰向着洞穴里边走出,只不过才走了两步,他又停下了脚步,他回首看了眼外头站着的人,唇角勾起一抹邪佞的笑容:“乖侄女,既然是你所开启,那就由你先进。” 苏暮卿心下一阵冷笑,嘴上却是道:“你当真要如此为之吗?你可是有想过我若是死在前头了,你认为你们还能够走的更顺利吗?” 夜北楼微怔,这才忆起自己刚才是为兴奋冲昏了脑袋,他扫了眼搀扶着苏暮卿的小燕,和一直跟在身后的紫儿,又看看那几个侍卫,终是道:“你们几个取来火把进去。” 苏暮卿扫了眼昏迷的安如璃与苏晨卿,又看看四周阴森森的树林,思索片刻便是跟上了前边之人的脚步。 “解药。”她望向不再向着里头走去的夜北楼摊手道,“给,还是不给?” 夜北楼拧着眉头望了她一眼,便是取出一粒药丸交到苏暮卿的手中。 “但愿并非是毒药。”苏暮卿捏着它,细细看了几眼,淡淡的开口道。 夜北楼不语,跟随着前边的侍卫拾级而下。 明亮的火把将幽暗的地道照得通明,一阶阶的阶梯上长着厚厚的青苔,墙面也颇为潮湿,泛着一片片绿幽幽的小青苔。 苏暮卿小心翼翼的踩着滑滑的阶梯,生怕一个大意而滑下去。 恰在这时,前头的火把摇晃了下,紧接着一声尖叫声传来,待得恢复平静时,通道里的光线暗了许多,原来一火把随着其中一个侍卫消失在了她们的视线内。 而其他人则是齐齐停下脚步。 苏暮卿向着下头又走了几步,直到来到他们的身边才发现那阶梯突然间中断了,而那侍卫则是从那断裂处跌落下去,没了踪迹。 里边只剩下了三个侍卫,还有七人。 苏暮卿取过其中一人手中的火把,向着下头探了下,幽深不见底。不断冒上来的寒气让人望而却步。 “飞过去。”夜北楼收回视线,当机立断道,“你们给我飞过去。” 说话间,他抢了一人的火把,而那侍卫只能依照命令行事,他胆战心惊的向着下头看了一眼,又向着才不过十步阶梯远的下段阶梯,身子轻轻一掠,飘然掠到了对边。 “主子,没事儿。” 夜北楼轻颔首,扫了眼剩下的人:“你们两个带着她们过来。” 片刻,七人皆是稳妥的到了下一段阶梯,回首又看看那断层,双腿不免还是会打颤。 一行人继续往下走着,约莫四五十阶梯,七人踏上了平坦的小道,那小道的宽度只允许两人并肩而过,若是有一人长得肥胖些许,怕就要过不去了。 七人缓慢前行,生怕前边一不小心又出现了看不见的深沟。 是的,刚才他们都不曾听到那侍卫落地的声音,仿佛是跌进了千尺潭中。 一步,一步,每个人行走的格外谨慎。可惜依旧没有逃过看不见的灾难,一只利箭直直的朝着她们而来,为首的侍卫当即将它挥开,哪知当那利箭打在墙壁上时,前头当即射来无数的利箭,如同下起了箭雨。 当即一行人不得不与这纷乱的箭雨做斗争,好在的是那三个侍卫功夫算是不错,不断的用剑挥开了箭雨,不知是不是那箭用尽,一刻钟后,箭雨停止。 七人皆是松了一口气,暗暗庆幸着自己又逃过了一劫。 然而,正当他们个个都在暗暗高兴的时候,一只淬毒的利箭径直的向着她们而来。 夜北楼本欲用手将它挥开,却在瞥见那箭头上呈现着黑色的毒液,当下一把抓住身边的侍卫,将其往自己身上一挡。 苏暮卿清晰的听到那箭刺入侍卫身体的声音,沉闷中又有着一丝清脆。 眨眼的功夫,那侍卫口中吐出黑色鲜血,整张脸也是黑漆漆的一片。 夜北楼将他往边上一扔,不在去理会他的命会怎样,任其自生自灭。 苏暮卿略有同情的望了眼那半死不活的侍卫,为这样的主子卖命只能说他们有眼无珠,一个不拿别人的命当命看的主子,做得再忠诚又有何用。 “又少了一个了。”夜北楼从袖子里取出一方丝帕,擦了擦自己的手,将其丢在了那侍卫的面孔上,“你们两个可是要好生走着,不然谁也救不了你们。不过你们可别怪主子太狠心。我曾经就说过我素来喜欢的就是聪明的人,而不是笨人。” 剩下的两个侍卫连连点头,那低眉顺眼的样子让夜北楼高兴了一会儿。只是苏暮卿却看到这两人面如土灰。 走到这儿,众人算是确定此路颇为凶险,可夜北楼以为宝藏近在眼前,这时候退去绝非他所为。 他固执的依旧向着前边而去,寒意越来越浓,此刻如同赤身置于冰天雪地之中,苏暮卿不由抱着双臂跟在他们身后。 她仔细的借着火光望着地面,时不时的又望着两侧墙壁,她以为出现刚才那样的事儿,定然是她们中的某一个人踩到了不该踩的东西,才会有如此致命的危险。 只是,走了老长一段路程,她都不曾有看到一丝异样。 路面依旧不怎么平整,地上时不时有积水,还有青苔,而墙面上依旧是光秃秃的毫无一物。 难道就这两道危险?苏暮卿心中暗想,可转念一想,若真是如此,岂不是太过便宜闯进来的人?她以为更危险的事物还在后头,不仅仅是致命。 警觉油然而生,她防备的望着周围的东西,生怕有什么东西突然间落在她身上,而使得她走向了万劫深渊。 空气越来越浑浊,苏暮卿感觉自己呼吸开始变得急促,渐渐的困难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她产生了幻觉,她看到眼前有着五颜六色的雾气,缭绕在他们的周围,久久不曾散去。 ------------ 第三百〇三章 一室明珠 美丽的雾气在火把的照耀下,更是五光十色,吸引住了他们所有人的目光,再也挪不开视线,所谓的勾魂夺魄怕也不过如此。 一双双眸子痴迷的望着那雾气,各自似乎都忘记自己此刻呼吸急促,心跳变快,更加忘记她们进来这儿的目的是什么。 直到一身体重重的砸在他们的面前,惊得多疑的夜北楼清醒过来,他垂眸望着倒在自己脚前的侍卫,瞧着他那一双始终睁着的双眸含着傻傻痴迷的笑意,夜北楼浑身一个激灵,他抬眸望向周身缭绕着的雾气,又看看周围一双双挪不开的视线,骤然明白这美丽的东西有毒。 果然是越美丽的东西越毒,若不是这侍卫惊醒了他,或许他就要死在这儿了,想想心都极其的不甘心。 他好不怜香惜玉的一掌打在了他们的身上,一个个迷茫的望着夜北楼,神色中还带着些许不满,似乎是在责怪他打断了她们的观望。 “如果你们想要死在这儿,那就尽情的看。”夜北楼阴沉沉的开口言道,望向五光十色的雾气时,神色中闪烁着恼意,这东西差一点就让她们全军覆没。 他怒火的踹了一脚地上的人,那身子在彩雾中滚了滚,最后竟是消失在他的面前。 冰冷的声音如同一剂好药,陡然让她们清醒过来,那回神的眸子恰巧看到那滚在彩雾中的侍卫化成一缕雾气不见。 剩下的人不由得浑身打了个寒颤,原来有些看不见的危险并非是真正的危险,而看得见的危险才是最危险的东西。 苏暮卿调解着自己的呼吸。尽量让自己的呼吸平稳,而后跟着夜北楼往前走着。 她有过想要退回去,但一想到和林墨昂约定的事儿,就变得勇往直前,毫不畏缩。 五个人。只剩下五个了。 那最后的侍卫走路变得有些磨磨蹭蹭,他几乎能够感觉到若是前边还有危险,会死的人就是他了。他还不想死,他真得不想死。 夜北楼瞧出他的退缩,周身泛起如同修罗般的寒气:“走,还是不走?” 走得死,不走也得死! 侍卫陡然明白了一件事儿,往前走,若是盼着运气好点,或许就活下来了。往回走,必死无疑。 他重重的点了点头:“主子,属下知错,还请主子饶恕。” 闻言,夜北楼唇角微勾。流露出一抹让人无法琢磨的笑容。 五人又向着前头走了一段路。不知不觉中,通道变宽了许多,地面竟然也渐渐的变得干燥,不似先前那般潮湿,满脚的泥泞。 且前边竟是传来一丝明亮的光线,直入他们的眸子里。 “出去了?”夜北楼惊诧出声。 苏暮卿望着那光线淡淡一笑,出去,若是这么容易,还用得着前头的那重重机关吗?况乎,只为了出去。用那机关又有何意义。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那儿该是安置宝藏的地方。 阔步向前,光线越发明亮,几乎是刺得他们睁不开双眸,一个个在刹那间闭上了双眼,片刻后才缓缓的睁开眼睛望向光线中的世界。 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间空旷的石屋,四壁屋顶镶嵌着许许多多的夜明珠,灿若白日。 苏暮卿望着屋顶密密麻麻镶嵌着的夜明珠,甚是惊叹,光是这些个大大小小的夜明珠就够许许多多的人家过一辈子了。 难怪那么多的人想要她们苏家的宝藏了,有了这些可谓是这辈子吃穿不愁,而且还能够随心所欲的花钱。 空空荡荡的石屋,除了夜明珠再也没有别的东西。 夜北楼眸间不由得露出一抹失望的色彩,难道所谓的富可敌国的财富就只是这些夜明珠吗?他不相信,一点都不相信。 夜北楼在石屋中四处走动着,双手不停的在墙上摸索着,似乎想在墙上发现点机关,带给他另外的惊喜,带给他另外的财富。 苏暮卿看着他疯癫的模样,唇角微勾,尽是嘲讽的笑容。 “不,不该是这样的,为什么就只有夜明珠,我不要夜明珠,我不要。”夜北楼摸了一遍又一遍,那墙上有好几颗夜明珠都让他抠了下来。 苏暮卿开口道:“让你失望了。咱们苏家的宝藏就是这些东西而已。” “不,你骗我。不是这些,绝不会是这些。”夜北楼向着苏暮卿吼道,“这都是些没用的东西,我要的是富可敌国的财富。” 苏暮卿冷笑了声,他可真够贪心的,可若是苏家当真有富可敌国的东西,苏家的先辈为何没有用,偏要一直留着,难道苏家的人就没有人不喜欢江山这东西。 正当苏暮卿神思游离的时候,夜北楼忽然向着她奔去,双手紧紧的扣住她的肩膀,声色激动而又疯狂:“你知道的,你定然是知道的,是不是?来,快点告诉我,那东西在哪儿,究竟在哪儿。” 苏暮卿摇摇头,她若要是知道就已经伸手了,与其傻站在这儿看着他发疯,她倒是宁愿陪他去找宝藏。 “你在骗我,好东西定然是藏在这某个角落里,是不是?”夜北楼摇晃着她的身体,弄的苏暮卿头昏眼花,在夜北楼突然松开手时,一个没有站稳,跌坐在地上。 手心不由得磕到了一尖锐的东西,疼痛当即传来,使得她惊呼出声。 却也在这刹那间,一声震耳欲聋的沉闷之声响起,等得他们循声望去的时候,来得入口让一道门给封死了,而那门上也是镶嵌着许许多多的夜明珠。 一室辉煌,一室死寂。 苏暮卿望了眼入口,视线最后落定在自己手心下的小尖块上,难道是她碰到了这东西才让这石门落下吗? 她又碰了碰那石门,却发现它纹丝不动。 他们再也走不出去了。 苏暮卿与小燕相视一眼,又看看还在疯狂摸索中的夜北楼,轻叹了一声。两人背靠着墙壁,以用来保存精力,她相信墨檀定然已经知道她走进了坟墓中。 见她迟迟不出来,他们一定会找人前来寻找她。 “是你是不是,是你将这门关上?”夜北楼发现自己不停的在一个如同箱子般的地方转来转去,没有看到入口也没有看到出口,那一大一小的眸子里喷出怒火。 苏暮卿挑了挑眉头:“我也是这么希望。” 门的确是她关上,但却是非常的无意,若是她晓得,定然不会去碰触这地上的突兀,她可从来没有想过要将自己困死在这儿。如果只是困死了夜北楼,那她可是会欢天喜地,可现在当真是笑不出来。 她还不想和夜北楼同归于尽。 她还想要活着,好好的活着,让这些死去的人嫉妒的看着她活着。 这时,夜北楼狂笑出声,他疯疯癫癫的在石屋里跑老跑去,一会儿又双手贴着墙壁到处乱摸着,有时候又用手指抠着夜明珠。 但无论他怎么弄,都没能让他们眼前出现奇迹。 苏暮卿看着他满头大汗的样子,道:“你再这么下去,不是被闷死,而是被活活累死。” 忽而,夜北楼镇定下来,黑眸紧盯着苏暮卿,嘴角的笑容越来越邪佞:“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你早就想要在这儿害死我,是不是?” “不是。”苏暮卿斩钉截铁的回道,“想要弄死你的前提时,我可以安然无恙的活着,若是需要赔上我的性命,那么这笔买卖当真是不划算。” 夜北楼冷哼一声,摆明是不相信苏暮卿的话,可发现眼下自己又无法威胁到她。 即便他们有三人,而苏暮卿只有两人。 当两人对峙之时,紫儿走起了夜北楼的路,一寸寸的挪动着脚步,纤细的手指不停的摩挲着墙上的夜明珠,只是她抚摸的不似夜北楼那么毛躁,一点点的滑动。 就在这时,其中一面墙上有一扇石门缓缓的向着上头升起,伴随着的是巨大的声响。 苏暮卿等人瞧着那一幕,神色闪过诧异。 夜北楼不由欢呼出声,不愧是他的女儿,他毫不犹豫的向着那儿疾步走去,生怕别人抢了他的东西一般。 苏暮卿在小燕的搀扶下,缓步向着那头走去。 雕梁画栋,满墙壁画,尽是将曾经的一切呈现在苏暮卿的面前。 苏暮卿看着它们,终是读懂了一些东西,有些财富是人无论用再怎样的方法都得不到,而有些财富就算是得到了,最后也未必能够为其所用。 不过,这上头还是证实了一件事儿,这儿的确埋藏着富可敌国的宝物,那宝物正是这业国开国皇帝赠送于苏家祖宗。 只是,这东西究竟是在哪儿,怕是也需要一阵好找。 苏暮卿收回视线,扫了周围一圈,夜北楼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她的眼前,偌大的地方似乎只剩下她和小燕两人。 “郡主,这是怎么回事,他们人呢?”小燕也注意到周围没了别人,心中担忧更甚。 苏暮卿微摇首:“不知。不过眼下我们两人似乎也该是要去找出口了,若是一直在这儿逗留,怕是要饿死在这儿。” 但,不等她们走远,夜北楼怒气冲天的声音传来:“不,不是这些。不是这些东西。” ------------ 第三百〇三章 命和江山 震怒的声音里尽是绝望,苏暮卿眸间划过一抹诧异,回眸与小燕相视一眼,音色警惕的开口道:“且小心点,他怕是会迁怒于我们。” 话音刚落,两人便又问的夜北楼绝望愤怒的声音:“你在骗我,是不是你和你那淫荡的女人都在骗我。” 言毕,随之而起便是一沉闷的声音。 听闻,苏暮卿眉头一皱,却也明白夜北楼叶然迁怒到紫儿身上了,然而不知为何,她却不曾听到紫儿的声音,难道已经出事儿了?、 想及此,苏暮卿的心不由“咯噔”了下。 此时,小燕似乎也想到了这点,她转头望向苏暮卿,眉目间尽是担忧,声色紧张道:“郡主,紫儿姑娘她……” 苏暮卿拧着眉头,双唇紧抿,复杂的目光落在声音传来的方向,好久掀唇而语:“我们过去看看。” 小燕下意识的点点头,转而又想到那情绪不定的夜北楼,担忧道:“郡主,万一那儿并没有发生什么事儿,只是一个等待着我们的陷阱,我们该怎么办?” 苏暮卿明白小燕的顾虑,万一,可是万一……她终归还是放心不下紫儿,这么多年来的感情怎得可能就那么容易释怀呢,毕竟紫儿从未做真正对不起她的事儿,更重要的谁,她总觉得前世是她亏欠了紫儿。 一声叹息,于心中,于口中。 眉眼间锁着的忧虑更浓。 片刻,苏暮卿淡然的开口道:“我们过去找她们便是,留在这儿也无多大的意义,暂且我们还走不出去。”说话间,她扫视了四周一圈。看不见的尽头,埋藏着许许多多未能想象的危险。 小燕轻应了声,心中的担忧更甚,从刚才到现在,她算是看明白那丑陋的人,不仅狠心,而且够歹毒。若要是弄出个事儿,极有可能拉上郡主的性命,若是如此,岂不是一尸两命? 想到这儿,小燕浑身不由得轻颤。 苏暮卿瞧着满面愁绪的小燕,与她浅浅一笑,那突然绽放的笑容仿佛那玉兰花悠然而开,带来温暖而又安抚人心的气息。 小燕微怔,水灵灵的双眸中散发着明亮的光芒。带着忠诚的意味。她坚定的开口道:“郡主,小燕这就与你过去。” 苏暮卿轻颔首,唇角的笑容微敛,神色渐渐的变得严肃。 刺耳的声音一阵一阵的传来,愤怒与绝望充斥着她们的耳朵。甚是震慑人心,仿佛有一只古老的钟不停瞧着震碎人心。 苏暮卿二人走了一段距离。终于圆圆瞧见前边一侧的小屋里,三人各据一方。 而地面上散落着一堆书籍,夜北楼跪在地上。手中捧着一本厚厚的书籍,那张丑陋的面孔因绝望而扭曲在一起。 苏暮卿走进瞄了眼那散落的书籍,发现这些不过是普通的书,只是泛黄的页面在告诉着他们,它存在的年份甚是久远。 然而,于一些人来言,书终归只是书而已,没有多大的用处。 苏暮卿收回视线,看向站在一边的紫儿,那一张秀气的面容上有着一红肿的掌印。不必想。就能明白夜北楼当真是迁怒于她了。 而躺在另一边的侍卫则是奄奄一息,嘴角边还残留着刺眼的鲜血。 原来,她们不在的那一会儿时间里。夜北楼再一次丢弃了人性。 小燕那一张清秀的面容上流露出一丝愤怒,大是替她们觉得不值得,如此为主子卖命,换来的却是主子的残暴对待,以及生命受到危险。 她不由得庆幸自己遇到了一个好的主子。 “郡主。”她轻声喊了句。 苏暮卿隐隐猜着她在想什么,温和的笑了笑,视线又落回到紫儿的面孔上,瞧见她怔怔的看着口中念念有词的夜北楼。 苏暮卿有些听不清楚他在说些什么,只感受到已然变得低沉的声音里全是绝望。 忽而,夜北楼猛地抬起头,那绝望的眼神陡然分外的犀利,紧盯着苏暮卿的面孔,接着大笑出声,他扔掉手中的书籍,向着她一步步的靠近,那笑容变得分外的邪佞。 “是你,就是你。”他开口言道,“你是那宝藏,拿上你就可以拿到那江山了。” 闻言,苏暮卿双眸陡然睁大,难以置信的看着几近疯癫的夜北楼,他在说什么?她不过一个女子而已,若说得再好听点,她不过是一个因为有一个死去的大将军爹爹而被封为郡主的女人而已。 宝藏,她一个活人,怎的可能是。 夜北楼步步紧逼,苏暮卿不断的向着后边退着,终是抵在了墙壁上,没有退路。 “拿上你,我就有江山了。哈哈!” 狂妄的笑声在这冷寂的秘密之地中响着,还不时的传来回音,那变得空洞的回音让人不由想起那一首曲谣。 苏暮卿望着入了魔般的夜北楼,故作镇定道:“你想做什么?” “你说呢?”夜北楼邪笑着反问道,“拿你换江山。” 闻得这样的话,苏暮卿唇角不由流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你确定?” 夜北楼得意洋洋的看了眼苏暮卿狐疑的神色,目光扫过她那平坦的小腹:“当然,只要这里头的小孩不会出来。” 听闻,苏暮卿下意识的双手捂住腹中的孩子,她决不允许他将主意打到她的孩子身上。 “舍不得吗?”夜北楼嘲笑道,“倘若这孩子能够换你一辈子的平安,你都不愿意吗?” 不愿意! 苏暮卿坚决的摇头,这是她和墨檀的孩子,决不能有事儿。 “那也由不得你了。” 不知何时,夜北楼的手中多了一粒毒药,他捏着它在她眼前晃了晃:“吃下去,吃下去你就平安了。” 不,她绝不要。 见此。夜北楼伸手欲捏住她的下巴,强行将药灌下去,哪知一直默不作声的小燕忽然向着他撞过来,一把将他撞开,那毒药跌落在地上,小燕眼疾手快的踩了一脚,立刻化为粉末。用力一吹,消失的无影无踪。 夜北楼小怔片刻,稍即眸间流露出凶狠的目光,他举起手向着小燕袭去,却在那一刹那,他的身子不由得踉跄了下。 苏暮卿惊诧的望着地上那侍卫伸手抓住了夜北楼的双脚,使得小燕逃过一劫,她不由得向他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而夜北楼的怒火却是更上一层楼,他用力得向着那命在旦夕的侍卫胸口踹了一脚。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落在夜北楼的长衫上,开出一朵妖艳的花朵。 “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侍卫咧开嘴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终归在话不曾出口的时候,没了呼吸,没了生命。 那一双无怨无悔的双眸渐渐失去了光泽…… 苏暮卿轻叹一声。又一条生命死在了夜北楼的手中,他的残忍果真是没有人能够匹敌。 “死了?”夜北楼笑了笑,“真是没用的东西。说着不忘踹了一脚。” 苏暮卿正打算远离他的时候,夜北楼似乎看出了她的企图,当下拦住了她的去路,他笑着道:“就准备这样走了吗?” 苏暮卿牵扯着嘴角露出一丝牵强的笑容:“正是。若是不找出路,难道守着这堆没用的东西死吗?” 话落,夜北楼好似想到了什么,没有再向着她们逼去。 半晌,他阴森森的开口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找出口。” 苏暮卿转身欲走,却为夜北楼唤住:“只有你留下了。这两个人才不会看到出口就跑。” 听他一言,小燕垂落的手紧紧握起,若非她没有能力。定然是要将这人千刀万剐,竟是可以如此藐视生命,且对郡主如此歹毒。 苏暮卿抿唇望向小燕:“去吧。若是找到出口,就离开。” “郡主,小燕……” 不等她将话说完,苏暮卿打断了她的话,且对她眨了眨眼睛:“去吧。不然你小姐当真只有死的份了。” 小燕轻咬着双唇,一步三回头。 苏暮卿对着她浅浅一笑:“快走,别磨蹭了。” 她看着小燕离去,又看到紫儿也相继离开,心不由得跟着紧张起来,垂落的手中已经捏着一包粉末,以备不时之需。 不过,不知道小燕可是看懂了自己的眼色,若是她找到了出口,又傻傻的回来可就糟糕了,她更想要的是让小燕出去找救兵。 “你还在算计什么?你以为那臭丫头当真能够帮你?人啊,可都是贪婪之辈。”夜北楼嘲讽道,“你且还是乖乖的留在这人陪我。” 苏暮卿讥讽道:“是吗?你以为这世上的人都像你那样是贪婪的人,财富,地位,权利要三合一才能够满足你?” “不。我只要权利。”夜北楼笑着回道,“有了权利,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来,将这要吃了。我们节约点时间,待得她们回来的时候,我们就该走了。”夜北楼如同变戏法一样,摊开的手心中又出了一药丸,“吃了它,吃了它,你为我拿到大好河山,我就许你一世平安。” 苏暮卿毫不犹豫的拒绝。 只可惜,在她开口说话的时候,他将药丸强行塞入了她的口中。 苏暮卿当即咬住他的手,以防止药丸吞下去。在他抽手之时,她用舌头将药丸敛到了舌头之下。 然而,就在这时,他一掌打在她的胸口,她的身子倒退了下,跌坐在地上,吐出的鲜血滴落在地面上。 一阵巨响于密室中响起。 ------------ 第三百〇四章 终归失算 震耳欲聋的巨响吸引了夜北楼的目光,那一双变得贪婪的目光如猎豹的双眼,四处搜寻着猎物。 苏暮卿忍着胸口带来的疼痛,放眼望去。 只见原本那平坦的墙面缓慢的伸出了一只箱子。 夜北楼急不可耐的向着它跑去,但却在一尺之远停下了脚步,他回首望向苏暮卿,瞧见她眸中同样有着惊诧,便是敛下了心中的想法。只是,他仍然有些好奇这东西是如何出来。 直到视线触及到地上那一滩红色的血迹晕染而成的一幅图像时,他才反应过来。 他终于明白了,终于明白为何说有她就会有江山,原来她的血才是开启着宝藏的钥匙。 “是我的,终于是我的啦!”他肆意狂笑,想要将心中的喜悦全部告知于天下,只是这天下眼下只有三个人,其中还有一个是死人。 苏暮卿将口中的血吐去,撑着墙壁站起来,望着那一用黄金打造的箱子,这里头当真会有宝藏吗? 她怀疑,她怀疑这一切都不过是为贪婪之人而建造。 这时,小燕与紫儿回来了,各自的神色都是浓浓的失望,没有出去的道路。 苏暮卿瞥了她们一眼,就知道了答案。 “郡主,无路可退。所有的路突然间都被封死了。”小燕颓废的开口道,“就连我们来的路也让巨石门给堵上了。” 听闻,苏暮卿唇角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没办法了。” “郡主!”小燕见她若无其事的模样,不由重重的喊了声,但在瞧见她衣服上溅落的血迹,当下变得担心起来。“郡主,你……他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我要杀了他。” 苏暮卿眼疾手快的抓住小燕的手,道:“别自找死路。” 她们打不过他,而且她的毒药似乎对他也没什么作用,刚才她都已经在他身上洒了毒粉,而他依旧完好无损。 “可是……” 苏暮卿摇摇头:“没有可是。他会饿死在这儿。”若是没有人来救她们,她们都会饿死在这儿。 夜北楼不以为意的冷哼了声,阴阳怪气道:“乖侄女,果然是有自知之明。不过看在你为姑父开启了这东西,姑父自然是会带着你出去。” 言毕,他伸手欲将那箱子打开,但好似想到了什么,手悬在了半空之中,他转过头看了看她们三人一眼。视线最后落在紫儿身上:“好女儿,你且为爹爹来将这东西打开。” 三人震惊,谁也想不到夜北楼竟然是会率先弃自己的女儿。 若是寻常个,小燕该是首当其冲。 紫儿微愣,思索片刻,开口道:“可以。你且将那解药给我。” 夜北楼挑挑那断开的眉头,道:“好,没有问题。那解药就在药柜的第三个格子处。只要你有机会活着就能够取到。” 听闻,紫儿抿抿唇,侧首望向苏暮卿:“小姐,若是紫儿没命出去,还望你能够帮我去取那解药。” 苏暮卿皱皱眉头,难道那解药并非是为她自己所求,而是另外的人? 紫儿察觉到她的疑惑,淡淡一笑,向着黄金箱子走去,双手捏在了锁上。正欲撬开的时候,一支利箭飞速的向着她的背心而去。 然而,就在那一刹那。一抹黑影及时的扑到了紫儿,利箭贯穿他的身体。 苏暮卿定睛一看,方才认出此人是为吴远清。 紫儿当即愣住,直到一声低低的声音传来:“紫儿,你没事就好。” 紫儿醒神,赶紧的爬起身子,欲将吴远清扶起来,哪知他已经闭上了双眸,只留得他最后一口气,待瞧见安然无恙时,便是没有了性命。 苏暮卿愣愣的望着突然而变的局面,她怎的都没有想到吴远清会出现在这儿,更没有想到他会如此奋不顾身的救紫儿。 “吴侍卫,你醒醒,醒醒!”紫儿摇动着他的身体,试图唤醒他,奈何回应她的只有她说话的回音。 夜北楼皱着眉头望了眼地上的人,冷声道:“没想到混进了乱七八糟的人。不过死了就好,死了就好。” “你过来。”他又指了指一旁的小燕,“如果你不想你主人先死,就将那东西给我打开。” 苏暮卿不由得伸手拉住了小燕:“别去。” 才不过是碰触了下那锁,便是出现如此利箭,且当即要了人命,如此她怎的舍得小燕也去送死? 人死了一个就够了,何必再让第二个人死在同一个地方。 这时,小燕已然没了害怕,她笑笑:“郡主,这样死总好过于饿死。若是运气好点,说不准就没事了。没准就只有一支利箭。” 苏暮卿依然摇头:“还是我去。” “不行,郡主,你怀里还有一个小王爷呢。”小燕反拉住苏暮卿的手,“小燕的命不值钱,若没有你们,怕早就让老鸨给打死了。” 夜北楼听着她们两人你推我让,嘲讽道:“既然你们主仆情深,你们便是一起。” “不行!”两人异口同声道。 且在说话的刹那,小燕挣脱开手,抢先跑到了箱子面前,双手不停的拉扯着金锁。 没有丝毫异样。 更没有突如其来的利箭。 见此,苏暮卿微微松了一口气,但紧接着在听到那锁“啪嗒”一声打开时,心又悬了起来。 万一这会儿有问题的是箱子,岂不是…… 可是事实证明她好像又想多了,金箱子打开,一叠摆放的甚是整齐的书籍放在里边,上头搁放着一道明黄色的圣旨。 额头沁满汗水的小燕长松了一口气,她回首对着苏暮卿笑笑。 夜北楼大喜过望,一把推开小燕,将那圣旨打开,神色渐渐的变得失望,他又垂首迅速的翻动着里边的书籍,一本接着一本。 书页被翻得哗哗作响,他的神色越来越难看。 一本又一本的书被扔在了地上,他夜北楼要的不是这些没用的东西。 账本,这些都不过是账本而已! 苏暮卿瞧见他几近崩溃,当下示意小燕跑回来。 刹那间,正当夜北楼取出最后一本账本时,一支利箭从他的前边射来,他下意识的伸手欲将身边的人抓来做抵挡,怎的忘记了小燕已经离开了那位置。 手为空,胸口上却多了一支淬毒的利箭。 夜北楼难以置信的垂眸望着胸口那一支羽毛箭,心一横,用力的将它拔了出来。 黑色的鲜血喷溅在了黄金箱上,一行字迹若隐若现。 人有千算,天只一算,阴谋暗算,终归失算。 ps: 这些天都没有好好睡,扛不牢了,这第三更就两千字了。qaq。晚儿滚去睡觉了。 ------------ 第三百〇五章 命在旦夕 字迹渐渐明显,清清楚楚的映在她们的眼帘里,一双双满是惊愕的眸子怔怔的望着它,终归失算,终归失算……算得再多,都不过天定? 苏暮卿轻叹一声,那悠远的叹息声在这密室里听着甚是幽邃。 夜北楼紧握手中的毒箭,黑眸中尽是震惊,他算得那么多,却不曾算到这最后的危险,不甘心,明明一切都近在眼前,唾手可得。 “不!” 尖锐刺耳的声音响彻整个密室,回音传回来时,落入她们的耳中,震得她们耳朵发疼。 夜北楼双腿一软,整个人跪倒在地上,胸口的黑色鲜血不停的渗出,滴落在地上,散发出腐臭的气味。 苏暮卿三人不有捂住口鼻,垂眸望着地面上睁着眸子满是不甘的夜北楼。 夜北楼察觉到她们的注视,嘴角流露出一抹邪佞的笑容:“我死了,你们也别想活下去。”言毕,他撑着身子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目光凶恶的盯着她们,踉跄的向着她们冲去。 见状,苏暮卿三人当下做散,立刻远离这地儿,她们明白此刻的夜北楼已经疯癫了,做事绝不会手下留情,一旦落到他的手中,定然是会为他拉着走上黄泉之路。 “跑?”夜北楼嘲笑道,“你认为你们能够跑得过我吗?” 他微微一用力,身子就如同树叶般没有根,轻飘飘的掠到了苏暮卿的面前,腐臭的气息更浓。黑血滴落在地上,滴答滴答,声音分外的清脆。 “跑啊,你们跑啊!”他盯着苏暮卿大声的吼道。“怎的不跑了?” 苏暮卿见他说话时,拽起小燕就向着另一边跑去,跑,她们当然跑,哪怕是找不到出口,她们也要跑。 她就不相信他这般流血能够支撑多久,一刻钟,半个时辰,一个时辰……她现在还有精力与他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 夜北楼见她们跑开了,又是一阵狂笑。忽而眸色闪烁了下。道:“又跑?我的好女儿。快来让爹爹看看,可是长大了?” 说着,又向着早已顿下脚步的紫儿跑去。地上污血一片。 苏暮卿转身望向夜北楼,看着他傻笑的模样,和没有任何算计的黑眸,心下一阵轻叹。 疯了,在得不到中入了疯魔。 “好女儿,爹爹带你回家。” 紫儿蹙着眉头望着向她奔来的夜北楼,淡漠的开口:“你认错人了。” 夜北楼傻笑:“怎么可能,你就是我女儿。好女儿,是爹爹不好,爹爹不该天天忙活。都不带你玩……” 他一边说一边向着紫儿走去,但不等走到紫儿的面前,整个身子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他挣扎了几下欲起身,却终是没有站起来。 他仰着头望着一脸淡漠的紫儿,扯起唇角笑笑:“未晞,爹爹回来了,你和你娘……” 话未说完,那扬起的头垂落在地上,死气缭绕着他整个身体。 密室,寂静一片。 紫儿拧着眉头双唇紧紧抿起,望着地上的夜北楼,神色颇为复杂。 苏暮卿扫视了他们一眼,淡淡的开口:“我们先去找出口。” 言毕,二人便向着另一处走去。 安静无声的密室里,脚步声甚是清脆,“哒哒哒……”带来的回音让人觉得身后好似还跟着其它人。 手中的火把在冷风中摇摇晃晃,时时都有熄灭的可能。 好在没有感觉到任何危险的气息,只觉得有一股阴冷的风不断的吹来,吹得二人直觉得浑身凉意,轻颤不已。 苏暮卿好奇这风是从何处吹来,她逆着风向着前边而去,风声过隙,带起重重的声响,好似有人在敲响着密壁。 “郡主,我们还是不要向前边去了。”小燕拧着眉头面色凝重的看着幽暗的前方。 苏暮卿心中也有担忧,只是她以为能产生如此大的风,定然是个绝佳的进风口,而这进风口并不为人晓得,自然是个极其特别的地方,而她则是想要去看看是个怎样的地方,会让人发现不了这里的秘密。 她侧首望向拿着火把的小燕,瞧着她神情凝重的望着手中的火把,道:“小燕,不会有事儿。” 小燕面露疑惑,不解的望着苏暮卿:“郡主,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苏暮卿摇摇头,视线落在风来的方向。 两人紧依的向着前头走去,风越来越大,吹得她们几乎睁不开眼睛,用手挡着的火把也终是让这大火吹灭。 不过,四周并未陷入黑暗中,而只是一片黄昏之色。 远处天边石榴云漂浮,暖色的夕阳落在洞口处,映衬着她们两张面孔通红。 劲风不断,苏暮卿抬袖为双眸遮住凉风,缓缓的睁开眼睛,垂眸望了眼,心都差点跳出喉咙口。 此刻,两人若是在向着前头走一步,就将要跌落到万丈深渊里。 底下,惊涛拍岩壁,卷起万浪,如雨纷落。 峭壁几近笔直,视线望向,岩石光而滑,且与山顶有着极高的落差。 难怪,难怪此处无人进来,上不及天,下不及地,向前一边,便是黄泉之路。 苏暮卿抿抿唇道:“我们回去吧。” 两人转身而走,风吹送着她们的身体,步子且比先前轻松许多,好似有人在后头推着。 苏暮卿心下哀叹一声,又少了一个机会。 出口,她们需要寻找下一个出口。 既然当年那些工匠能够将这地儿铸成,且四处不见森森白骨,定然是为自己留了后路。 再者便是……她或许该去那先前阖上的壁门那儿瞧瞧,或许有什么机关。既然她能够开启那最后的密室,那定是也可能找到活命的出口。 “小燕,我们按着来时的路回去。” 小燕疑惑:“郡主,那退路不是已经被封死了?怎得还可以出去?” 苏暮卿不语。她也没有确切的答案,但她会去自己找答案,她决然不要困死在这儿,她要活着,活得很好,活得那些人都好。 更重要的是发现自己不定的心里依旧含着恨意,尤其是当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时,她发现有些人依然不能放过,即便于业国帝皇而言,那人于他还有用。 就算是那林墨昂开得更好的条件。她也不想看着林墨晟过得那么舒坦。 这两年多的时间。她的心是多么的漂浮不定。一会儿想着定要报仇,一会儿想到那纷乱如麻的事儿心又嫌烦,想要放开;一会儿遇到爱情。看到爱的人,想着前世的事儿也该是过了,若没有前世,她也遇不到这么好的人,可下一会儿她在遇到那些伤害她的人时,心中的仇恨又浓了。 反反复复,生活没了宁静,心无了平静。 只有那些怨着的人都得到了应有的下场,她的心才不会如此,如那浮萍一般无根飘摇。 沉默之中。风声渐渐变弱,两人回到了最冰冷的密室中,紫儿竟然依旧愣在原地,一动不动。而地上的两具尸体,更是毫无动静,只不过夜北楼的身体如同被搁置了许久一般,竟是在慢慢的腐烂。 苏暮卿绕过那散发着腐臭味的尸体,来到黄金箱子之前,伸手取走了里头的圣旨,这一道圣旨该是还给林家的人,这里的一切都作废。 但愿林墨昂不会反悔。 “郡主,这是……”小燕惊愕的望着苏暮卿将那圣旨塞入衣袖中。 苏暮卿淡淡道:“这东西害得太多人了。” 若非没有这东西,又怎得会生出那么多的事儿,怀璧有罪。 而事实上,这东西当真是不值钱,账册,要兑换,只能以苏府嫡系的且为妃的女子才能够兑换,就算兑换了,依旧还是皇家的东西,不是吗? 苏暮卿唇角扯起一抹嘲讽的笑容,这开国先帝当真是个精明的人,若非是他,怎得惹出这么多的事儿,一条条命,好些条命可都是为他所牵连。 忽而,她想到了一件事儿,想起爹娘要让她嫁给睿王的事儿,也许爹娘早是发现了这里头的东西。 苏暮卿恍惚了下,叹息一声,机关算尽太聪明,终还是误了性命。 果然,人有时候太聪明不行,太傻也不行。 装傻充愣或许才是最好。 小燕见着苏暮卿没再走动,不由出声询问道:“郡主,我们是不是还要继续去找出口?” 苏暮卿颔首,但这回叫上了紫儿,三个人各自取下墙上的一粒夜明珠,四处寻找着出口。 然而,三人走了许久的路,直至外头的夜色很浓,依旧没有找到出去的地方。 三人疲乏瘫坐在其中一间密室里,仰首望着明晃晃的墙壁,各自神色皆有些苍白,若是再没有人来,她们的命怕真要丢在这儿了。 许是紫儿早已中毒,苏暮卿无意间瞥见她此时的面色成青紫色,且那呼吸好似也变得急促,在这寂静的密室中,那起伏的呼吸声也吸引了一旁休憩的小燕。 “紫儿姑娘,你的身体是不是不舒服?” 紫儿摇摇头,淡淡道:“没事。” 但是人都能够看出她此刻明显有问题,瞧着那样子似乎是时刻都能够倒下去。 果不其然,未过多久,她整个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 见状,苏暮卿二人顿时焦急起来,不停唤道:“紫儿,紫儿……” 毫无回应! 苏暮卿搭脉一试,才发现紫儿此时中毒已经很深。 若是再没有人来救她们,怕真要熬不过去了。 ps: 嗷嗷嗷。晚儿向大家说声抱歉,两天没有更文了。qaq。今天好不容易能上网了。不出意外的话,这文至完结不会断更了。 ------------ 第三百〇六章 宝窟逃命 时光静默,紫儿昏迷不醒。苏暮卿身上除却携带了毒药别无他物,又因无法确诊其究竟是身中何毒,更是束手无策。 小燕焦虑的四处寻找出口,每每归来时,都是带来失望。 瞬间,清醒着的二人开始惶恐,害怕死亡悄无声息的到来,尤其是闻得身边那腐臭之味,心下更是不安,此时可谓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二人协力将紫儿拖到外边,远离腐臭,但飘散出来的味道终究还是会悄无声息的钻入鼻孔,一点点的叩击着她们的心魂,不断的告诉着她们,死亡就在不远处。 然而,苏暮卿怎得会甘心死在里头,她绝不想要死,至少不想死得比前世还要早,至少不想带着怀中的孩子死去。 她扫视了周围一眼,瞧见里边的那火把还在燃烧着,当下顾不得太多将三个死人的衣裳从扒了下来,而后举着火把前往那满是大风的悬崖峭壁出口。 风不停的吹着,几次欲将火吹灭,她都用身子挡出,倒退的来到悬崖边上。 她没有回头去看身后的万丈深渊,害怕双腿一虚,整个人跌落下去。 如今的她,是极其的害怕死亡,不,一直来她都是害怕死亡。 她试图用火把将衣服点燃,可好多次皆是失败,一次接着一次,那火星终于窜上了衣裳,越烧越旺,她将衣服与火把一并扔在出口,顶着熏烟回去。 虽说一大部分都随风灌进冗长的通道里。但依旧还有好些许青烟飘散出去…… 苏暮卿回到原地,瞧着紫儿枕着小燕的膝盖昏睡,双唇紧抿,她又逡巡一周。四周毫无人迹,寂静的可怕。 罢了,只能等。 若得将自己整累,体力与精力皆消耗完,怕是没过两天,就一命呜呼。 等啊等,等了有多少次,又有多少次真正等来了想要的结果? 苏暮卿都不曾去细细想过。 因为许多次她一会儿愿意慢慢的等,一会儿又迫不及待的想要去做事…… 其实,苏暮卿清晰的知道自己是个非常矛盾的人。 无论什么。她都处于模棱两可的状态之中。继续与停止。忘却与印迹,复仇和宁静…… 苏暮卿安静的在小燕身边坐了下来,拉过紫儿的手。依旧如同原先的模样,等死,抑或等活! 时间在一点点的流逝着,体力与精力也在慢慢的消耗着,疲惫与困乏不时的席卷着她们二人。但两人强撑着双眸,不敢轻易闭住。 因为她们害怕一旦闭上,再也不愿意醒来,不愿意面对着飘渺的等待。 烟火飘渺而散,掠过悬崖峭壁,与那山雾缠绕。 有多少人看见。再者绝壁里边有着三条疲乏的生命。 好在她们两人眼中都不曾有绝望,纵使心之忧矣,其毒大苦,但仍然相信着有人会来救她们。 才不过一日而已,墨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儿,才没有进来找她。 她忍着饥饿靠着冰冷的墙壁望着迷雾重重的通道,等待着一抹熟悉的身影从里头出现。 忽而,一震耳欲聋的声音乍然响起,如同夏季那晴天霹雳。 苏暮卿疲乏的双眸散发出一抹明亮的光芒,她紧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等待着有人出现,她有想过循着声音去找寻,但心中惶恐着遇到不善之人,那可是糟糕的很,倒不如在这儿,若得一旦有发现问题,即可绕过那迷雾,向着另一处通道离开。 此处,四通。甚好! 显然,小燕也如同看到希望一般,惊喜的望着那一方。 然而,很快二人眸中的喜色弱了下去,除却那一声惊响,竟是再也没了其他的动静,二人相视一眼,各有疑惑,也有失望。 “郡主,我们是不是会死在这儿里边?”小燕终归还是只是个十四岁的丫头,对于死亡的恐惧远远甚于苏暮卿,且这一直来都是神经绷紧的等待,等待生,等待死,而在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带来的惊喜下后又变得满是无望,心中的不安恐惧自是扩散得更加厉害。 苏暮卿侧首望着小燕,唇角弯起,软声浅语:“不会,我们不会死在这儿。” 小燕回望着苏暮卿那温柔如水的双眸,终是点点头。 她相信郡主的话。 这时,又一声巨响传来,只不似刚才那般远,这一次很近,好似就在附近。 苏暮卿二人神色微变,直直的瞅着那边的状况。 听不真切的说话声不时传来,隐隐只能感觉到似乎是有人在找什么,找宝藏,还是找她们? 苏暮卿站起身子,背脊顶着墙壁,神色戒备。 脚步声响起,越来越近,透过璀璨的明珠和外头萦绕的迷雾,她远远的瞧见有人向着这儿靠近,她拍了拍小燕的肩头,示意其站起身子,若得意外,便只能弃紫儿于不顾。 白衣若隐若现,白发于灌进来的凉风中飘扬,熟悉的身影入了苏暮卿的眼帘中。 没想到,没想到未能等来墨檀,却是等来了沐容尘。 不,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人。 待得那两人的身影清晰的呈现在苏暮卿的视线中,除却惊愕别无其他。 她怎得都没有想到苏晓轩会与秋棠出现在这儿。 “二姐姐(二小姐)。”两人不约而同的出声道。 苏暮卿惊愕片刻,便是敛去了面上的表情,只双眸依旧向着他们身后张望了一眼,期待着墨檀的出现。 沐容尘当下领会她的意思,挑了挑眉头:“他来了。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苏暮卿紧张的询问道,她害怕刚才那两道巨声与墨檀有关,不,应该说她害怕那两道巨响有伤害到墨檀。 沐容尘唇角微扯,笑容似笑非笑:“你说呢?” 闻言,苏暮卿的心“咯噔”了下,全然没有察觉到沐容尘眉眼间的狡黠。 “他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她焦急万分,一日的疲乏为担忧之心驱散,但心更比那毒药要苦。 沐容尘敛下笑容,淡淡道:“卿卿,你怎得会这么认为?” “额?”苏暮卿愣了下,瞧着面前那平静似水的面孔,猛儿意识到自己似乎为他给戏弄了,若得墨檀真出事了,他怎得还会如此悠哉的与她说话,“容尘,你是在耍我玩?” 沐容尘笑笑:“我可是什么都没有说,也什么都没有做。” “你……”苏暮卿杏目圆瞪,但就在这时瞧见一抹蓝色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之中,喜形于色,“墨檀!” 林墨檀信步而来,瞧见面露喜色的苏暮卿,悬着的心终是放了下来,一整日,整整十二个时辰,由于原来那入口被封死,另一个出口也为人封死,使得他们花了那么长的时间搬来炸药,将那一道道固若金汤的门给炸毁。 “阿暮,我来迟了。” 苏暮卿摇摇头,不迟,一点都不迟,至少他是在她还非常清醒的时候赶来了。她就知道他会来救她。 沐容尘瞧见两人眉眼间皆是柔情似水,连连开口道:“叙旧就别在里头了,还是等着回去再好好说。这地儿怕是不安全,经刚才那两轰炸,怕是随时都有坍塌的可能。” 话落,其余人嘴角皆是一抽,明明一直在拖延时间的是他。 不过他们也没敢怠慢于此地逗留,当下让跟随而来的侍卫带着紫儿与死去的吴远清离开了所谓的宝藏之窟。 不出所料,正当众人向着外头撤退的时候,整个通道竟是晃动起来,头顶不时有石头碎屑滚落下来,掀起尘雾。 一行人当即加快步子,急急的向着出口而去,好几次险些让滚落的石头砸到,好在庆幸的是那些滚落的石头都不曾将路堵死,虽有时只剩下一小点缝隙,好在都是些小石头,那些内力深厚的人一掌便是击碎。 故而便越过了一重重的险关。 只是,苏暮卿怎得都没有想到这通道是那么的冗长,她奔跑的两腿发软,都不曾看到外头的世界。 紧紧扣着她手指的墨檀察觉到她的异样,不再征求她的意见,当即抱起她向着前边大步而去。 “墨檀。”苏暮卿情不自禁的唤了一声。 林墨檀弯唇而笑,满面皆是温柔:“嗯?先别说话,免得让这些尘屑落入口中,再过会儿咱们就可以走出这儿了。” 苏暮卿轻颔首,双眸满含柔情的望着他,但当滚落的石屑向着双眸飘来时,她只得微微侧首,埋首于他的怀中。 她感觉到他的心跳强而有力,感觉到他的身体温暖而又热燥,感觉到他离自己那么近,一起逃跃死亡。 轰隆隆的巨响不时的响起,时不时的有东西塌陷,有东西掉落,砸得这豪华的宝藏之窟变得一堆破石。 四处镶嵌的夜明珠不断的跌落在地上,那滚落在一起,好似一女子的泪水,落得满地。 一行人跌跌撞撞的奔跑着,好几次容尘与墨檀都狠下心让跟随着的侍卫将远清的尸体扔在这儿就罢,但兄弟情深,那些个侍卫不忍心让远清死无葬身之地。 有些感情一早就注定,舍弃不得。苏暮卿明白。 一抹亮光入眼,依稀可见。希望近在咫尺。 一个个面上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脚下的步子变得更快。 光线越来越亮,明晃晃的阳光照得苏暮卿睁不开双眼,待得适应时,缓缓睁开眼睛,她甚是难以置信的望着眼前的情形。 ------------ 第三百〇七章 一粒解药 蔓草荒芜,枯叶点缀,如花似锦。午间的阳光依稀散落旧院四处,将破败腐朽的院落照得甚是明亮。 苏暮卿眸间甚是惊愕,难以置信的望着苏府旧院,过膝的荒草于风中摇曳着,响起的沙沙声似乎是在诉说着什么。 这…… 她从来都不曾想到会是如此。 她转首望了眼身后散发着些许霉味的破败屋子,借着日光依稀可看到门上写着几个狂草,戒念阁。 如若她不曾记错的话,这阁楼曾是祖父的书房,素来都是闲人莫得进入,听说走进过这儿的只有爹爹和小叔。 忆起,苏暮卿的心弦微微拨动了下,也许那死去的小叔并不傻,并不怯懦,并不比其他几个叔叔差劲,而是太过聪明。不然,又怎得会身负重伤去找墨檀和皇上他们。 再想,这戒念阁有了好些光景,而且并非是祖父所提,想来该是她的祖宗,确切的说是祖父的祖父。 苏暮卿低低叹了声,望着残垣断壁,轻启朱唇:“真是让人想不到啊。” 言毕,她云淡风轻的扫视了眼苏午轩和秋棠。 这两个人怕是早已知道苏府的宝藏是什么,可真是瞒得她好生辛苦,若是早点告诉她,也许……唇角不由露出一丝晦涩的笑容,都不过是也许。 罢了,有些事儿没必要追究,许多都非她们所愿。 早在许久之前,秋棠就已经提起过。都是祖母所安排,如此何来能够怪人。 “二姐姐,是晓轩的错,险些连累了你。”苏晓轩察觉到苏暮卿的神色。当即开口道,“你若是要责怪,便是怪晓轩,秋棠只不过是听晓轩的吩咐而已。” 苏暮卿淡淡的笑笑:“无碍。” 林墨檀望了眼一个个都明显松了一口气的人,道:“此处也非说事的地方,还是尽快离开这儿,这紫儿姑娘的身体更是重要些。” 当下,苏暮卿等人皆是轻颔首,迈步离去,恰在这时。身后的戒念阁轰然倒塌。一个个胆战心惊的回首望着身后的废墟。若是再逗留一小许功夫。若是没有林墨檀开口催促,她们的命可就要交代在这儿。那可真是死于安乐。 瞧着扬起尘埃与粉屑瓦碎的废墟,众人心有余悸的相视一眼。谁也没有开口,静伫一些许功夫,便是相继离开。 待得走回到苏府,苏晨卿正从墨菊院出来,见得他们各个似风尘仆仆的模样,眸间闪过一丝诧异。 “你们……怎得会在苏府?” 林墨檀平和的开口道:“打扰贵府了。” 苏晨卿敛下眸间神色,笑语:“王爷客气了。只是,晓轩怎得和你们在一起,秋棠你又怎会在这儿?” “大姐姐这些日子让你操心了。”苏晓轩乖巧的开口言道,“近日来一直都是秋棠在照顾晓轩。故而与晓轩在一起。” 苏晨卿面上又一次闪现惊讶,双唇也不由自主的微张开来,只是并未有一丝声音漏出来,但他们还是依稀开始可以看到她眉眼间的喜色。 是的,苏晨卿心中颇为喜悦,她若死了,苏府还有人会照顾午轩了,她知道晓轩是个善良的孩子,若是将午轩托付给他,定然不会让她失望。 她也明白自己时日不多了,这几日来,她的手脚都开始呈现黑色,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她身体里游离着,而且也越来越疲乏。 迟早,不,过不了多久,她可就要追随着爹娘的脚步离去。 苏晨卿又看了眼众人,瞧着没有看到夜北楼,小心翼翼的询问道:“那人呢?他……知道你们都在这儿吗?” 苏暮卿自是猜得她说得是谁,淡淡的回道:“他死了,死在他贪求的宝藏堆里。” 闻言,苏晨卿竟是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若得寻常人,反而应该是担心起自己的身体终是得不到解药了,而她却是在心中庆幸着那人再也不会祸害午轩他们了。 她连连道:“那就好那就好。” 那面上的喜悦可谓是让周遭的花花草草尽是失了颜色。 苏暮卿略有诧异望着她,心下颇是不解,不由道:“你难道就不担心你自己?” 苏晨卿小愣了下,稍即便明白意思,当然担心,只是更加兴奋而已。 但是,喜悦兴奋过后,她就需要为午轩的事儿做考虑,她望着如今个子长高了许多的晓轩,抿抿唇才道:“还好。晓轩,大姐有一事需要你帮忙。” 苏晓轩小蹙眉头,扫视了眼周围的人,很是疑惑,他一个一无所有的人怎得能够帮人的忙?可看看苏晨卿那么郑重其事的模样,他也不忍心拒绝,道:“大姐,可是何事?” 苏晨卿敛唇,半晌方才开口:“大姐若是不在了,还望你能够帮忙照顾下午轩,让他能够长大成人,也让他能够好好做人。” 苏晓轩震惊万分,当即反问道:“大姐,你这是怎么了?莫不是你要嫁人了?” 苏晨卿笑笑,若是论年纪,她的确该嫁人了,如今都是个老姑娘了,可这辈子怕是没得这个福气了:“你就当这么认为便是。” 也许的确这么说更能够让人接受,死,终归是让人恐惧。 苏暮卿隐隐猜得苏晨卿所言之事,正欲将从夜北楼那儿要来的药丸交给苏晨卿时,却发现林墨晟出现在了苏府。 不是说他领兵去南海域了吗?怎得会在这儿出现? 众人不约而同的望向一脸阴沉的林墨晟,幽深的双眸泛着凌冽的视线,直勾勾的盯着昏迷不醒的紫儿。 冰冷的声音从那凉薄的唇中溢出:“她是夜北楼的女儿?” 没有人回答他,他周身不由泛起杀气,视线渐渐转为阴森:“把她给我!” 话落,苏暮卿等人陡然蹙起眉头,各个面色皆是难堪的很,他虽贵为王爷,但好歹他们这儿还有一个王爷和郡主,怎得他要人就得给他吗? 苏暮卿浅笑,只是那笑意抵达不到眼瞳,冷彻骨,凉薄如冰。 “凭什么?” 林墨晟冷冷的开口道:“父债子还!” 如今夜北楼死了,他再也拿不到解药了,如此一来,他的孩子岂不是命在旦夕,再者他怎得都没有想到自己的母妃也夜北楼下了毒药,这一笔帐与其算不了,那么便只能算在他们夜家身上。 首当其冲的便是夜北楼的女儿。 即便夜家也曾帮过他,但那时候他们之所以会帮忙,还不是因为想要从他这儿得到好处,帮着表姐使得苏府鸡犬不宁。而现在苏府也算是家破人亡了,他表姐也死了,这些个人情债也该算是还得差不多。 可偏偏夜北楼为得他的利益,竟是可以过河拆桥。 苏暮卿冷哼了声:“是吗?好一个父债子还,你的父亲可也还欠着我们苏府,如此来,你是不是也该是还债?” 林墨晟当然晓得苏暮卿有一张伶牙俐齿,口上绝不可能占到一些许便宜,可眼下他们一个个虎视眈眈的盯着他,若要动手好像也有些许难度。 他皱皱眉头,目不转睛的盯着紫儿,但却还是与苏暮卿而言:“无妨。先帝欠你们苏府的,我们还便是。只是,墨檀你可打算怎么说?” 林墨檀悠然开口:“一码归一码。” “好,一码归一码!”林墨晟要的就是这句话,“那就将紫儿交出来。” 林墨檀不急不缓的回道:“墨晟,我都说了,一码归一码,夜北楼的事是夜北楼的事,你若要让他还,两个法子,一去宝窟里找他,二去阴曹地府找他。至于紫儿姑娘,你若是认为自己有能力能够从我手中抢人,那便过来就是。反之,你还是走吧。” 林墨晟黑眸中闪过一丝怒意,稍瞬即逝,眸色冷冷的盯着紫儿:“倘若我不走呢?” “我们走就是。”林墨檀悠悠言道,“苏家大小姐,我等人且先告退,紫儿姑娘中毒颇深,我等还需回去给她疗伤。” “你……”林墨晟甚是没想到墨檀会是这么和他唱反调,心中怒气更甚。 但不等他将话儿说完,林墨檀又开口道:“若是想要救你儿子,还是让紫儿姑娘醒来为好,不然你就算是杀了她,也未必能够救得了你儿子。相反,说不准这紫儿姑娘手中有解药。” 一听到解药,林墨晟渐渐的平静下来,收敛起身上的杀气,直直的盯着紫儿,好似怕她突然间消失在自己的眼前一般:“我要看着她醒来。” 林墨檀不语,侧首望向苏暮卿,等待着她的开口。 解药! 苏暮卿唇角扯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那毒天下只有一粒解药,她相信这一点,夜北楼绝对不会骗她,可却有两个人中毒。 她抬眸扫了眼平静似水的苏晨卿,又收回视线望向林墨晟,每每看他怒火满脸杀气腾腾的样子,她就觉得好笑,不禁开口道:“可以,你当然可以等着紫儿醒来。只是,你可是要失望了,难道夜北楼没有告诉过你,这天下只有一粒解药吗?” “就算只有一粒,我也会拿到!”林墨晟信誓旦旦的开口道,只有拿到解药他的儿子才有救,至于他的母妃,只能怪她运气不好。 苏暮卿轻笑:“是吗?可倘若那一粒解药已经让人吃了呢?” ------------ 第三百〇八章 箭雨围困 日头西斜,落入西山,残留的光线照着万物,似血。宿鸟倦归,晚鸦绕枝。 众人站在苏府庭院里,倚着为橙色所包裹的景物,面色不一。 林墨晟闻得她所言,神色陡然一紧,幽邃的眸子里流露出一丝不安,稍瞬即逝,他冷声道:“你什么意思?” 苏暮卿淡淡的开口道:“字面上的意思。” 林墨晟神色骤变,黑眸中闪过一丝绝望,片刻又恢复一片冷然,冷冷的扫视了他们一眼,道:“谁吃了?” 苏暮卿轻描淡写道:“那你可是要去里头找他了,想来他该是还没有喝上孟婆汤,追着去来得及。” 尽是幸灾乐祸的嘲讽让林墨晟好不容易敛下去的杀气如数释放,那一双眸子里皆是杀气腾腾,大有要大开杀戒的气势。 见状,林墨檀当下将苏暮卿扯到自己的身后,免得受到伤害,他凝视着一脸杀意的林墨晟,薄唇微启:“墨晟,看清着些。” 冷然的口吻让林墨晟神色清醒许多,但周身散发的杀气却依旧不曾敛去,直逼众人。 气氛剑拔弩张,沐容尘却在这时候笑着开口道:“何必呢?不然损失的可就更大了,祸福相依。卿卿,你说是不是?” 苏暮卿侧首睨了眼笑得弯着双眼的沐容尘,心下诽谤了句,就只会跟着墨檀说话,马后炮。嘴上却是笑着回道:“容尘说得极是,睿王爷。是我说得不够好听。” 林墨檀嘴角微抽,真是两个嫌事情不够麻烦的两人,要知道眼下的情形可是一触即发,难保墨晟不会不动手。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林墨晟竟是这么看中自己的孩子,他正欲说话,却又闻得苏暮卿言道:“睿王爷,你还是赶紧离开这儿的好,若是让皇上知道你违抗圣旨,偷偷从南海国回来,那可是欺君大罪,不仅保不了你儿子,怕是连你自己也难以保住了。” 林墨晟眉头一蹙,声色阴冷的反问道:“你是在威胁本王吗?” “不。我是在提醒你。”苏暮卿接口的甚快。“就算皇上给了你十万兵马。就算那十万兵马都归顺于你,眼下你身在长安城,一旦皇上心有不佯。你且自个儿看着办。” 她看到他那么急迫的模样,终算是确定苏晨卿身中之毒是有多么难解,眼下一来,若得自己手中的药真是解药,那便是能够救了她,若不是……她现在需要的就是尽快的回晋王府让滕彦检查那药丸,以免是另一种毒药。 林墨晟非是傻子,自是明白她所言,林墨昂在这个时期这么放心将人交到他手中,自然是有着绝大的把握来控制住他。只是。他现在不能让自个儿的孩子有事儿,在他得知夜北楼不仅拿到了凤簪,甚至还活捉了安如璃与苏晨卿时,便是匆匆赶来,哪知……终是没有赶上,夜北楼死在了里头,而那据说是中毒的苏晨卿却还是安然无恙的留在苏府,再者就连那失踪那么久的苏府少爷竟然也在。 忽而,他神色变幻不停,视线掠过都林墨檀的时候,陡然清醒,他似乎入计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正当这时,苏府外头响起一串脚步声,整整齐齐,紧接着一身着朝服的新上任的丞相与兵部尚书一并而来,其后还跟着身着明黄衣裳的林墨昂。 若是寻常儿,定然是林墨昂走于这前头,显然现在这样子,他似乎是还打算看戏,不应该说他似乎料定了一些事儿会发生,而这么做不过是以防万一。 “墨晟,可还是记得朕说过的话,朕能够相信你吗?可瞧瞧你现在做的事儿!” 林墨晟终是明白这的确是他们的一个计,一个拖他下水的计谋,他们利用夜北楼下毒害他儿子的事,而后控制了他的母妃,至于母妃的毒怕并非和儿子一样,而是相同症状而已,这于滕彦来说,是易如反掌的事儿。再者他们甚至不断的放出有关于夜北楼和苏暮卿的动向,以至于他太过焦急,而不曾去细想。 他该是要想到墨檀若没有十足的把握,怎得在这个时候放心让苏暮卿一个人留在晋王府,甚至还放心让她去找夜北楼,墨檀定然是有十足的把握能够置夜北楼于死地,且不损伤苏暮卿一分一毫,才会如此为之。 他若是早点想到,应该更早些时光去找夜北楼要解药,不,应该直接和他们一同进入墓地。 他以为那解药并未让人给服用了,而是在某个人的身上。 林墨晟视线掠过苏暮卿与紫儿,最后落在林墨昂的身上:“皇兄,臣弟并未做什么,臣弟已然吩咐将士前往南海域了,怕是过不了多久就能逼近南海国。” 林墨昂唇角微扬,笑容似笑非笑:“是吗?无统帅的士兵?墨晟,你当真是以为朕是三岁无知小儿?况乎你在这儿又做何事?莫不是你也想要从苏府中拿点富可敌国的宝物?” 林墨晟皱着眉头望向林墨昂,瞧着他那一双深邃如潭水的双眸,道:“皇兄,臣弟暂无异心。” “暂无?那朕可真够不放心啊,若是哪天你有异心了,朕的皇位坐着岂不是和不牢固。” “皇兄,臣来这儿,只不过是想从夜北楼身上拿到解药而已。”林墨晟垂眸言道,眼下他明白自己不能硬抗了,不然他可是要翻不了身了。 话落,林墨昂轻颔首,凌冽的视线中尽是威严,扫视了下众人,道:“可是眼下并无夜北楼,你又怎得还逗留在这儿?” “臣弟以为夜北楼虽死,但那解药该是在这些人身上。” 林墨昂眉头一挑,反问道:“哦?既然如此,你们且拿出解药就是,救了小王爷可是头等功劳。” 苏暮卿等人皆不应声,只静默的望着夜幕下那明黄色的身姿。 圆月悠然升起,散落银辉的光芒,带着一丝阴柔。 半晌,林墨昂开口道:“墨晟,你也该是看到了,谁也不言,想来是没有解药这回事儿了。” 林墨晟冷哼了声,一个个窜通好坑他,害他,他怎得忍得下这口气,而且他断然明白林墨昂既然带了这么多的人来这儿,早已不给他退路,他何须再这般忍气吞声的与他说事儿。 一想到这儿,林墨晟竟是失去了些许理智,当下身子轻轻一跃,一把从侍卫手中躲过紫儿,丢下一句话欲逃跑:“若想让她活着,那解药来见本王。” 只可惜,不等他离开,苏府四周埋伏着的弓箭手全部拿着弓箭对准了他。 果然如此! 林墨晟掐着紫儿脖子的手又是紧了一分:“把解药给我。” “墨晟,何须这么急。”林墨昂笑着开口道,“不过一个女子,你便是拿她来威胁人?若真是想要拿到解药,你也该是找个好点的人。” 说话间,他似笑非笑的瞥了眼苏暮卿。 “苏暮卿将解药给我,不然我杀了她!” 苏暮卿望着紫儿面色变得苍白,毫无血色,心不由得一紧,解药自是在她的手中,只是若是给了他……无论怎样,终归是有一个会走向死亡。 她眉头紧蹙,双唇紧抿。 “墨晟,放了紫儿姑娘,解药我给你。”林墨檀淡漠的开了口。 林墨晟狐疑的望着林墨檀:“拿出来。” “墨檀……”苏暮卿不由得唤道,她猜不透墨檀的用意,也不清楚究竟是谁的手中解药为真。 林墨檀侧首望着苏暮卿,温柔的开口:“只要紫儿姑娘没事就好。” 苏暮卿连连摇头,轻咬了下双唇:“不,不行,若是将解药给了他,姐姐怎么办,她所中之毒与小王爷一样。” 话落,一边的苏晨卿身子不由微颤了下,他们有解药,若是救了她,紫儿就会遭殃,若是不救她……若真有解药,不救她,或许会活两条命,紫儿和小王爷,反之,只活得她一条命,这么算来,该是划算的。 “晋王爷,将药交给睿王爷吧,晨卿无妨。” “拿来!”林墨晟伸出另一只手道。 林墨檀微做迟疑,看了眼苏晨卿柔和的面孔,便是从怀中取出一瓶子放到了林墨晟的手上:“只有一粒,你且看着办。” 林墨晟并未打开观看,只微微松开了紫儿的脖颈,道:“若得我儿子醒来,我便是将她送回来。” “墨晟,你以为你能够这样走出这儿吗?”林墨昂挥动了下,所有的箭蓄势待发。 “皇兄,你是要我的命?”林墨晟冷声反问道。 林墨昂笑笑:“朕给过你机会,只可惜你依然不那么听话,若是你好好的去南海域,你依旧是业国的睿王爷。” 林墨晟大声冷笑,机会? 所谓的机会不过是利用他牵挂着儿子的心。 “好一个机会,想来你等这个时候是许久了,早想着将我一举拿下,只可惜没有名正言顺的理由……” 不等林墨晟将话说完,林墨昂打断道:“放!” 当即箭如雨,纷纷而落。 “皇上,住手。”苏暮卿大声开口阻止道,她不能不顾紫儿的死活。 ------------ 第三百〇九章 一变再变 箭密如雨,林墨檀护着苏暮卿与其他人退回到墨菊院里。 “墨檀,不能让他们伤了紫儿。”苏暮卿望见林墨晟在挥开利箭的同时,又将紫儿当作了盾,几乎是用她的身体去挡那些无眼的箭。若是紫儿不在他手中,哪怕他是万箭穿心也都是她所愿意看到的事儿。 箭毫不客气的划过紫儿的衣裳,将那一身紫衣划破,流出一道道血丝,箭滑落的碎布飘落,似一只断翅的蝴蝶,而她整个人依旧处于昏迷之中,全然不知道自己此刻是处在怎样的情形之下。 “墨檀!”苏暮卿紧紧的抓着林墨檀的衣裳,试图希望他开口救紫儿。 在这个时候她若是还不明白这场戏是林墨昂与林墨檀所导演,那么她当真是白活了那么久。 林墨檀望进她那一双充满担忧的双眸,微叹一声,抬手揉了揉她的发丝,自始自终阿暮终归还是做不到彻底的狠心。他望向林墨昂,云淡风轻的开口道:“皇上,有些事儿还是问清楚的好,暂且收手吧。” 林墨昂眉头一挑,视线掠过苏暮卿焦虑的面容,手微抬,箭雨停歇。 那两人身上都擦出了血丝,但并未有大伤。 林墨晟挟持着紫儿阴冷的望着他们,试图闯离这儿,其实他也看出这些箭并未当真要上了他,几乎都是偏着他的身体而来,要得不过是他的束手就擒。可现下他不能就擒,一旦这个时候就擒。他这辈子就再也翻不了身,不仅搭上母妃的命,还赔上了自己儿子的命,损兵折将。 “墨晟。可是有什么话要说?”林墨昂悠然而语,举手投足间尽是充满着威严,却又有着一丝高贵的慵懒,“有些事儿你自个心里也明白。” 林墨晟冷哼一声,神情中有着不屑,然而却在闻得一声慌张的声音时,眸色柔软了许多。 “王爷,不要和自己过不去,宝儿他需要你。”已然不是那乡村姑娘模样的睿王妃怀抱着嗷嗷待哺的小王爷满面焦急的喊道。 林墨晟怔愣了下,回首望向向着他急匆匆跑来的睿王妃。皱眉冷声道:“你来做什么?” 睿王妃拧着眉头望着衣衫有些褴褛的林墨晟。言道:“王爷。罢手吧,你敌不过他们。况且母妃如今也都放下了,你也不必如此执着了。你不是说你要宝儿平平安安吗?你若是这般下去。宝儿何来平平安安。” 林墨晟怔怔的望着步步靠近的睿王妃,他看到她怀中的那肉嘟嘟的胖小子正挥动着拳头,柔软的小唇嚅动着,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心扉不由得一阵柔软。 但就因为想要孩子平平安安,他现在只能这个选择,他冷喝道:“还不快滚回去。” 他知道一旦自己惹怒了林墨昂,他们一个都不会活着离开这儿。他不能看着他们母子死在这儿,他将自己手中的药瓶塞入到睿王妃的手中:“拿着就滚。” 睿王妃拿着药瓶摇摇头:“不,绝不。” 她转身望向林墨昂。抱着孩子跪了下来,求道:“皇上,墨晟之心,路人皆知。但之所以会这样,想来皇上比臣妾更清楚。臣妾不求皇上能够彻底饶恕墨晟,但还望皇上能够留墨晟一条命。” 林墨昂垂眸望着睿王妃,淡淡的开口道:“睿王妃,你这是什么意思,朕可是有说过要杀他?” 闻言,睿王妃眸中闪过一丝惊愕,稍即便道:“多谢皇上。” “墨晟,别折腾了。”她转首又道,“能活着看着宝儿长大就好,你不是一直都喊着希望看到他平安长大吗?你现在都拿回了解药,如此就够了。” 林墨晟不语,视线落在笑得跟弥勒佛一样的胖小子身上,最后落在睿王妃手中的药瓶上,好久掀唇而语:“将药给他喂下。” 说话间,他的手松开了紫儿,紫儿整个人跌在了地上,发出了沉闷的声响,夜下,这声响甚是清晰。 睿王妃瞧得林墨晟所为,唇角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稍即迅速的打开手中的药瓶,取出药丸并将其捏碎小心翼翼的塞入小孩的口中。 一旁的林墨晟几乎是敛息屏气的看着睿王妃的一连串动作,在瞧得自家儿子皱着眉头泪水涟涟哭喊着将药吞咽下去时,他快速的从她的怀中抱过孩子,并拉起小手细细观看那手上的黑丝可有褪去。 只见他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一双小手,月色下,那样的背影是多么的惹人注意。 苏暮卿怔怔的望着林墨晟,心隐隐有些异样,但终是在手心传来温热时,变得平静。 如今,她有墨檀了。 只是那无辜的孩子是不是当真能够活下来,墨檀给的真是解药吗? 苏暮卿拧眉抿唇望着哭声渐渐停止的婴儿,心中轻叹了声,无论怎样,不要怪她,也不要怪墨檀,要怪就怪你父亲曾经欠了她这么多。 时间在缓缓的流逝着,一个个似乎都变得极其有耐心,皆是静静的等待着,但又不知自己究竟是在等待些什么。 唯有林墨晟夫妇是满眼期待的望着那只有臂弯大小的婴儿,瞧着月光下那一双小手上的黑丝慢慢的褪去,眉眼间露出一丝柔和的目光。 “王爷,宝儿的手,他没事了,他的毒解了。”睿王妃惊喜的喊道,“宝儿终于不用被这毒给折磨了。” 欢喜之声传入到苏暮卿的耳里,不由得让她惊愕不已,难道自己手中的解药当真是假,夜北楼欺骗了她?若是如此,墨檀又是怎得拿到解药的?她抬首望向林墨檀,正巧他也垂眸望向她,视线相遇。 他柔声道:“回去问滕彦便知。” 苏暮卿柳眉小蹙,莫不是滕彦能够解毒? 这么说来,苏晨卿便是有救了?她不由得侧首望向一直默不作声站在一边的苏晨卿,她唇角的笑容很是晦涩,若没有猜错,该是以为这唯一的解药当真是让那小王爷给吃了,而其只有死路一条。 这时,沉默许久的林墨昂沉声道:“墨晟,既然孩子没事了,那么朕是不是该和你好好清算下先前的事儿。” 沉浸在喜悦中的林墨晟闻得这声音,嘴角的笑容当即凝固,他将孩子塞回到睿王妃的手中,冷凝的回望着林墨昂:“将我母妃的解药拿来,我便束手就擒。” “你是在和朕讲条件吗?你认为你有这个资格?”林墨昂缓慢开口道。 林墨晟双眸一眯,视线忽而变得阴冷狡猾,他身形微转,忽而闪到了一阴暗的地方,正当众人有些摸不透他用意欲上前擒拿他时,竟是发现传来一打斗声,但也不过是两三下交手,便瞧得他擒着一人走了出来。 明月穿梭在云纱上,若隐若现,撒下朦朦胧胧的清辉。 借着月光,众人瞧清楚林墨晟手中的人竟然是南海国如今的洛明王拓拔耶,他怎得会在这儿,而且以他的身手又怎得会如此轻而易举的为林墨晟抓住。 待得更近一分,众人方才看到拓拔耶的面色甚是苍白,整个人也不似以前见到那般健朗,浑身上下散发着病态的气息。 “皇兄,你说我有资格吗?”林墨晟狠狠的挟制住拓拔耶,冷声反驳道。 林墨昂在瞧得拓拔耶时,眸间流露出一丝惊愕,一闪而过,平静似水的开口:“没想到你还有这么一手,当真是朕小看了你。只是区区一个洛明王而已,若是死在这儿,想来南海国的皇上和宁海王都会感谢朕。” 众人惊愕,甚是没有想到身为帝皇的他会是如此说话,不过转念一想,一个别国的王爷克死在异乡,也只会让人怀疑是他们国家的事儿,而非这异乡的人有何许心思。 林墨晟没有想到他会如此,当下有些下不了台。 睿王妃见状,当即开口道:“皇上,臣妾愿意替睿王受过,睿王他也不过是一时心急,再者眼下他并非有意于皇上你做对,而是睿王素来骄傲……” 不等睿王妃说完,林墨晟打断她的话,道:“闭嘴。” “老娘偏不!”睿王妃脱口而出,“凭什么你为了你自己,为了你娘,为了早已夺不回来的位置,而弃别得不顾。你以为宝儿没个你这个做爹的以后会快乐幸福?皇上给你一命,你还不知足吗?” 林墨晟怔怔的望着她愤怒的面孔,听着她的质问,神色微闪。 其实,她说得的确没有错。 “墨晟,做个闲散王爷不好吗?做个平民不好吗?”睿王妃见他神色柔和下来,自个儿的声音也柔和了许多,“活着比什么都重要,活着终归说是活着,家里谁也不能少。” 睿王妃温柔的声音飘入到每个人的耳里,苏暮卿明眸微闪,神色颇为复杂,有些东西说不明道不清。她下意识的紧握住林墨檀的手,紧紧抓着,生怕他会松开一般。 林墨檀察觉到苏暮卿的些许异样,柔声道:“阿暮,都不一样了。” 是啊,都不一样,许许多多的事儿都变得不一样了,她的心也一样,在闻得睿王妃那番话,她竟是不希望林墨晟死。 这不该是她该有的念头! “我……”林墨晟正欲说话,然背脊却传来一阵痛楚,转首发现晕过去的紫儿不知何时已经醒来,她手中握着一把染血的匕首,冷冷的望着他。 ------------ 第三百十章 尘埃落定 林墨晟当即松开扣押着拓拔耶的手,反手一掌打向紫儿,黑紫色的血液从她从中溢出,滴落在地上。而她整个身子也如同跌落枝头的树叶落在了地上。 拓拔耶立刻抽身来到紫儿的身边,将她从地上扶起,甚是担忧的开口道:“紫儿,是我连累了你。” 紫儿微扯起唇角,冲着他淡然的笑笑:“不关你的事儿,是我自己选择的。” 拓拔耶摇摇头,紧搂着紫儿的身体,全然不在乎如此并非符合礼仪:“不,是我,若非是我,你又怎得会如此。” 紫儿也跟着摇头,若非是他,她又怎得能够活这么久,是她欠他的,是她和吴远清欠他的。 如今,吴侍卫已经死了,她也算是来得及救了他一回,至于解药……她努力的直起头附在他的耳畔嘀咕了几句,将那放置解药的地方告诉了他。 而另一厢,睿王妃在惊诧之余时,一手搂着孩子,一手及时的扶住了摇晃了下的林墨晟:“墨晟,你……你流血了,我们回府,我让丫头去请大夫来,我们不要去管太多的事儿了,我们不要在这儿逗留了。” 林墨晟拂下她的手,冷声言道:“你认为皇上会如此便宜的放我离开这儿?” 睿王妃的手落空,她缓缓的转头望向伫立在月色下身着明黄色衣衫的林墨昂,月光撒在他的身上,散发出一层金色的光芒,淡淡的看似柔和。却又是那么尊贵高高在上,让人碰触不得。 “皇上,臣妾再次恳求你饶了墨晟,可好?”睿王妃搂着小王爷小跑至林墨昂的身前。跪了下来,“皇上,墨晟他只是太高傲了。” 林墨昂俯视着跪在身前的女子,神色颇为复杂,许久他抬眼瞥了眼默不作声的林墨晟,掀唇而语:“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竟是捡了个便宜好妻。” “皇上!”睿王妃还欲说话,她相信皇上金口一开,驷马难追,至少当下是不会要了墨晟的命。只是若是软禁起来。岂不也是让墨晟遭罪。以墨晟的性格怕是宁死也不愿如此。 林墨昂打断其言:“睿王,你可知罪?” 林墨晟冷声回道:“我有何罪,若非你们使计坑我。我又何落得这下场,还需一个女人替我求情?” 林墨昂沉声道:“睿王,你看来当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定是要将你所犯的所有事儿都一一摆在你面前你方才知过?” 林墨晟眉头倏然蹙起,流露出让人难以捉摸的神情,双眼微眯紧盯着林墨昂严肃的面容,反问道:“你,什么意思?” 林墨昂沉着脸严厉道:“丞相,还不将你搜集到的东西扔给他看看,让他弄个明白。省得让世人以为是朕容不下兄弟。” “是。臣明白。”丞相恭敬的揖手行礼,而后又侧身向着睿王做了个浅浅的礼,道,“睿王,给。”说话间,他从袖子里掏出一本厚厚的本子恭敬的递到林墨晟的面前。 林墨晟蹙着眉头看了眼林墨昂,又看看丞相手中的本子,最终将其接过。 他翻开本子,一页页的看去,面色越加黑沉,最后怒气滔天的将手中的本子砸在了地上,他猛地侧首去找寻林墨檀等人的身影,确然发现那墨菊院里早已没了他们的影迹,怒气攻心,血气冲上了喉咙,一口而出,鲜血溅落在小径上。身子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上,尽是没有再站起来。 林墨昂向着身旁的人使了个眼色,便是让人架着林墨晟离开了苏府,睿王妃怀抱着小王爷紧随其后。 一时间,热闹的苏府瞬间冷寂下来。 月色浅淡,银辉满院,枝桠枝影,于风摇曳,斑驳枝影,似魑魅魍魉,张牙舞爪。 而另一厢,晋王府思暮阁里,挤满了人,一张张面孔上本该满是笑容,但此刻却面色紧绷,神情紧张的盯着滕彦。 病人都被搬到了一个屋子里,道是方便照顾。 床上,躺着四个人,一个个面色黑沉,死气沉沉,即便是扯着唇角笑着,可落在苏暮卿等人的眼里当是牵强的很。 “表妹,哭丧个脸做什么,有他在,我们又死不了。”安如璃重重的拍了拍一旁正在给她诊治的滕彦,“瞧瞧,我的身体可是健硕的很。” 说着,又是四肢乱挥,深怕别人不知道她还能够动弹一般。 “别乱动。”滕彦一掌打在她的脑门上,呵斥道,“是不是想让我废了你的功夫,逞什么能,不就一个破牌子么,用得着拿命去换。况且也不去想想你那表妹夫是什么人,会由着人让他们踩到自己的头顶上?只是让你看着,可没有让你拿命去换。要是让干娘在地下知道,可就要死不瞑目了。怕是肯定在懊恼该是将那东西丢给老二。” 安如璃抽抽嘴角,却也没有反驳滕彦的话,她晓得滕彦也不过是因为关心才说得这么重,她傻呵呵的冲着他笑笑:“没想到你还不错么。” “不错也不是你的。谁让你先前不要,现在没门了。”滕彦将其体内的银针如数拔出,那一根根几乎都变成漆黑色的银针丢入到热腾的水中,冒出许许多多的气泡。 安如璃爽朗的笑笑:“是是是,是我不要。不过何时娶心上人进门啊?你们几个?” 说话间,她笑得一脸贼嘻嘻的扫视了眼屋子里的人。 当真是多喜临门,好事连连。 苏暮卿望着一脸笑意的安如璃,悬着的心算是落下了,想来滕彦如此之话,该是在宣告表姐安然无恙了。她扯开嘴角浅笑而语:“表姐,那你呢。你可也是老大不小了。” 安如璃嘴角又是一抽,哪壶不开提哪壶,这简直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讪讪一笑:“呵呵,不还有晨卿表妹么。再者紫儿不也还是么。” 已经解了毒的苏晨卿站在一旁无奈的笑笑,回应道:“如璃表姐,晨卿许过祖母,三年内不成亲。” 苏暮卿望向苏晨卿,嚅动了下双唇,轻声道:“对不起。” 苏晨卿淡然的笑笑:“没什么对不起不对不起,这都是咱们苏府的命。好在的是大家都还在,只可惜了夕轩那小孩子。” 夕轩,那乖巧懂事的孩子也是梗在苏暮卿心头的一根刺。 待得彻底平息之后,她该是去看看这个会哭鼻子的弟弟了。 屋子里的气氛很融洽。在滕彦为那四个中毒的人解毒之后。一张张面孔终是染上了不言而喻的喜悦之色。 硕大的夜明珠将屋子照得灿若白日。映衬着每一张笑脸,一个个终是松了一口气。 这时,面色苍白的拓拔耶开了口:“安乐郡主。还望你能够替我向晋王爷转达一声谢意。” 苏暮卿柳眉微蹙:“那你呢?” 拓拔耶扫视了眼屋子里的人,视线在紫儿身上停留许久,方才收回,最后落在苏暮卿的面孔上:“我该回去了,来这儿也有半个多月了,且三弟也在业国。也不知皇上将朝内的事儿处理的怎样,该是回去看看了。” “乌烟瘴气。”沐容尘抛出一句话,“的确还是赶紧回去的,容风可顶不了那么久。” 拓拔耶笑笑:“这些日子多谢了。” 言毕,便是踏着月色离开了思暮阁。 紫儿不由自主的望着那一抹削瘦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中。眸间流露出一丝淡淡的情愫,旁边的人都看在眼里。 “等着身体彻底好了,再回去也不迟。”苏暮卿柔声言道,“努力的去追便是,勿用担心太多。” 紫儿微愣,怔怔的望着苏暮卿充满柔情的双眸,许久重重的颔首。 绿儿需要幸福,紫儿也该有幸福,这些人都需要有自己的幸福。 只不过,紫儿并未全然听苏暮卿的话,在她话音刚落的时候,便是拔腿追了出去。 “郡主,紫儿姑娘她……这样好吗?”小燕看着匆匆没入月色下的紫色身影担忧的开口,“她可是才刚清醒过来。” 从床上蹦达下来的安如璃拍了拍小燕的肩膀,道:“这就是爱情,小燕子,以后你也会这样的。到时候若有看中的,记得和表妹说便是,想来表妹最是希望看到自己的人都幸福,表妹,你说是不?” 苏暮卿眉头微挑,故唱反调:“不是。若得身边的人都走了,谁来伺候我?” “郡主,小燕不会离开你,无论怎样小燕都会一直伺候着你。”一旁的小燕当下开口道,“只要郡主不赶小燕走。” 话落,周遭响起一片笑声。 苏暮卿也不由得笑了,好久笑声才从唇角消失,平静似水的开口:“事儿也该是结束了,是该买几个丫头来了,不然这一大家子的人都没得人伺候了。如今我有身孕,小燕伺候我有时候都来不及,怎得还能够周全大家。待得墨檀回来了,我与他说说。” “小娘,我替你去买人。”夏侯东慢悠悠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小爹,你同意的不?” 林墨檀望了眼屋子里的人,那温柔的都能够沁出水来的眸子散发着柔和的目光最终落在苏暮卿的面孔上:“这王府里一切都是你说了算。” 苏暮卿对上他的视线,弯唇而笑,笑意浓情。 “墨檀,都结束了?” 林墨檀轻颔首,淡笑着回道:“都结束了。” 两年多的光景,终是尘埃落定。 苏暮卿含情浅笑望着林墨檀,秋水涟涟。 周遭的人,周遭的物,刹那间在他们各自的柔情中失了色彩。 苏暮卿明白,事情之所以落得这么快,该都是墨檀在里头做了许多事儿,也许有些事儿她看不见,但她清楚。 清楚的知道墨檀是希望她能够放下,能够不再矛盾,不再周而复始的在复仇与忘怀中惆怅…… 业朝万历十五年(万历是业神宗林墨昂的年号)长安城,苏府接二连三有人去世,苏将军夫妇亦死于海上。神宗林墨昂得异象,命晋王林墨檀奉旨调查。晋王恐操之过急,不得其法,故暗中为之。 历时两年余七月,苏府之案水落石出。 要犯南海国夜家夜北楼于山崩之时埋于山底,死无全尸。 睿王林墨晟为救其妻子,亦命丧山崩。 但终究如何,那日之事也便只有那些当事人所知。 ps: 正文卷就此结束  番外卷会补上些许事儿。 ------------ 番外:调教男人 积雪消融,山‘色’清明,日光照耀,天地间独然有一股清新温暖的气息。 窗台暖烟霭霭,窗边煮酒温茶,道是忆欢意欢。 苏暮卿时不时转头望向小‘床’上的人儿,看他闭眼而睡,看他咿呀而语,雅致的面容上敛不去幸福的笑容。 如此,安宁的日子倒也是无事而为。 好在心的平静是她一直来都渴望的事儿。 她抬起手抚‘摸’了下那柔软的肌肤,‘唇’角的笑意更浓,这是她的孩子,她和最爱之人所有的结晶。 “小姐,小少爷他又睡着了?”小燕端着一盘糕点进来,瞧着小‘床’上睡着的人儿,放低了声音,“怎得那么贪睡呢。” 苏暮卿收回手,‘唇’角一直漾着淡淡的笑容:“小孩子都这样,玩累了就想着睡了,你丫小时候也是这样。” 小燕放下手中的糕点,为苏暮卿换了一杯暖茶,嗔道:“才没有呢,搞得小姐看到过我小时候一样。” 苏暮卿笑笑:“好了,小燕小时候是最清醒的孩子,时不时哭闹引起家人的注意。” “小姐!”小燕压着声音嗔道,“你又在揶揄我了。不理你了。” 苏暮卿抬手捏起一桂‘花’糕,慢悠悠的咀嚼着,好久才语:“把小燕你留在身边果然是个明智的决定,什么都是一点就通,这从绿儿那边学来的手艺也当真是高了许多,怕都要赶超了那丫头了。” “哪有。小燕哪敢和绿儿公主师傅相比呢。”小燕嘴上虽这么说,但那一双依旧水灵灵的眸子里掩不住的欣喜,“小姐,那下会儿我再去学点厉害的。拿回来给你做做可好?” 苏暮卿笑着轻颔首:“好是好,只是你也不想想我们这儿距京城有多远,要是你走了,我们几个可是要饿死在这儿了。” 闻言,小燕嘴巴不由嘟起:“那怎么办?小姐,我当初就说你们不应该走得这么远,不是说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林吗?既然要隐居,城市也当是可以啊,那样的话还能够和绿儿朱儿他们近一点呢。” 听着小燕的牢‘骚’。苏暮卿面上的笑容更浓。她侧首望向不远处的山。那山顶的积雪都不曾融化,入‘春’,寒意依旧料峭。 来这儿两年了。帘儿都一周岁多了。 这一日日里,虽然宁静,时不时的觉得无所事事,却也心安。 于有些人而言,人情喧嚣也依旧寂寥,而于她们来说,这独有的安宁也依旧充实。 “小燕,这儿不好吗?”苏暮卿收回视线,望着噘着嘴的小燕,的确也算是为难了这丫头了。这丫头本‘性’就是个绿儿一样的人儿,只因害怕被放逐而收敛起了‘性’子,这两年来,脸皮也厚了,‘性’子也就越来越外放了,为她安在这穷乡僻壤,毫无人烟的地儿也够是难受,“好了,若是想着他们了,就回去玩玩。只不过这次,不得带那么多的人来。” 小燕当下喜形于‘色’,顾不得礼仪,冲到苏暮卿的身上,搂着她大声的道谢:“我就知道小姐最好了。小姐要等着小燕归来哦……” “怎得又想着出去玩了?”林墨檀跨进屋子瞧得那丫头搂着他的夫人不放,眉头不由得挑起,也顾不得自己身上的蓑衣都不曾脱下,抬手将小燕给拎开了。 “爷,你要不要这么小气的。”小燕横了林墨檀一眼,跺了一脚,“我是‘女’的,占不了小姐什么便宜。” 林墨檀勾起‘唇’角,流‘露’出一丝邪气的笑容:“你若要是男的,我早把你扔到楼里了。” 苏暮卿无奈的笑笑,这两年来,墨檀对她的独占‘欲’越来越强,就连她多抱一会儿儿子也会使‘性’子,更别提旁人了。她上前为他解开身上的蓑衣,挂在墙头上。 “今天运气如何?” “不多,五条鱼而已。不过只取回来一条,这也够我们吃一天了。小燕,还不快去将鱼儿给‘弄’干净了。” 小燕撇撇嘴,暗暗的瞪了眼林墨檀,轻哼了声:“我要饿死你。” “小燕,爷我的年纪有些大了,这话听不清,你可是要重新说一遍?” 苏暮卿看着这两个不对盘的人,‘唇’角虽有无奈的笑容,但那一双清澈的眸子里却满是幸福:“好了,墨檀你也别逗那丫头了。小燕,去吧,在你离开这儿前,可是要将我们几个喂饱啊。” 片刻,屋子里就安静了下来,林墨檀捏了一把睡着的儿子,便是开口道:“阿暮,这儿住着可是腻烦?” 苏暮卿摇摇头:“还好,有你们在,哪儿还有腻烦的日子。” “只不过……” “不过什么?”林墨檀搂着苏暮卿的腰,两人倚靠在窗前,温柔道,“阿暮,什么时候说话吞吞吐吐了?” 苏暮卿倚在他温暖的怀中,汲取着他身上淡淡的‘药’草香,悠悠道:“墨檀,让孩子一直这么陪着我们也不行,待得他再长大一点,我们去游山玩水可好?” “好。”林墨檀毫不犹豫的开口道,“不过,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我们总得为帘儿多‘弄’几个伴不是吗?” 说话间,他的手已经探进了她的衣裳内,轻柔得抚‘摸’着她滑嫩的肌肤。 不消片刻,一丝清幽的低‘吟’声从苏暮卿的口中溢出。 林墨檀将她抱起,放置在‘床’上,用最温柔的情意拨‘弄’着她的情意,带着她上天入地,享受愉悦。 而一边小‘床’的帘儿却在这时候睁开了眼睛,侧首望着为纱帐遮盖住的两具身体,依稀可见,嘴角竟是‘露’出笑容。 正当两人兴致高昂之时,外头传来了小燕的高呼声:“爷。小姐,厨房塌了!” 兴致勃勃的两人陡然清醒了过来,苏暮卿羞红着脸推开林墨檀道:“你还是快去看看的……” 林墨檀不依,依旧紧搂着她的身体:“没事儿。反正厨房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可没了它,我们今后的饭该怎么办?墨檀,去看看的。” 为苏暮卿的几番催促,林墨檀无可奈何的下了‘床’,心下却有了肯定的想法,这小燕的确还是送回京的好,要知道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打扰他的好事了,迟早他会因为这丫头而变得无能为力。 到时候…… 一想到这儿,林墨檀的动作就利索了许多。 只是,想归想。一不小心。想到的人就出现在了这穷地方。 “小娘。小娘……”一慢悠悠的声音远远传来,还躺在‘床’上歇息的苏暮卿当下快速的将身上的衣裳穿好,收拾妥当自己的青丝。待得‘弄’好罢手之时,恰看到夏侯东满面笑容的跨进了屋子。 苏暮卿向着他温和一笑:“东儿,你怎得有空来这儿?这时候不是正忙之时吗?” 夏侯东摇摇头,脚步依旧不停,向着苏暮卿直直走过来:“小娘,东儿好想你。你就抱抱东儿吧。” 说话间,他便张开手‘欲’揽苏暮卿。 恰在这时,躺在‘床’上的帘儿张口大哭,那惊天动地的声音可谓是将夏侯东给吓着了,然这还不算。他竟是看到为苏暮卿抱起来的帘儿趴在她的肩头上给他一计挑衅的眼光。 是他眼‘花’了吗? 夏侯东当下‘揉’‘揉’双眼,那小孩儿可是张着口哭个不停,可那双眼睛当是贼的很。 这……他才不过一周岁多点而已啊! “小娘,帘儿他是不是很懂事?” 苏暮卿笑笑:“这么点大的小孩哪有懂事不懂事。” 不过小孩终归是小孩,醒来的时间过场了,吃喝拉撒之后就又睡着了。 夏侯东暗暗松了一口气,又慢悠悠的开口道:“小娘,你也抱抱东儿吧。” 苏暮卿‘唇’角微‘抽’,身子往边上避开了些许,道:“让你小爹去抱。再者,紫儿他们现在可是如何?” 夏侯东噘了噘嘴,他才不要让小爹抱,小爹不揍死他才怪,就算是不是揍,也会害得他不敢在这儿多加逗留。为了能够与小娘多玩会儿,他还是暂且听话点,迟早有一天能够吃上小娘的豆腐。 “紫儿姨,已经怀孕四个月了。拓拔耶倒也是喜欢得紧,竟是到现在也没有娶妻。至于拓拔录,他倒是如愿以偿的做了皇帝了,后宫‘女’子虽多,不过听说至今没有翻哪个‘女’人的牌子。还有啊,那沐容尘,这人都不知道死哪儿去了,我也快两年没有见到他了……”夏侯东慢悠悠的,絮絮叨叨的与苏暮卿说了许多关于他们的事儿。 幸好,他们都还好。 只不知,表姐她可还好? 林墨晟的事儿虽然早已平息,却也因为大表哥与林墨晟走得过于近,多少有所牵连,也不知安家的人现在可还好。 转念一想,墨檀该是不会让他们有事儿,且林墨昂既然连林墨晟都放过了,又怎得会对安家的人施加重压呢。 苏暮卿拿起钳子拨‘弄’了火盆中的炭火,为充满寒意的初‘春’增添一丝温暖。 “小娘,东儿与你说了这么多,你总该是回抱一下东儿吧。” 说话间,夏侯东身子向着苏暮卿扑去。 苏暮卿眉头一挑,身子一闪,闪到了夏侯东的身后,伸手抓着他的衣裳,往边院的厨房拖:“墨檀,我给你找来了一个帮手。” 正冒着斜风细雨整修厨房的林墨檀抬眸瞧见那一抹倒退而走的身影,眉头微挑:“东儿,真是好孩子,过来!” 夏侯东嘴角一‘抽’,来得当真是时候不对啊,他以为小爹该是出去打猎了…… 苏暮卿望着夏侯东垮下的脸蛋,笑笑,道:“自找的。” 要知这些日子来,墨檀也是无趣的很,想来调教些打扰他们幸福的人,可是乐意的很。 丢下话后,她便又回到了屋子里,独留帘儿一个人在屋子里,她可是不放心的很。 只是。让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屋子里竟是有个男人抱着她的儿子,她当即皱起眉头,冷喝道:“谁!” 修长的身影缓缓的转过身子,竟是拓拔录! 苏暮卿眸间流‘露’出一丝难以置信。狐疑道:“你怎么来这儿了?” 拓拔录将怀中的孩子放回到‘床’上,背对着苏暮卿道:“就是过来看看你而已。” 若不是他让人盯着夏侯东,怎得会知道她会隐在这地方,那么隐蔽,那么与世隔绝。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得了,于她的身影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后宫中明明有那么多比她美‘艳’,比她温柔,比她善解人意的‘女’子,可偏生还是钟情于她。 苏暮卿眉头依旧蹙着。她不记得自己与他的关系有这么好。值得他丢下朝堂上的事儿跑到这破地方来瞧她。 “是吗?”她疑‘惑’得反问道。“拓拔录,你最好别和我耍什么‘花’样。” 拓拔录‘唇’角扯起一抹苦涩的笑容,待得转身时。又恢复了往日的冷傲,他望着她,郑重的开口道:“暮卿,我并未与你玩什么‘花’样,我只是想来看看你过得怎样而已。现在看到了,竟是在这么个破地方居住着。看来晋王爷是没能力让你过好日子了。不知,你可是愿意随我回南海国,我那后位一直为你留着,你若是带上这孩子也可以。” 听闻,苏暮卿震惊万分。 不过片刻后。她就恢复了平静,淡笑而语:“承‘蒙’厚爱了。只是我喜欢的就是这地儿,有墨檀的地方。你若是……” 不等苏暮卿说完,林墨檀‘阴’冷的声音‘插’了进来:“拓拔录,你最好收起你的主意,若是觉得皇上这位置坐得太安稳,我会给你‘弄’点事情来。” 拓拔录眉头微蹙,他不是正在边院吗?怎得这么快就过来了! “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林墨檀冷哼了声:“没有吗?东儿可是喜欢你小娘?现在有人来抢你小娘,你说该怎么办?” 跟在身后的夏侯东当即道:“灭了!” 林墨檀笑笑:“很好,那么这个人就‘交’给你了。阿暮,以后不得招蜂引蝶。” 苏暮卿嘴角‘抽’搐,这和她没有多大的关系吧? 不过眼下林墨檀那似笑非笑的样子,她还是默不作声的好,要不然她也是要受罚的。 她静静的看着屋外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人,又看看满脸笑得邪气的林墨檀,容颜上溢满幸福的笑容。 “好生热闹啊!阿弥陀佛!”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到苏暮卿等人的耳中。 所有人的视线都向着不远处望去,只见细雨里,一身着袈裟的男子向着他们款款走来,及近处,方才看清楚竟是沐容尘! 众人皆是目瞪口呆的看着一脸温润已成和尚的沐容尘,好久苏暮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容尘?” 沐容尘轻颔首,淡淡的扫了眼四周的人,视线最后落在低矮的木屋上,道:“真是个破地方,卿卿啊,此处都比不得和尚庙,你且不如跟着我走。” 话落,苏暮卿啼笑皆非,都成和尚了,怎得还如此。 只是,她的心中竟是涌起了一丝愧疚之意。 林墨檀紧盯着沐容尘,那一头如雪的发丝早已不在,只那笑容依旧如‘春’风,外头都道这镇上来了个笑容如风且能行医的俊和尚,想来说得就是他了。 然而,他没想到,真得没想到会是如此。 “阿弥陀佛。卿卿‘女’施主,随小僧离开这儿吧,外边的世界很‘精’彩。” 即便明白沐容尘怕是早已心静如水,可听着他这么拐自己的夫人,林墨檀当下冷喝道:“沐容尘,是不是想让我一把烧了你的庙堂。” “施主,莫要生气……” “哇……” 屋子里,小‘床’上,一响亮的哭声传到每个人的耳里。 苏暮卿赶紧的回身抱起帘儿,开口轻哄着,低而温柔的声音让在场的人都安静了许多,静静的望着她…… 林墨檀来到苏暮卿的身边,轻声道:“儿子,是不是觉得我们该搬家了?” 哭声停止,小人儿破涕为笑。 ps: 新文估‘摸’着会在3月份开。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c)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